墨色错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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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我的前半生我的后半生》

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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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  墨色错落 周一 九月 20, 2010 10:48 pm

【文案】


鸾,是传说中的一种鸟儿,没有凤凰的名号,却飞得更高……

我是历史,我没有页码却可以翻阅……
我是荣耀,我没有荆冠却可以骄傲……
我是石头,我没有眼睛却可以见证……
我是清风,我没有身体却可以听见……

风的声音……

PS:请大家坐下来……听,夕给你们讲述一个故事,只是故事……厚重历史下那不为人知的很遥远的我心中的童话故事:

本文完全自娱自乐,如与历史雷同纯属巧合。

他是皇帝,60年里专宠我一人;

他是我孙子辈,却也是我爱人;

前半生,我是他姑姑,辅主登基,做亘古一帝。

后半生,我是他妻子,看他运筹帷幄,创千秋大业。

“半生宠尽风波中,几载秋雨葬旧梦”……古今多少事,尽付笑谈中……

主角:康熙,苏麻喇(叶茉儿) ┃ 配角:孝庄皇太后,常宁、纯僖、明珠等 ┃ 其它:穿越,清宫,清穿,架空


【正文】

  鸾:我的前半生 我的后半生
  作者:天夕


第一部 我的前半生 我的后半生

  拍卖

  镜子里面那个妩媚成熟的女人是我,没错。雪色肌肤,波浪长发,窈窕身躯,绿色大眼睛,闪着灵动的光芒。(你没看错,绿色嘿嘿。我才用了“美瞳”)我最后紧了下围在脖子上的绿色丝巾,很端庄!走出了卫生间进入香港最高档的“国际中天行”大厅。
  “下面是我们这次拍卖最后一个藏品,有着清代圣祖皇帝康熙印章的手绘团扇。”这把扇子奇怪在于,作品中是一个宫女背影远景,白发但是体态秀丽,旁衬的鲜花,回廊,湖石,用色鲜艳无比,与那个时代的丹青画法格格不入甚至有点西洋油画的写实风格。但是印章经鉴定的确是康熙早年使用的小印章之一,却没人敢说是皇帝本人所绘,专家团估计是宫廷画师的作品,被康熙皇帝赏识,但是为什么盖的不是鉴赏的印章却是属于帝王身份的纹章呢?
  “15万第一次,15万第二次,15万第3次……还有出更高价格的吗?”主持小姐声音约微扬高了些。
  “16万。”本小姐出马了。
  “19万。”旁边的一个带眼镜绅士举牌。看来他是我最后的敌人。
  “20万。”我举牌了,余光看到眼镜先生准备再举。
  我对他微微一笑,看到他眼镜后闪烁的微光。“先生,一会我请你喝茶。”我妩媚地眨了下眼,满意地看到他眼镜后的目光更深沉了。
  我知道……这次,我赢了!
  “20万第一次……20万第2次……第3次……没人有更高的竞价了吗?”
  几秒钟的沉默之后……
  “成交!嘉宝投资公司的叶小姐祝贺您,竞拍到今天我们的最后一件宝贝。”主持司仪啪地敲响了小木锤。
  它,是我的了。
  *
  “叶小姐,我能荣幸地请你喝一杯吗?”我刚刚打开我心爱的MINICOOPER的车门,深色的车窗玻璃反映出那眼镜绅士向我走来的身影。
  哈,太容易上勾的男人绝对不是什么好男人。另外,我已经完成了目的,闪吧。
  “不好意思,得马上回公司下次我请你哦。”再不给他继续的机会,我加了一脚油飞快地离开。
  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
  我,叶茉儿,25岁。嘉宝投资公司职业投资代理人,从事古玩交易,收购。当然,基本是代理国内外收藏人在世界各地竞拍我客户想要的东西。比如今天拍的藏品就是帮国内一个皇室发烧友,一个神秘的客户……我只知道他姓李,一般我们不调查客户背景,钱就是上帝啊!
  你是我的爱人你是我的花,你是我得玫瑰,是我一生永远爱着的金疙瘩!
  我的CHANEL衣服,TIFFANY的首饰,等着我从商店把你们带回家!
  我抱着扇子的木盒,唱着,乐着。 客户给我的低价是35万,想想我的奖金和回扣该是多少!哈哈!
  我亲爱的北京,我回来了!
  *
  王府井的停车位比处女还难找!客户的公司偏在这条街上!我好不容易找到个地下的停车位客户给我说马上要开会叫我4小时后去!我真¥#·%·,我在心里把他家上下问候了一遍。
  但是……客户是上帝!唉……走吧,找个地儿溜达消磨掉这四小时。我唱着玫瑰花抱着金疙瘩来到东华门。
  我把车停在故宫东华门停车场,这里又便宜又安静还随时都有位置。2元一小时的价格让我十分满意。这就准备进故宫找我姐妹——故宫公园管理处的李菲同时也是故宫宫廷民乐队的队长。说起这个民乐队,我也是宫廷民乐队编钟组的编外成员呢,常常他们人不够我去凑数,参加过好几次演出!进入编钟组的原因很简单,一次排练我在旁边欣赏,编钟组刚好缺个人,任总指挥兼总导演的李菲小姐瞪我一眼:“你不是从小练钢琴的么,钢琴是敲,这个也是敲,都一样!上!”就因为她这个天才的逻辑……我,叶茉儿,也变民乐队编钟组成员了。
  这家伙不在!本来想抱着手里的金疙瘩给她献宝,她也是康熙的粉丝呢!
  不经意地往南走,又到了乾清宫。广播里已经在催促游客抓紧时间游览,因为快四点半了,马上故宫就要静园,游人不太多,此时因为太和殿大修本来就冷冷的园子现在更觉得凄清。
  夕阳中我看着这依旧巍峨的宫殿,抚着那汉白玉雕刻的云龙饰的栏杆,陡地一声鸟啼,惊起了我。
  转头看向那写着“正大光明”的金丝楠木匾额,正映着妖艳的金色光芒,我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团扇,挡住那和夕阳互相辉映的金光……
  耳边突现一阵阵急急的呼唤:苏嬷嬷!苏嬷嬷!你不要烨儿了吗?我是你最疼的烨儿啊!苏嬷嬷!苏嬷嬷……
  烨儿,我在这里!烨儿……
  无来由地,我的心口象被人掐了一把似的隐隐的疼。
  啊!我回神过来,看着乾清宫半开着的宫门,是谁在叫我!我不是什么苏嬷嬷!我是叶茉儿!
  这脑海里升起的画面让我害怕,人声鼎沸的乾清宫,那门口成排威武的御前侍卫再加上乾清宫里传出来的声音是那样的急,那样的揪心。
  我要逃离这个地方!!!
  我急急往前面正在修缮的宫殿跑去!修缮的地方总是有工人的。
  匆忙中我被支出在宫殿外用来保护宫墙的铁丝网丝划破了了手,血滴滴流下弄脏了我的团扇!
  完了!我的金疙瘩!!!我急得用手搽拭,忽见这扇子发出诡异的红光。
  “啊!小姐!小心”旁边工人急呼!
  我绿色的瞳孔照映出一根从檐角滚落的巨大木桩!
  黑暗……

  缘起

  又见红光!
  红光里坐着丹增龙喜活佛---我的师傅。
  十五岁我就皈依了藏密宁玛的活佛,他是我依止的金刚上师。
  我伸手去摸他袈裟,红光里他莲花盘坐得那么慈祥……空的!我什么都没拉到。
  “啊……我死了么?师傅!!!救我!”
  “孩子,你现在在中阴境界!但是你命不该绝,还不能跟我去,去你应该去的地方吧!
  “去哪?师傅,我怎么听不懂呢?啊,我的金疙瘩,金疙瘩,扇子呢?”我爬起来到处摸我的扇子,想不到中阴境界里我竟然还能有如此的敬业精神!
  “孩子,你和他有二世命债,三世情缘,记住!你要去扶持的人是天下之主。你以后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们要多做善事,少杀生,切记切记!
  “师傅,我以后还能看到你么?你说清楚点啊!你说的他?他又是谁?”
  “唉……我们还会再见一次!他就是你的债主啊!也是……你一生所系之人!切记!你一定要在他身边,辅佐他,影响他,善待生灵,造福天下!”
  晕……我又不是观音菩萨?有那么大的能力吗?
  那个该死的“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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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芒渐退,黑暗中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
  “妹妹,姐姐临终托付小主子于你,实是大限已至,迫不得已。”幽幽声在我耳边浮起。
  “谁?”我向虚空中望去。眼前一片漆黑……
  “妹妹,我是苏麻喇姑,一个苦命的人。”她一声叹息,“我佛慈悲,蒙召信女,小主就交给你了,惟有你能助他固江山,立大业。”
  我在黑暗中挣扎起身:“姐姐别走!你们托付给我的是个小孩吗!天啦不是要我去做照顾他的后妈吧,我还没嫁过人啊,你们不能这样!”
  “妹妹,我的时候到了,剩下的该你了,也早该还给你。妹妹,我去了……”她哀怨的声音渐淡渐远。
  我忿忿咬紧牙,“那个该死的“他”是谁?”
  苏麻喇姑?难道……他们说的“他”是……他?

  秘密

  泪湿罗巾梦不成,
  夜深前殿按歌声。
  红颜未老恩先断,
  斜倚熏笼坐到明。
  ---白居易
  “苏嬷嬷,嬷嬷,我是烨儿,别离开我!”那带着童音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声声揪心。
  哪家的孩子这么可怜?
  “嬷嬷,你快醒来不能丢下烨儿,皇阿玛已经不要烨儿了,求你,不要弃我。”他呜咽着似喘息不过来,几声哽咽。
  别哭,烨儿,我会一直陪你。感觉到手上传来的湿热,心一动,缓缓睁开似乎沉睡千年的眼睛。
  红红的鼻头,小鹿般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未干的盈盈露珠,泛着血丝的乌黑乌黑的大眼睛,带着深深的恐惧和眷恋。
  白雪王子的皮肤呵……白里透红,看着有几颗米粒大小的雀斑透着玉色光洁的小脸,我……吻了他!
  吓!对上了他怔忪的眼睛,慢慢,欣喜从他眼中弥散开来。
  “这一次,佛祖站在了我这边,嬷嬷!”他抱着我再不肯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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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治十八年 (1661年 辛丑)
  宫女们说我叫苏麻喇,蒙古族人,科尔沁人蒙语的音译,我的名字意思是毛制的口袋。据说我是当今皇太后的家乡人,7岁就进宫侍奉了她。
  读过历史苏麻喇姑我还是知晓的,据史料记载此姑可是个怪物!她有二怪癖:其一,终身不沐浴,只在除夕夜用少许水搽拭,脏水自己饮用不留一滴。其二,生病从来不吃药也不传太医。天,我不是穿到这个不洗澡的蒙古人身上来了吧!在现代我可是明眸皓齿,珠圆玉润,美丽尤物---叶茉儿!
  亏了,亏了!苏麻喇可比康熙大2-30岁啊!
  我赶紧下床看铜镜里的那女人,白皙的皮肤,温婉的气质,小巧高挺的鼻梁。虽然没有我现代那样艳丽,却也灵秀乖巧。我吁了一口气!
  往下看,啊我的34C呢!我那波澜起伏的傲人的女人资本呢!
  我赤足站在镜架前,看着我最多160左右的身高,我胸部那红袋子绣花肚兜下缩小的SIZE,哪有以前高耸的傲人身材,32B最多,呜……呜……说不定还只有32A。
  不!这个绝不是我!我的C呢!!!我要我的C!
  “嬷嬷要什么色?苏嬷嬷还是很漂亮啊,一点没变。”身边宫女齐口的吉祥声,我们的三阿哥进来了。
  玄烨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瞅着我,小大人试地拉着我手,拭了下额,他手温温暖暖的很舒服。
  “苏嬷嬷对烨儿比皇额娘还亲,在烨儿心中你就是最美的。”他笑道。
  “原来美的就是对你好的,我的阿哥”我点他额头,呵他痒痒,东暖阁里一片欢笑。瞅着他洋溢着欢喜的笑脸,他使劲地和我扭着,前额渗出的汗珠浸湿了他镶嵌了和田白玉的帽子。
  累了,我们俩都仰躺在东暖阁的矮塌上喘气。我突然想起那件最重要的事情。
  “烨儿,嬷嬷这次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呵,以后你得做嬷嬷的老师了,教我适应。”我斜眼调皮地看他。
  他亮晶晶的眼睛打量了我一刻,“我也觉得,苏嬷嬷醒来以后变了个人似的,比以前笨了!不过……”他拉过我的手放在他的小手上“不过对我更好了,还亲了烨儿的脸,不管嬷嬷变什么样,我都会喜欢嬷嬷一辈子。来,我们击掌,以此盟誓!”
  击就击,就算他以后是帝王,现在不还是个小屁孩么。
  “啪”,一大一小的两只手掌合在了一起。
  *
  “太后有旨,宣苏麻喇进慈宁宫晋见。”
  玄烨瞧我一眼,硬是要陪着我去见他的皇祖母------圣母孝庄皇太后。
  走在通往慈宁宫路上,才下了小雪,我的花盆底鞋子咯吱咯吱敲打在镶嵌着彩石的路上,让我痛苦十分,比我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难度还大。因为不大习惯我的高跟宫鞋,怕摔倒的我走走停停。不过宫人们大抵认为我大病初愈,体质虚弱,故也不十分在意。
  小玄烨倒是一路走来不作声,思考着什么,透出个与年纪不相符合的安静。
  此时已是正月初二,刚入春的北京反比冬日更多了几分严寒,慈宁宫位于内廷外西路隆宗门西侧,正殿比乾清宫的横九间深五间规模小些儿,前后出廊,面阔7间,当中5间各开4扇双交四椀菱花槅扇门,黄琉璃瓦重檐歇山顶。两梢间为砖砌坎墙,各开4扇双交四椀菱花槅扇窗。殿前出月台,正面出三阶,左右各出一阶,台上陈鎏金铜香炉4座。东西两山设卡墙,各开垂花门,可通后院回廊和慈宁花园。
  我们一行加宫娥10余人经过重重宫门来到了太后得寝宫。玄烨和我在外间除去了带着积雪的披风后到了里间太后起居的阁室。三十多平并不十分大的房间熏着檀香,暖暖的房间里那位眼带关切,却又透着精明与威严的看似四十多岁的美丽贵妇便是辅佐大清帝国三位皇帝,终生位于帝国权利最中心的孝庄皇太后了。
  “孙儿玄烨,恭请皇祖母圣安。”
  “皇太后吉祥。”
  我行了电视剧里学来的宫廷大礼。多亏平时连续剧看得多,依样画葫芦这样子应该没错吧,不过因为紧张我的声音发紧而微扬。
  太后眼神微眯,疑虑的眼光象刀子一样在我脸上拂过。
  “你身体刚愈,坐着吧,苏麻。”内监立刻搬来一个放有描金富贵团花的软垫的高脚圆凳在我旁边。
  太后把玄烨直接叫到那铺着杏黄色绣龙纹天鹅绒的软塌上,拉住他手打趣道:“我的儿,和你皇祖母还这生分。”
  玄烨在他祖母怀里僵直着身子,稳重而又拘谨的模样让我看了心里叹息,帝王家的小孩童年都这么成熟吗,还是我们家的这个是怪胎?
  皇太后抱着不太自在的孙儿,问了起居诸事,以及学业近况,玄烨都对答得礼貌又恭谨。她问完孙子的日中大小细微,却突地发起楞来。
  片刻犹豫后,皇太后话锋一转:“我的三儿,告诉你皇祖母,何谓帝王?”
  玄烨沉默半响:“孙儿认为,帝王应该是人子,人夫,人父,人君。”
  “为何把人子放最前面,君最后?”太后眼睛漾出异样的神采问道。
  “万善孝为先,帝王是天子,应以身表率!”小玄烨朗声应答,毫不犹豫。
  语毕,这贵妇痴痴地盯着怀中的孩童……渐渐,那看着玄烨的眼睛开始游移,继而慢慢聚集了坚定。
  “你可知你父皇,近日大恙。”语气轻轻的,摸着玄烨脸上已经些许淡白得几乎不见的麻子。
  “孙儿知晓,皇阿玛患痘。”他语音悲切,趴在他祖母腿上不由哽咽。
  *
  “太后懿旨传大学士麻勒吉、学士王熙、钦天监监正汤若望、晋见!”尖细的男音在空气中回响。
  下面跪着的3个男人就是历史上记录顺治皇帝最后遗诏的大臣了,我好奇地打量着其中的一个带着孔雀羽翎官帽的白须外国人。
  这就是汤若望么?记得历史上汤若望来自日尔曼德国,他生于贵族之家,却放弃爵位的继承去做了传教士,还远渡重洋来到中国传播上帝的福音。因为他对西洋天文历法很有研究,所以自前明至今,都被聘任执掌钦天监的监正。本朝的皇太后和顺治皇帝对他更是十分信任,以至于太后称他为“父”。
  “他已经出过痘了!”太后用手绢轻轻的拍着玄烨满是泪痕的小脸。眼光卓定地看着汤若望,似有深意。
  我脑海里不由象电脑一样提出有关天花,出痘的记载典故。
  说来令人难以置信,在清王朝两百多年的历史中,天花这种疾病就像鬼魂附体,一直困扰着它,让它一刻不得安生。顺治是清朝入关后第一位住进紫禁城的皇帝。清朝入关以后,出宫避痘的风气更加流行。玄烨,也就是现在太后怀中的孙子,生下来不久就被抱出宫外,在紫禁城西华门外的一处府第中躲避天花,这座府第就是今天北京的福佑寺。直到玄烨两岁后染上天花,并渡过了这生死一劫之后,才允许他搬回宫内。这小子该感谢天花从他哥哥福全那夺得江山呢。
  “现在,苏麻喇,你可以告诉哀家你的秘密了。说!你到底是谁?”一段厉声惊醒了正在虚空中神游的我。

  野史

  吁……
  全身酸疼,筋疲力尽,满脑子糨糊的我,此刻象刚放过气的气球软绵绵地滑靠在景仁宫后芜房的椅子上。脑袋一时缺氧,实在难在短时间内消化那么多惊人的“秘密”。
  脑海里整理着一个时辰以前,我和帝国第一贵妇的对话。
  “自小熟知宫廷礼仪的苏麻是绝计不会对哀家请安说吉祥二字的,况且没外人在,她甚少对哀家行此大礼。你身体发肤虽然是她,但是眼神和气韵是瞒不过哀家的,你是何人?”
  孝庄后能以一女之力稳稳占据后宫第一夫人的位置半个多世纪,那心思,那眼力,真不是虚名啊。在她面前说谎要有江姐的勇气才行。
  于是我就招啦,除了隐瞒我是来自200多年前的灵魂……我都说的是实话,关于在我那个虚构的“国家”里我的职业,我上过十六年学,专业是外语,也就是西洋语啦。我会开车,恩就是骑马,我25岁都没有嫁人,因为男性朋友对我来说都是哥们。我会弹钢琴,我出过国,在那个世界我的眼睛是绿色的,头发是褐色的(当然是人工弄的这个我可没说)。太后和玄烨眼睛都快听得瞪出来,问了我好多问题。
  “啊,和钦天监的汤若望一样的国家来的吗?他得眼睛是蓝色。”
  “恩,是他的邻国叫英国。”我可不想欺君啊!现在他还是阿哥,也不算欺吧,我的确去过英国,只会说英文不会说德语不然叫老汤来和我对质我就死定了。
  “你读了16年得的书?你们国家有女状元吗?”
  “拍卖行?就是和当铺一样吗?”我的故事经历引起了玄烨莫大的好奇。
  这个这个……这个叫我怎么回答。我正在犹豫该怎么用他们能理解的方式描述,一直仔细端详我的圣母皇太后此刻笑道:“那西洋的事物,说一整天都说不完呢,烨儿以后你有得听的。”
  太后顿了一下,语气不再轻松“既然你上过学,并不比苏麻见识少,看来果真是天意,唉!”她严肃的看了她孙儿一眼,“以后,她就是你的启蒙教养姑姑,你要好好听她话。”
  玄烨两眼有神地盯着我带着欣喜:“孙儿知道了。”
  “苏麻你跟哀家来佛堂。”太后单独把我叫进。
  “你可知哀家为何能听信你荒谬的言辞?”她拿出一张写有娟秀字迹的信笺,缓缓道来。
  “苏麻是哀家家乡人同为一旗人,自打哀家出嫁后她就陪伴在身边,她虽是宫女但是和哀家情同姐妹,算来有30年了,可是这容貌……你看镜子就知道,她自十八岁后就这个样子,多年一点未变。”她眼角带笑瞧着我又道“哀家从不相信怪力乱神,但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前些时候,她大病中就对哀家说到,如果能愈,一定是上天有所安排,求我一定要帮她。可我想到原来她指得是你,是这样方式的痊愈。”
  那笺上是很轻很淡的娟秀字迹,“我佛慈悲,蒙召信女,小主托付于你,姐姐大限已至,迫不得已。苏麻喇。”轻轻读起……我的眼睛顿时模糊起来。原来……真是她!
  “原本料想是苏麻喇留给她引荐的亲人要我照顾,没想到啊没想到,佛说大千世界,果真不虚。罢罢,她选的人我是信得过的,以后一切有哀家照应,她应该放心了罢。”拉着我的手,孝庄后唏嘘不已。
  “虽然你“失忆”,但你也得知晓苏麻生活习惯一些秘事。”太后眼带戏谑,“她18岁后终年不沐浴。”
  “后来怕内侍发现皮肤宛如幼女,也从不叫人服侍。酷热3伏也穿长袖宫服。哀家已经叫内务府多次改过她年龄,宫廷内监人多口杂,你平日出入宫闱还是稍做容貌修饰,以免以谣传谣。”
  啊!野史记载的传说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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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注:(这段话出版的时候有可能编辑会删掉)
  摘录考史:
  历史上,苏麻喇姑确有其人。苏麻喇姑是蒙古族人,出生在科尔沁部一个牧民之家。确切的生年不知,但从她作为孝庄的陪嫁侍女来推算,苏麻喇姑应该比康熙大40岁左右,应是玄烨的祖母辈。
  崇德元年(1636年),皇太极正式称帝,改国号为大清,并册封五宫后妃,孝庄被封为西永福宫庄妃。也就在这一年,苏麻喇姑作为大清的“女秀才”,受命制定满族衣冠服饰。这说明她具有相当的文化素养,对满、蒙、汉服饰有精深造诣。
  早年的草原生活和后来的塞外经历,使苏麻喇姑练就了不凡的马上功夫。她常常骑马外出,为孝庄办理各种事情,是孝庄身边最得力的侍女。
  康熙在宫外避痘的几年间,苏麻喇姑确实担当了教育玄烨的重任。《啸亭杂录。苏麻喇姑》中记载,玄烨幼时,“赖其训迪,手教国书”。从现存的朱批档案中可见,玄烨的满文写得相当好,而康熙的这一成就,正是苏麻喇姑手把手教育的结果。
  苏麻喇姑平生有些“怪癣”,《啸亭杂录》说她一年中从不洗一次澡,只有除夕那一天,用极少的水对身体进行擦洗,然后将“秽水自饮”,据说这是“为忏悔”。至于“忏悔”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苏麻喇姑死于康熙四十四年(1705年),被“葬以嫔礼”安葬在孝庄的昭西陵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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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人因故事情节需要在历史上的人物年纪,名字,事件等按照有关记载做了相应的推敲和改动,请勿一一对号入坐。

  天花

  “姑姑,就算你不是以前的苏嬷嬷我也不会嫌弃你的,放心把。”暖呼呼地小手围抱住我胳膊。头钻进我怀里。“我更喜欢现在的姑姑呢”小眼睛晶亮。
  “我每天都……要……洗……澡!”我咬牙切齿的坚定。
  “烨儿会帮你保守秘密,我来安排,姑姑。”
  “我……不……喝……我……的……洗澡水!”厉声道。
  “以前也不见苏嬷嬷喝啊,谁告诉你她喝洗澡水的?”
  “野史上记载的啊……吓……”我多此一举的蒙住嘴。
  他眼睛微眯:“野史?是哪个多嘴的下贱奴才说的把,姑姑,记住你是我的人,谁敢乱说你什么看我去撕了他嘴巴!”
  我下睇着他,可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儿呢,伴君如伴虎,8岁的他就已经一身统治阶级的嚣张和贵气,不过,这小子现在落到我手上,嘿嘿……正在幻想以后身为皇帝老师得无上风光。
  “姑姑,我今天答得可好?”他小心的瞅着我。
  我想起今日在慈宁宫的种种……他,现在不管看起来多自信冷静毕竟还是个孩子呵,也需要安慰。
  “烨儿,姑姑告诉你啊,你就要做皇上了!”
  “不会的,我上面还有大阿哥呢。”
  “相信姑姑的话,这几日你好好听你皇祖母的话就是。恩……还得听我的!”
  “要做……皇帝……”他目光眩然扑簌簌地流下泪来。“如果,我皇阿玛死了我才能做这个皇帝!那我……宁可不做!”
  你父皇或许不会死,我却现在不敢说出来。任由他抱着我哭泣,我知道接下来的时间他的童年马上就即将结束,今天已经是正月初三,还有四天。我这个“清粉”顺治十八年初七的大日子还是记得的。
  这几天里,因为我的“失忆”,要重新学习宫规礼仪,全景仁宫的太监宫女对我的一些他们看来奇怪的言行也视若不见,更因为内宫里两个超级大BOSS玄烨和皇太后的恩宠与信任,谁也不敢在我身上乱嚼舌头,连闲聊也不曾把我做主题。这个倒是现在宫里大变,他们有太多的话题倒没功夫注意到我的“非常”。我放下了心中忐忑,适应着这宫里一切,努力想扮好“苏嬷嬷”的角色。
  清朝人都有午睡的习惯,一般一个时辰左右,午后的内宫除了偶尔天空飘过的鸟啼,一片沉寂。
  “嘘……小点声儿,姑姑刚歇了。”听到我的名字,我披衣走到窗外。转角的回廊处背坐着两个宫女正在窃窃地说着什么。
  “玉姐姐,以后咱们得叫这主子为皇上了呢!”是景阳宫茶水宫女珠儿的声音。她用手比了个三。
  “啊,你说我们三阿哥?你怎么知道的!”
  “今天养心殿的徐公公来我找我家孙公公在茶水房喝茶说的,我当时给他们上茶听到的呗。”
  “啊,怎么说来着。”
  “说今早圣母皇太后把文武功大臣都叫到养心殿,还带上了三阿哥和大阿哥。在皇上病塌前,太后问他们两个阿哥,以后准备做什么。大阿哥说:愿当贤王。”
  “我们三阿哥呢?”
  “三阿哥说:愿效仿父皇,更愿天下安宁,百姓安居乐业,共享太平之福。”
  “啊,那后来呢?”
  “后来啊,钦天监正汤若望禀道两位小阿哥中唯有三阿哥已经出过痘,这时皇上也开口了:好一个愿天下安宁,百姓安居乐业,共享太平之福。” 珠儿说到这里紧张地吞了口口水。“皇上说自己亲政以来有14大罪,你不必效仿父皇,帮父皇让天下安宁,让百姓安居乐业,共享太平。”
  “说了立三阿哥太子了么。”
  “这不就那意思嘛,那时候我的“茶”也奉完了,该下去了,不能老杵在那听啊,我可不想吃板子。”
  我游魂一样飘进屋,对着镜子看着里面那花一般的人儿,笑了。
  烨儿……你的时代到了!

  更替

  历史上每个朝代的总有些兆头,例如黑云盖日,彗星扫过京城上空,再次点的有数日数日下冰雹子,瓢泼大雨等记载。史官对这样的非寻常之事总是十分留意,仿佛不出点异相不以能宣告一个伟大君主的逝世。
  顺治十八年初六,北京城的天空蓝得发透宛如一块玻璃,前日降了瑞雪,把个北京城装点得银妆素裹。起早后,有心人注意到了这天平常不能再平常的日子中的不寻常。
  先是正阳门前停着一齐溜长排的绿泥官轿,从大早一直到傍晚也未见一个有顶子的官员从午门出来。然后传上谕大赦,还传太后谕旨民间不得炒豆,不得点灯,不得泼脏水,不得倒拉圾。
  这种四不准的禁忌,只有在皇帝“出痘”,即感染天花的情况下,才会有这种禁忌令之发布。
  正阳门上贴着的那张告示旁挤着蚂蚁窝似的一堆一堆的人群。这天全京城的酒肆,街坊的中心新闻全是一个主题……皇上得天花了?
  亥初时分,窗外又开始飘扬柳絮一样的雪花。玄烨从养心殿回宫,脸冻得通红,帽顶子上,眼睫毛上都粘得有雪花,似乎许久未眨过眼的雪人。内监要给他更衣,也被他一掌掴了下去,那个叫小全子的太监跪在那里秫秫发抖,纳闷自己今日怎么如此晦气,犯了天威。
  “起来吧小全子,锁紧宫门,留值班太监在门口看着,别人都叫下去歇息吧。”我把暖炉里的炭火都拨了下,盖子下的夹层取出了檀香,放上了我喜欢的百合香包。
  他胆战心惊地看了眼自打进门后就没变过姿势的主子,见他蜡人一般,慢慢起身,对我打了个千儿,退下了。
  拿着熏得香香的软棉布里衬白裘皮边锦缎便袍,换下了他被融化了的雪水浸湿的杏黄色的端褂和衮服。摸摸他手,已冻得发冰,我赶紧用温水把他脸和手细细搽了一遍,把他拉到床上躺下,放好帐帘,掖平了被角。这就准备退下,离开这个一直发呆的蜡人。
  “姑姑别走,”咦?他活过来了。他慌乱地看着我,这是我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了恐惧。
  “你,你也要离开烨儿吗?你也不要我了吗?”
  “谁说我要走了,姑姑不走,不是答应你的么,要陪你一辈子,我的主子。”我笑着安慰受惊的他,靠在塌上搓着他泛冷的手。
  “为什么他连自己得儿子都不要了呢?什么江山社稷,天伦人常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吗?”他发愣了会儿,突然,那冰冰的脸凑进我怀里恨恨地说道。
  “皇祖母说他是为了那个女人,不是已经封她为皇后了么?为什么他还是要随着那女人走!!!姑姑,女人……真是祸水吗?”眼睛发红地睇着我,就是一直克制不掉下泪来!
  “女人不是祸水,姑姑也是女人啊。”我抗议。这小子,难不成因为这个埋下了恨女人的种子。
  “你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是女人……你是烨儿的姑姑,只是烨儿一个人的。”他咬着牙似在宣告。
  我心疼地看着他,还是个孩子啊……不知道这一整天他在养心殿经历了什么事情,但我的心能感受他现在的悲痛。
  清宫祖制,为了防止后妃影响皇子涉政,皇子自从断奶以后均交给奶妈,嬷嬷抚养。这个孩子自打2岁为了避“痘”(也就是天花)就被抱出宫外由奶妈孙氏抚养长大,直到5岁出痘后才允许进宫读书,所以他自小非常孤独,见一下自己的父母亲都得在生日,节庆等个别日子。其实他的内心强烈地渴望父母的爱,有时候说梦话都叫着阿玛、额娘。
  宫女香兰告诉我玄烨六岁时在他父亲寿辰前写了100个不同寿字的百寿图,练习了几百张纸准备了半年。终于……在顺治生日的时候献上,蒙得他父皇随口表扬了一句,这孩子高兴了好几日,还赐给身边所有人礼物,香兰给我看过她那时候从她小主子手里得到的一个双面绣的香包。
  我抱着他,缓缓拍着他的背……嘴里喃喃说着我都不知道内容的安慰话语。
  颈子突然感到湿润,低头瞅见他那默默哭泣的红眼。
  “他只喜欢过四阿哥,姑姑。”
  “没关系,管他是谁,姑姑也就只喜欢你一个。”我轻拍着他脸。
  他说的四阿哥……那个董鄂妃生的皇子么,记得那个凝聚了他皇帝父亲所有宠爱的孩子,有那福气可没那福命,早殇的皇子。
  “他以前表扬过我一次。还说我书法不错,颇有祖风。”
  “恩……”我叹息。
  “他……他走了,姑姑。”
  “你说皇上死……那个……大行了?”他瞪我一眼,我大着舌头挤出“大行”两个字。
  “不是薨了……是走了,姑姑。”他在我耳边轻轻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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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据作者故事剧情需要,有关历史人物时间时间有做相应修改请勿对号入座!
  摘录考史:
  民间传说顺治并非在24岁死于天花,而是在这一年脱去龙袍换上袈裟,于五台山修身向佛,期间,康熙曾数次前往五台山见父亲,但没有得到顺治的相认,所以以后的康熙才会写出“文殊色相在,惟愿鬼神知”的诗篇。而顺治出家的原因,就是董鄂妃的死给他带来感情上的重大打击,情绪消沉遂遁入空门。但是根据史学家对史料的考证,这种说法并没有确切事实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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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登基

  顺治十八年元月初九
  由于皇太后和这个即将上任的新皇的双重恩典,允许我暂时充当捧着“皇帝之宝”(代表帝王身份的玉玺)的宫女一直侧立在玄烨身边,见证了历史上这个最伟大君主登基的盛典。
  自日出开始,明黄的礼服外套着青纱孝服的少年带领着大行皇帝顺治指定的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四大辅政大臣,率领文武百官祭告天、地、太庙、社稷坛。各礼完毕。已是上午辰时。玄烨以皇太子身份御太和殿,正式即皇帝位。文武百官行五拜三叩头礼。
  看着川流不息从贞度门,昭德门出来的宫廷仪仗队伍和文武百官,饶是在21世纪经历过无数国庆宏大场面的我,也发出乡姑般的感叹。
  玄烨听我叹气,以为是捧玉玺太久以致手软腿酸,在百官磕头的时候眼神示意我放他的皇帝之宝在他宝座前面的案桌上。体贴的举动让我倍觉心暖。向他侧面望去,见他正襟危坐,面色自然,实在不佩服他的坐功!
  群臣行礼之后,依照历朝惯例颁布即位诏书。每一位新登上宝座的皇帝,在太和殿举行登基仪式的同时,隆重发布即位诏书。文武百官先在太和殿前跪听诏书颁布,在这之后,出宫来到承天门前,站立在金水桥南北。诏书由仪卫官托在云盘上,从官举着黄盖,护送云盘出午门。诏书被安放在午门外事先停放着龙亭里,仪仗人员也候命在此。龙亭的外观和大小相当于一乘轿子。仪卫校尉抬着龙亭随着皇宫御仗,出午门、端门,然后沿着天安门(顺治8年把前明的承天门改名天安门以取天运祥和,长治久安之意)北面的阶梯送上天安门城楼。
  宣诏官在天安门上庄重地宣读诏书。之后诏书被放置在礼器中,由天安门徐徐地降下,象征皇帝的诏令从此通行海内。诏书由礼部官员恭敬地接下,仍放在龙亭里,然后恭敬地送到礼部.刻版印制,颁行到各部各省。
  此时皇宫外,天安门前观礼的百姓不断得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和太和殿广场上的全体百官,御林军将士整齐的万岁声交相辉映,身临其境的我居然激动得眼眶发热,看着日出的太阳照射在这个少年天子上的金色光芒,不由得明白了什么叫天家贵胄,真命天子。
  顺治皇帝大行后的第三天,我们家这一身孝服的少年坐在那金碧辉煌的紫禁城金銮殿的宝座中,坐在那高高的万人之上的中央,成为新一代清朝帝王,颁布年号为康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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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生天。我跟着我家主子搬进了乾清宫。
  21世纪的我在故宫多次游玩,但是从未亲身进入到每个宫室里看得详细。玄烨午睡后下午申时至酉时也就是现代的3点到5点左右一般是他练习骑马,射箭,布库(类似摔跤)的功课。我乐得获得整一个属于我私人的下午时间在乾清宫内到处“探险”。
  宫殿殿前宽敞的月台上,左右分别有铜龟、铜鹤,日晷、嘉量,前设鎏金香炉4座,正中出丹陛,接高台甬路与乾清门相连。
  乾清宫的建筑规模为内廷之首,一直作为明清皇帝的寝宫,不过顺治皇帝后期大半时间都住养心殿。由于宫殿高大,空间过敞,皇帝在此居住时曾分隔成数室。听说前明的时候有东西暖阁九间,分上下两层,由于室多床多,皇帝每晚就寝之处很少有人知道,以防不测。皇帝虽然居住在迷楼式的宫殿内,且防范森严,但仍不能高枕无忧。据记载,嘉靖年间发生“壬寅宫变”后,世宗移居西苑,不敢回乾清宫居住。万历帝的郑贵妃为争皇太后闹出的“红丸案”、泰昌妃李选侍争做皇后而移居仁寿殿的“移宫案”,都发生在乾清宫。
  呜……想起宫女今天给我说的前朝的命案我顿时觉得双臂发凉。估计因为这个,顺治爷才不愿住乾清宫改住养心殿吧,还把乾清宫暖阁的第2层都拆了。不过这样更好,空间更高。我可不喜欢迷宫一样的地方,这个宫廷里据说到处都是秘密,我现在作为一个没品级的宫女哪天消失在这个迷宫某个角落都没人知道。
  我们从景仁宫搬来之前,这座宫殿已经被打扫得窗明几净,再挑剔的人都找不出一点刺儿来。看着光洁如镜面的满地“金”砖,呵呵,其实并不是金子做的砖,为什么要叫金砖?有人以为它的颜色是金灿灿的,这是不对的。金砖产于苏州府的御窑。制成后,其实是青色的,但它敲击起来有类似于金石一样的回音,质地又很坚硬,所以叫金砖。“金砖”虽然不是用黄金制作的,但是工艺极为复杂,从选料到烧成合格需要一年甚至两年的时间。
  我摸着殿内被反复搽洗后,如镜子般光洁平滑的“金砖”玩味半天。
  “苏嬷嬷,宫里熏香还是用檀香吗。”宫女玉兰和梅香,拿来宫廷御香的样料给我选。这个后宫呀,每个宫殿的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香气,太皇太后一生信佛熏的是上等的印度老山檀香,几位太妃也用的是檀香,当今皇太后玄烨的母亲孝章康皇后,估计受顺治的影响也是用得檀香,养心殿我去过几次空气中的味道和几位第一夫人宫中的如出一致。为什么帝王家这么喜欢檀香呢?我不是不喜欢,实在是到处都是那熟得发腻的味道,嗅觉也会审美疲劳呀!
  我一盒一盒的翻着宫廷御香的牌名:老山檀香、旃檀香、沈香、百合花香、丁香、龙脑香、薰陆香、安息香、龙涎香、麝香……都是做好的香粉片子,和盘香。怎么就没有花草香和水果香呢?
  “玉儿,你去御膳房去要点切好的柠檬片来,香儿你去茶水房问问还有新进贡的茉莉花草茶么。就说是我要的。”
  “嬷嬷要来何用?”两个侍女不解。
  “看我给你们做我家祖传的苏氏牌舒适香,哈哈。”我故做神秘。
  一小柱香工夫,乾清宫中东暖阁内飘起甜甜的柠檬水果香,清郁的茉莉花草香,我在暖炉里加了几块木炭,让香味弥漫得快些儿。
  “那,你们看,加点沉香末在里面,再用大孔棉布纱布把柠檬片和茉莉花包起来,就是我们刚刚做的舒适香,混合了沉香的味道后,新的安神舒适香就做好拉!沉香有安神,凝气的作用,柠檬有除菌清新空气的作用,另外关于沉香啊一定要用水沉香,土沉香只能做药,味道次之,而且最好要“死沉”不要“活沉”,死沉就是非人工砍伐结香的,是自然掉的……”
  我慷慨陈词,两个丫头对我的景仰有如淘淘江水……穿流不绝。哈,废话我在21世纪是做什么的,专门和珍稀收藏品和古玩打交道的,沉香是麻玩意还是知道的。
  两个丫头这几天跟了我后,对我十分崇拜仰慕,当然除了有时候“失忆”弄出很多他们看来的白痴举动外,宛如我的小跟班了。跟我各讨要了两包“舒适香片”准备也拿回自己芜房去。
  “你们好大的胆子!”正在我们说笑间,一个尖细的公鸭嗓子太监突然挑帘进入。

  惩监

  这人穿着丹青色崭新的马褂,下穿开衩袍及皂靴,顶子上的蓝色青金石宝珠金光灿灿。他面色白净,五官倒也清秀,这个大太监是谁?
  “吴公公吉祥,给公公请安。”两个小丫头却似见了瘟神一般,不敢嬉笑,规规矩矩地行宫礼。
  见我打量着他,动也不动的直愣着,他眼皮微挑,给我打了个千儿:“苏嬷嬷,养心殿吴良辅,给您请安了。”
  哦,他就是吴良辅,顺治爷的最宠爱的太监,难怪帽子是四品顶珠,这个是前朝太监中最大的官……“宫殿监督领侍”。顺治废宗人府改立为声名狼籍“13衙门”(司礼监、御用监、内官监、司设监、尚膳监、尚衣监、尚宝监、御马监、惜薪司、钟鼓司、直殿局、兵仗局。)合为内十三衙门,重用吴良辅为“十三衙门”的总管太监。听宫人说吴良辅曾经交结官员纳贿作弊被大学士举报,不过他平日把董鄂妃孝敬得好,被顺治保了下来罢了,可我既不是董鄂妃,玄烨也非顺治帝!
  “不过,”他话锋一转,“乾清宫乃天子休息起居圣地,宫廷御香一向是檀木香味为主,这怪里怪气的味道,是你们两个不知死活的奴才弄的吗?你们有几个脑袋?嫌活得太久?”一甩头,提高声音教训起跪着的两个宫女。
  玉兰、梅香战战兢兢地跪着,眼睛可怜巴巴地瞧着我。看这番作势,这吴良辅在宫里作威作福应该不是一天两天了,见这两个可怜的乾清宫宫女怕成那样,我心里窝火。他凭什么在乾清宫来装这什么大尾巴狼!
  这段时日熟习宫律,记得顺治戊戌年,礼部等衙门议定宫闱女官名数、品级及从供事宫女名数。我们乾清宫:有夫人一员,秩一品;淑仪一员,秩二品;婉侍六员,秩三品;柔婉二十员,芳婉三十员,秩俱四品,勤侍无品级。 皇太后的慈宁宫:有贞容一员,秩二品;慎容一员,秩三品,勤侍无品级。虽然玄烨新登基还没有在乾清宫封女官,但是伺候皇帝的近侍,将来品级绝对不会比吴良辅低。
  我想吴良辅今日如此作态,应该有别的目的,一是来观风,旧主子刚刚“仙去”,看看新主儿宫内如何;二来仗势着他是“十三衙门”的大总管,准备给我个下马威。我是太后封给皇帝的“教养嬷嬷”定是把我当这个乾清宫的靶子了。不过可惜遇到的是我这个假苏麻,我这个人向来是人好一分,我还十分,吃软不吃硬的主儿。
  眼波一转,心下有了定数。
  依照宫廷礼节,我给吴良辅行了个宫礼,缓缓说道:“吴公公,苏麻前几日不适,未能给公公请安,请多见谅。”甩着手绢站起身来:“这个‘舒适香’是奴婢做的,这个宫中熏炉里的檀香也是奴婢换的,恕奴婢无知,错在哪里呢?”我低首敛眉,先礼后兵吧,这里是乾清宫,不是养心殿,他能耐我何。
  “老祖宗传下来得习惯规矩,我们做奴才的只能遵从,那就是金科玉律。自我大清,顺治爷起,乾清宫就一直熏的是檀香和宫香,难道因为嬷嬷失忆,把老祖宗留下来得规矩忘得一干二净了,就不用遵守了么?”尖细的公鸭声在空中回荡。
  “公公不用尖叫!规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再说宫中规章哪一页,哪一条写着宫内不可用新制的御香。再说了,你一个养心殿的太监,跑来我乾清宫高声喧哗,不觉得逾越了些么?”我看着他被我一番顶撞气得发白扭曲的脸,脑中有关清史资料迅速回忆了一遍,记忆中这个家伙好象在顺治皇帝薨了以后没多久就被“双规”了,我可不是什么善主,最喜欢的就是落井下石,反正他再也没机会以后对我秋后算帐!
  “你……你!好你个苏嘛喇!一个无品级的乾清宫勤侍居然对我这个内官监总管如此无理,这个,就是你的规矩?”
  “我一介区区宫女无权收贿纳赂,也没人找我捐官,更无法帮乡人在科场徇私舞弊,身无分文,也无钱打点孝敬公公。我听说这可都是您吴良辅吴公公的规矩,在这宫中您的规矩可是出名得很那。”
  我说的可都是实情,要知道宫里闲人多,闲话更多。围绕某个爬得太快的“大人物”背后总有人议论。吃不到葡萄,还不准让人评论葡萄味么。
  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好一张利嘴!作为统管你们内宫监和十三衙门的总管,嬷嬷你可知你是顶撞本宫,以下犯上,小安子,按照宫律,如何处置这等刁奴!”
  “回公公,初犯应该掌嘴五十。”吴良辅随身的小安子答道。“再犯,应……应该逐出宫外。”
  完了,百密一疏,我怎么没想到这一茬呢。如果历史书没有骗人的话,我记得马上吴良辅将要过气,但是至少今天他还是十三衙门的大总管,也就是说还是可以修理我的,我现在逞一时口舌之快,得罪了这个不男不女的妖怪。
  可我毕竟是太皇太后亲指给皇帝的“教养姑姑”,就算以前吴良辅宫里权大势大,说一顶十。但,这里是新皇的乾清宫,宫里对我都十分恭敬,一时间乾清宫里一片窒人的岑寂,唯闻那紫檀多宝格上的自鸣钟滴答滴答的摆动声,犹如我此时心跳一般。
  吴良辅见这宫中死寂,没人愿意出头,恼羞成怒“你今日犯忤逆罪,谁也救不得你。不就是一张能说会道的利嘴么,小安子,掌嘴。”
  “掌我姑姑嘴,就是掌朕!哪个该死的混帐东西,朕今天就办了你!”
  “恭请皇上圣躬安,皇上万岁,万万岁!”只听得殿门一行人靴声橐橐,侍卫宫女内监跪拜声、磕头声、请安声,交织在一起。啊,菩萨显灵,我的主子来了,不由得眼睛润湿。
  可不是,暖帘一掀,玄烨风一般的急急走来,后面跟着跑得满头大汗的小全子公公,准是他在吴良辅始进门时就溜去武英殿通风报信,给我搬来了这救命的主!
  康熙面带运动后的潮红,飘雪的天,汗水竟微湿狐裘皮暖帽,看着仆跪在地上的吴良辅,厉声道:“你就是吴良辅?”
  “奴才……奴才恭请皇上圣躬安。”
  “奴婢恭请皇上圣躬安!”康熙拉着起来,不让我跪下,我起身时,他看到了我眼角的泪光。嘴唇一抿,微眯着眼看着匍匐在他脚下的太监。
  “有你这样的奴才,联能圣躬安?”他语气端急。“苏麻喇是朕的姑姑!名字可是你这样的下贱奴才叫的?朕今日就封姑姑为乾清宫淑仪,秩二品。”
  “皇上,奴才罪该万死冒犯天威,请皇上恕罪。”吴良辅本想试探我,顺便也看看未来新主子什么品气,能否再次攀上康熙这颗大树继续他前朝的大总管风光。可惜遇到我这个不知“规矩”芋头青,激怒他做出不该做的事,更引出康熙出现在最不该出现的时候。此时只怕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康熙拉着我的手紧紧握了一下,“从父皇在时,就听过你的名头!不就仗势着这个万恶之首十三衙门,”他“啪”地一声拍向茶几,“朕今始登基,你这个大总管就跑到联宫里拿我的人做势,欺负朕的人!可是把朕颜面置之何地?从今日起朕就废了它,你这个大总管今日就去你的内宫监报道去把。”
  “皇上,十三衙门可是先皇呕心创立,请看在奴才伺候先皇多年的分上,饶恕奴才,让奴才伺候在您身边,奴才一定……”
  “住口!你还有脸提起朕父皇!要不是你这些贱人做梗,拿宫规做文章,朕会数月仅见父皇一面?”顿时发狠,眼角生起了阴冷。
  “朕看在先皇分上就赐你个完尸。”他转头扭向宫门:“还不把这个该死的奴才给我带去他该去的地方!”
  “喳——”乾清宫侍卫拖走了一直秫秫发抖的前“宫殿监督领侍”。

  斗智

  “我从未见过姑姑哭泣,以前的苏嬷嬷就是生气也沉静淡然的,很少象你,喜怒形于颜色。”摒退了宫人,玄烨和我面对面坐着,缓缓道。我留意他的语气,没有外人时他好象从来不用他那个高贵的称谓——朕。
  “我是茉儿,不是你的什么苏嬷嬷。”我心里抱怨着。
  “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什么称呼,你……是烨儿最爱的姑姑!我的姑姑!”他眼睛定定地看着我,对我施咒一般,不容有任何否定的答案。
  我呆呆注视这个帝王,还是那张熟悉的脸,深澈如寒潭的星眸,高挺的鼻梁,面颊上几颗米粒大的小麻子若影若现,除了身高不及我,仅我耳旁的高度提醒我他还是个少年,在他面前,那深沉的心思和天生的皇家贵气让人丝毫不敢轻视,更是让人忽略他真实的年纪。和他比深沉,我痴长他十余年算是白活了。
  窗外阳光渐渐消逝,已是到了宫内掌灯时分。玄烨安静在那坐着,象是在思考什么,手指间歇划过茶几的“咯吱”声,是房间里唯一的声响,看着这高阔的暖阁想到乾清宫的种种传闻我突然觉得发冷。
  “烨儿知晓前朝乾清宫的嘉靖皇帝么。”前明皇帝嘉靖对宫人残暴不仁,乃至宫女们合伙把他勒死在这乾清宫中。这宫里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有记载没记载得命案,我想起来就心戚戚。
  他对上我的眼睛,叹了口气道“姑姑在担心些什么?烨儿会一直陪伴你无需害怕。”
  “烨儿如今是皇帝,姑姑担心你啊。”我吱唔道。
  “才不是担心我呢。可是怪我处死吴良辅那恶奴太过不仁?怕晚上他变鬼来找你?”他眼睛发亮的瞅着我,一脸坏笑的看着我羞红的面色。切,死小鬼,我是女人怕鬼怎么了。我瞪视着他!
  玄烨踱步过来见我不防抱住我颈项在我脸上“吱”地一声偷亲我脸一口:“放心把,他是个太监才不会对姑姑有兴趣的,再说处死他的是我,要找也只会找我!哼!他活着在世时,就是个不忠的贱奴才,难道死了我还怕他那死鬼不成!”
  ”你是皇帝,九五之尊,有人天护法!鬼都怕你!”可谁来保护我呀,死小子,看我哪天等你睡着我扮鬼来吓唬你,哼。
  “姑姑又动什么坏心眼了?”
  我无辜的对着他眨着小梅花鹿一样纯洁的眼睛。
  “唉……姑姑你的眼睛出卖了你,它藏不住任何东西。”
  郁闷……跟他斗智真是不好玩!以后记得说谎时别看这家伙眼睛。咦……他刚才说什么来着,说吴良辅“不忠?烨儿你可是说……”
  “引蛇出洞!”他在我耳边轻声道。
  我不解地望向他那对深得不见底的眼睛。
  “那个贱奴才是鳌拜的干儿子,举朝上下都知道,明着我父皇是他主子,现在父皇去了,他又对鳌拜献殷勤!不然你以为他有豹子胆么没事敢来乾清宫训斥你!姑姑可是皇祖母和我的宝贝。”他微笑着看着我,眼底升起许许暖意。
  “哦……原来他今天一番作态是主要演给皇上您看的!”我匝嘴道,“主要是借由我试探烨儿怎么看待新的辅政大臣鳌中堂,给鳌拜这个义父的面子不给,还有侧面看皇上处理事情如何,是不是执意耍脾气小孩品性般的昏君?抑或是睿智的明君?”
  “姑姑还是一样聪慧伶俐,哈哈,这点是你和苏嬷嬷唯一象的地方。”
  我白他一眼,微一思索,问道:“我知道烨儿现在还未十四岁不能亲政,做事受四位顾命大臣挟制。那为何你处死了他,改为廷杖二、三十,或者掌嘴,意思意思也就行了,不然会不会太不给他义父面子?”
  他听到这里神色一凝,“我今日杖毙了他,你道最高兴的人是谁?”
  我瞪大了眼,摇摇头。
  “是他‘义父’……鳌……拜。”玄烨咬牙切齿地说。
  这时,玄烨身旁的蜡烛“噼啪”一声,跳跃出芒芒星光,我走过去拿剪子剪了下烛芯,听窗外风声凄冷,那风是越刮越大了。烛光映衬着他的眼,从他眼睛里反射出簇簇火焰来。
  “如果小全子没有溜出来,这狗贱奴会发落了你。苏嬷嬷一直受皇祖母和父皇信任,现在你在我身边,他们自然把你视为我的臂膀,把你除了,他的新主子们只会褒赏他。这个是其一。其二,你道小全子这么好溜出来?吴良辅可是总管大太监十三衙门的头头,如果真想处置你,乾清宫只怕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那自然是故意放他来找我,我来得晚了,你会受苦些个,我来得早了,他自会报告他后面的新主子们朕是如何处置。”
  他语音萧萧,久憋着的一口气,轻轻舒了出来:“我这不就演这出戏给他们看么。”
  “新主子们?他们?烨儿是说四个顾命大臣都有异心?难道他们想谋反……想做……”我看着他铁青的脸硬是把皇帝两个字吞了下去。
  “哼,他们是不是觊觎帝位,我估计都还没这个胆子。各有异心肯定是有的。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前三位,想在我没亲政前多捞资本,做个权臣,这样的想法我也不意外。至于鳌拜……他一再试探我……我猜他想要的可不仅仅只是顾命大臣!”
  我轻轻抱住他,抚着他得头,心底几股复杂得感情交替涌来,历史只记载过这个伟大君主创造的宏伟帝国和辉煌政绩,可有几人知道这个没有童年的少年现在天天过的是怎样算计别人,也被别人算计的日子,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今日,姑姑心里定是埋怨我残忍,打死了他罢。”他幽幽道。
  虽然吴良辅不是什么善类,也就是个追逐权利而死的扑火飞蛾罢了。想他一生玲珑剔透,费了多少心思讨好顺治皇帝才得到今天的地位,顺治去后,不也就是一个权利旋涡斗争中的可有可无的棋子。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游戏规则,荣耀属于强者,成王败寇,看谁笑到最后!
  我抱着他得手圈紧了些,“姑姑相信,烨儿做事自然是有自己得道理。”
  “宫里都知道苏嬷嬷从小在我身边,教我习文,照顾我起居,感情自然是极好的,他拿小小的宫香做态,肯定会激怒他们心中的‘儿皇帝’。”他自嘲地扯了下嘴角继续道:“不发落他是不可能的,他外面的主子是想看我怎么处置呢,如果只是打他几下,意思意思,他主子反而睡不安稳,你知道是为何?”
  “他们会认为你是顾及了鳌拜面子,会知道你人小鬼大,心思机敏,不是个好对付的小皇帝。”我眼睛一亮。”可你偏打死了他!这样鳌拜会觉得你是个……”
  “一个只知意气用事,浑浑噩噩,不知世事的儿皇帝罢了!”面带天真纯洁的微笑,烛光下红润的脸颊象刚摘下得富士苹果一样让人想咬上几口,他笑吟吟地说道。

  温泉

  瞧着他得意的嘴脸,我用手给他嘴掐了个月半弯。“居然这次把我当做棋子。”我抱怨着。
  “情势所急,我也没料到他们今天突然发难,姑姑只要知道,烨儿永远会和你在一起。”
  望进那漆黑深如子夜的眸子,一种叫做安定的感觉浮起,我这个飘泊数百年的孤魂恍若找到根的浮萍。
  晚膳后,宫廷值监“咔咔”下锁的声音传来。乾清宫前的侍卫交替换防,整齐划一的声音响起。夜慢慢静了,听窗外风声凄冷,那风刮得越发大了。北风夹杂着寒气,一阵阵呼啸着敲打宫门。宫里内监宫女在殿前来回穿梭着准备宫禁,忙碌却又安静有序。我检查宫禁后,这群安静的人儿如溪流融入大海般飞快地消失在宫里。留下2个值班内监在玄烨寝宫内殿守夜。我步入皇帝的寝宫,翻拨了下暖炉的炭火,再夹盖上塞上了几包自制的香片,徐徐,心爽凝神的香气四面环绕着向鼻孔里渗入,在宫殿里弥漫开来。
  象饥饿的小猫看到咸鱼一般,我贪婪的吸入一口,让那香气在肺里溜满一圈,再缓缓吐出。脸上璨出餍足而幸福的笑容,哈哈,吃饱喝足,再来个香熏SPA,真是帝王的日子也不过如此啊。
  “这个就是今天姑姑亲制的熏香么。”这个帝王见我那可笑的摸样,好奇地放下手上的文,学我深吸一口:“不过不太香醇,很清淡得味道。”
  “浓郁的檀香和巴黎香水似的,这个叫自然的香味,你懂不懂SPA啊。”我悲哀的看着这个古董,真是土得不是一般。唉,他是300年前的土人呢。
  “死吧???”
  “是SPA拉,哦就是姑姑来自的那个国家得语言,你不懂拉。反正,总之,“死把”是个好东西是保养护理皮肤帮人体排除毒素,还能调理身心、舒缓紧张、消除疲劳。”我一阵乱盖,试着与这个300年前得活动古董沟通。
  这位年少的皇帝听得云里雾里,但是出于少年的好奇心性,倒是听得眼睛发亮。“怎么个消除疲劳,调理身心、舒缓紧张,排除毒素,是吃太医院的药么?”
  “不用吃药拉!”
  我气得眼睛翻起鱼肚白,却也不敢“欺君”。索尽脑汁,组织好能让他听得懂的语言,娓娓道来。
  “SPA,恩就是这个死把,意为“健康之水”,指的是在特定的环境中,营造出一种令人心旷神怡的美妙感觉,使前来美容的人,恩,那个来享受的人身心舒展、自然,享受到一种纯净的美。古希腊文献早有纪载,在温泉中,如果没有温泉在水中加上矿物盐也可以冒充下拉!以及香薰、草药、鲜花,可以预防疾病及延缓衰老。它教人如何爱惜主命,探寻心灵的平衡,追求一种内在的平静,达到身、心、灵的健康。SPA即是五感疗法,即通过人体的五大感官功能:视觉、嗅觉、听觉、味觉,触觉达到一种身、心、灵皆舒畅自在的感受。它是通过各种水疗的疗程,将水中的矿物质和微量元素、芳香精油透过皮肤的吸收以补充肌肤所需的养分,增加皮肤弹性光滑,还可以加速我们的新陈代谢,加强血液循环、活络筋骨,排毒养颜。还提供给休息者的眼、耳、鼻、舌、身的全方位感官神经的放松和体内各系统的和谐运作,就是在这样的前提下,给予人精神上的安定和能量的提升。”我一口气把当年在美容院的护理师的小姐给我宣传的广告词激扬阐述了一番。
  “古希腊……是什么地方?是姑姑来的那个国家得名字吗?”
  “呃?不是的,这个……这个比姑姑的国家更远些,你问下你汤‘玛法’(满语的爷爷)钦天监正汤若望他肯定知道!”我心虚道。“这个……这个,烨儿你听懂我说的意思了么?”
  “不就是泡在水里闻着香气洗澡嘛!”玄烨嗤道。
  “才不是……不过……也对……恩还有洗澡的时候,用精油推拿按摩拉。”我嗫嚅道。
  “洗澡的时候按摩?”他眼底顿时升起火光。
  “想什么呢!”我挂起“教养嬷嬷”的嘴脸,在他背上,屁股上恶狠狠地“噼啪”拍上几巴掌。“这个就是按……摩。”
  哎哟,好结实的肉,瞧他没甚反应,我的手却红肿起来。崇尚“马上得天下”的满人自小练武,哪怕贵为天子,玄烨每天下午总有2个时辰骑马射箭布库什么的,运动型的阳光少年和21世纪的肯德鸡儿童没得比啊。
  “呵……姑姑果真是在给烨儿按摩呢,很舒服,我喜欢这个‘死把’了,继续……”这小子一脸坏笑睇着我的手。
  听外面更声,已快子时,平日玄烨总是亥初即要入睡,我赶紧拉下他龙床上的层层围帘,掖好了他被角边,准备告退。不妨,一袭杏黄色的衣袖钻出一只冰冷的手,缠上我的胳膊,“姑姑哪里去来?”他急急道。
  “回芜房啊,我的万岁主子!子时了呢,你明天得早朝,睡把。”
  “姑姑别丢下烨儿一个!以前你不也陪我睡!”他却闹起了小孩脾气!
  “现在你是皇帝了,姑姑可不能再陪你一起睡了,按照宫律……” 我一边辩解一边瞅着他那暖暖软软的“龙床”,心里倒是敲着小鼓十万个愿意爬上去和周公约会。
  “我不管什么宫律,我是皇帝不是,皇帝说的话就是圣旨,现在我下旨姑姑陪朕睡觉!”虎下脸来的他恨恨的瞪着我。
  鼓起的腮邦子还真象一个孩子呢!现在的他可一点都没有下午整治吴良辅的霸气。唉,这个时代全天下数我身边的这个家伙最大,他要是不高兴杀个人,可是一念间的事,譬如,今日下午……呜……我胳膊顿时起了冷疙瘩。戏文里不都道“伴君如伴虎”么,一会他扮起老虎怎么办。那自然,这般……
  “苏麻喇遵旨!”自然见风使舵罗。
  愉快的滚进他的龙床,摸着帐帘上掉的挂的一排排代表吉祥寓意绣工精美的香囊、玉坠,爱不释手。再翻开层层软软的褥子被子,摩挲着最底层那雕九龙的木纹。哇……是金丝楠木镶嵌海黄花梨的龙纹阳雕唉!拿到中天拍卖行得起价500万?1000万?一亿?心里的满足顿时象阳光下的肥皂泡,五颜六色,色彩缤纷,冉冉升起。
  “姑姑,以后你就睡这里了,有什么好稀罕的。”看我上下左右爬上摸下的势利样,他一脸好笑。
  暂时停止我的探险,和他并排躺在这两个人睡下都还嫌宽广的龙床上,看着他侧面安详的睡脸,我却怎么都闭不上眼睛,兀地想起如果在21世纪的我现在这个时刻应该做些什么。
  和300年后的现代文明相比,古代的夜间生活泛泛可陈,基本没有娱乐可言,除了偶尔达官贵族能请个戏剧班子到府里唱戏。听戏可算是这个朝代的的人最大得娱乐享受了。这个时代没有电视,没有网络,没有KTV,没有夜市,人们总是早早睡觉,古人起得早也是因为晚上没有娱乐不得不早睡吧。21世纪的子时(相当于晚上11点)可正是本人丰富的夜间生活的开始。想起21世纪QQ上我那300个好友,穿到这个时代来我可亏死了。
  唉……往日兮!如流水。一去兮,不复返呀!
  我翻了个身,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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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  墨色错落 周一 九月 20, 2010 10:52 pm

往日兮!如流水。一去兮,不复返呀!
  我翻了个身,把玄烨的手拉进了被子里,看着他睫毛轻抖,记得谁说过,半睡半醒的人有如喝醉酒的人一样好骗,嘿嘿,皇帝的话就是金口玉律不容更改的圣旨,捞点好处把。
  “烨儿?”
  “恩……”
  “我想要那个粉色的香囊。”那完美的苏绣牡丹映入我眼,我小心试探。
  “恩……”
  “那个床边压被角的那个翡翠如意我也想要哦。”脑海里想起那一汪翠绿,我眯起了眼睛。
  “恩……”
  “你今天下午戴的那个和田白玉板指我也喜欢。”贪心的女人流着口水继续说。
  “恩……”
  啊,怎么说什么他答应什么,无聊。也不知道恍惚半睡的他明天还记得起来不?呃,来日方长,如果他耍赖,我就下次接着骗呗。皇帝身边的东西可都是好宝贝,记得前几天他腰上配的那把小银刀也不错,还有那传世的玉玺……打住!玉玺代表江山社稷,要它意味篡位,我可不愿在这个不文明的地方做了政治犯而掉了脑袋。恩……还有那个登基的时候穿的衣服,应该可以要到吧,那可是见证世界上最伟大君主之一的登基的礼服耶!拿到淘宝上去拍卖可会拍不少钱哦。
  想起我美好的未来,口水横流,眼皮渐渐沉重,入睡之即,眼前出现了撒着玫瑰花瓣的温泉浴池,我融入到那温暖的泉水中,“啊……SPA”我舒服的闭上了眼睛,睡意全然笼罩上来。
  “你还不知道么,我的就是你的,姑姑。”旁边的少年悄悄睁开了黑如子夜的瞳眸,伏在女人耳畔轻语。
  “哎……多大了姑姑……”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手帕搽拭那个睡姿不雅的女人的嘴角。正如每晚所做一般,抱她入怀躺下。
  “健康之水……温泉……”他收紧了抱着她的双手,若有所思……
  夜,渐渐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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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胭脂

  插昆山润毛之玉拨,
  不用兰膏而鬓鬟鲜润。
  ---------------《烟花记》
  这两句话是隋炀帝时,形容宫女朱贵儿的。可见那个时候已经用兰膏作为润发之物。
  自打穿越到这个300年前的禁宫已经有好些时日了,细数已经快5年了。恃着我是太皇太后的贴身侍女和康熙帝的教养嬷嬷的身份,整个宫廷的宫人对我又恭谨又巴结。现今我又封了二品淑仪,这个可是宫里头一等一的女官身份。宫里的人都是这样生就一双势力眼,只要你有一点势力,大家都象苍蝇一样,围着你乱转。这堆带着献媚笑脸的苍蝇毫不在意我因为“失忆”的无知,在极短的时间内让我快速学会了各种“规矩”。
  顺治帝时,孝庄太后就指定了后宫一套礼仪制度,譬如宫女的生活细节、服饰、以及……颜色,对就是颜色。按照宫律,不管上三旗还是下三旗,也不管你职务是总管级的御前红人,还是浣衣处的下级宫女按照时令,春穿湖绿,夏穿深蓝,秋穿酱紫,冬穿褐灰。不得涂抹胭脂,膏粉,身上带的首饰不得超过3件……太多禁令,一切的目的就是让宫女变成绿叶,来衬托后宫里的打扮鲜艳妖娆的妃嫔主子,终极目的——受皇帝宠幸,长眷圣心。
  我……苏麻喇,作为乾清宫的资深“绿叶”,今天康熙四年二月初二,龙抬头的喜庆日子,被天子挟持,去慈宁宫、寿康宫、寿安宫等前第一夫人的寝宫,给太皇太后、皇太后、太妃们请安。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躯体还留下了前世的记忆,我心里常常涌现出对孝庄太皇太后很莫名的情感。似君臣,又似姐妹,似朋友又似亲人。除了最开始对我的猜忌,现在的她就象个慈祥的母亲,她常常深深注视着我象是要把我看进心里,可是我并不觉得害怕,因为我总能在她眼底看出不为人知的温暖和亲切,在她面前我越来越象自己,比玄烨和她相处更自然。
  看我还穿着宫女的冬装褐色夹袍,灰鼠皮坎肩,孝庄笑着对玄烨说:“皇帝,苏麻现在不比以前那个死闷性子丫头,我更爱她些,以后别穿这个老气样的衣服,按照芳儿(顺治的长公主比康熙大一岁)丫头的款式摸样穿。”
  我大喜,终于可以脱下老鼠颜色的衣服拉,真爱死这个美丽的老太婆了:“谢太皇太后赏赐!”
  “孙儿谢皇祖母!”玄烨也跟着行礼。
  “皇帝为何谢我?”孝庄奇道。
  “皇祖母既然指苏麻做我姑姑,一荣俱荣,她今日得赏,孙儿脸上也有光彩!”他恭谨回答他祖母。
  孝庄摸着我冰冰手,“这孩子越发象我七格格的摸样了,以前只是形似,现在气韵也象了。”
  “皇帝都给苏麻吃些什么物事,瞧这身子骨瘦的,小小的人儿,脸上血色也不好。”
  “回皇祖母,姑姑挑食、常常不按时用膳,也不听孙儿劝告。”
  这小子,在这里告御状……你今天晚上死定了。我狠狠的盯他一眼。
  “哎……这小的品态心性象个大人……”孝庄抿了口茶,瞧我们一眼“你这个大丫头嘛,行为举止却似个孩童。”
  我看到她茶杯上留下她“樱桃小口”的红色印记,摸摸我坎肩内荷包里那一个管状物,不由心中一动。
  “太皇太后,苏麻按照我出生的那个国家的方法,做了一种新的胭脂,遇水不太容易褪色,也不会留印。”我拿出那管精致的银套子口红献宝!
  清朝后宫的女人们,(宫女遇到新年等大吉日可以用胭脂)用的胭脂是一种细腻的棉纸一样的红色小纸片,用“燕支花”也叫红蓝花或者玫瑰,用石臼反复捣碎,再用细纱布过滤,用方形的绵纸片浸泡10几天,捞出来后在风干,不能烤,一烤就变色了。这样“胭脂”就做好了,用的时候用小手指头把温水洒在胭脂上,匀开就可以涂脸或者嘴了。我前些时候见宫廷造办处正在做新的胭脂,想起我看过一本讲埃及艳后克里奥佩特拉做的古法口红,按照记忆学着做了一管西方文明的口红。其实说来也极简单,就是在里面加了鲸油使他凝固成膏体,加一点明矾,这样颜色不易褪。再加了点薄荷和柠檬在里面,在找造办处的做首饰的宫人给我打了个银的外套子,推出来可不就是个口红了吗,不用了推回去还有精致的银盖子盖住,手工精细的造办处工匠还给我加上了精致的如意花吉祥镂空银雕,我这个可以反复使用的口红套看起来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
  “你这个孩子就是巧,和上次你给我做的凝神安适香一样好用的东西?”她旋开这管新型“胭脂”闻了一口那清新的薄荷柠檬香气,高贵的脸上绽出了孩子似笑容,拉着我的手开始仔细询问制作和使用方法,女人之间聊起美容莺莺沥沥起来,那是极长的话题。
  “不过我们的画法不是花3瓣花瓣一样的樱桃小口,是按照唇线均匀涂抹,颜色也以自然为主。”
  “啊……那大嘴唇好看嘛?怎生弄法?”
  “来,苏麻帮老祖宗做个示范。”
  于是,我这个漂浮的“绿叶”被慈宁宫拦截住,皇帝陛下带着他的尾巴一样的随从班子浩浩荡荡继续去各大宫殿给太妃们“请安”。临走时他警告地瞥了我一眼,那意思是:早点回宫,乖些,好好答祖母话。哈哈,现在我看他眼睛就知道他想说什么,这个就是传说中的……默契?
  二月二,龙抬头。天子耕地,臣赶牛。正宫娘娘来送饭,当朝大臣把种丢。春耕夏耘率天下,五谷丰登太平秋。
  每逢农历二月初二,也叫“中和节”。是天上主管云雨的龙王抬头的日子;从此以后,雨水会逐渐增多起来。因此,这天又叫“春龙节”。今天皇帝给长辈问安以后还要率文武百官去先农坛去他那“一亩三分地”象征性的耕种松土,以祈求新的一年风调雨顺,与民同耕共享太平之意。同时这一天也是后宫停止烧“地龙”和大扫除的重大节日。
  地龙,各大宫殿里先进的取暖设备,也就是“金砖”下铺设弯曲迂回的暖气通行的烟道,冬季在室外烧炭,屋内温暖却又干净无烟,比现代的取暖方式用着还舒坦。
  这一天宫里的人也有如惊蛰后的昆虫一样,脱下厚厚笨重的冬季镶毛带皮的暗灰暗褐的宫服,换上象征春天的阳绿、果绿、翠绿、深绿等棉、夹袄泡,个个喜气洋洋,把宫廷内外打扫的面目一新。内廷人生活也就过大节日有点娱乐喜庆,巴巴的指望着一些农俗的小节,譬如今天大家除了高兴的换了春装外,还能吃到各种包成各种形状的春卷,也叫吃龙鳞。吃细细的面条也叫吃龙须,吃饺子也叫吃龙耳……
  老佛爷孀居多年,自然不能给她画美艳的象征“樱桃小口”古代美女都喜欢的三瓣兔子唇妆容,只是沿着她的唇形淡淡的勾抹,再用玫瑰液给她打了个底状,用手腹抹开了一点胭脂,刷了点点酒晕效果立体感的腮红,面上再均匀打上宫廷玉簪花薄香粉。太皇太后,年轻时毕竟艳冠六宫,脸颊轮廓,皮肤自是极好的,稍加修饰,竟活脱脱年轻了10几岁摸样,也显出精气神来。她在镜前左顾右盼,满意之极。
  “苏麻可真是孝顺,弄得这好宝贝孝敬哀家,虽然上过妆,却犹如没用过胭脂一般,自然之极,你这个孩子心灵手更巧。”
  “是老祖宗生的好,要不奴婢就是有天仙用的东西也是浪费。”我低眉顺耳,眼睛带笑。才粗制个口红就收买了帝国第一大BOSS,下次我研发点宫廷眼影出来,那还不在这后宫“火”了?要把现代美传播到宫廷每个角落——苏麻的理想。
  女人和女人就是好沟通,孝庄后政治上再厉害,在我看来也只是一个后宫中女人,恩,有权势的聪明女人。古代现代女人其实没有什么代沟,喜欢的主题和话题虽跨越300年却惊人的相似——美容、服装、身材(这里叫养生)。
  老祖宗留我用膳,作为一个非皇室血脉姻亲的宫廷女官,这个是后宫中极大的恩典和殊荣。期间我见到了另外一个后宫大BOSS。当今皇帝嫡亲的圣母皇太后——孝康皇太后。这是个眼底一直带着淡淡哀伤的娴静贵妇,十七岁就生了现在的皇帝陛下的太后不过二十出头,这个可怜的从未得到丈夫宠爱的贵妇总是安安静静的坐着,病疚疚的样子我见犹怜。实在怀疑这样端庄斯文淑女怎么生出个那样深沉霸气的儿子。
  肚子里装着满满的“龙抬头”的春卷、“龙耳”、“龙须”,和一大碗老祖宗赏赐的补气养血苦苦的老山参鸡汤,一大堆汤汤水水撑得我胃实在是难受,虽说太后、和老祖宗对我极好,但是和帝国的统治阶级长辈们在一起吃饭,正襟危坐,哪能享受到吃饭的快乐,给你吃的食物都是“赏赐”的,天大的荣耀你敢不吃完?还得装出一副食天之甘露,感激涕零的摸样。难怪宫里的“主子”们都没几个胖的呢,只要陪BOSS们吃几顿饭,没几次胃肯定吃坏,食之无味,嘿……也省得减肥了。
  两个小宫女提着牛角宫灯,我在后面歪歪扭扭的跟着,经过长长的西甬道,穿隆宗门,来到乾清宫。来来往往的宫人们对我恭谨而又讨好的笑迎请安,我也扯着嘴角拉上笑脸一一虚伪还礼。礼仪之邦的伟大帝国宫廷的礼节真是繁复啊。
  我回到暖阁那间属于我个人的静室,喜滋滋地摸出怀里一包我今天得到的战利品:太皇太后赏我的一支镶嵌有5颗大东珍珠排列成梅花形状的“玉搔头”,也就是玉簪。(关于玉簪的别名“玉搔头”,有一则香艳的故事。传说汉武帝宠爱乐师李延年的妹妹,有一日他顺手从李夫人头上拔下玉簪来搔头,竟惹得其他妃嫔宫女纷纷购买玉簪,一时玉价飞涨。)嗤……古代的花痴女人看来也不比现代追星的少。那玉好象是蓝田玉,那几颗饱满圆润的大东珠我怎么看怎么喜欢。圣母皇太后看老祖宗给我赏赐,自然也不会亏了礼数,也顺手拨下旗髻上的一只翠玉蝴蝶放在了我手上。那蝴蝶薄如蝉翼,精美绝伦,拿在手上蝶翅随空气微微颤动更显逼真。
  我把这两件宝物小心翼翼地用绸缎包好,拉开那个已经被我上下抚弄得光可鉴人的楠木箱子,和我的另外几件战利品并排列在一起。
  一个苏绣牡丹香囊,一只翡翠如意,一只白玉板指,一把镶宝石银制小刀……
  呵……原来那天那家伙是在装睡。
  “姑姑今天又得了宝贝?”那家伙淡淡地声音在耳畔响起。

  奴颜

  吓……
  这人是鬼么,没声没气地走来。
  “吓到姑姑了?我没让宫人通报,就是想看姑姑都藏了些什么好东西。”
  这人可不就是今天去了先农坛祭祀耕种回来的皇帝陛下么。看他已经换上了夹袄缎面的常服,腰上束着粉青色的滚绣双龙腰带,顿显精神。
  “嘿……箱子都快装不下了,姑姑马上要变这乾清宫中比天子还富有的人了。”高贵的手指从我的藏品上一一滑过。
  “我的荷包,我的小刀,我床上的挂钩,我的笔……都是我的东西,瞧瞧……这个是什么,我书房里的奏折?”他惊诧的看到我压箱底的东西。
  那个奏折是直隶巡抚王登联的奏折,大致奏报的关于“圈地”的事情。辅政大臣鳌拜执意所属镶黄旗领地更换更为肥沃的正白旗镶白旗已经耕种四十多年的土地,说是前朝多尔衮做摄政王时候换过去的,那个时候不公平对待了他们镶黄旗,现在要来讨回公道。但是据王登联调查直隶、山东、河南三省八旗纷争,田地荒芜,旗民皆不同意换地。和鳌拜所说大相径庭。当时玄烨看到这折子,思考许久还在上面做了朱批,却又留中不发后来拿回寝宫交给我让我处理掉。
  怎么着也是个有皇帝御批的奏折唉,我看中央台鉴宝节目曾经有一份光绪皇帝时代的保存比较完整奏折估价好几万那,何必要和钱过不去呢,当然也收进我的聚宝盆拉。
  “我知道烨儿留中不发叫我毁掉它的意思,现在还未亲政,我们羽毛未丰,所以……所以烨儿准备休息一下,积累力量,为了以后跑更远的路罢。”我深吸一口气,接着道:“姑姑相信烨儿日后必能锄奸惩凶,做番大事业,所以准备收藏你的这些没发的奏折,嘿嘿……做个记录伟大君主成长的见证。”拍马屁又不会掉一块肉,我一叠一叠的高帽子往他头上套。
  “呵呵……是吗?姑姑真的这么信任烨儿能做个好皇帝?”他眼睛发光。
  “懂我者,莫过于姑姑了。对付那个人,不能急,我有的是时间,等有了机会,你再看烨儿一举夺魁。”,现在已经比我高一寸的他,洋溢着满满的自信的光芒。斜睨着他的侧面,蓦然心中砰地一跳,觉得他不再似个孩童,已是个散发出青春俊美的高贵青年了。高高饱满的额头,沉稳刚毅的下巴,傲气的鼻梁上是那对始终深澈带着眩目火光的双眸,等等……火光??????
  轻轻地,轻轻地,眼前这张脸越变越大,轻柔带着淡淡男人体香的温暖嘴唇俯上了我的……
  “啊!!!!!!非礼啊!!!!!!”我惊吓地阖上了嘴巴。
  “女人……你咬到我嘴唇了。”下唇上渗出星星血丝的登徒子忿忿抱怨。
  天,面前的这个人可是九五之尊的帝国皇帝,损伤他身体发肤,还见了血,按照大清律,只怕是凌迟之罪吧。虽然不是自己的初吻,可是21世纪的我可是传统的清白处子之躯,就这么让他轻薄了,心有不甘呢……不过……好象……这是皇帝陛下的初吻也!!!这样算起来我是不是还赚到了?
  玄烨见我眼睛在那骨碌碌转个不停,更是气极,又羞又恼“我就知道,姑姑是不稀罕烨儿亲近!”
  生存还是死亡?放弃贞洁还是丢掉小命?我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内心里我真是鄙视自己这种奴颜媚骨,甘于屈服恶势力,见风使舵的无耻行为。不过想归想做归做!豁出去了,我扬起坚定赴义的圣洁的容颜……呃……NO……那是属于江姐和刘胡兰的表情。我换上了妩媚的娇容,对着登徒子款款一笑。
  “姑姑只是惊讶烨儿怎么会对我……对我……”我嗫嚅着接不下去。
  “对你如何?”他揶揄着挑高眉。
  可恶,这个家伙明明知道的,偏要我说出来。笑脸也挂不住了,我恼了,“你是皇上,谁知道你以前对你身边的嬷嬷、姑姑、侍女是不是这样,我又不是真正的苏麻,我……我只是紧张,以前我来的那个‘国家’又没有人象今日你对我这般……”其实我的初吻在幼稚园时代就被同桌偷了。菩萨啊,上帝啊,原谅我在这性命攸关时刻撒的小小的一个谎吧。
  “这般怎样?”两只明黄色暗绣金龙马蹄袖在我身前交握,他从后面环拥住我腰。伴君如伴虎果然没错啊,帝王之心还真是难测,刚刚明明还雷霆震怒的天子,现在却如温驯的绵羊依偎在我身后,吻着我颈项,吃我豆腐。
  “如真有人象我现在这般对你,不管他在西域还是更远的日尔曼,哪怕在天边,有朝一日我必杀了这个敢轻薄你的人……姑姑,记住,你是我的。”他语气轻柔、缓慢,却又嚣张、嗜血。
  说谎的小骗子心里秫秫打颤,不知为何,这个人想做的事我坚信他能做到。不过再伟大的君主也有办不到的事,譬如,叫你穿到21世纪去杀了“轻薄“我小时候那个同桌?唉,他自己不就正干着“轻薄”我的事,罚不则己的坏蛋那!
  “姑姑……”
  “恩……?”
  “没有什么嬷嬷、姑姑、侍女……”耳旁传来他闷笑声,“我只这般欺负过你……”
  呃……他在对我辩解么。“啊,你原来从小就对苏麻使坏,色死了!”我郁郁。
  “不是苏麻……是对你,也只有你……姑姑……”他喃喃道。
  我的心口顿时犹若一百只小鹿“嘭嘭”乱撞,我轻轻捋了下鬓发想掩饰脸上忽来的微熏,却不妨对上了他炽热而又深情带着笑意的目光。
  微扬螓首,我迎接那因受伤而显得殷红的温热唇瓣,甜甜的……麻麻的……
  谁说温柔乡,英雄冢?男人的温柔更是对女人致命的诱惑,特别是这样的半大不小的“天下第一人”的深情。
  如果说你不曾被富贵震撼,那只能说明你看到的人还不够富!
  如果说你对天家贵气没概念,那只是你没亲眼见过帝王!
  如果你现在面对这样的男人……糖衣炮弹向我齐齐袭来……我,很没品的,彻底沦陷……

  试水

  一树寒梅白玉条,
  回临村路傍溪桥。
  不知近水花先发,
  疑是经冬雪未销。
  ——张谓
  一缕晚风穿过散发出清香的楠木殿阁,卷起层层红绡轻纱,许许甩出春天的气息。这微薰的风冒失地闯入“体堂阁”竟盘旋不走,和花香、楠木香、弥漫在空气中泉水的水气融成一体,象见到久违的恋人徘徊在以白玉为池正在沐浴的女子身畔的春梅花瓣上。
  两排宫女直挺挺的站在乾清宫后院“体堂阁”殿外的台阶上,穿着湖绿宫装,乌溜溜如黛黑发束成干净利落的长辫,那辫梢末端扎起一条大红丝绳,在这以黄色为主调的建筑全中分外鲜活醒目。吴良辅事件以后深得康熙信任的乾清宫管事小全子公公,正在叮嘱着梅香、玉兰领头的两个内侍宫女。
  “都给我仔细点,皇上还有小半个时辰就临驾‘体堂阁’,一会手脚利索点,都是熟手了,怎么个做事不需要公公我说第二遍吧?”他抬头往紧闭着的殿门虚望了眼,“那位……还没出来?”
  梅香、玉兰对视了一下,敛声摇头。
  “皇上交代苏嬷嬷在他沐浴前一小时进殿试水,如果里面需要什么大家腿脚麻利点,支起你们的耳朵好生伺候着。换的水热好了吗?”他一边疾疾往丹殿的甬路上走去,一边吩咐着下面的太监,一溜人滴滴拉拉的往南边走去,越行越远。
  “香姐姐,您说苏麻嬷嬷是在沐浴么?”叫玉兰的丫头小声问道。
  “嘘……”梅香比起指头,小心地往丹殿下站的笔直的一排“体堂阁”侍女看了眼。“苏嬷嬷和皇上的事也是我们能议论的么?小心你这个丫头的脑袋。”她面色紧张,警告地戳了玉兰额头一指。
  “呵呵,放心把,苏嬷嬷疼我们呢,才不会因为这个责怪我们。我一直纳闷每次为什么皇上沐浴前为什么嬷嬷总要进去那么久‘试水’,也不让人陪着,我怀疑啊……”她凑着旁边的宫女的耳朵偷偷道“她肯定在皇上来之前自个先洗。”
  “天,主子的事情不是我们这些做奴婢能去打听的,你小心着脑袋,对我说说就得了,可别漏出去。”她叹了口气语气幽幽地“不过,真是羡慕苏嬷嬷呢,皇上5岁起就和她亲近,在上面可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啊,对我们又亲切客气,一点架子都没有。唉……我们两个在宫里做奴婢的能跟上这样的主子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呢。”
  “恩,是啊……你有没有发觉这几年嬷嬷好象换了个人儿似的,以前可真是个嬷嬷样呢,对我们虽也亲切,但总透露出一骨子疏离的味儿。我可是喜欢现在的苏嬷嬷,和蔼可亲。嘿嘿……”她眼珠子溜溜地一转,“你知道嬷嬷多大了么?香姐姐……那天我摸到嬷嬷的手,那皮肤细的……象10余岁的孩童似的,摸样也俊,看起来和我们差不多大的人儿,怎么着当上嬷嬷了呢?”
  “不要乱讲,许是保养得好,这宫里头啊主子们保养好了不都年轻得似未出阁的姑娘似的。象太皇太后老祖宗,哪象六十的人。不过,话倒是说啊,我才进宫时,带我的姑姑(清宫里教新来的宫女礼仪规矩的女官都叫“姑姑”)以前告诉过我那时候苏麻嬷嬷已经是慈宁宫的姑姑了,那肯定是比我们年纪大罗。”
  “嘘!那边来人了。”
  只见一行提着羊角宫灯的宫人们,簇拥着一肩明黄色的舆轿迤逦而来,犹如“火蛇”一般,灯光荧荧照在那走在最前头的太监,正是那乾清宫小全子公公。
  “奴婢恭请皇上圣安!皇上万岁万万岁!”呼拉拉殿外齐齐跪满一地。那嚣张的家伙来了,到哪都不得安静处处蚂蚁一样成堆的人啊。
  我正在内殿高兴地把自己当作美人鱼,在水里吐着美丽的泡泡,自己和自己捉迷藏玩呢。听着那堆蚂蚁的请安声,犹如游戏结束时候的警报,该伺候正“主子”了。吐完最后一串泡泡,来个姿势美妙的美人鱼抬头,我“嗖”地穿出飘满花瓣的水面,甩甩润湿的长发,我闭着眼,摸索着我搭在浴池旁边的浴帕,准备擦干眼上的水珠。
  唔……这个浴帕怎么质地这么硬,带着刺绣的触感。唔?我记得我的浴帕没有绣花啊。一时心慌,右手也跟着抓向前。
  “啊……”一声闷哼在我头上响起。接着我被一张大浴帕紧紧裹住,拥进一个温暖的怀里。受惊的我闭着眼睛,僵硬的身体飕飕发抖。
  “笨女人……天天同床共枕的人你都听不出来么。”柔柔的绢帕轻轻拭去我脸上的水珠,我缓缓睁开双眼,一双氤氲带笑的眼睛正注视着我。
  “怎么……姑姑,你就这么急切,抓得这么紧,可是邀请烨儿共浴?”他揶揄笑道,眼睛从我脸上缓缓下移,再下移,极为开心。
  吓?我顺着他得目光看去,我的左手正紧紧的拽着玄烨的披领,拉着他头俯低快贴着我的脸,右手刚刚情急抓向他的脸颊,引起他闷哼,现在已经牢牢被他握在手中,我……我简直就是一副饿羊扑虎状,不,是饿虎扑羊。
  两抹红霞在我颊上瞬时飞起,“烨儿……那个……什么,我不知道是你啊,来得这么快,我……我……”我语无伦次断断说道。
  “姑姑真没良心,听到烨儿声音都还能不认人,我可是闭着眼睛靠鼻子都能辩出是你的味儿。”这人属狗的?鼻子那么厉害。
  他做势往我颈项闻去……兀地,身子僵在我胸前,眼睛发直地望着我的身体。我低头一瞅,哇!!!!!!!!被他抱着站这么一会,围着我身上那块浴帕被水气润湿犹如第二层皮肤一样紧贴在我赤裸身体上,顿时,三点齐现。
  “哇!!!!!!!!!”我一声惨叫,身子一颤,脚底踩着滑溜溜的白玉池底顿时失去重心,高贵的美人鱼在帝王面前肢势不雅地,以屁股落地双手齐腾式,跌入池中,溅起浪花朵朵。
  落水的我拽着他衣领的手可并未记得松开,连带着把他也拉入了水中,又是“啊……的一声,皇帝陛下的呼喊淹没在水中,两串气泡在水面上愉快的飞舞。
  “皇上的声音……有刺客?!!!”
  外面传来急急的靴声,英勇的小全子公公带队跑在前头,推开殿门,拨开阁中还带着水气的层层帷幔,护驾来了。“皇上……”
  玄烨飞快地把我出水里捞出,抱入怀里,背对着正拨开帷幔,准备蹋入阁里的全公公和后面即将进阁的内监侍女们。
  “混帐!滚!都滚!谁叫你们进来的!”抱着我的帝王大怒,手还不忘按下我伏在他肩头上看热闹的头。
  护驾的英雄赶紧下跪:“皇上???”伏在地下不敢出声。
  “说,你看到什么了?”
  “水气太大,奴才什么也没看到。”一秒钟的判断情势,小全子答得毫不犹豫又快又溜,不亏是乾清宫主管级太监。这一句话说错可关系到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闭着眼睛说话的本事可是宫里生存入门级功夫。
  “这里有几个人?”
  “回皇上话,这里就皇上一人……哦,不,还加上奴才,两个。”
  “算你机灵,滚把,再有人进阁,就掉脑袋。”玄烨面色脸色稍霁,轻柔的语气说出杀头的禁忌。
  小全子颤抖着唯唯诺诺地退出殿门。出得门来,象是夏日蔫掉的蔬菜浇过了水,又恢复了神气。扬着脖子瞪着后面跟上来“护驾”的宫人,“看什么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说公公没提醒你们,刚刚发生的事谁说出去谁掉脑袋。”
  “全公公,每次苏嬷嬷“试水”后,要换一次热水,已经准备好了,今日还换不?”心快手快的玉兰问道。
  小全子瞥了紧闭的殿门一眼,“今天怕是不用换水了。”眼神带着深意,缓缓吁出一口长气。
  体堂阁内。
  “姑姑真是个笨女人呢,现在朕不得不与你共浴啦。着乾清宫婉仪苏麻喇,朕命你伺候沐浴。”全身湿淋淋的他举起双手,示意我为他我更衣。
  “喳——”
  什么啊,现代我只给我家苏牧狗狗洗过澡唉。权且把他当做我的狗宝宝吧,我裹着那遮挡不住春光的浴帕,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地缓缓为他除去外褂,外袍,中衣,里衣。手滑到他里面那明黄色的裤子却颤抖得始终下不了手,狗宝宝是不穿裤子的,呜呜……这个坏家伙,人家还光着身子呢,要我做这样的事。
  因为沐浴,阁内生起许多暖炉,此时我更觉得双颊发烫,似要冒出火来。手颤颤抖抖在那比划半天,玄烨看我窘态,龙心大悦,放我一马,速度地松掉腰带,裤子往下一滑。“天啦”我急急地蒙住眼睛怕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
  “唉……姑姑,你乱想些什么啊。”
  我从指缝中看去,哦,原来他还穿着个裤头,虚惊一场,我松了口气,却又带点遗憾。做为处子的我应该矜持!我甩甩头,把这样不健康的邪恶思想清理出脑海。
  “姑姑,我为你准备的‘健康之水’如何?”他不无得意。
  “满意至极!只是洗一次澡要浪费这么多水呢,有点奢侈……”我心虚道。
  “姑姑的想法真是深得我心啊!我也觉得浪费呢,每次都要帮你掩饰,得换2次水呢,以后我们都共浴如何?”他语气愉悦带着期望。
  体堂阁这是乾清宫后面隔出来的一处宫殿,去年修造起来专门作为皇帝陛下沐浴的宫殿。除了沐浴的这间阁室以外,另外还有三、四间房间。其中一间是皇上沐浴后用来小憩的卧室,一间是装满更换衣服的更衣间一样的房间。还有一间我放置了许多泡澡的沐浴巾、手帕、药粉,香片等零碎东西。那次呕心沥血为玄烨介绍的SPA没有白费功夫啊,有心的他记下来,修建了这么个好地方。
  其中足有5平米左右大的浴池竟是一块汉白玉雕琢而成,上塑一龙头,宫人把玉泉山水烧热以后再徐徐倒入龙头顺水而下汇于池中,真是一件看着都赏心悦目的艺术品啊。作为和他如此亲近的我,特许可以在他沐浴前以“试水”为他准备的缘由先享受,不过宫人们除了打扫以外从来不容许进入殿门,所以也不得知,我“试水”的时候在干什么。我理直气壮的“试水”——只不过是“以身试水”。
  身后的炙热男体在水中袭来,从背后抱住我的身体,拿着澡巾,轻轻地擦拭着我露在水面上已微微发凉的胳膊。
  “在想什么呢……恩?”
  “我在想……烨儿,我们这样共浴于礼不合,有失礼仪,那个……古人云男女授受不亲。”我假心假意的矜持道。
  “嗤……”感受着他在我身后起伏的胸膛,他在乐吗?“姑姑,你和我讲男女授受不亲?哈哈哈哈……”他好象听到了天下最好笑的笑话。“那个天天晚上在我怀里流着口水,踢我被子的女人,给我说礼仪……男女授受不亲……哈哈……”恩,这个疯子真的很乐……疯子一样的乐。
  “来,我教你更多于礼不合的事。”蓦地轻轻掰转我的头,炙热的嘴唇立刻俯上了我的,辗转吸吮。
  虽然此前我们多次亲吻,但是都没有目前裸体相裎来得暧昧,我的眼前顿如星星炸开,我俩身体间的摩挲让这个男人的欲望急遽升腾,隔着水里他的裤头的薄薄布料我都能感受他股间的灼热抵触着我,阁内雾气氤氲,一片潋滟香艳,不争气的我脑袋缺氧,享受不了如此香辣刺激的画面“嘤咛”一声晕倒在他怀里……

  神鸦

  “嫦娥奔月,吴刚伐桂,玉兔捣药”都是中秋节的传说。《唐书·太宗记》记载有“八月十五中秋节”。这个节日盛行于宋朝,至明清时,已与元旦齐名,成为我国的主要节日之一。皇帝每年春天在日坛祭日穿大红朝服,秋天祭月着月白色朝服。当今皇帝康熙自登基以来,每年均长高数寸,近几年更是犹如雨后的新竹,节节高。内衣监把皇帝过几日就要穿上祭祀用的礼服早早送到乾清宫,准备皇上试穿后即日修改。
  这是一件新朝服,玄烨年年都在长高,所以每年祭祀都得比着样子重做。朝服的纹样为龙纹及十二章纹样。在正前、背后及两臂绣暗金色正龙各一条;腰帷绣行龙五条襞积(折裥处)前后各绣团龙九条;裳绣正龙两条、行龙四条;披肩绣行龙两条;袖端绣正龙各一条。十二章纹样为日、月、星辰、山、龙、华虫、黼、黻八章在衣上;其余四种藻、火、宗彝、米粉在裳上,并配用五色云纹。整个图纹均以七色纽金丝线织造而成,在阳光下随着走动,那十余条暗纹龙形流光溢彩、栩栩如生。 随着光线不断涌出各种色彩交织一起,真真是一件精致的刺绣精品啊。
  午休后的皇帝陛下此刻已经移驾武英殿去上他的武术功课去了。刚好宫廷造办的李公公给我送来新研制的几品爽体的香粉,打赏完他后,我带着几名随侍宫女,抱着这件天子的月白朝服,兴冲冲就去了太皇太后的慈宁宫,准备让老祖宗先看下这新做好的祭祀大典用的礼服。
  刚过月门,就听到“嘣”地巨响在慈宁宫寝宫正方传来,里面来来往往嘈杂声传来,连宫门前的侍卫都惊动了,靴声山响,由远而近。老祖宗宫里出什么大事了?
  再无法端庄地穿着这个古代的高跟鞋做竞走运动,索性脱了它,光着脚底踩在青花石板的甬路上,不对,当然还穿有白棉袜啦。跟着一群嘴里喊着“走水啦!!”发了疯似的太监往慈宁宫跑去。
  进得太皇太后寝宫的院门,只见里面好些太监象蚂蚁炸开了窝般疯子一样来回乱窜,只见几个大太监,和几个“姑姑”拿着柳条追着打还在院子里盲目乱跑的疯子,院墙边上,几个“始作俑者”的太监,齐齐捆在地上跪成一排。院落中央还躺者一只硕大的支离破碎的死乌鸦。
  “苏麻姑姑你来了,你看看这些个挨千刀的残忍狗奴才,绑着这大鞭炮玩‘炸鸟儿’呢。以前他们怎么着我们想管也没个证据也管不着,这次偏偏炸到老祖宗的寝殿上头。”慈宁宫的大丫头“绣姑”杏眼瞪圆了,啐道:“呸,这些个死一百次的下贱东西,以为抓不着他,这可不,窝里反,太监都是些没有人情味的东西!一个一个可不都‘拱’出来了么。”
  真是佩服慈宁宫几个大丫头和总管太监的办事能力,从我始听闻那声巨响起到我几百米冲刺过来的时间最多就三、五分钟,就已经“闻凶、抓捕、缉拿”简直让现代刑侦科的老条子也自叹弗如。
  “乌鸦”在中国民间向来被视为不祥之鸟,是灾祸罪恶的化身。但清代将乌鸦视之为图腾,为“护祖之神鸟”,每年二月、八月间,皇帝都派人分别在沈阳故宫和北京宫廷内空地撒下谷粒饲乌鸦,由专人守护“圣鸦”。《清裨类钞》记述:“每晨出城求食,薄暮始返,结阵如云,不下万千”。何等的气势!漾成紫禁城的乌鸦奇观。这个朝代是乌鸦最受宠爱、最辉煌的时代,暮初时分漫天的“神鸦”象层乌云几乎染黑了紫禁城的天空。
  而在这宫里的太监常常穿黑青二色,常常被戏称为“乌鸦”,太监们自打做了太监那天起就痛恨乌鸦。现在的宫内的许多太监还大都是前明留下的,自打这满清入了关做了这个帝国的主人后太监们就再不能象前朝一样,随意在宫廷内捕杀乌鸦。他们常常偷偷捕捉后在乌鸦脚上系上一个大炮竹,加上一根长长的火药引线,点着了,再放飞这只倒霉得鸟。可怜的鸟兴高采烈的飞远了,当炮竹炸响的时候,它已经高高地飞在空中,在那儿被炸得粉身碎骨落下。不过以前表演这样的残忍游戏总是在宫墙之外,今天,那只倒霉的鸟儿却一头飞向了慈宁宫的上空。
  “乾清宫侍卫明珠,给两位姑姑请安。”一队威武英挺的宫廷侍卫急急跑来,为首一名领头的带刀侍卫屈膝给我们行了个叩礼。这是下级对上级的礼节。这人面色白净,英眉入鬓,倒也长得俊秀英挺。看他帽子上白水晶顶珠,腰上挎得有佩刀,应该是五品的御前带刀侍卫。这人就是玄烨近日里嘴里常常提及陪他一起练武的纳兰明珠了,原来是这般清秀摸样,想到他后半辈子权势倾天,爬高了跌得也很惨,烨儿的这位宠臣下场可十分凄惨。不由唏嘘。
  看着院落这群混乱的人群和那只“肇事”的乌鸦的尸体,院门外又加上这队分不清状况的御前侍卫,我又好气又好笑。
  我和绣姑给明珠说了下这番闹剧的缘由,便准备打发他们走。后宫禁地,非特谕绝不可能放这帮大男人出入。他们今日能来到这里也是情势意外,再进一步便是逾越了。
  “如果还有什么需要请姑姑们尽管差内监来传下官,今日下官当值!”明珠嘴里应诺着,给我们行礼的时候他肯定有瞅到我不合宫仪地穿着棉袜的脚,因为起身的时候我看到他眼珠转着的描了眼我背在后面提着高跟旗鞋的手,不着声色地看我一眼,眼角揶揄带笑。
  哼,在你主子面前我还常常光着脚和……别的地方呢,难道还怕你举报不成。
  飞快地穿上鞋,我步态端庄地穿过重重回廊,进入老祖宗的寝殿内宫。
  檀香冉冉,雕刻精美的窗棱子漏进来几缕阳光。孝庄老太后似是刚起不久的样子,穿着宽松的单外褂,一名内侍宫女正在给她盘着已些许见白丝的黛发。她神色安详,面色红润,活象刚刚在她寝宫外上演的一场闹剧是别人家的事,根本不是在她宫中发生一般。
  “绣姑,现在苏麻是皇帝那边的人了,现在来我们宫里算客,呵呵,给她也上杯茶,坐着罢,别太拘束。”
  难道我刚才在做梦?我神色不安的谢恩,捧上那几盒子爽身香粉和那件月白色的龙袍给老祖宗欣赏。
  她摸摸那件礼服,满意的点点头,口中道:“皇上自个的衣服得他自己看才知道满意不满意,孙儿也大了,眼光和我这个老太婆可不一样。苏麻晚膳后让皇上试试,我这个乖孙那,自小做事有自己的主意,这些个事更不用我们操心。”随即把玩着一盒茉莉花味道的香粉,爱不释手。
  老祖宗怎么还有心情玩脂粉?门口还跪着一排太监等着发落呢,但是现在屋里头好几个嬷嬷丫头都没吱声,我也不好说什么。远远地越过几道重廊传来几个太监的哭声,估计是那几个刚刚跪在地上的家伙被罚,我眉头一紧,端着茶杯的手摇晃一下“叮当”托盘作响。
  孝庄后笑咪咪的抿了口茶,“苏麻可是奇怪我宫外有人现在被打得死去活来,我却没事一样的梳头喝茶聊天?”
  “苏麻不敢揣测老祖宗的心思,只是惊讶老祖宗遇变不惊,临乱不慌,实在是……让人佩服。”我阿谀道。
  “我要是什么都象你这个丫头一般,沉不住气,现在坐在这个位置和你喝茶聊天的就不是我这个老太婆啦。”她对着镜子,微微整理了下妆容,眼睛从铜镜里看来,那火辣辣的目光向我身后的几位嬷嬷扫来,似乎话中有话。
  “太监那,不比你们旗下女官,他们都来自民间草根阶层,没受过什么教育,许多太监没有什么道德感也没有同情心,即使在他们自己人之间也同样冷漠无情。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你们比哀家更清楚。”孝庄后娓娓道来,至始至终面带微笑有如和煦春风,那么慈祥那么端庄。
  “来,苏麻,我们几个去前头瞅瞅热闹。”我和绣姑尾随着孝庄后和几名内侍宫女款款前行,穿花厅和几个长廊到了前殿的院落。
  院里乱哄哄的这群人,见太皇太后一行人出得殿来,齐刷刷跪了一地。今日当值的慈宁宫主管太监张德才跪禀道:“奴才罪该万死。惊吓到老祖宗。奴才刚刚已经廷杖了这次骚乱的六名肇事太监,请太皇太后发落。”
  角落里那一排齐溜溜的已经挨打了数十板的太监在那秫秫发抖,看到孝庄后来了,刚刚还软绵绵布袋一样的身子这会来了精神,流着眼泪爬在地上痛哭。口里断断续续地叫着“冤枉”企求太皇太后不要罚他们离开慈宁宫。要知道对太监来说最大的羞耻不是挨打,挨骂。而是被主子遗弃!自从诞生太监这样的人种之后,他们受的唯一教育就是伺候主子!没有主子的太监在这深宫里头犹如丧家之犬,连平日他们最瞧不起做最下贱的苦力的都不如。更别说是被慈宁宫这样尊贵的主子赶出去,平时跟着主子享惯了狐假虎威的威风,现在赶他们走好比死了一般。
  “哀家可没说要把你们撵出慈宁宫啊。”她柔声道,微微瞥了眼主管太监张德。
  “奴才害怕惊扰到老祖宗清休,刚刚只是按照祖宗律令行事,无故在宫中挑起骚乱者,按照律令应廷杖五十,逐出宫门,或者贬斥到宫中需劳力处做苦力。如何惩处他们还请太皇太后示下。”
  “太皇太后老祖宗啊,奴才们以前是炸过鸟,可是今天这只,真不是奴才几个干的,我们平日都抓鸟在宫外头……”低下头去,声音越说越小。
  “大胆狗奴才在太皇太后面前还敢狡辩!你们几个都是自己检举出来的,炸鸟的事干过没?”张德厉喝道。
  “干过……但是……不是今天的呀。”几声回答参差不齐,高高低低。
  “今天,谁第一个检到那只‘神鸦’的?”孝庄后问道。
  “回老祖宗,是奴才明顺检到的。”张德背后探出一个小太监的头。
  “哪检到的?”
  “回老祖宗,在前殿旁边的芜房顶上。”
  “付嬷嬷你和绣姑去看看芜房顶上可有鸟毛。苏麻你和你带来的两个丫头在这院子四周走走看有鸟毛么。其他人给我原地站好了,谁动我今天办谁。”老太后一改刚才温柔的言容。我们五人得令分头仔细地搜寻。地下、墙边、房顶……现在日头高照,阳光明媚,就算是针尖掉地上,我也把它找着了。这青砖石板地,我一寸一寸地埋头搜去,一柱香功夫过去,搜捕小分队还是零记录。找不到鸟毛也就是说这只死乌鸦是人为放房顶上去的,因为被炸死的乌鸦肯定有四处散落得毛。
  “明顺呀,你面生得紧,怎么哀家竟然不知道慈宁宫有你这么一名宫人?”老太后盯着这太监缓缓问道。
  “回老祖宗,是奴才看马上中秋,宫里最近人手不够特地从养心殿拨过来的,刚到咱们宫才几日。”张德面不改色,从容道。
  “好,很好。看你们两个这么都孝顺的孩子,可都是哀家的乖奴才。”慢慢跺步转过身的她却是换了张面容,对两边的站成一排的执事太监喝道:“还不给我绑了这两个狗东西!”
  “喳——”
  被两个高壮的执事太监拖着正绑的明顺忽然指着张德尖声高叫道:“都是他主使的!老祖宗啊!我冤枉!我什么都不知道被调过来才几天啊,是张德叫我去弄只炸死的乌鸦丢房顶上的!老祖宗我冤枉啊!”
  “把墙边的那几个奴才放了罢,杀‘神鸦’之罪虽然不小。但今儿他们已挨板子了,再停他们半年薪俸罢。以后如果哀家再听到有此恶行,就统统赶出宫外。”
  几个皮开肉绽的待罪羔羊发出哭似地声音感恩涕零地欢呼着,谢恩着,幸福着。
  原来挨打也能让人幸福啊……我被眼前这一幕戏剧化表演感动着,这新人笑,旧人哭的,一茬一茬地,今天可真是精彩!我痴迷地欣赏着这突发的剧情,崇拜地看着伟大女主角兼总导演孝庄太皇太后。
  “张德,你进宫有10多年了把。”
  “回老祖宗19年。”他叹气道。“今天都是奴才一手策划,奴才我听凭老祖宗处置便是。”他淡然道。
  “今日你辛苦筹划,不就为了让那几个小太监倒霉,他们的主管太监当然也会获失职之罪,也就是你最终的目的是坐上现任慈宁宫大总管太监之位,现在的常公公已是老迈带病,再几年你不就能上去了,为什么这么等不及呢?哀家自问待你不薄,想不通你是冲着什么?你到底为谁效力?”
  “大总管有随意推荐和调动内监的权利。”张德垂下的眼皮轻抖着,对于后面那个问题却不做回答。
  “那就是能随意安插自己亲信来监视皇宫里的主子罗!哼!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来人!搜他的房间!我倒要看看他藏有什么东西!”她怒道。
  片刻,小太监搜来一个大包袱,打开,几十两碎银,几件旧衣服,几封年代久远的家信……另外都是些日常琐碎物品连一件稀罕物儿都没!真汗!瞧这总管太监混的可真差!
  “把他们带下去把,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们。”孝庄后发出谕旨。“带下去”有多种处理方法,比如把他带到郊外放掉,但是老祖宗又没说给牌子让他们怎么出宫,再比如干脆杀了……我估计他们都会聪明地领悟话底下的意思而选择后者!毕竟杀容易操作,简单多了,也省心。
  这时已被绑的象个粽子的张德抬起头来满眼泪花:“奴才知道一人不能事二主,但是奴才有苦衷,这辈子就辜负老太后了,临死之前……奴才想知道,老祖宗怎么会怀疑到奴才身上。”
  “你太聪明,我发现最近身边多了些生面孔,有人在哀家宫中孝顺我找新人伺候我呢!而自做聪明的太监就是个不称职的奴才。”孝庄后看着他的那几十两银子和旧衣服。
  “再譬如……一个不敛财的太监……”孝庄后慈祥地对着他绽出一朵灿烂的笑容。“聪明又不贪财的太监你见过么?”

  初情

  浮云散明月照人来
  团圆美满今朝最
  清浅池塘鸳鸯戏水
  红裳翠盖并蒂莲开
  双双对对恩恩爱爱
  这园风儿向着好花吹
  柔情蜜意满人间
  -----范烟桥
  康熙六年八月
  虽是仲秋,下午的阳光从暖阁窗花棂子钻入,顺带着慈宁宫特有的花香气夹杂着上好的老山檀香味儿,晒得人暖洋洋、香喷喷、甜腻腻。真是个在家宜作画,出外宜登高的好天气。
  暖阁里此刻有个贵妇人正在喝茶。
  她端起已经凉掉的冷茶,轻轻茗品,姿态高贵,端雅大方。身后摆着几盆怒放着的绛紫色菊花,正徐徐散放出清淡的幽香。好美的一幅薄意宫廷人物画啊!只是,她身边站了一群敛气悄声、神色各异的老嬷子和侍女。这鸦雀无声的诡异气氛和这幅贵妇茗茶的祥和画面搭配在一起,就象一副意境优美的山水画突现一朵蜡笔画成的云彩那般突兀。
  “扑嗒”一声闷响打破了屋子里的死寂。
  暖阁左侧那几个嬷嬷中的一个跪倒在地。
  “哦,华嬷嬷,你犯了什么错事要跪禀哀家么?”老太后眼睑微扫,语气淡然。“刚刚告诉我前院芜房炸死了只鸟,第一个来禀告的可不就是你么。”
  “老祖宗……奴才知罪……”她匍匐在地呜咽出声。
  “你何罪之有?说来听听。”
  “呜……是张德他们计划的,和奴婢无关啊。张德也是鳌大人的干儿子,他的亲兄弟是鳌大人帐下一个参将,我只是知道他计划要炸鸟嫁祸,但是不是奴婢干的……呜……呜呜……”她全身颤抖泣不成声地全招了。
  “一个生了九窍般聪明成精……一个愚笨如你……明明前院还没差人来通报,还在我寝宫内的你是怎么知道那鸟是掉在前芜房顶上而不是在院子里的?”老太后把茶杯往案桌上重重放下。“这冷茶哀家也喝了半杯子了,就等着你现在这句话。”
  “你伺候我也算勤快,但是既然你和张德有牵连……哀家也是留你不住了。你们带她下去把。”
  随着两位男、女配角的退场,今天下午慈宁宫上演的“锄奸记”圆满落幕。
  * * *
  我轻轻地给斜依在软塌上假寐的老祖宗捶着腿,心里回荡着下午那惊心动魄的场面,真真象看了场清朝版的“女包龙图断案”般地刺激。
  头发已半白的老祖宗,这大半辈子在勾心斗角的、血腥的、天天死人的后宫,(我没夸张哦,今天本人亲眼看到处置了2个)居然能安然无事,稳坐这权利顶峰的象牙塔尖位置,那帝王心术真是深不可测呀!今天目睹了现场版的孝庄后治“家”手段,突然有了个认知,难怪“千古一帝”从小就干练老沉,精与世故,原来这祖孙的遗传基因里天生就有“谋术”方面的专业细胞。
  “苏麻……”老太后轻幽幽的声音飘进。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哀家一直想过安宁清净的日子,但是正如今日般,每每让我失望。这看似庄严华堂的帝京深阁中有多少人藏污纳垢,更何况那让人权欲熏心的朝廷?今天你也看到了现在宫里的情形,有人存心不想要我老太婆舒坦。看来……皇上应该尽快大婚,亲政……因为有的人看似等不及了。”她自言自语的说道。
  嗯啊?大婚……
  * * *
  “啊?大婚……是皇祖母说的么?”穿着月白色的朝袍的帝王正面对面站在我面前试穿他祭月礼服。已经比我穿着高跟宫鞋还高半个头的他,穿戴着这套典雅的袍子更显英姿贵气。我踮着脚尖把配套的帽子端端地给他带上。
  “最近不见有皇祖母懿旨宣诏蒙古公主来京啊,莫非另有安排……”他沉吟,象个局外人般冷漠。
  清廷后宫一向是蒙古女人的天下。从太祖太宗到世祖顺治帝,正宫后位莫不是蒙古公主所据。譬喻当今太皇太后孝庄后不也是蒙古公主么,当今后宫更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天下。从婚姻上就可以看出在这个时代皇帝也有所不能啊,连自己的婚姻大事都不能自主,皇后花落谁家基本都是当时各股政治势力搏奕后的结局。真是怀念现代社会的婚姻高度自由,只要你小姐高兴,嫁个不同肤色的老外也没人管得着。
  “是你做新郎倌,讨老婆唉……喜事!喜事!”
  “姑姑怎么咬牙切齿……眉头皱多了,小心老得……啊……”诅咒别人会得现世报的,他伸过来准备摸我眉毛的手定格在空中,胳膊窝被人狠捏了一把。
  这小气鬼反手一个擒拿,把我使坏的双臂牢牢锁住在背后,我这打小不爱运动,连体育课都逃课的弱小女子岂是他的对手,我越反抗,铁一样臂膀锁得越紧,“哎哟……”吃痛的我终于叫出声来。
  我红着眼睛转头睇视着他,真的很痛,自打自己来到这个鬼地方第一次被人欺负,居然还是被他……这个我从小带大的烨儿,顿时想起农夫与蛇的故事,鼻子一酸,委屈得我泪花盈盈。
  蓦然见我睫毛轻颤,微红的眼框里盈满着滚滚珠泪,似要马上决提。不知所措的他眼里泛着懊悔,立刻放松胳膊,把我掰转我身子拥到胸前,嘴里喃喃说着安慰道歉的话。
  拉开我的纱袖,他执意要看刚刚被他臂膀箍疼的地方,慢慢往上卷起湖绿色的纱绸,一片殷红带紫的肌肤浮现眼前。他十分焦急懊恼。
  “姑姑,原谅烨儿罢……平日里习惯和侍卫们搏击练习,没想到今日意外用到了你身上。对付那些粗笨家伙牛筋一样的粗皮哪能用在姑姑这般……这般水肌玉肤上。”温润的眼神中满溢着款款情愫。
  他俯下头来,心疼地在我臂上紫印烙下一个个温柔的印记。依偎在他胸前的我顿时粉面娇羞,感觉到那臂弯处传来阵阵犹如蝴蝶轻吻一般的异样酥麻……心窝深处不由得为之怦动,帖伏在他胸口上的耳际隐隐传来‘怦怦’的回声,和我的交汇在一起……悸动。
  “烨儿……”
  “嗯……”
  “你得给我点补偿,白白被你掐疼……”
  “嗯……”
  我眼睛一亮,马上中秋节了,宫里中秋晚宴可是每个宗室女眷和宫内女官都要在老祖宗面前表演节目或者才艺的。今年我有一个绝妙的主意,可得要眼前这个“主子”配合才行。
  “你自己答应的哦,什么事情都可以的哦……不能到时候又不应允。”
  “……”
  “怎么不回答唉……答应了可不能反悔你刚刚明明答应给我补偿……”
  “应允。”不耐烦的唇瓣堵住我的喋喋不休。
  烛影摇红,帘幕瑞烟浮动。
  阁室中两人缠蜷相拥。缠绵半响,抬起头来,看他眼带氤氲,情深眷恋。正如多次夜半醒来,看到的眼神,温暖而又深情。想到今天午后老祖宗说起的那番话来。他,大婚以后……这个怀抱我还能继续占据么……到时候后宫佳丽如云,他还能记住我么。就算他现在爱我、腻我,又能持续几年?历代受君王宠幸的美女妃嫔多的是被无情抛弃的例子,色衰则爱弛,更何况我顶着的这个皮囊并不属于我,这个还称不上国色之姿的容颜都还不是我的,真真可怜。最是无情帝王家啊,我的心隐隐做痛……还是锁上自己的心罢,没准哪天就回现代文明世界了呢。
  凭着记忆还记得历史上苏麻喇姑这个人在皇帝不到中年的时候就在宫内出家,宗人府玉碟里并没有苏麻喇做康熙妃嫔的记载。难道今日的种种都是黄梁一梦,我的未来伴我的不再是这个深情的怀抱,竟是陪伴那古佛青灯么……我身子一僵,刹那间惊出一身冷汗。
  敏感如他,自然注意到我身子的细小变化,他捋起我一束汗湿的头发:“已是仲秋时分,你身子居然冒汗……姑姑想到什么害怕?”
  我眼神闪烁躲避他探视的目光,心底突如其来的慌乱怕被他看穿。他拨过我的下颌,定住我的脸颊,想知道我在想些什么“姑姑,看着我……唉……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了?。”
  我四处游移的眼神终于对上了他的。那么漆黑卓定的瞳子呵……渐渐我那飘忽如游云的心慢慢沉淀安定。
  “可是忧虑我大婚之事?”
  我身子微微一颤。
  他叹口气道:“你的心事实在好猜。不用担心,姑姑……不管谁做我皇后,我现在都无力左右,她们……这辈子也只会在我身体的外边……而你……”他拉过我的手紧紧按在他的胸口上“在烨儿的心的最里面……”
  他是在对我表白么?谚云:不能以貌取人。眼前的他不就是活例,和他数年耳鬓厮磨、亲密如我,自是知道他心思和外表有多么不相符合。此人长一岁的年纪,却比他人多十年的心机见识。
  我怔怔痴痴的瞅着他。面前的帝王星目坚毅,丰神俊朗。除了年纪之外,就算是在现代也算是个可托终身的“良人”。
  “不出我所料的话,我的皇后必然是四个辅政大臣中,其中一个的女儿……按照皇祖母的性子,帮我找的中宫后面的势力自然是对我最有利的。不可能是鳌拜,他羽翼已丰,他家再出个皇后……哼!也不可能是苏克萨哈,他现在在四大辅臣中资格最低……至于遏必隆,他和鳌拜同属于镶黄一旗,既然不能立鳌拜之女,立他的女儿恐招朝廷非议。所以嘛……”修长的手指在我后背间歇轻抚,眼睑微合。
  看他冷静道来,判断局势如此精准,我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我是知晓未来历史之人,当然知道他的皇后是会是索尼家的闺女,但此刻身在局中的他能如此清晰的推测判断出自己老婆所属势力,让我又是佩服又是好笑。
  “所以嘛……就是索尼的女儿罗……不对,索尼年迈,应该是他孙女,可有答对?万岁?”我嘿嘿笑道。
  他满意地在我脸上“滋”地轻啄一口,以示奖励。
  “烨儿,我估计你马上还会多出几个妃子,以示皇恩浩荡,恩露均沾。马上这宫里要多一群背后有势力强大的朝廷权臣撑腰的莺莺燕燕了。”我语气幽幽象极了深宫怨妇。
  “姑姑可是在妒忌?哈哈……”他居然开怀,这个坏人。“妒忌的女人可是犯七出哦。”他眼睛晶晶亮。
  “我又不是你老婆,犯什么七出!”吓唬我?
  “老婆?”
  “哦……是我们那的方言,就是妻子的意思!”
  “哦,可是取义一起慢慢变老,变成老婆婆之意?呵呵,姑姑我以后叫你老婆婆可好?比老婆还多个婆,应该更威风!”见他似笑非笑的捉狭表情,我扑在他身上,准备施出我的拿手一招——月亮式,把他嘴巴拉成标准的弥勒笑。忽然感觉身下突起一物,昂然勃发。我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和他同寝多年,人说擦枪走火,我们火倒是没走过,那个擦枪……嘿嘿。
  “女人……不想今天晚上就被吃掉,就别在我身上动来动去挑逗我……”他眼带氤氲语气低沉。
  扭动的我立刻变温顺的小白兔,眼观鼻、鼻观心。乖乖趴在他身上数绵羊。
  “对你……我自有安排,姑姑。相信我……爱新觉罗·玄烨……会以别的方式让你永远和我在一起,死亡也不能分离。”
  他拥紧着我一字一顿吐出誓言。这段话语仿佛变幻成梵文的庄严符咒,汇成长长的金色锁链,如灵蛇一般缠绕上我飘浮游移的心,让我与之累劫缠绕,宿命相依、永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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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呼……累。各位大大记得文过留分哦……你的评价与打分是小夕最大的动力与支持。谢谢。

  仲秋

  康熙六年八月
  今日是中秋——“月节”。在中国除了春节以外,数它是最隆重、喜庆的了。
  一改平日数年如一的卯时起床作息习惯,玄烨今日寅时(早上4点)就被小全子叫起。我一向要睡美容觉,一般是皇帝下朝的的时辰就是我的起床时间。因乾清宫一等婉仪苏麻喇遭数年前那场大病后,身体“积弱”。当今万岁特谕恩准我可以赖床到辰末(早9点)。其实按照我的德行,我完全有本事赖到中午,如果不是每天被揪着耳朵起来用早膳的话。 呵呵,全天下,我独有的五星级帝王式叫醒服务。
  迷迷糊糊中玄烨故意压低的声音掩饰不住异样的兴奋,和另外几个公鸭嗓子的对话穿过雕龙云纹的屏风断断续续的传来。
  “不让苏麻姑姑知道么……”唔?谁在提我名字,朦胧中似梦一般。
  “恩,你们……小心着些……好好布置……不然……脑袋”星星片断话语飘来,那么嚣张的熟悉语气,好象又在说“杀头”……唔,是烨儿……他生气了么,谁脑袋又不安稳……
  不过好奇心实在抵不住周公老爷爷,拿着冰淇淋在梦里的诱惑,“啊……好甜好冰”叹息一声,我抓住了好大一只冰淇淋,甜甜地舔上一口,幸福地沉入梦乡。
  温暖的暖阁最里间,层层帷幔隔断了已带微寒的秋意。错金虬龙大鼎里焚着玫瑰百合安息香,一缕缕淡白的轻烟四散开来,笼罩住雕花大床上睡得正香的人儿。床边伫立着一个鼻梁上带几颗淡淡小麻点的青年,轻轻的抽出冰凉的手,从床头放着的小匣拈了条丝绢,搽拭被床上那个睡相不雅的女人舔舐留下的口水。深深地再眷恋了一眼。悄悄踱步出里室。
  “万岁爷……需要奴才新准备一件苏麻姑姑穿的朝服么?”
  “来不急了!拿朕的牌子,去拿为大婚准备的那件礼服就是。”走出里间内室后,他快步如飞,这时忽地转个身疾疾停下,正颜道:“今日以后,没外人的时候,在这乾清宫内你们都得叫她——娘娘。”
  “喳——”
  * * *
  秋已至,天转凉,鸿雁下斜阳。
  桂树茂,菊散香,徐风携清凉 。
  红花绿,绿林黄,莫忘添衣裳。
  秋天的北京是最美的,没有春日里漫天飞舞无处不在的让人厌恶的柳絮,没有沙尘暴,只有那万里无云,晴空碧里。在这秋高气爽的好天气,携友看卢沟晓月,赏香山枫红,泛舟昆明湖,都是现代北京人心目里最美好的憧憬。
  此刻的我正站在300年前的乾清宫后院中,指挥着宫女带上几个心细手巧的直殿监的宫人把东、西暖阁,前廊后院所有湘竹纱帘,改挂上带夹层的宁绸锦帷帘。那些个能来乾清宫帮女官姑姑和宫女们做点子事情的直殿监太监,脸上满溢着神秘的幸福活似封了他爵位一般。直殿监一干健壮黝黑的太监挂完了帘子又自动打扫起庭院清洁,手脚勤快,动作利索,心里我真是想打赏下这几个干事漂亮的奴才。
  大内等级森严,能进乾清宫、慈宁宫等重量级人物行住坐卧的地方来做仆役可是这后宫里头一等一的美差。好处如下:
  第一,不用干粗杂重活,笨活杂务自有直殿监、浣衣处等部门派人来做。能养一身肤若凝脂,玉手如葱媲美人妖的花样容颜,盖这宫里看皮肤细嫩指数即代表身份等级地位。
  第二,能长近君侧。这个好处可大了,关系到自己这辈子能不能“发迹”,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顶级奴隶。历朝历代的内监“红人”上至秦二世的赵高,下至前几年大行皇帝顺治身边的吴良辅,可不都是帝王身边的近侍卫太监嘛,虽然下场都很凄惨,可在当时都是一等一的人物啊,盖王公贵爵也得低头几分。追逐权利的欲望就如那妖艳魅丽的罂粟花的醉人芬芳,驱使着人一拨一拨飞蛾般以身试火。
  而对于这些做杂务的下等太监来说,能来天子寝宫讨好下这里的宫女和“大太监”,他们是非常荣幸的。唉,一句话概括……这个社会比现代社会更不平等,他们是奴才底下的奴才。
  “姑姑,今年可奇怪着那,怎么改挂玫红帷帘,照历应该挂蓝色才对,是不是司设监的公公拿错了颜色?”
  我把半卷着的刺绣着暗金福、禄、寿、喜字样的玫红色宁绸锦帷帘徐徐放下,心下也是纳闷,小全子说是皇帝陛下今早的谕旨,今日一早起来就觉得那几个太监鬼鬼祟祟,似有什么事情在周围发生却又瞒住我般,问小全子,他也吱唔,顾左右而言他。看来……就在我眼皮底下,在这乾清宫中,正诞生着一个巨大的阴谋!!!烨儿到底在玩什么鬼把戏!不过今日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晚上再问伟大的皇帝在弄什么玄虚。
  就如往常一般,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前夕,各六部九卿大臣,外藩封吏,宗师王公的礼品早早就送进来。玄烨对这些均不十分上心,每次仅粗粗看下折子上的礼单,勾出几样他自己喜爱的即交给我处理。来这宫中径已数年,我已是半个“宫廷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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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  墨色错落 周一 九月 20, 2010 11:02 pm

我已是半个“宫廷通”了,这地方规矩禁忌颇多,不过你只要遵循这里的生存法则,规矩不但不是你的绊脚石,随时都可能变成你的保护伞,关键是看你会不会做,怎么去做。
  各个节日送进皇帝这里来的礼品,过目后,我均分三档挑出些来,然后和御前几个女官一一按照各个礼单上比对后,收库。
  第一档嘛自然是最精美的奇石珠玉,最华美的刺绣,和各种新奇的宫中少见西洋小物件等,这个是呈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烨儿的亲生嫡母孝章皇太后已在两年前病逝,现在的皇太后是顺治爷的第二个正宫娘娘孝惠皇后)
  第二档是礼单中挑出的一些首饰、摆设物件和南方进贡的绸缎等细物。这个是给寿康宫、寿安宫等几位太妃娘娘和几位格格的。
  第三档嘛里面什么都有,好玩的,好看的,不值钱的,值钱的零碎小东西,是打赏给乾清宫中的几个以小全子为首的大太监和我身边如梅香、玉兰一样的小女官的。当然还留了有宫内其他几个大总管,比如让我们尊敬的慈宁宫大总管三朝元老——常公公的礼物。
  慷皇帝之慨,皆大欢喜之事,我做起来向来卖力,大有当年“打土豪、分田地”革命党人的架势。
  自从皇帝登基起就受老祖宗和玄烨双重恩宠的我,深知“阎王好惹,小鬼难缠”的道理。上对主子下对宫人宿卫从来都很有礼貌,谨言慎行。再加上大小节日顶着皇帝陛下名号的假公济私派发礼物,所以在这内廷,真不是说大话,每个宫里都有我的“保护伞”,我混得如鱼得水,当真十分快活。
  出隆宗门,进西甬道,我带着捧着礼盒的侍女,直直向慈宁宫行去,刚过月门,慈宁宫门豁然在现。绿瓦红墙夹两扇镶着许多铜钉的大红门,门外立着一块雕龙照壁,门里一面雕花琉璃影壁。刚转过影壁,就遇到疾步如风的慈宁宫大丫头绣姑,看到我带着这行人正穿廊过殿而来,大喜道:“老祖宗正差我去叫苏麻姐姐来呢,哈哈,真是赶得早不如来得巧了。快来快来……今日南院正搭戏台呢,里面更是热闹……”
  孝庄太皇太后为享天伦之乐,特地吩咐在慈宁宫摆中秋家宴,邀请各王室宗亲入席,并在正殿南面搭了戏台子。
  慈宁宫里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好不热闹。今日“中秋节”也叫“姑子节”民间嫁出去的女儿这天都要回门望亲,所以我们也叫“团圆节”。回宫看太妃太后的出嫁留京的格格们、各王府各宗室福晋、侧福晋、格格……呵……一眼望去老老少少,不过全都是女人,按照辈分地位高低围绕老祖宗、皇太后和几位太妃分布,依次而坐。每三、四名贵妇,格格面前,摆设着一张雕龙刻花的金漆大几,上面陈设各种水果。中秋节本是北京水果品种上市最多的时候,有红葡萄、白葡萄、鸭儿梨、红苹果、青柿子、石榴、桃子、烟台梨,还有大西瓜——当然,这是宫里头专为赏月准备的。此外,还有金糕、栗子糕、蜜海棠、蜜红果和油酥核桃仁、糖炒栗子等干果蜜食。自然,过中秋更少不了月饼。南方的月饼细腻精致,北方的月饼个大味美,各有千秋。“稻香村”、“兴记”和前门外的“胡坊”是京城里有名的出售南方风味的月饼店,有火腿、五仁、咸鸭蛋和豆沙馅的,咸甜不一。甚至还有民间老百姓吃的“自来红”、“自来白”。老祖宗面前还摆着硕大足有尺余,上绘月宫蟾兔内廷御膳房御制的大月饼。
  老祖宗眼神极好,看我踏进大殿,正准备尾随绣姑溜到后殿去放礼物,叫住了我,“那可不就是乾清宫的苏麻喇么,别跑,今天来得都不是外人,没什么可避嫌的,来来打开这几个盒子,看看皇帝送我这个老太婆些什么稀罕物儿。”
  我心底下一阵忐忑,怕我挑出来的礼品里就有这席间贵妇哪位府上的东西。打开礼盒,给老祖宗过目,还好老太后没有让这群贵妇一一传看,只是哪了几件礼盒里的小首饰珠宝什么的赏赐了正在表演歌舞、才艺的宗室女子们。
  “苏麻你今天捧着个这些盒子颠颠的过来,脚肯定是酸的,一会皇上来了还有戏曲子看呢,先坐下罢,今日是节日,不用太拘束。”看着老祖宗慈祥的面容真让我很难和那天就在这南院惩治那两个宫人无情的冷冽相联系。她笑睨着我在眯眼看了眼我带来的礼盒子……啊……这个狡猾的美丽老太婆早就看穿了我的把戏,只不过是想看看我尴尬羞红的脸而已。我说呢,心思如发的老太后,怎么会公然在这里拆看礼物呢!哼!这么喜欢捉狭人的性子,这两个人还真象呢。
  “苏麻慧狤聪明,做事稳妥谨慎,哀家一直是极爱的,现在的苏麻却又多了几分女儿气,难怪那孩子喜欢。”老祖宗深深看我一眼,嘴角带笑。
  固山贝子多伦的四格格现场手绘了一副嫦娥图,环佩叮叮,裙裾飘飘,十分传神出采。太后当即赏赐了一对翡翠狮子。
  四格格正在磕头谢恩,司礼监一声“乐起。”一阵丹陛大乐从慈宁宫内门檐下传来,殿中除了“太”字级别的BOSS外,所有人立刻整理衣冠匐跪于地。
  “臣妾(等),恭请皇上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我悄悄斜睨过去,那袭才踏进大殿的明黄色身影正是刚刚才结束在前庭与大臣们庆祝后的皇帝陛下。他神色安定,在大殿中微一扫,瞧见老祖宗旁我的身影后,径直走了过来给老祖宗请安,并示意大家入坐。
  皇帝入坐的位置就在老祖宗的身旁,他坐下的时候,不着痕迹地示意小全子把我的板凳挪到他的旁边。
  女人们的宴会因皇帝的加入顿时显得拘谨许多,未出阁的几个宗室格格更是脸颊飞霞,却又低着头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着这位年轻的皇帝。
  见大家拘束、噤若寒蝉,孝庄后示意开戏。
  “突”地一声大响,随着宫廷女眷们的惊讶赞叹声,一轮巨大的满月从戏台后缓缓升起,细眼看去,竟然是个直径约七、八米的扎成满月形状的“孔明灯”。活似那天上明月落入这宫闱。
  当这明月升空,与天边那真月亮一大一小、一真一假相互辉映,这时戏台后面左右一圈响起哨音,红的、粉的、紫的、蓝的、绿的、黄的……顿时如空中涌现的喷泉再散开出巨大的银枝星叶,划亮了天空。久久不歇。
  “哇……礼花……”一反刚才的遵礼拘谨,席间的贵人们兴奋已极,高兴的惊叹着。
  “烨儿,这个是你给皇祖母的礼物么?”老祖宗惊喜道。
  “回皇祖母,好戏还在后面,但是孙儿现在得去更衣,不过,还要借苏麻姑姑一用。”玄烨闪亮着眼睛微笑道,并眨眼我快去换装。
  这时丹陛清乐换成了江南风味的丝竹之声,戏台上背景骤变,变为团花簇簇、万紫千红活似在开满鲜花的御花园中,那轮明月高挂,一缕箫声不知从何处传来,袅弱悠扬,就在这舒缓的音乐中,十几个穿着舞裙的宫女轻展舞姿,箫声也开始越来越柔美。我脱下高高的旗鞋,换上柔软的绣花鞋,取下旗头,松松的挽了个髻,穿上水袖的宫廷舞衣。挽着一铉琵琶配合着萧声拨弄着和旋,出现在舞娘用水袖搭成一朵花形的中央。唱起范烟桥的《月圆花好》。
  浮云散
  明月照人来
  团圆美满今朝最
  清浅池塘鸳鸯戏水
  红裳翠盖并蒂莲开
  双双对对恩恩爱爱
  这园风儿向着好花吹
  柔情蜜意满人间
  当第二段词唱到“清浅池塘鸳鸯戏水,红裳翠盖并蒂莲开”的时候萧声嘎然而止,加入一个极其好听的磁性男音和我共鸣着合声。
  随着舞娘合着节拍轻舒水袖,出现在那簇簇花团背景中正是那已换穿月色常服,带着嵌宝石的冠帽的翩翩贵公子般的玄烨,正轻步缓踱,步上戏台,拿着玉萧击掌而歌。
  “啊!!!皇上?”大殿中呼拉拉,五彩缤纷,环佩叮咚,高高低低跪满一群。怎么可能皇帝吟曲,臣子高坐而观呢,大家醒悟的时间不一样,所以有的早跪有的晚跪,就象衣着宫廷盛装的多米诺玩偶骨牌,乒乒乓乓,乱七八糟慌乱一团。大家都朝着那高高的戏台匐跪下去。饶是那见过无数宫闱政变大乱的老祖宗看到这突来的混乱纷杂场面,不由乐得“哈哈”笑出了眼泪。
  曲毕,玄烨面对太皇太后挑襟跪在戏台前朗声道:“古有老莱子着彩衣尽孝娱亲,今我玄烨弄萧唱曲以博祖宗一笑。祝皇祖母寿比南山、福体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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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康熙六年八月仲秋(根据情节发展需要改为康熙6年本来是定的4年)
  ★注:老莱子:
  老莱子老莱子(约公元前599年一约公元前479年),春秋晚期著名思想家,“道家”肇始人之一。楚国人,出生于康王时期,卒于惠王时期。著书立说,传授门徒,宣扬道家思想。
  他还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孝子。孝养二老双亲,自己72岁时,为了使老父母快乐,还经常穿着彩衣,作婴儿的动作,以取悦双亲。
  后人以“老莱衣”比喻对老人的孝顺。唐代诗人孟浩然曾作诗曰:“明朝拜嘉庆,须著老莱衣。有人说是老聃,有人说是老莱子,也有人说是两人学术著作的全称。无论怎样考证,在荆沙古地域上生活的老莱子在道家形成的过程中发挥过重要作用,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因为他的生活年代与老聃同时,其影响远大,堪称一代杰出的思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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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谋

  月淡星稀千门晓
  御炉烟袅隐隐飘
  扬尘舞蹈
  见祥云缥缈
  想黄门已到
  料应重瞳看了
  多应是
  念我私情乌鸟
  颙望断九重霄
  ---------【琵琶记·点绛唇】
  体堂阁后面的用做更衣间的暖室,一个刚刚出浴,脸上还带着水气的粉色氤氲又怒气冲冲的娇人儿正忿忿地拍着摆设着满满胭脂水粉的梳妆台,噼啪作响。
  “你们到底在耍什么阴谋!老祖宗的夜宴我还一口东西都没顾得上吃,就被你们拖到这里来。现在澡也洗了,按照你们要求兔子三瓣嘴的胭脂也抹了,脸也被你们糟蹋成猴子屁股了!你们还是不肯告诉我今天晚上在玩什么鬼把戏吗?”
  一个是乾清宫的翠儿丫头,另外一个翠儿唤作“那敏”嬷嬷,印象中不记得哪个宫里头有这样一号人物。两个人把我当作没有知觉的玩偶反复地用以绿豆粉为主要原料制成的护肤剂、西域香水,揉面擦身;再用蜂蜜、玫瑰花瓣等原料制成的洗面奶涂面,用朝廷大臣都难得一见的高级纸膜,轻轻地擦拭;又用羊脂、白色素馨香等原料制成的护肤霜,反复涂抹。最后一道工序是,在脸上扑香粉,画眼线,涂眼影,描青眉,抹“兔子唇”;最最不能容忍的是在我两个脸蛋子上,鼓捣出两块“颊红”来。 啊……那么那么俗红……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于是……我爆发了。
  在我怒吼下,两个人顿时呐呐不敢做声。不过翠儿好歹是乾清宫跟我混过这几年的丫头,素来知道我品性,会叫的老虎不咬人,径直把我当纸老虎,脸上马上堆着花儿一样的讨好笑容。“苏麻姑姑,皇上的谕旨,做奴婢的我们死也不敢说啊,不过都是好事,一会您就知道了,我知道菩萨心肠的姑姑不会难为我们这些个当差的。”
  怒瞪着她们低着的头,慢慢平息自己的情绪,她说得没错,只不过是在执行皇帝的命令罢了,跟她们斗气有什么用呢。我是一只猫,一只美丽的波斯猫,对着自己催眠,我再也不作一声,看也不看他们一眼,任她们把我当作调色板,以她们认为美丽的方式随意的挥晒着色彩……直到……那件红色为主金色为辅如绣满浮雕一样精美凤纹刺绣的“龙凤合和吉祥服”——大婚婚礼上应该皇后穿的那件吉服映入我的眼睑。全公公正小心的捧着这件值万金的礼服踏进暖室。
  温驯的波丝猫立刻化作凶恶的母老虎,“小全子,你们玩得什么花样,我最恨被人蒙在鼓里耍,哪怕他是天皇老子也不行。”我抓住他衣襟,咆哮道。
  “请姑姑更衣。”犹如火热的脚掌踢到冰冷僵硬的铁板,这家伙,眼皮低垂,语气恭谨,对我的问话毫无反映。
  “请姑姑更衣。”他缓缓给我跪下,施以主子礼,那敏嬷嬷和翠儿丫头看这情形也忙不达迭的跟着匐跪下来。
  诡异……平日里我和小全子可谓同事加战友,他是乾清宫的管事太监公公,我是乾清宫的二品婉仪(前明叫淑仪)姑姑。共同侍奉一位主子,我们的关系应该是平等的,就算我是二品官阶,算他上级,他也只需对我行叩首礼,而不需行跪礼啊。
  这屋里谜样的气氛让我疑惑,眼波流转,慢慢触及他手上漆盒中那片本不属于我的火红,心口顿时象被烧红的烙铁烫着一般灼热,难道……那人疯了?
  在这个万恶的旧社会,皇帝的话就是圣旨,圣旨就等于法律,哦,有个名字叫玉律,凌驾于所有法律上的东西。无产阶级的我(乾清宫西暖阁后密室楠木箱子里的东西不算的话)的怒吼有如淹没在大海的狂涛中。
  纵使波斯猫有千般迷惑,万般不愿,被这一小绰可恶的代表封建皇权的爪牙“善意”的欺骗加挟持,我束手就擒乖乖地坐进了一顶外观毫不起眼的红色宫轿,就和我平日去西苑代步的圆顶宫轿那样寻常。坐进去细瞧又发现其中不寻常之处:轿帏以明黄色云缎作底,上面绣着五彩凤凰。喜轿左右两侧设有朱红丝绣帷帘。轿前垂帘,轿里和座套全是红缎绣蓝凤凰,还有五彩云朵、蝙蝠和吉祥花。四周绣葫芦万代花边,寓有多福多寿、子孙万代、繁衍不绝之意。
  心底里隐隐约约升起来的不安,现在逐渐清晰,犹如一珠晶亮的露珠滴入平静的湖水,在湖面上生起轮轮涟漪。
  看到这阵势,如果再不明白那个疯子要想做什么,我就是傻子了,心里的迷惑如乌云消逝顿时明朗起来。我卓定的坐着,不是还应该手上有苹果什么的么……正在自嘲地想着……吓……一只蓝色的袖子横进来塞我手上两件物事——一只玉如意和一个大红苹果。心下的猜想马上得到证实——他……果真疯了。
  “好好拿着它们别掉了,婉仪坐好罗……起轿……”隔着一层帷幔传来那敏嬷嬷的声音。
  今日除了当值的宿卫以外,老祖宗特许不当差的宫人内监们可以去慈宁宫看戏赏月。这大晚上的溜出来一行人不往正锣鼓喧天,热闹非凡的隆宗门以西行去,却抬着一舆红顶小轿,在皎洁的月色下匆匆向南而行。凭着全公公那张金子招牌的脸面,居然连个问话的宫人侍卫都没,就这么一溜溜地到了乾清宫后的庭院中。
  终于挨到了揭谜底的时刻,正准备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看一下皇帝今天抽风,故弄的什么玄虚,一只手掀起了轿帘,我眼里兀地映出片朱红——一张锦帕往我头上罩下,顿时一片黑暗。
  事不能忍,忍无再忍。豁地扯下这红头盖,狠狠扔在地上,脚踩着五福临门带细密珍珠流苏璎珞的花盆底子鞋颤颤迈出,解气一般地踩着这盖头端庄的缓缓起身。
  “噗、噗、噗”三支箭矢夹带着冷空气,带着微微的哨响凌厉而来,整齐的钉在我轿顶缘子上。吓得我身子一歪,要不是两只胳膊从旁边伸来架住了我,险险差点以最难看的“吃屎”状往前跌去。
  “哦,婉仪是蒙古族,我这老婆子倒忘了。这射三箭啊是我们旗下人的婚俗规矩,为的是赶走黑煞神以确保平安,代表以后即或做了娘娘了,也应以夫为纲,犯错也要接受万岁爷的惩罚。呵呵……看万岁爷真好身手啊,三箭齐中。”旁边的那敏嬷嬷解释着满族婚俗,临时充当着喜娘,边说着又把那盖头往我头上罩。我气恼已极,准备再一次扯开这个让我眼盲的东西,和嬷嬷做着拉锯战。
  “她若乖乖听你们话,那就不是朕的姑姑了,由着她去罢。”冷冷的语气活象这一切只是演戏给人看的闹剧。
  明月皎皎,星儿稀稀,御炉烟袅隐隐飘。站在那丹陛中央的玉一般尊贵的人儿,已换上和我身上那件配对的金红二色绣满龙纹的吉服正是当今皇帝陛下。
  往四周往去,寂静的空间“红压压”地……对,不是“黑压压”地从庭院下面到丹陛,平地上,台阶上跪满了内监宫娥。深色的夹袍上居然都套着喜庆的红马褂。这宫院中的树、花、鼎、仙鹤、帷幔、帘、柱子……都装饰着喜庆的红、金二色,本来尊贵已极的宫殿顿时变做红的喜庆海洋。
  梅香和玉兰两个大丫头打扮得活象两个女阿福,一身的水红缎夹衫佩搭着右纫紫红缎子襟褂。两个卖友投敌的家伙立即上前接过我手持一路的苹果核(实在太饿了,被折腾了一晚上呢)和如意,又递来一只景泰蓝宝瓶,一边一个搀扶着手捧宝瓶的我,在手执珠灯的女官导引下,经西隔扇,来到乾清宫西暖阁的丹陛前。
  带着秋意菊香的微风轻起,撩起了那尊贵的人身上绯红色的外袍,玄烨在上面安静等候如一尊巍峨的金刚,又象一块巨大的磁铁,吸引着我步步行去。
  “新娘子过盆火——以后日子红红又火火。”
  “新娘子过苹果——以后日子快快乐乐。”
  “新娘子过马鞍——以后日子平平又安安。”
  万能的那敏嬷嬷做起了司仪,在我耳边高声唱颂着吉祥喜语。我如一个穿着盛装的芭比娃娃,游移在华美又朦胧的梦里,被两个喜娘架着,梦游一般迈过了象征寓意平安吉祥的火盆、苹果、马鞍,终于……到了暖室丹陛的最上面,和玄烨并肩站到了一起。
  他一直站在那里,淡淡不语,象已等候千年。深邃的目光把我从上到下端详了一遍,直到瞅见玉兰手中的苹果核,嘴角扯出了一抹瞬间闪过的笑意。
  “好了,万岁爷,老嬷嬷按照古礼,预演了一遍下月大婚的排场,苏麻姑姑只怕也是被折腾得累了,该歇着了。接下来,就该由司帐、司寝、司门的丫头(皇帝大婚前,专门为皇帝教习风月之事的宫女或女官,一般定制6-8名)为万岁爷……那个……讲解引导。”老嬷嬷脸上带笑,话中有话。
  “嬷嬷今天辛苦了,小全子,还不打赏嬷嬷,差人送嬷嬷回慈宁宫?”
  “奴婢谢皇上赏!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笑成一朵花似的那敏老嬷嬷,利落的行礼,随一名太监而去。
  待这功成身退的嬷嬷走后,玄烨看了眼小全子,那猴精似的太监把手一挥,只听“卡喀”声响,乾清宫四门迅速落了锁,一阵清淡的宫廷韶乐从东檐角传来。
  “吉时已到!乐起!!!”小全子那尖细的嗓音在空气中划过。
  立刻,清乐变调成欢快的喜曲,东、西殿角整齐步出一对又一对的拿着仪仗的内监。宫娥们更是利索地在正对月亮的殿门摆设出一张金漆条案。案上焚香,设三盘时令瓜果。背后立一屏风,上挂有有两张画像,定睛一看,吓……那豁然是大行皇帝顺治和几年前已经病逝的玄烨生母孝康章皇后。
  我仿佛步入了爱丽斯的幻境,看着这一拨又一拨的惊奇。
  待一切陈设齐备,这位总导演庄重地拉我对月而拜,然后对画像施三跪九叩大礼。
  最后又齐跪在画像跟前,“孩儿自幼孤悯,八岁丧父,十一岁殇母,从无一天恪尽孝道。想父母在世年幼时,承欢膝下,犹如昨日……今日孩儿大婚,以告父母在天之灵,不肖子……玄烨。”后面语句断续,哽咽几乎无声,但跪不语。
  想这后世歌颂其伟业的英明君主,其实身世真真可怜。外人只见他冷静、沉着、睿智的帝王之相,以为生性如此冷血寡情。亲密如我,多次见他午夜梦回,孤独不安的摸样,就如现在般悲苦,他也只是个需要人疼,需要人倾诉,而不被人算计的平凡人啊。就象我……与故乡相隔百年(光年),无亲无故的孤儿一般。他是真孤儿,我是形若孤儿,眼里顿生湿热,鼻头酸楚,“呜……呜……”哭作声来。
  他听我哀嚎,倒冷静下来,只道我怜他身世凄苦,感激地侧身看我一眼。哪知我在想念我那在天堂的父亲和同在北京现在却隔了一个时空距离的母亲,这么久了想念你的次数一个巴掌就能数完,实在也是不孝女。更让我痛中之痛的是——惋惜我那才花重金买的笔记本和那一柜子从香港血拼回来的打折时装,一件都没有穿过呀,商标都没撕呢……呜呜……我悲痛得不能自已。
  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捧起我的脸,用卷起的箭袖小心地搽拭着我那喷泉一样的泪水。
  “姑姑,我母后是汉人,你可愿意我们以孔孟之礼,以天地为誓,用汉人礼仪今日结拜成夫妻。”
  他是在询问我么?既然是问句为什么那么嚣张地用命令的语气?从今天一早就开始蒙骗、挟持我至今,他怎么就能那么理所当然地以为我会答应呢?何况,我一直梦想的是在一个春日明媚的吉日,而不是在这乌漆摸黑的夜晚;在那艳阳天下,而不是在这月亮下;穿着一套纤侬合度、洁白高贵的婚纱,而不是穿身上这套出土文物一样的加起来有几十斤的礼服;在那绽开着朵朵鲜花的荫荫草地,而不是这冰凉冰凉的汉白玉地砖。有一个高贵英俊的绅士向我伸出……
  冰冷的手……这只冰冷而又有力的手把我拉跪起身,面朝那轮分外明亮的圆月,和那对青年仙逝的夫妻。
  “我,爱新觉罗·玄烨,大清帝国的皇帝,今日愿娶苏麻喇为妻,生老病死,不离不弃,以天地为誓。”
  这个自以为是,不尊重女性意愿就“逼婚”的坏蛋!难道以为他是皇帝就不会被拒绝么?哼,从小背诵三民主义的我是不会这么容易对皇权屈服的!我猛摇我的头,准备潇洒地来句:NO!我不愿意!
  刚把头偏到左边,却不自觉地对上了他的双眼,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啊……款款深情又带有淡淡的哀伤,睫毛上还凝结着未干的泪花,握着他的虽然约感冰冷的手,却见他脸上泛起醉人的红霞……呵……原来皇帝也会紧张……他在害羞么?百年难见呵……于是我……
  “我,苏麻喇,蒙古人氏,乾清宫二品婉仪,今日愿嫁……”直呼皇帝的名号可谓大不敬,死罪啊……我忧郁不决。
  “但说无妨,继续……”他语气急促,殷殷期待。
  “苏麻喇今日愿嫁大清帝国的皇帝,爱新觉罗·玄烨,生老病死,不离不弃,以天地为誓。”我说得***昂扬,把苏麻喇三个字吐得铿锵有力,落地有音。老天啊,明鉴啊,是苏麻喇出嫁啊,与我叶茉儿无关呵。
  象是重新又活了过来,只见他深深吁出一口长气,语带揶揄:“姑姑可愿击掌为誓!”
  难道他还不放心我毁婚不成?击就击,“啪”两掌合为一体,犹如那儿时的记忆。
  就象那春雨过后的新笋,他顿时来了精神。把我缓缓扶起的须臾功夫,脸上就挂上了平日里人人熟悉地喜怒难辨的淡淡神气。
  清了下嗓子,面对着全体一直跪着静悄悄的观礼嘉宾。
  “打今儿以后,在这乾清宫内,姑姑位同帝后,无外人在时,呼他为娘娘,有外人在时则改为婉仪。朕作此言,自是不把你们当做外人,但如若今日之事有一语泄露,哼,让我查出来即处以极刑!你等明白?”
  众人齐声应诺,誓死效忠。谁也没多长一颗脑袋,宫廷禁忌都知晓,宫里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都是这些人的入门功课啊。
  “礼毕!”悠扬拖长的尖细嗓音结束了今晚了豪华“婚礼”。
  *
  缥缥缈缈,红烛里雉尾扇遮着赭黄袍。深深沉沉,丹陛间龙鳞座覆着彤芝盖。
  暖阁里只闻得一阵氤氤氲氲,非烟非雾,扑鼻的御炉香气,让人身子也酥软了半截。
  原来暖阁中,早已摆设了这么多吃的,被折腾一晚上已经饿极的我把什么‘子孙饽饽’桂圆花生、甜点吃了个精光,还把那碗‘长寿面’全咽下肚,等玄烨换过衣裳进得里室来,桌上大半食物已被我一扫而光。我看看空空的桌上,独剩那合卺酒壶和酒杯孤零零地伫立中央, 我不好意思的对他抿嘴一笑。
  “姑姑可有吃饱?”手执那金玉镶嵌的酒杯满满倒满一杯,他邪魅的对我笑望一眼,径直自己仰头吞下了那玉液。
  吓?不是要喝交杯合卺酒么?这人怎么这么没义气!我都没碰,端端地等他来一起喝呢。早知道先尝一下,闻那味就挺香呢……
  “不公平!我也要……”带着浓香酒味的温热双唇覆上了我的,一片醉人得温热,瞬时结束了我的喃喃抱怨。他的舌头夹杂着酒液反哺进我唇齿之间,我被迫地喝下他度过来的液体,脸上顿显娇羞,这人怎么可以这样!不过,……唔……甜甜的酒味再加上他独有的体味,甜甜的……还真是醉人呢。我顿时贪恋地吸吮着他的……阁里顿现一片春光旖旎。
  他喘着气,眼色氤氲,语意克制又端急:“姑姑,可否……”见我双耳沸热,微微颔首,他眼里包含着欣喜与感激。
  他湿热的唇舌在我全身上下留下灼热的蝴蝶吻的痕迹,散发著炽烈热度的手掌在我身上游走,每一个吮吻、每一个抚触,都像是带著火焰的羽毛,挑勾著着我藏匿在体内的热情,让我毫无矜持的反应出因他的爱抚所带来的欢愉。
  我无法抗拒……不,应该说我根本没有想过要抗拒。
  就象涓涓溪流融入了深澈的海水,今夜,他被冠以丈夫的名义,温柔又夹杂着疼痛的灼热,动作生涩却又温情缓缓地进入了我的身体,我能清楚的听到自己口中发出的暖昧嘤咛,伴随着他短促的喘息,羞人煽情的气息在情欲制造的高温下更显醉人的迷离。
  “女人!这次……我不允许你昏迷!”似冷冽狂涓的墨黑色瞳仁深处流转着紫金色的***光芒,他霸道地在我身体深处进出,攻城占地……
  在这三百年前的时空呵……我与他身体摩挲缠绵着舞动出最原始的旋律……身心契合在一起……但愿……永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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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凰

  夜色将阑,晨光欲散。珠帘卷鸳鸯,红影丹墀前,摇曳着金龙帐幔。错金云龙雕花长窗里透进淡薄天光。
  似从天堂里的迷人眩晕中醒转,凝脂玉肤上还留有***后的芙蓉熏红,从未离开过须臾的他覆在娇人儿的胸前,微喘地平息着狂欢后的热潮,情欲后的气息弥漫在两人身边,那如麝似檀的纯然男性气味正侵犯着她的感官,让她在每一次的呼吸间,都吸入满是他气味的空气。
  鸾,在传说中,是一种长相类似凤凰的鸟儿。在这金龙床上望去,红绡帐内举目可见皆是那飞舞在云端和金龙嬉戏的高贵凤凰。凤凰、凤凰,雄凤雌凰。我……就是那虚凰——鸾,不管外观如何和凤凰相似,可也不是那真凰,今夜却以凤凰的名义与真龙天子纠结在一起。
  “姑姑……”深沉的语气还带着残余的***。
  “谢谢……你”他亲亲我的脸,拉出一块绣着素兰的月白丝绢,拭净了我们俩人结合处的湿黏,我眼角瞄过那一抹证明我贞节的微红。
  “那个……烨儿今天可弄疼你了么?”对上他炙热而又包含感激的爱恋眼神,平日间自信满满的他此刻游移着一丝不确定。
  啊……他感激的是这个么?原来天下乌鸦一般黑,古今男人也都有处女情结啊!想民主社会的现代女性,从小有个什么体育爱好,参加体育锻炼什么的,不经意间失落掉那块神圣的小小薄膜的人大有人在,所以这片膜绝对不是什么检验贞节的唯一标准。数千年来的男人还把它做圣物来膜拜,真真好笑。男人啊,都是自私的动物,只准自己彩旗飘飘,还要求家里根正苗红的红旗不倒,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真是有恋物癖!说归说,不过我现在可身处在三百年前的深宫大内,在这天下第一人的身下,心里还着实庆幸苏麻给我留下的是个完璧女儿身呢。
  哼,顿时觉得自己没有什么配不上他的,鸾归鸾,假凰归假凰,不管真凤凰还是假凤凰,今天和这个真龙天子缠绵恩爱的是我——叶茉儿——我就是今晚的凤凰!
  玄烨,不管你有上百个政治老婆还是上千个红颜知己,今夜过后,我……赖定你了!作为宣告,我往正覆我身上那厚实肩膀的肉恨恨地咬了下去。
  “恩啊……”他吃痛闷哼出声,不过眼睛却绽放出异样的光彩。
  “你说……疼不?”我挑逗地在他身下摩挲游摆,媚眼如丝。
  “床上的你象猫儿……还真是野蛮呢,不过……烨儿爱之至极。”他舔吮着我耳垂喃喃说着情话。
  突然他瞇起了眼,俊俏的脸上表情紧绷,性感的薄唇中开始逸出让我浑身发热躁动不已的低沉喘息,在我们密合交织从来没有分开过的身体周围逐渐又笼罩起了氤氲。我身体深处传来阵阵酥麻涨疼……他一直在我水嫩的里面休憩的昂扬此刻正暧昧地慢慢涨大,难道……这么快就来了第二次吗?
  “女人……你这个小妖精,你挑逗的它,今天你自己来平息!”他喘着气,炙热的欲望之火攀上了他的眼睛。
  看着他受情欲折磨而分外晶亮的眼,我却该死地高兴,发出猫儿一样羞人的尖声呻吟,起身相迎,与他抵身缠绵……今夜……经久不息。
  *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这可不,等我带着一身的酸疼与松懒醒来,已经日上竿头。好饿……好疼……身上无处不在的片片紫红和腿间的异样提醒着我昨日经历的那一场持久的疯狂。吓……那人折磨得我直到今日辰日始方休。以他的体力,可见我的未来一定香艳刺激。
  “娘娘可真是福气呢,今早万岁爷特地不许奴婢唤醒娘娘,说让娘娘自然睡醒呢。”那叫翠儿的丫头,如今也升到乾清宫内殿来了,估计是玄烨留来伺候我的宫人把。
  “别叫我娘娘,我不爱听,叫我苏麻,要么叫我姑姑或者婉仪怎么都行。”这宫里是个什么地方,我比谁都清楚,烨儿不对外公开我和他的关系,用心良苦,我知道他是以他的方式保护我。
  内宫的大丫头就是和别的地儿的不一样,个个乖巧伶俐,一点就透。活似只会听吩咐从不多嘴打听闲话的专业奴婢。她利索地扶我沐浴,伺候我更衣,对我身上那暧昧的斑斑点点视若不见。
  翠儿给我挽起了发髻,用一长簪一样的扁方固定,用再从首饰盒里挑出几件鲜艳的点翠螺细头花往上带,我阻止了她,径直自己选了朵样式简洁的淡色珠花斜插髻里,一对配套的东珠耳环,象往日般淡洁,素雅。实在不太喜欢那些太过繁复的珠宝和太艳丽的花儿。
  往镜子里一照,还是那个文静淡雅的苏麻,我很满意。
  “我发现婉仪越来越漂亮了呢……昨日,婉仪穿着汉人的衣服,唱那柔美婉转的南方曲子,玉兰几个丫头都说婉仪简直象个汉人美女,举止投足,温婉的气质象得很呢。”
  我横她一眼,本人就是汉族,还用得着学么。梳洗完毕,踏出内室,早已等在外殿的玉兰、香儿几个女官大丫头欣喜不已,叽叽喳喳,拉着我恭喜个不停,他们几年来和我一起共事,自然是比别的丫头亲近许多。
  我吃着她们给我准备的丰盛膳食,幸福得差点掉下泪来……知我者……姐妹也!
  “恭喜姑姑,大喜大喜,皇上叫我们以后叫您娘娘呢!我早就知道,苏麻姑姑和一般人儿可不一样,迟早要做凤凰。”还是那兰儿快心快语的声音。
  “别介,以后还是叫我姑姑罢,怕你们说习惯了在外漏了嘴巴,自招祸殃!再说我们都是姐妹分什么主子奴婢,不都伺候那一个主子么。”我说的可是真心话,打心底里爱她们几个。
  几个丫头见我如此不见外顿时高兴的翻了天,高呼皇上万岁!婉仪姑姑千岁!
  吃得差不多饱了,我舒服的伸个懒腰,“皇上呢?”奇怪他怎么这么好精神,我睡到现在都还倦倦的呢,昨日是中秋,照例今日休早朝,他一早就起来做什么去?
  几个丫头脸色晦涩,互相看了眼,梅香吱唔道:“今日康亲王杰书,裕亲王福全还有宗人府的几个大臣一早就到了上书房,商议立后之事呢。”
  哦,真想见见历史上烨儿身边赫赫有名的几个妃子呢,还有那个赫舍里氏。我面带笑容,该来的躲不了,我擦掌以待,奇怪,心底居然没有一丝叫妒忌的感觉。
  她们见我居然还面带愉悦,都替我操心:“姑姑,据说从秀女里选了17个呢,其中一人封后。”香儿偷偷瞄了我一眼,提醒道。
  “哦,这样啊……”17面艳丽彩旗在我脑海里交替飞舞,我老神在在。
  “姑姑啊……以后这些人都是要和你抢皇上的女人啊,你怎么一点不急,唉……”
  我能制止住内廷选秀么?不能!我能让所有想勾引我男人的女人都滚出宫么?不能!我能把玄烨带回现代一夫一妻制度的社会做夫妻么?不能!那想这么多有什么用!
  聪明的女人对付男人,而笨女人对付女人。感情的战争其实只是一个人的战争,我只需要拾掇好那个男人就好。
  “因为我不是笨女人……嘿嘿。”我对着他们绽出一朵恍兮惚兮的微笑。

  契约

  欢愁侬亦惨,郎笑我便喜。
  不见连理树,异根同条起。
  ------子夜歌
  秋已转凉,御花园里,湖山洞石已经微带萧瑟,那千秋亭外一簇簇芬香怒放的菊花,和园子里的层林尽染的枫红交替着诉说秋意的缠绵。
  走在那纵横交错的由晶莹玉润的五彩花石子铺设而成的花间甬路小径上,空气中一缕混和着桂花和菊草的清香缓缓从鼻孔里不经意的钻来,让人以三维的立体感觉领悟到秋意的美好。
  天凉好个秋啊。
  千秋亭下,一个身着宫装的姑姑摸样的大丫头正伫立而待,见我迂迂行来,赶紧迎上。
  “苏麻你可来了,老祖宗嘱我在这等候。”正是那慈宁宫绣姑。
  瞅着她往我身后看了眼,那份小心,看来今日并不是午后御花园赏花那么休闲之事了。
  “你们俩先回宫罢,……呃……路上随便在这园子里玩会子把,不用等我。”翠儿、兰儿顿时抑不住的高兴,口里应诺着,站起身来的眼底下已带欢娱。按照宫制,内廷的宫人们除了在园子里当差或者哪天主子高兴,施恩带着来游园,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来这高贵的皇家花园游玩的。
  打发了她们,跟着绣姑曲折地走着,过数道由藤蔓装饰而成的花门、往东北行去,在万春亭和浮碧亭之间的一处院落停下。饶是我在现代和近几年陪皇帝来过这御花园多次,也没留意到有这么一处地方。过壁石,就见一简单四合宅院,也没个回廊,只见慈宁宫两个嬷嬷悄声站在一门帘两边。
  从屋外的自然光线进得门来,眼前一团昏黑,我呆呆适应了好几秒才分清方向。房间非常整洁,虽不似别的宫殿般富丽堂皇,但是充盈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凄凉味道。起居坐卧的桌、几、板凳倒也精致。桌上摆着4个菜碟,一碗汤,已经不带热气,看来主人被访时刚用过膳。
  靠西的一桌有一佛台,上供奉着观音大士。台下设一蒲团,一身材纤瘦的妇人正在打坐,眼睛微阖。老祖宗正坐在她身边一椅上,怔怔的看着她。这屋中出奇的寂静,静得疹人。
  “苏麻,过来罢,见过静妃。”
  啊?她就是被贬为静妃的老祖宗的嫡亲侄女——顺治当年的皇后?恩……废后。都说落草的凤凰不如鸡,她虽有亲姑姑孝庄老祖宗的看顾,但是想她从那高高的辉煌云端一样的皇后身份万丈跌下,那片心……只怕也似这房间处处露出的味儿一样……悲凉。
  我给她行了比对皇太后规格的叩拜大礼。
  她微启眼睑,算是对我这个在皇帝和老祖宗面前当红的人儿给他行此大礼表示的讶意和回映吧。
  “罪妇不是什么皇后,不敢受此大礼。”看她眼睑轻抖,难道十余年过去了,在这御花园东北角边隅礼佛多年的她还是解不开那心结吗?
  语带沧桑,旧日的花儿一样娇艳容貌早已被岁月煎熬成这华发半白的中年妇人,唯一不变的就是那尊贵的傲气,也许就是这股子傲气才能支持她赖以生存在这个诡变多秋的后宫。
  “你……已经折磨了自己十几年,现在福临已去,日后你们在那西天相遇,难道还是这打不开心结的怨恨摸样吗?”老祖宗语气激动,颤颤的,似在我甫进门前就已劝慰多时。
  “我早已深在地狱中……还能去西天吗……”她拿起了木鱼,阂上双眼,默默念起了经文,在她身边顿时树起无形的篱笆,让人无法再去接近她的心。
  老祖宗深深的叹了口气,拉起了我,转身而行。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语气淡然的庄严颂经声飘来,独独那韵律越来越快的一下下木鱼……透露出平静的面孔下那始终汹涌如潮的心。
  和老祖宗一行出来,步入秋意融融的御花园。天边已经卷起了瑰丽的彩霞,层层峦峦似那五彩的锦缎,流光异彩。望向那东北角落那一隅约显荒凉的院落,活似工笔画中出现的一抹浓墨与这富贵祥和的景色格格不调。
  “唉……几家勋业立千秋?谁家勋业能立千秋啊……”经过那由各面而出抱厦形成圆攒尖顶式样的千秋亭,老祖宗突然冒出一句话来,指着那亭子轻道:“前明嘉靖年修的这个亭子,祈祷他江山千秋万代。呵呵……万代啊……”
  说完也不再做声,径直禺禺前行,我领着几个老妈子大丫头们离她约两米尾随其后,直至看到那天一门内著名的连理树再不前行。摆摆手叫她后面的宫人远远留步,叫我上前跟着,缓缓到得树下。
  “苏麻,你跪下,哀家有话问你。”摒退身边扈从,她正颜道。
  我早知道今天有什么事,不单单赏园那么简单。
  “苏麻,在你心目中哀家重要?还是皇上重要?”
  这……叫我怎么说,对于孝庄,我是钦佩加真心的爱戴,我对她有着象我嫡亲的祖母那样的不可割据的亲情,而对于……他……一想到他心口就象被人捂住似的,失去规律的跳动,怦然无序。对于两人我真的无从比较也比较不出。
  “老祖宗待我恩重如山,苏麻内心一直当亲祖母一般孝敬对待,而皇上……在苏麻心中和老祖宗一样重要。”她应该想听到的是我更重视她吧。我犹豫了几秒,豁出去了,还是照实说出我的内心真实感情。
  正准备对上她冷淡的眼睛,暖暖的手抚起了我的下巴。
  “我真是没选错人……孩子,难得在宫里生活这么多年没有沾上一点虚伪气,呵呵,我知道你说得是真话。”
  吓……我抬下头看到那双纯正蒙古血统的美丽棕色眼睛,饱含着慈爱的暖意。
  “不过,你错了!你要记住,在这个世界上,最最重要的是皇上,皇上乃万金之躯,九五之尊,没有皇上,哪来哀家这个太皇太后?当然更没有你这个女官婉仪了。”
  “知道我今日带你去见静妃的用意么?”
  我安静的跪着,我枕边那人的心思我平日已很难猜透,眼前这人是那人的祖母,她的心思深澈如海,更是无法揣测。
  “苏麻你好好看看这棵连理树。”她莫测高深的说道。
  这棵几百年来无数诗人讴歌过的连理树是由两棵柏树在2米来高的地方死死地搂在一起,形成一个人字。与我眼睛平行处看来是它们的粗硕根部,布满树瘤,盘根错节,打成千千结互相紧扭在一起。而它的中部展现在人前显得柔情万千,仿佛相爱的人紧紧拥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永不分离。但是顶部却各分出嫩绿色的枝桠,直直向天而去,漠视着彼此交缠的身躯。
  她抚摩着这互相交错在一起的树瘤子,象是在喃喃自语:“这树啊,就和咱们皇室的婚姻一样,就算是人为的紧扭在一起,等长高了,长大了,人都勾不着了,他们还是会按照自己的意愿顽强生长。你看那树冠高处,现在都已各自分桠。以前总有花匠砍掉那分枝,自我做了皇太后那天起,就结束了他们人为的宿命,放他们自由了。”
  皇室婚姻……她是唏嘘自己么?抑或是在感叹静妃的不幸?
  从那高处看去,新生的树枝下满是伤痕累累的刀口,不知道一代又一代的花匠,不遗余力地塑造着维护着这恩爱连理的爱情神话,一刀又一刀砍掉过多少次那顽强出头的分枝。
  “但是静妃……的心结,怕是和这盘根交错的树瘤子一样,至死也解不开了。”
  一阵阵秋风自花门穿堂而过,卷起地上片片黄的、红的、浓绿色的落叶,汇集成一个斑斓的旋涡,被不知的巨大力量托起,缓缓升到那高处,又豁然象使完了力气般急骤跌落下来。周而复始……
  她出神的望着这随风而逝落叶,有几片被微风带到脚边,她检起一片枫红,那是一抹红到极致而带出嫣紫色的暗红,活似那剧烈燃烧过的暗紫木炭,谁能记得它往日的熾热。
  “那日,皇帝跑来我寝宫,告诉我他要按照他的方式来对待你……”她幽幽地说道,恍惚梦境。
  “皇上即要大婚,就象这连理树,注定有一个我们都不熟悉的女人要和他盘根交织,以万人瞩目的帝国第一夫妻的身份站在一起……不过能做凤凰的未必就是幸运的。”她自顾自的说道。
  我微垂着眼,死水的心升起一波涟漪。
  “今天你也见到静妃了——昔日她也是飞在高处的凤凰,如今……唉。所以……能不能和这棵树人为的结为连理,以夫妻的形象展示在一起,并不重要,关键是他愿意不愿意。”她深幽的眼神穿越着时光仿佛在自语。“静妃那步旗我当年下错了,现在直到在我孙儿身上,我才悟出这个道理……苏麻你可知道我的意思?”
  难道……
  “我知道皇帝和你两情相悦……”她嘴角噙笑,“你虽不是以前那伺候我的苏麻,但数年来瞧你品行,聪慧解语,深得我心。那日我对皇帝说可是要祖母要把苏麻封给他做妃子?”
  她看我兀然仰起的头,璨然一笑,“皇帝说,不,他要以他的方式对待你。呵呵,还嘱咐我万万不可告诉你。”
  她说得我一头雾水,那个……他和他祖母到底有着一场什么样的交易?
  “你看到的静妃,当年就和你这般聪慧伶俐,也是我深深疼爱如眼珠子一样的孩子。对别的女人我从来不放心,于是我把最爱若眼珠一样的静妃强指配给了我儿福临,又谁知居然是我造成了她这生最大得不幸。”老祖宗语带哀伤,眼含泪珠缓缓道来她最心底深处最不愿让人触及的禁忌。
  “现在,我也把我身边最疼爱、最信任的你,配给我孙儿。目前情势你也知晓,不比当年,现在皇后和贵妃的位置是由她们娘家在朝廷的地位决定的,尊贵如我和皇帝现在也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愿抉择。要委屈你不以凤凰般尊贵的身份一直陪伴他。哀家要你象爱护自己眼睛一般爱护皇上;要象保护你心肝一般保护皇上;永远要代替我陪伴他身边,你能做到吗?你要说实话,能就是能,不能就是不能,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虚的在里面。”
  啊……是一辈子的永远么?我想起那远在天际的父母,我的挚友李菲,我所有现代文明的花花绿绿……我怎么能迷失在这个落后的文明里呢?仰起满脸泪水的头看着那张期待的脸,饱含有信任、期待、而又深深哀伤的老祖母的眼睛啊,你能拒绝一这样的眼神么?
  我象夹在两块巨大磁石中间的一枚小小金属棋子儿,摇摆不定。两边都是亲情……朦胧中一张熟悉的带着些许淡白麻点的脸渐渐清晰,或许……亲情的搏弈的这头再加上了爱情的砝码。
  “奴婢愿意做到。”心痛地颤抖说道,哽咽出声。
  “你对着上天发誓。”
  “奴婢对天发誓,若敢违背誓言,即刻流血而死。”心疼得无法直起身来,我匍匐在地哀哀而哭。
  “傻孩子,以后就叫我祖母,和烨儿一般……你看那静妃,身在云端的凤凰并不一定就是幸福;你看这连理树,不顾那纠结成块的盘根反而绽出了新枝。皇祖母已经老矣,不能再为我孙儿再做什么了,只希望这次我没有做错,只是委屈你这个孩子了……”老祖宗以为我痛哭是没有得到个名分而承诺伤心,拉我起身怜悯地抱住我流下泪来。
  注视着老祖母盈满慈爱与信任的眼,我知道……我已经用血与她签下了契约——那至死不渝守护皇帝的承诺。
  历史也如人情一样势利,从来对不在后位的皇帝背后的女人吝啬笔墨,我只知道苏麻历史上的确至死都没有被封妃,关于她的记载更是少得可怜,一笔带过,甚至后人怀疑这个人物的存在。不管历史怎样,既然我现在即是她,我就要按照我的方式来活出精彩。
  我不要做那凤凰,我要做那鸾……没有凤凰的名号,却能在云端里翱翔出逍遥。也不要做那成人编的童话般的连理树,而要做那石头缝里顽强存活的小草,不受人瞩目,却享受着成长的自豪。

  大婚

  “哼,从来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兰儿绣着一个水蓝色的并蒂莲荷包,用手死命的拽着线,解气一般用牙咬断了线头,“嗤”地吐了出来。这个女高音的前奏是兰儿的。
  “就是,这大小奴才都颠颠的跑去乾清宫贺喜去了!婉仪……你怎么还在看书呐!”。恩,如黄莺鸣翠般的娇声和她名字真相配唉……翠儿。
  “你们这么吵闹,婉仪听了更不舒服,都给我安静些。”好听的女中音是老沉持重的香梅。
  哪天把她们仨,组一个宫廷女子合唱应该不错,嘿嘿……不仅莞尔,反正也看不进,我合上了书页。
  “我这个旧人可一点不想哭啊……不是说了嘛有人在叫我婉仪,平日里就叫我苏麻……要么跟着皇上叫我姑姑也行。”
  “喳——娘娘。”
  我笑眯眯地看着那个精致的荷包,藕荷色的并蒂莲衬着水蓝色的丝线绣出的湖水做底,两滴挑起来绣的露珠,鼓鼓的,似要从那叶片上滴下。
  “好个并蒂莲开!可是要送给今日大婚的皇上……抑或……坤宁宫?”我挑着眉笑睨着兰儿。
  “姑姑就知道拿我说笑,才不是送给坤宁宫那人的,这个是准备挂在乾清宫姑姑和皇上帐子里的。”兰儿啐道。
  我和她们似友非友、似主非仆、是姐妹又非亲人,看着他们为我作急,心里不感动是假的。只是,很多事情急是急不来的,你既然无法改变结局……就只能让自己去接受,去适应,然后找到自己的位置。
  “去给我叫全公公来。”
  “姑姑,全公公现在只怕在坤宁宫……”翠儿小声嗫嚅。
  “哦,翠儿你去给我带个话……”我对她耳语嘱咐。
  *
  坤宁宫,至明代起就是皇帝大婚时的洞房。乾清宫代表阳性,坤宁宫代表阴性,以表示阴阳结合,天地合壁之意。坤宁宫的东端二间此刻即是当今皇上康熙皇帝大婚时的洞房了。房内墙壁饰以红漆,顶棚高悬双喜宫灯。洞房有东西二门,西门里和东门外的木影壁内外,都饰以金漆双喜大字,有出门见喜之意。洞房西北角设龙凤喜床,床铺前挂的帐子和床铺上放的被子,都是江南精工织绣,上面各绣神态各异的一百个玩童,称作“百子帐”和“百子被”,五彩缤纷,鲜艳夺目。
  皇帝的大婚豪华喜庆有余却并没有民间想象的热闹。栉比鳞次,辉煌耀目的黄琉璃瓦坤宁宫殿的东厢房现在正是这个帝国最神圣、隆重的地方。
  此时,帝国的第一夫妻正端坐在那鎏金漆红的龙凤喜床上。已经揭了头盖的皇后赫舍里氏脸上微汗,在屋内口粗若手臂的贴金喜字大红龙凤蜡烛的映照下,那凝脂也似的肌肤漾出红晕,端庄中透出女儿的娇羞来。眼波回眸间偷瞄身畔正襟危坐神色淡然的良人。
  一行穿着红褂的内监托着一盒盒、一盘盘,寓意吉祥的各宫贺礼自帝后前展示而过。里面有食物、礼品、玩件、都底衬以吉庆红缎,旁边的两位作司仪的嬷嬷则根据每个物事说出吉祥的贺语。
  马上要轮到乾清宫的贺礼了,全公公已经带领手下内监托着礼盒喜气洋洋的踏入东厢房。
  神色自若,嘴角噙着礼貌微笑的皇帝,眼角瞟到全公公身后那一矮小身影,一直如湖水一样平静的眼睛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归于平淡,更加深沉的眸子象胶片定格一样紧盯着这袭身影缓缓行近。
  “乾清宫贺礼……左边是百合,右边是红梅,寓意……合合美美。”喜娘在旁边高声祝贺着吉祥的祝福。
  我心里敲着小鼓,把这盘用漆红大盘盛着的御膳房用面点做成的百合和梅花,高举过头,呈现在帝后面前。
  “皇后,朕见这百合做的甚是精致,不知道尝起来如何。”头上响起来那熟悉的嗓音。
  “那臣妾就尝尝……唔……果然不错。”一直不作声响的皇帝突然叫皇后品尝点心,受宠若惊的娇人儿拈起一块还未进口,嘴已吐出迫不及待的夸奖。
  唉……华丽的皇宫如金丝盘织而成的巨大的鸟笼此刻正诱惑地张大了口……俘掳了芳心沦陷的金丝雀。
  “那就……赏罢……抬起头来……哪个宫的。”淡淡的语气波澜不惊。
  “回皇上,皇后娘娘,奴才乾清宫的司门太监苏末儿。”这家伙故意给我难看么……我颤幽幽地抬起了头,对上了那对没有表情深不见底的眼睛。呵……原来乾清宫外的他就一直挂着这样的冷淡摸样来表示帝王的高深莫测么。
  在皇后吃点心的空隙,我不着痕迹的回瞪他一眼。看他眼底加深了笑意,哼……果然这小子故意的,我警告地再横他一眼,看向他身边那红烛下的尊贵金丝雀。虽不似我想象中的国色天香,但却清秀婉约,颇有大家闺秀的贵族风范,恩……和我印象中的皇后气质吻合,小子艳福不浅啊……看那眼角微挑的凤眼,莹莹如珍珠的清澈眼瞳……啊……不经意间我对上了皇后正疑惑着打量我的眼睛。
  “哦……原来是苏末儿……下去把……赏。”语带捉狭似有深意。
  吁……他还算有点良心,解危难于及时。赶紧低头敛声,谢恩,尾随全公公小心而去。
  乾清宫后院偏殿一间芜房处。
  “婉仪啊,今天小全子我可是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帮你搞来这套衣服,还亲自送你去坤宁宫见皇后的啊。”已经在这深宫中修炼成精的全公公唠叨着,他从来是做好事必留名,让人永远惦记着他的好的那种人。
  “多谢公公给予方便,我自会保守秘密不会告诉皇上是你帮我弄来的衣物。”
  “嘿……皇上是什么人啊,别看我年纪不小,我10个脑袋一起转也转不过当今万岁。皇上心下准料到是奴才我干的。”他眼皮轻抖,卖弄着关子。
  “那你明知道皇上可能怪罪,你还帮我?”
  “嘿嘿……别人的这个忙奴才不敢帮,婉仪娘娘的忙嘛自是义不容辞。婉仪在圣上心中的什么地位奴才还是知道的,这个……这个怪罪下来……”
  “自是有我来顶着。公公的好意,苏麻会谨记在心。”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看他满意的颔首离开。
  全公公对皇上不能说他不忠心,但是天威难测,作为近侍帝王的太监的未来,实在是难料,聪明的太监一般会为自己找上好几张“免死金牌”,以防万一。看来他也把我当做他精心编织的关系网上新笼络的一张护身符了。打什么时候起,我也有资格变成这内廷中能保护别人的护身符了?我也有利用价值了……呵呵……是该高兴呢还是该感叹这个世事的无常。
  *
  夜深了……
  寂静的宫殿并没有因为白日帝王的大婚的热闹渲染,犹如幽雅的少女,在月光下缓缓舒展着轻柔又高耸的身躯,静静地……只见巍峨的投影悄悄地随月色而潺潺移动。
  月光轻轻穿过树影,透过菱花格的窗棂,晒在床榻上那娇小身影上留下班驳的图案。
  像瀑布般光滑黑亮的长发,披散在枕上和散发着阵阵兰花熏香的被褥上。
  一抹颀长的身影伫立在靠窗的榻前,捡起被踢在帐外的被子,小心地裹起她象对待一个瓷娃娃般轻柔,炯炯的黑眸流连这娇美的睡颜,按捺不住内心的爱恋轻轻地在熟睡的女子脸颊落下一吻。
  “唉……还是不会照顾自己,才半个晚上不在,你让我怎生放下……”低沉沙哑的嗓音响起,把她缓缓放到里室的那属于两人的“龙床”。温热的掌轻轻搓揉着怀里已被秋风吹的冰凉的娇颜。
  此刻的叶茉儿正在和几个死党攀岩……李菲说上面有温泉,攀上去就可以享受。爬在冰冷的石头上,山谷间一股股吹来的冰冷得疹人的风,我全身打着颤栗,好冷啊……加油加油加油,啊!终于感觉到了一点温暖,离温泉近了吗……顿时眼前雾朦朦的一片。
  唔……嘴里尝到了暖暖的,甜甜的,约带酒气的温泉水……
  吓?酒气……怔鄂的我一睁开眼就直视着一双漾着秋水一样带着雾色的眼睛。傻愣愣的看著他火热的炯炯黑瞳,诉说着缠绵的情意。
  啊……原来是他……口中的甘泉,轻轻的我伸出舌尖去勾勒他唇的轮廓,却引起出了他火龙一般的温热湿润,灵活的顶开地我微启的唇瓣,以极度的亲密窜进她的口腔内,放肆的舔弄我的娇嫩,攫夺彼此口中的甘美。
  不满足的唇瓣缓缓的下移,沿著我的嘴角、细致的下巴、雪白的颈子,最后吻到了那衣襟略微敞开的锁骨下属于他的肌肤上。他用舌尖感受那细致柔滑。大掌早已迫不及待的除掉我们身上多余的赘挂,他火热的双手挑拨着我最女性的敏感,湿润的唇瓣膜拜地吸吮那被他爱怜多次的滑腻粉红,这一切没有使他餍足,反而感到更深的饥渴。
  看着这被他压在身下的娇躯柔若无骨,与他阳钢的身躯暧昧紧密相贴,那完美的契合仿佛天生就属于他的,他喘着粗气,“姑姑,准备好没……烨儿快忍不住了。”他拉过我手去触摸那已高高突起,滚烫的昂扬。
  闭上眼睛“嘤咛”一声,我把热得快燃烧起来的脸深深埋进他怀里,鼓励着他的放肆。
  他眼睛顿时深邃得象要漾出水来,却又带着汹汹的欲望,把我轻转过身来,“这次……乖……我们换个方式。”
  他的亢奋从后面深深的进入那软绵湿润的水蜜……
  良久……
  “烨儿……刚刚那叫声是我发出来的吗?”我准备做乌龟,嗫嚅道。
  “恩,很好听呢……今天的你真是迷人,迷得烨儿甘做那花下死的鬼。看来以后我们都要象今日这般方式恩爱。”他呵呵低笑,喃喃说着情话。
  “不可能是我这个淑女发出来的!你要忘记它!哼……”怎么可能那么放荡的声音出自我口。
  “恩,恩,我已经忘了……”修长的手指轻拍着我还尤带着***后汗腻的背。
  我头埋进他的怀里,深吸着混着男女交合后发出来的醉人麝香,看着床榻间纷杂的衣物和凌乱的床褥,嘿……今日我们真真疯狂呢。唔……刚刚甫醒来就被他诱惑陷入情欲的我怎么忘记这么件大事。
  “烨儿……今日可是你大婚,你怎么跑我这里,皇后呢?”
  “她在坤宁宫……怎么?不高兴我回我自个的‘家’么?”他挑高了眉。
  啊,她怎么会放他走的,今日是她大喜的日子啊,难道他先……心底的一角象被人狠狠拧了一下,生疼生疼。
  “我的姑姑……我的苏茉儿……我就知道你会想些乱七八糟的,你看我连半天都放不下你,这不又回来了么。再说……你穿着小太监的衣服巴巴的来坤宁宫,不就是警告我么,我哪敢对她做些什么,呵呵。”
  啊,原来这样,我眼睛含笑,捧过他脸来,送上甜蜜的一吻。
  “我可不是去抢丈夫去了,我是去想瞅瞅未来要和我抢夫君的皇后是什么样子罢了。”我故作大方。
  突然感觉自己是个第三者,霸占了人家的老公,还让他把大婚的皇后晾那,是不是不公平。皇帝大婚按照祖制是要在坤宁宫连住两日的。
  “对了,你是怎么回来的?不是大婚要住那边两天么。”我语气酸溜。
  玄烨把我脸掰过来,正颜看住我道:“姑姑……烨儿说过了,你是烨儿心中唯一的妻子,你不用在意她们任何人,她们都是作为皇帝的我不得已娶的,知我如你,应该知晓我的心罢。”
  我正视着他坚定漆黑的眼,叹出一口气,围抱住这个不得已的君王。
  “我把她灌醉了……小全子给我准备的酒……”他俯在我耳边轻声道。
  吓?他想做成的事,果真无所不用其极呢,皇后也真可怜呢……
  “女人,你老想着别的女人干么,先想好怎么应付你的夫君。”他语带懊恼,嚣张地抓回老在神游的我的思想,霸道地让我眼里心里只能念着他。
  “那个……明天……你……还回来么……”我喘着气,忙着应付他的火热制造出来的魅惑眩晕。
  “恩……那酒……今晚还省得有半瓶呢。”
  “但是……”还想关心一下别人的女人的喋语被吞没进他炽热的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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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霆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似金龙张舞着爪牙一般的闪电不时在浓墨色的天空划过,暗涛般的厚云在天际间汹涌地翻滚出低闷的雷声,混合着击玉一样的雨点声穿越在高檐宫闱中,天地之间即刻回荡出咆哮的乐章……
  疏庆宫高高的檐角滚落如涌泉一样滴落而下的雨链,水珠飞溅在宫门外那纹丝不动如铁塔的侍卫身上。
  殿门内皇帝的龙颜正如那窗外的天色……雷霆震怒。
  几位英武的御前侍卫和一位翎带双眼的红顶子官员正肃穆跪在那金龙案后,空气中充彻着焦闷而又压抑的气氛。一片死寂……唯闻得那多宝格上西洋自鸣钟“滴答”地来回。
  “轰轰”的雷鸣似用扩音器放大几百倍在宫殿上狠狠地宣泄着愤怒,年轻的帝王抬头望向那看不到底的汹涌墨云,低叹一声。
  “天怒人怨啊……”
  “心怀奸诈、久蓄异志、欺藐幼主、不愿归政……”咬着牙一字一顿说出这几条莫须有的罪名。
  “还有……其他二十条加起来共议出二十四款罪名,并提出应处凌迟、族诛之刑……”跪在地上年轻的官员轻轻拭去额头微露的汗珠,低声道。
  康熙背着手,快步在殿内踱着步,铁青着脸,思考着什么。小半柱香功夫,抬起眼来的眸子似已聚集了坚定,拿定了主意。
  “苏纳海、朱昌祚、王登联三位忠臣已遇害,现在又轮到了苏克萨哈……他,看似等不及了。咱们得加快动作。索额图,明日你力保苏克萨哈,唉,保不下命也争取为他弄个完尸罢,这是目前为止朕唯一能帮他做的!他日,朕除奸后必重重报答这些个忠烈!”狠狠一掌,带着风,竟击落下案前小几的一角。
  我抱着镶白狐软肋边的暗绣团龙披风,经过月门,提着裙摆,小心地避开丹陛上汇成小溪一样的水流。冒着哗啦拉的大雨,穿廊送衣而来,就眼见他发狠击案的样子。
  见殿中直挺挺正跪着几个大臣、侍卫,烨儿面色萧杀,殿内气氛沉寂,心腹太监全公公正在门口把风,应是有密事商议。我便先打发了给我打伞的翠儿先行回宫。
  伺候我这尊贵的主子相公多年,他身边的侍卫近臣已是看的熟了。眼睛溜了一圈,呃,全是我最近见得极熟的脸。那最前面跪着的是辅政大臣索尼的儿子一品大臣索额图,稍后几名御前侍卫分别是曹寅、费杨古、明珠。都是皇帝甚为亲近信任的心腹。
  “天子是九五之尊,万金之躯,犯不着为朝堂上那奸佞之人伤了龙体,应该理智地想个法尽快除芒才是。”估计全天下也就我有这么大胆子,当众在他怒气时驳他龙颜……知晓未来的我知道这些屈死的大臣的命运不过都是定局,怎么想法子尽快对付那鳌拜才是道理。
  我拉过他手来,翻开,扯下腰间的白丝绢轻轻包扎起他一直紧握成拳的手掌。那被尖细的木渣划出深深的一道已浸出鲜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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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  墨色错落 周一 九月 20, 2010 11:04 pm

拳的手掌。那被尖细的木渣划出深深的一道已浸出鲜红血丝的伤口。呃……这么的不小心呵……也不怕我心疼,我警告的盯他一眼,想抽离的手顿时定格,乖乖的等待我的包扎,犹如温驯的小白兔。
  “干嘛让你的心腹之士都跪着,起来说话不好么。”我用仅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提醒他道。
  果然冲动是魔鬼啊……这么英明的君王生气起来,也会忘记一些细节,呵,人无完人嘛……
  他不自然的咳嗽一声,掩饰脸上忽如其来的尴尬。“各位爱卿,平身罢……”
  心思玲珑剔透的明珠活似比别人多生得一窍,把刚才愤怒的天子一瞬间化为驯服的野兽般微细转变看在眼里,不作声色地顺着我说道:“婉仪说得极是,目前,最紧要的不是救被老虎咬死的人,应该先打死咬死人的老虎。”
  “对,我们如果打不过醒着的老虎,那就等老虎睡着时,再给他致命的一击。”曹寅眼带精光,英气勃发。
  可是用什么方法打虎呢?殿中众人都陷入一片沉思……
  实在是忍受不住如此凝重的气氛,熟知历史的我很想高喊,去找批会功夫的小孩啦,趁鳌拜不防,抓住他啦……不过……不会历史上那招“瓮中捉鳌”之计是由我这个冒牌苏麻贡献的吧。看他们思考得痛苦,小小的提示应该可以得吧?
  “那个……各位大人可记得历史上吕后擒韩信?”这个故事已经很接近答案了罢。
  “姑姑你意思是把他诱进宫来……擒贼先擒王?”玄烨沉思……
  “吕后能擒韩信,那也是因为她是个妇人,韩信不加提防而已,此计行不通……难道假婉仪之名招他入宫?”出声的是武艺好却和明珠相比少一窍的费杨古。
  玄烨白了费杨古一眼:“自是不会让姑姑以身犯险……不过,能让人不提防的除了妇人……以天下最弱之人擒拿天下最强之人……”顿时眼睛晶亮,激动得一拍桌子“好一个吕后擒韩信,哈哈哈哈……”
  我知道他自己已经得出了让他百年后垂名千古的计策,放下心来,只管再拉过他手看有没有渗出新的血丝。
  玄烨脸色柔缓,嘴角噙笑,悠悠道:“让人不提防的除了妇人那自然是小孩了……以朕名义宣那逆贼进殿,以教学演习武术为名,殿中安排若干训练搏击布库的小孩……”
  “到时候以孩童之手困住那厮,再秘密安排我等捕杀。好计啊皇上,不过,这需要皇上以身涉险……”明珠犹豫不决。
  “不入虎穴,焉能得子!朕就赌他这一把!明珠、曹寅、费杨古你们即刻于八旗中物色数十名10岁左右有功夫底子的少年以陪朕练习这祖传之艺布库。”玄烨豪气迈迈,他,一但卓定了某件事必是雷厉风行的去实施。
  “至于索卿家嘛……明日朝堂上我先割你的爵,贬你为御前侍卫,你可愿意。”他语气轻松,带有深意。
  索额图先是一楞,立刻明白了康熙所言是为了暂时保护他,以他树大招风的皇亲姻缘的架势而言,鳌党下一个应该就拿他做对付对象。降为御前侍卫不谛是为了方便他平日在大内行走,以近帝侧,想到这里不仅深深为康熙的高深的明贬暗保的帝王谋术臣服,更是感动得流泪:“臣索额图谢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这可奇了,降你官你倒是开心……哈哈哈……”似多日弥盖的乌云飘过,年轻的帝王脸色转霁,看向早已雷收雨停,微微发白的天际,眼神卓定、威严、而又坚毅。
  这几位帝王的心腹各自得了差事,一扫开始甫进殿议事时的焦虑压抑,此刻踌躇满志,似要辅助这位知人善用的君主抛头颅、晒热血,立一番千秋大事业,个个磨拳檫掌,情绪激昂。 是啊……遇到如此一个明君,作为臣子还有什么犹豫呢,看着他们***的摸样,我的心也随之昂扬起来。
  宽敞的大殿因几位侍卫大臣的离去而显得更加深广。暮日的太阳费力地爬出厚重的云层,尽责地晒出它最后的几缕余光。已不带温度的阳光透过廊角,把我和他的身影拉得颀长。“吱嘎”一声微响,微风掠过半掩的门带进一丝秋凉,我走过去,轻轻把久抱在怀里已经煨得温热的白狐披肩搭在正在出神的他的身上。
  他懵懂地看着肩膀上披风那圈白狐镶边,游离的眼神掠过一丝暖意。
  “冷雨淅淅又报秋,枫林尽染斗寒流啊,秋已经转凉,姑姑自个儿可穿得暖了?”拉过我冰凉的手交握在他掌中。
  我往自己身上瞧来,月白色夹缎绣兰花纹的长旗袍,上半身着一件攒七彩线绣万字福的褂子,再配一镶银白色水獭毛边的藕色夹棉坎肩。脖子上还搭着条粉色梅花精绣成的“梅”字样的围巾。呵,自然是香梅丫头的手笔。全身上下已经武装到“牙齿”,再穿多点,行走就苯拙了。
  “我前世估计是条蛇,不然为何穿再多衣物总也不觉得暖,不公平呵……不象有些人呀,不穿衣服有时候都是烫的。”我斜睨着他,意有所指。
  “那我前世就是个火炉,你只要牢牢抱着我就好。”他呵呵笑着,把他的披风扯下裹紧我后拥我入怀,把我手圈在他身上,再交握一起。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被裹成茧子一样的我,才注意到他身高此刻已比我高过一头还多,他那披风实在过长,已经迤在地上尺余。
  “这披风不适合你,再说,也不是烨儿亲手打的狐皮,不配我的姑姑,姑姑身上今后只许穿我打的皮毛。后日就要去南苑秋祢,到时,姑姑且看我的本事罢。”他豪气万丈,志在必得的摸样,洋溢着男儿的阳刚。
  秋祢……啊……草原……我眼前顿时出现一片辽阔大草原……风萧萧、马嘶嘶……开阔的视野,那美丽的森林草原,山峦起伏,河流交错,松涛阵阵,绿草如茵,野花争艳,羊群如云……大地如同一张绿茸茸的毡毯,绣着各种草原花卉,一直铺向远方的雪山——一个冰清玉洁的童话世界。
  “不过现在已入深秋,你身子经不得寒,南苑的温度比宫里更是低了好多,本来想留姑姑在宫里陪皇祖母,但是……我们自小在一起从未分离过……我怕……”
  “不行,不行,我要去的!我数年没出过宫,闷也闷死了!再冷也不怕,放心放心,再说,我多穿点不就完了。我要看那草原,我要看一群一群的牛羊……”我急急打断他的话,怕他说出什么不许,那可是我憧憬着好久的草原风光啊。
  玄烨看我兴奋却皱起了眉头,“现在倒正是狩猎的好时机,不过那景致嘛……只怕是草已枯萎,层林尽黄……姑姑如果要看风景,过得几年北边的一个大围场修好,再带姑姑去看罢。”
  那怎么可以,我施展撒娇、许诺、加利诱的种种手段,在我面前向来是只纸老虎的他拗不过我,终于妥协,同意带我同行。
  “罢了……也只有你这个样子耍赖,叫我无法拒绝。姑姑想入围看狩猎场景的话,最好给你再准备套小茉儿的行头罢,不然怕是进猎场不方便。除此,这次还要带慧贵人、端贵人、安贵人同行,她们住南苑行宫。”
  “为何带她三人?皇后呢?”这三人自打进宫月余我都没见过一次,他打得什么主意。
  “皇后和淑、懿二妃则留宫陪老祖宗。”他淡淡道,看我挑高了眉毛,似不问出玄机誓不罢休的摸样,揶揄道:“姑姑这回可得陪烨儿演场好戏,不准吃醋……我要准备打老虎了。”
  “啊……烨儿意思是……难道那三位贵人是……”我呐口不能言语。
  “是用来迷惑老虎,让老虎睡觉的诱饵罢了。”他眼中闪过一抹阴霾。

  秋狝

  春搜、、冬狩,
  皆于农隙以讲事也。
  ——《左传》
  “秋狝”在中国春秋时期就有记载。“春搜”是在春日举行的射猎;“秋狝”指的就是秋天的畋猎。
  清朝,是个崇尚马上得天下的民族,事实也是如此。自顺治入关做了神州这片土地的主宰起始更是把秋狝做为朝廷的一个盛事。秋狝不仅为皇族提供了娱乐,还对皇族和士卒进行了军事上的习武训练,令军士能继续保持满族一贯的英勇善战传统,同时能加强对草原藩主王公的联系,使帝国的边防安全稳定得到了保障。
  就象辛苦上早晚自习的黑暗中学时代,秋游是学生们唯一的慰寄一般,平日少于锻炼,常常忙于繁琐政务各位王公大臣、皇室宗亲也似心中早有所系,恨不得插上翅膀快些飞到辽阔的草原围场,过一次将军瘾,挥洒一把英雄汗,驰骋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
  人都说香车美人,以这个时代的审美观而言我不知道现在身上这副娇小瘦弱的躯壳算得上美人乎,但是我坐的这辆车,的的确确是辆名副其实的“香车”。
  这车内大概有约六、七平米的空间,周围围以宁纱绸的两层帷帘,帷帘中设有一夹层,这样的三层帷幔互相均留出几厘米得空隙,这样既挡住了外面的秋寒,又便于透气。两边各开有一纱门,象百叶窗那样的构造有一丝绳可以把中间独立的那块做窗帘的夹层轻轻抽上去,这样就是面明亮的窗户了。我玩味了半天这个帘子的设计,感叹连连。 地面上铺设有厚厚的已经熏过香的羊毛毡子,上摆着几个暖色的厚滚滚的长靠垫。居中居然还有一精致的檀木矮几,和车底连接在一体,中接一暗栓,可以活动拆出固定这小几,这样困可入睡,闲可邀人喝茶围几对弈,实在是奢侈到了极点,比起现代的房车来说一点也不差……除了,我晕车……晕马车!
  一场秋雨一场寒,外面阴绵的小雨丝毫未阻碍绵延数里的八旗将士的秋祢热情,才打开窗户想见证一下大军行军的壮观景致,迎面而来的秋寒却让我打消了壮志,好一股渗骨的凉气让我凉到了心里。即刻学刺猬,蜷缩在这个香喷喷、暖融融的窝里。没有橡胶附着的车轮,也没有平坦如镜面的水泥地,车轮每遇到一个小坑小包,硬碰硬的对决的结果便是制造了如海浪一般的眩晕,让我摇摇摆摆地顿时陷入了比梦更加深沉的昏晕……
  迷迷糊糊中似有一双温暖的手,给我裹上了一层毛茸茸还带着股熟悉气息的被子,我把脸往那温暖的热源蹭去,听到了一声叹息。
  突然感觉一阵寒风袭来,吹走了脑子里的混沌眩晕,待得睁开眼来,一张大脸近在咫尺……吓……我的侍女兰儿。欣喜若极的我立刻支起身来,身上那件熟悉的白狐团龙披风顿时滑落……啊……他的,刚刚他来过……
  “姐姐真是好福气啊,这正黄旗中军,男人无论官衔高低均骑马,女眷一共只有3辆马车呢,三位贵人一辆,伺候贵人小主的侍女一辆,我嘛,就是那辆车来的。”她眼睛骨碌碌地打量着这车内陈设,“还有就是姐姐这辆罗,刚刚全公公叫我来的时候说以前皇上也只骑马,这次却多准备了辆马车,原来皇上是给姐姐要的,姐姐可知,这车可是龙舆呢,三位小主的车只有一半大。”
  她扬着脸,笑得满脸得意,似把自己当作了皇帝。
  “怎地不叫我姑姑了?”
  “皇上叫苏麻姐姐姑姑,我们自然不好再跟着,再说,姐姐一点都不显老,比香兰看起来还显得小。”她摸着我身上披风接着道:“我说怎么今早全公公急急地叫我也跟着去南苑呢……皇上对姐姐真是好呢。”
  哦,那我是坐了他的车罗……那他呢……外面这么冷,他把披风给了我……阵阵暖流从心底的最深处漾开,不过按照他对于照顾我健康方面不遗余力的执拗脾气,这披风我只能老实围着,心底隐隐不安,听外面持续的淅沥,有宫人记得给他加雨衣么……
  我的思绪缓缓飘忽起来,化成柔柔的丝缕,萦绕在窗外那行进在队伍最前方的黄色大旗下的戎装身影,想把他紧紧缠绕,沉淀到我心的最深的里面……
  耳边听得玉兰喋喋不休描述着三位小主的身家,等等……小主?
  “你说慧贵人的父亲是靖西将军——鳌拜的弟弟穆里玛?”我心下一缕一缕的疑虑慢慢拧成了一根直线。
  “对呀,慧贵人带的侍女叫画儿,还说万岁爷肯定是看在鳌大人分上带小主来秋祢呢,以后他们小主肯定眷承龙恩呢。”兰儿嗤道。
  “那另外两位贵人呢?”我急急的问道。
  “安贵人是大学士班布尔善的内侄女,郎中索儿加的女儿,端贵人是领侍卫大臣讷谟的女儿。这两个贵人主子身份远不及慧贵人,慧贵人可是辅政大臣鳌大人内侄女,他额娘可是位和硕格格——杰书亲王的女儿呢。她们都说,慧贵人只要被万岁爷一宠幸,迟早都会升妃,小主变娘娘呢。”她悄悄偷瞅我一眼,看我脸色。
  穆里玛、讷谟、班布尔善、都是历史上响当当的鳌党中坚骨干啊,打虎之前,先得让老虎睡着,让他吃肉、喝酒,再加上偶尔挠它几下舒服的痒痒……原来历史上著名的捉鳌计的前奏竟然是以后宫先开刀。要让虎王睡着,得先让他的心腹都安心的睡着才行。
  烨儿啊,烨儿……我现在终于明白你用心良苦!想到这里,悬压在我头上两天的黑压压的乌云终于烟消云散,我呵呵笑出声来。
  玉兰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这时候为何我还笑得出来……还笑得甜蜜,笑得雨后初晴一般灿烂。
  和这多语的丫头谈笑中,不知觉地已到了南苑,听御道上的静鞭声,应该已进围场。
  下得这御舆,迎面迩来的带着湿气的微风轻轻吹起我紧裹在身的披风的下摆,夹杂着新鲜泥土的气息并混合着松柏的清香,清新异样的感觉让我十分清醒的意识到脚下的土地是实实在在的南苑了,远离那京城的凝重氛围,心情也渐渐轻快起来。
  南苑,说是行宫,却不似我想象中和紫禁城一样玉栏朱楯、重廊高檐的辉煌宫阁,除了进御道口两旁有一些排列整齐的似民局一样的兵舍外,我们入住的“行宫”竟然是用木头搭建出来的一群活动帐篷样的房子,先遣部队精心在围场中挑选的一座小山上的高处找一块平坦的地方,搭建的一个“外圆内方“的帐篷建筑群,可不是我在现代野营用的那跟躲猫似的小帐篷,御用帐篷群相当壮观,以皇帝陛下住的这个圆幄形状的帐篷为例,大概有两百多平米,里面再隔成卧室、起居、接见等众多小间。地下皆铺以羊毛厚毡,最外层帐帷以牛皮制成,木制框架,十分结实,雪雨不浸。
  以皇帝陛下的圆幄为中心外设以方形藩篱,纵横各1丈6尺,墙高4尺,门高3尺7寸,阔2尺3寸,藩篱外再散布各宗室皇亲,王公大臣的帐篷以所属各旗颜色为帐篷外色,按照南、北、西、东部署拱卫着中间那巨大圆形的黄色帝帷。这样以大臣们的帐幔形成了内城。外再接网城,结绳为之。网外再分布各八旗子弟兵的兵帐。真是步步为营,城中有城。
  黄色帝帷所在的地方,随着行围围场变化而每年也设置不一样地方,象个活动看台。唯一不变的是帝帷永远都是在每次行围的围场致高点,这样,依小山的高势,活象个体育场的主席台,皇帝在最高的最中间的位置,大臣按照品级在依次排列,就算自己不狩猎,也随时可出帐观看现场电影一般的激烈的秋祢情形。
  作为对外身份是御前女官的我被安排住进帝帷也合情合理,小全子殷勤地把我迎进布置虽不似大内宫室豪华却也典雅舒适的“行宫群”中最中心的帝帷。
  这是一间宽敞温暖的卧室,随先遣军提前来的内监已经放进了暖炉,看那高广阔床上的帷幔上片片织锦绣龙,熟悉的图案意味着什么让我疑惑这个鬼精灵的家伙是否带我走错了地方。
  “这帝帷就只住婉仪和皇上两个主子,婉仪对房间还满意么……看还需要些什么尽管差兰丫头来叫奴才。皇上隆恩,开许奴才几个也住进这帝帷的后面几个房间,连三位小主都是住这圆幔外面的内城呢。”看他笑意潺潺,话中有话,虽然平日皇帝的寝宫就是我的卧室,但是现在不是深居九重的大内,可是在和各朝廷大臣混居在这小山上的南苑……难道不用避一下嫌么。
  人的性格、行为方式真的是可以养成的,来这个时空也没几年罢,我居然特有职业的自觉。帐外天已转黑,该是晚膳的时候了,我按照作为一个专业内侍的职业习惯,吩咐内监去传膳,然后到各房间转悠一圈看看窗户有没有都关上,是的就是窗户,这帐篷中间是宽大的厅室,可以聚集百十个人开PARTY,皇帝的其他房间依次排在四周,每个房间都有一个可以支开的的换气用的“窗户”。
  酉正时分,玄烨裹着一身的秋意匆匆进帐,璀璨的眼睛闪闪放光,身上尤穿着那件行服,带着些湿气,靴子还沾得有淅黄的粘土。
  “姑姑,你看烨儿给你弄到什么来!”从他身后“嚯”地拉出两只还带有温热的银狐。
  我睇着桌上那血腥的东西,原来一个多时辰不见他身影,去偷猎这东西去了。
  “正准备进帷,后坡上几点银白闪过,我和明珠、曹寅他们几个追去,我两箭射去,一边倒一个。”看他语气淡淡道来似是形容别人身手一般,不过眉毛高挑,显出一分地得意。
  “别的几个侍卫没猎到猎物?”
  “曹寅见狐狸没了便和明珠跑山下射中几只兔子,现在估计正剥了准备下酒呢,哈哈……来人啊……把这两只明珠大人射中的狐狸剥了烹好赏给各位侍卫吃罢,狐皮好生剥下给朕留着。”
  啊……明明是他打的猎物怎么算在明珠头上了,我不解地望着他。看他自得地笑着,眯着眼睛悠闲地注视着我,象是欣赏一只迷路的猫正在三叉路口猜哪条是回家的路一样,等我自己找出谜底。
  “烨儿不居功自是为了藏精显拙……显给……呵……给老虎看呵,老虎最惧怕的就是……”
  “好猎人。”就象多年以来,属于我们特有的猜谜习惯,他“吱”地一口亲吻我的脸,以示谜底答对的嘉奖。
  *
  幽房曲室,暖阁深沉。
  我直着眼睛,闻着烨儿均匀的呼吸,蜷在这熟悉的怀里,感受着他胸口的每次高高低低的起伏。恩,还是这味道,还是这人,还是这般温暖的怀抱,可是我……失眠!
  几年来睡在乾清宫那已经久以成习的大床上,倒不觉得,现在我发现我那“恋床”的毛病居然带到了这个时空。
  不知几时开始,老天又开始了哭泣,落珠一样的雨点“咚咚”地敲打在中空的牛皮帐上,就象有人不停地在鼓面上“哗啦啦”地洗着麻将牌,混合着帐里的回音,在我耳际来回响彻。我就象那夜晚的猫儿,随着夜色的深沉,脑袋越发清醒。
  卧室里几个暖炉的炭火正“劈啪”作响,卖力地发出高温的热浪,在加上身畔这五行属火的人儿的温暖怀抱,一入秋手脚就一直冰凉的我,此刻也感觉热气贯穿全身,竟然觉得气闷。
  偷偷稍离他散发着蕴热的怀抱,轻轻拨拉下被他的手拉上围至我脖子的厚厚绒被,啊……沙漠里久被艳阳炙烤的旅人跳进绿洲湖水一般地……清凉。舒服啊……
  正在享受着短暂的自由,一双大手横抱过来,拉过被子又把我裹成了茧子,啊……他醒了?我抬头斜望着尤自闭着眼睛的他,均匀得呼吸频率丝毫未改,面色红润,神态安详。明明还是这般睡着的摸样……
  我再次奋力拨拉,他再次裹紧,似是惊醒了他,惺忪的睡眼半睁,他喃喃着梦话,“姑姑,又踢被子了……”一条腿横过来沉沉的压住我准备再次努力的双腿,在这万恶的封建社会,无产阶级的我的自由革命随即以象征着皇权的大腿镇压而宣告失败。

  迷情

  似从那凤凰瑶池上归来,环珮衮袖,御香犹犹。
  软绵绵的我象一个醉酒的玩偶娃娃被人扶起,支开手臂,背后也有人架着我摇摇欲坠往下溜的身子,好几个人一直在我身前背后忙活着,唔……是在给我穿衣服么,我不是还在天上的瑶池和烨儿喝仙酒么……眼皮似有千斤重……
  “唉……罢罢,估计她昨日受了寒,晚上似又发了梦魇,由着她睡罢,你们都不许吵着了她。”耳际飘来他幽幽而又霸气的声音,旋即疾走了几步似已到了门口又掉转身来,随风翻摆的衣袂带来一层凉风。
  “叫下面几个人伺候着,膳食温着,弄点清淡的米粥,什么时候醒什么时候给上,都记得了么。另外……醒了即刻叫人来报……”说得快走得也快,边走边说是这人的性子。我迷迷糊糊的听着,今天好象有很重要的事情,他,等不及我了,我也想去呵,但是沉重的眼皮不能睁开丝毫缝隙。又有几个人过来把刚刚在我身上好不容易套上的衣服脱掉,把我“摆”上了软绵绵的床铺。
  一场生拉活拽的拉锯战随即告终,还我安眠……
  “嘟嘟嘟……”地号角声地震山摇,划破了我黑沉的睡云,惬意地嘤嘤醒转,头顶上全木制的框架的牛皮帐篷顶跃入眼际,呃……昨天晚上老天爷的牛皮麻将桌,吵得人凌晨时分停雨了才入睡。
  “娘娘醒了,奴婢莺儿伺候娘娘更衣。”穿着小袄裙的小姑娘,红扑扑的脸蛋非常讨喜。
  “叫我婉仪,你好象不似宫里这次一起来的?”声音也如她名字一般如黄莺歌唱婉转好听。
  “我阿玛是图海,以前我在御茶房当值,估计婉仪没见过我。”她笑嘻嘻地道,“这次我和我弟弟一起来南苑的呢,弟弟东尔加今早已经被曹寅大人选中以后伺候皇上一起‘布库’武习教练呢。今天全公公叫我以后在帝帷伺候婉仪。”
  图海?印象中也是康熙的一员猛将,最近没怎么听到这个名字在烨儿嘴巴中出现过,估计还不得重用……既然是他女儿也应该是个忠心乖巧的闺女,我看着她的眼光也缓缓转柔起来。至于布库……烨儿动作还真快,布库童子都挑选好了。至于这丫头今日来我这里嘛,估计又是会审时度势的小全子“孝敬”我的了。
  喝了点粥就着清香的林中鲜嫩小菜,真的是小菜呵,比起大内的精致到极点的油腻膳食,别有风味。“今日的早膳,非常可口啊,皇上早上用过了吗?”我走出这顶巨大的黄色帷幔,和尾随着一起的兰儿、莺儿边走边说道。
  “早膳?婉仪一觉睡到下午,我粥都给你热了不下三次。”玉兰委屈地说着,手指着天际那片霞光,叫我分清楚那已是晚霞了。
  嘿嘿……错把晚霞当朝霞……看天边晚霞映照着一望无际的草原,……夕阳西沉,起伏的地平线上残留着一抹余辉,落日尚未全部从地平线上隐去,天地尽头,懒洋洋的余辉散映着迷人的晚霞。
  看往山下绵延看不到头的旌旗飘飘,英武的将士们,穿着盔甲鲜明的戎装,合着雄壮的号角声,似打了胜仗班师回朝的凯旋大军,彪悍、威武、壮丽。
  一小监对着玉兰耳语几句,这丫头笑得诡异道:“皇上请婉仪一会去山腰,那设有篝火宴会,不过吩咐得给婉仪换个行头。”
  夜幕低垂,秋风掠过林间的松涛,响彻似海,半山腰那片平坦的林地已经燃起巨大的篝火。火光通天,似把这片天也照亮。此时按照王公将士品级以皇帝陛下这边垫高的地势为上首围着那篝火坐成一圈,人多纷杂却怡然有序。
  熊熊燃烧的篝火旁设一宽大平台,此刻正有歌舞表演,听韵律象是哀婉悲壮的蒙古琴,十几名将士打扮摸样的舞者正在模仿骑马的样式跳出激扬的舞姿。
  比欣赏这充满阳刚美的舞蹈更吸引我眼球的是那三个女人。玄烨旁边左2、右1,靠着3位穿着满族盛装的宫廷贵妇。说贵妇实在牵强了点,在我看来实是画着浓妆,堆砌着珠宝梳着宫廷已婚妇女发式摸样的女孩罢了。左边那两人还明显不习惯出入如此盛大的宫廷聚会,不习惯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拿着酒杯的手微微发抖,透露出她们内心的紧张和不安。
  右首那人沉着老练些,眼波流转处,倒也透出一股子机灵。三位贵人外貌气质都有所不同,唯一相同的是好象都有点惧怕身边那位共同的夫君,畏惧中又带点爱慕和不经意的得意,毕竟皇后和西宫那两位正妃都没有来南苑啊,却独独带了她仨……唉,哪个少女不怀春啊,这怀春的对象又是这样的良人。
  这良人滴溜的眼光流离在我身上,看着我这套乌溜溜的太监装,眼里透出许笑意,我跟在全公公后面亦步亦趋,径直被带到他的右侧偏后的地方站立。
  玄烨的身后紧紧贴着明珠、费杨古两名御前侍卫,见我到来,明珠不着声色的在我和玄烨间让出一块地方,让我挨着烨儿,他退一步站在我身侧,那位贵人的正后方……我没猜错的话右首这位贵人应该是慧贵人。
  玄烨斜眼瞅到明珠的小动作,嘉许的看他一眼,随手在我手上塞来一串碧绿带紫的葡萄,那汁饱满得晶莹欲滴,呵……知我者……相公也,我在他身后开心的偷偷吸吮着那鲜美的果汁,自得地欣赏着台子上的歌舞。
  一会儿那只杏黄色的袖子又塞来一小盘烤鹿肉,一把炒榛子,一小块已经剔过骨头的不知道什么鸟或者鸡的肉。明珠不亏是深得帝心的心腹,他见东西太多,我又吃个不亦乐乎,拿个大盘子帮我兜装起来,左手捧着,身子微侧,挡住右边的目光(如果有目光的话,现在我这个位置即使慧贵人转头过来也见不到我)。
  心中微叹明珠的玲珑心,如此的揣测上意又注意细节,难怪以后会发迹,史上的他权势倾天,不过晚年追逐权利富贵的欲望害了他。烨儿亲手提拨了他,却也亲手毁了他。我不禁唏嘘,不过现在的明珠,真是让人喜欢的,聪明伶俐、忠心耿耿、做事又谨慎,实在是很会做人。
  正在我大快朵颐的奋战中,几声炮响,歌舞暂停。宣礼官出列,按照长单上念着皇帝为首的今日行围后的捕猎战利品。一行兵士出列,随着礼官的念及而抬出相应的猎物。先是皇帝陛下的,三只鹿,一只獾,两只兔子。众臣又是一片歌功颂德,夸奖的言词,跪着一片。看这点东西我不禁挑高眉,看着神色自若的皇帝,一整天就猎到这点东西?不象他身手啊……不会是围场猎物不够把。
  紧接着就是王公亲王的,和以鳌拜为首的大臣们的,大家猎物都颇丰,倒显得皇帝的战利品稍少。
  那鳌拜的猎物抬上来时简直就是坐小山,几十只鹿、两只鹰、几只狐狸,还有好多我叫不出名来的一些动物里面居然还有一头熊!!!!!!所有猎物均是一箭射死,足见他的臂力果真过人。
  按照惯例,展示大臣猎物的时候,大臣还要出班谢恩。是啊,这里是皇家围场,你杀皇帝老子的动物,连吃带喝还拿,不应该谢谢么。鳌拜出列谢恩,我定睛打量这个传说中的人物……穿着威武的戎装看来并不若周星驰片中那么须白苍老,大致也就四、五十岁摸样的一个身材相当魁梧的武夫,身高我目测应该比烨儿高,约有6尺以上,1.85-1.90之间。出班行来谢恩,脚步沉沉,迤地出声,下盘如钟,应是久习武艺之人。抬头间眼带精光,声音浑厚,犹自带点自得。
  玄烨却不若对待刚才那些个王公那般仅点头示意,说声“赏!”他热烈的脸上挂着真诚的地表情,满溢感激和敬爱,皇帝陛下亲自离开御案,下得阶来,扶起鳌拜,眼波此时闪动着莹莹泪光。我揉了揉眼,泪光?
  皇帝陛下语带恳切,娓娓道来:“今日行围,逞一时之快,朕单枪匹马,入得那深深林中,忽见这厮袭来,若不是鳌大人及时护驾,掌毙这厮,恐朕已落熊口。传朕谕,即刻封鳌大人一等公……”
  看这皇帝陛下那感激欲涕的神色,言辞恳切。那声音,那语气,那动作,那表情都十分专业到位,比中戏毕业的专业人士犹有过之,简直是演技派的大腕风范。要不是我深知枕边人的品性,恨鳌拜入骨,不然也会被他此刻行动所迷。
  鳌拜眼露欣喜(应该不是装的),跪地谢恩……瞧着这幕,一个老奸巨滑,一个小奸深沉,鳌拜啊鳌拜也不枉他日你栽倒在烨儿手上,烨儿八岁时施展的手段就算是演技派了,你到50才约懂皮毛,难怪笑到最后的不是你了。
  按例奖赏完以后,又是精彩的歌舞戏曲等节目,此刻上演的是杂耍,一个打扮成孩童摸样的人正在“顶灯”。那已经点亮的油灯象是生在了他头上,任凭他爬高、跳跃、穿圈也不移动半毫,周围的将士们一番叫好声,这艺人更是得彩,跳跃个不停。
  举目忘去,好一个盛大的南苑夜宴图啊。正是那:金盘犀箸光错落,掩映龙凤珍羞;银海琼舟影荡摇,翻动葡萄玉液。
  慧贵人,媚眼含春,艳笑潺潺,举杯敬着她尊贵的皇帝丈夫。
  “祝贺皇上今日盛猎,鳌大人是我伯父,今日伯父荣封一等公,臣妾也跟着沾恩光,谢皇上对臣妾一家圣眷隆恩啊。”
  皇帝看了她一眼,扯出一抹浅笑:“爱妃一家皆忠烈,鳌大人更是佼楚,来,爱妃与朕干了这杯!”随即碰杯而饮。
  好一个爱妃呵……我在他腰上狠拧了一把,他捉住我手,轻捏数下以示安慰。
  慧贵人是个心思灵动的女人,看皇帝现下高兴,低下头,就着火光艳若桃李的面颊带着晕色,大胆邀请道:“臣妾昨日闻帐外雷电轰鸣,很是可怕,惊了魂儿。皇上是九五至尊……”她壮着胆子瞄了眼那良人又道:“臣妾可否请皇上晚上移驾在臣妾帐帷里站站就好,这样就算屋里
  有得什么不好的东西也会被龙威所震……臣妾也好睡的安心。”
  这次没等我魔手出招,他的大拇指在我手心轻轻划出一个圆圈,叫我稍安毋躁……我翻着白眼往他的眼光注目处看去,台阶下左侧慧贵人的父亲穆里玛正和他兄长鳌拜正说着什么,两人耳语一阵带着笑往慧贵人和皇上这里看过来,那眼光里含着叮嘱和关切和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意味深长。
  “恩……这个嘛,爱妃既然有请,朕宴会后,自会去帮爱妃收惊。”玄烨笑得如春日煦阳。不过背后的左手却收紧了拳头。
  *
  丑末时分。
  草原的夜晚因水气郁郁,一般多雨,今夜牛皮帐子却未闻打鼓似的雨点声,倒是如海浪般一浪接过一浪“唰唰”声呜咽个不停,那松树不知道受了多大的委屈,整夜地抖摆着枝叶,抽搐着哭泣不停。“唰……唰……哗……啦啦”这鬼嚎似的松涛声晚上听来特是疹人,昨晚怎么不觉得呢……
  烨儿去了慧贵人那已经快三个时辰,小全子回过一趟说是一到慧贵人的帐篷就被穆里玛大人手下一个侍卫挡住,说慧贵人不习惯太监服侍,就这么被挡在外边。他们肯定有什么诡计,怕烨儿出事,我打发他出去叫上明珠和曹侍卫去那边给我候着,皇上是从那进去的,怎么着都要等皇上从那出来!除非……他们想弑君不成?
  我心下升起从未有过的不安。这里是远离京师一、两百里地的南苑,身历宫闱政变无数次,足智多谋的老祖宗又不在,我连个商量对策的人都没有。脑海里满是玄烨被狞笑着的鳌拜和穆里玛折磨的痛苦摸样,象电影胶片一样不断翻滚着烨儿哭着在叫姑姑的场面,顿时心象被人紧紧掐住,隐隐抽疼……
  自己明明知道历史上的康熙不会在康熙七年就翘了辫子,白底黑字,玄烨同志可是活了69岁的啊,嘴里安慰着自己,可是却管不住那心,疼得似要滴出血来……
  “嘣”地一声,这里没人有胆子敢踢帝帷,定是他回来了,一行人夹杂着冷气进入帷幔,带着呼啸的寒风倒灌而进。久悬的心终于安稳,我欣喜若狂,迎上前去。
  见烨儿冰冷着脸,身后几位侍卫神色严肃,是明珠他们几个,见得我还未睡,象是松了一口气。后面跟着一路小跑进来的小全子,这么冷的天倒出了一身汗,不知道是跑热的还是被吓出的。小全子刚进得帐,又去叫人来修被皇帝陛下刚刚那御脚踢断的支在前帐做檐子的桅杆。
  听着匠人太监正“叮叮”地修理着那断成两截的支杆,偷瞅一眼皇帝那阴沉的脸,一向很自制的他此刻定是生了天大的气。我看侍卫们坐立不安,不知道皇上是否对他们还有什么吩咐安排,却也没人敢这个时候出声询问,只是一个个求救似的直溜溜地看向我,咳咳,这逆龙鳞的事从来他们都好心地让给我来干。
  “烨儿,已快寅时了(凌晨3点),是否让几位大人先告退,当值的当值,休息的休息?”
  “恩……”鼻孔里冒出一声。
  几位御前侍卫松下一直提着的那口气,告退出帐。
  “小全子,朕要沐浴,叫人马上准备。”
  听他说要沐浴才发现他身上的那片杏黄的绣龙已浸湿成深黄,不知是因为帐外夜晚的雾水露气渗透,还是因为汗水……
  趁着他在内室沐浴的工夫,我呵住了神色闪烁,准备溜出帐外的小全子。
  那人正在发怒,素来老虎的屁股摸不得,我当然是要问这个一个身子里装了九颗心的公公了。
  “奴才只是听得慧贵人帐外的两个宫人偷偷说起,婉仪要知道事情真相,还得问万岁爷……”他眨巴着眼睛,吞了口口水继续道:“听说慧主子给万岁爷下了药……”
  “啊……什么药?毒药?”我眼镜顿时跌落。(如果有眼镜的话)
  小全子上前一步,把嘴巴凑到我耳边用手捂着(这个是他习惯,总是怕被别人偷听)小声道:“***加***……是穆里玛大人留给慧小主的,说是皇帝大婚月余都没有和皇后同房,怕是不谙人事,叫小主……”
  吓……烨儿被……被诱奸了?
  “哈哈哈哈哈哈……”我笑得花枝颤颤,分外招摇,眼泪横飞,媚眼带笑……我怎么能不笑,一直最最担心的是他生命的安全,脑海里翻滚的也是那被坏人折磨得血淋淋的恐怖摸样,没想到结果失去的却是那帝王最不值钱的……贞操。
  小全子以为我受了刺激,把我扶住叫我好好休息,随即逃之夭夭。
  听我在帐外笑得招摇,内室里飘来那人懊恼的声音:“女人!你还不进来伺候你相公!”
  “是……我的相公主子。”我掩住笑,示意内室门口的宫人离开,抱着他干爽温暖的夹绣缎棉睡衣,踏入正散发着热浪,雾气氤氲的内室。

  无敌

  紫金红铜暖炉里“劈啪”作响的木炭烘烤出混着松木清香的温暖,水气袅袅。锦缎纱幔低迤,阻碍着外界意欲偷袭的寒意。
  尤散发着新鲜草原气息带着淡淡香气的松木大浴桶的水面上漂浮着半扇黑绸丝缎一样的柔亮发丝,室内熏香的氤氲配合着热雾的皑皑,端坐在水中的那人犹若一尊赤裸着的阿波罗神的雕像,朦朦胧胧中显得既俊美高贵,而又阳刚。
  那雕像霍地起身,直辣辣地站立起来。坐在在桶边假借给他搓背却一直玩着他铺撒在水面上的长发的我霎时看到了最不该看到的东西……只是平视而已,刚刚好那位置……
  “你……你怎么不穿内裤!”不讲理的女人脸上带着两块飞来的红晕痛斥道,明明上次都有穿那黄色的底裤的。
  “底裤?姑姑,我这个样子你还没习惯么?”他好笑地戏谑道。
  活动的雕像迈开修长结实的双腿跨入并排着的另外一个体积大一倍的大沐桶,悠然地坐下,手指轻敲着桶沿。
  “还不进来,杵在那做什么。那水已经脏了,抑或……姑姑不敢和烨儿共浴?”他用着激将法。
  呃……来南苑已经两天了,都还不知道原来这里也是可以沐浴的,看着那片温暖的水气,实在心痒痒。不过我可是有着作为淑女矜持的自觉……
  “这水可是南苑牧场唯一找到的一眼温泉水,就在昨日猎狐狸的后山腰上……小全子叫底下人一直温着,本来是给你准备的……”一团软香扑来打断了他。
  啊……温泉!闪电般速度把自己剥了个精光,炮弹一样跳进水中,他张开双手稳稳接住。见自己话还没说完呢,温香已自动入怀,不禁闷笑出声:“姑姑,你还真好骗呢……草原上哪有什么温泉……唉。”他摇头叹息,俨然把我当作笨蛋。
  这……死……小……骗子!士可忍,孰不可忍!
  “你就知道欺负我!风水轮流转,总有一天,你也会……”看他本晴朗的脸色霎时变得阴沉……唔……不经意的话语活似踢到他今日的铁板,忿忿的抗议嘎然而止。顿变菟丝花,软绵绵,晃悠悠,柔顺地贴在那棵大树上,做乖巧的兔子。
  玄烨看我此番作态,自是知道我已知晓他今天晚上的“艳遇”,咳,被强迫的“艳遇”。更是气极,在水面上狠拍一掌,击水有声。
  “今日那贱人给我的羞辱,他日,她、和他家族必十倍偿还于我!”他磨着牙挤出这话,宛若誓言。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慧贵人果真是无敌贱人么?
  虽然慧贵人名义上是他小老婆,行房之事作为夫妻极为平常,但是即便仗势着她母族庞大的势力,用此卑劣的江湖甚至青楼手段来对付当今至尊,这番大胆妄为……她,哪来这么大得勇气?或许那做凤凰的欲望真能使一个生长深闺的少女勇敢无敌?或许……她,也不过是充当自己家族角逐权势欲望中的牺牲品罢了。
  作为今日偷去我枕边人贞操的她,不恨她是假的,但是心底却对她有着一丝的可怜。可怜她现在看到的一切均是假象,错误的判断把自己引向不归之路,自己的夫君对她已恨之入骨,那一点不可靠的家族荣耀,未来也全是泡影。
  帐外的松涛从未停止过呜咽,一声紧似一声,夹杂着怒气,重重捶在坚固的牛皮帐篷上,肆意宣泄,正应和着帐内那人此刻的怒意。
  看他眼光没有焦距地直视着前方,紧抿着双唇沉思,那紧握着桶沿冒着青筋的指关节,已经泛白,我柔软的心升起暖暖的爱怜。高处不胜寒恐,那月中嫦娥仙子一人高高在上独居那广寒深宫,恐怕也似这做帝王的滋味呢。斜睨着瞅一眼那外表静止如雕像,脑细胞却在激烈运作着的帝王,拿他比嫦娥,真是抬举了他呢,单纯的仙子哪有他这般诡计多变、深沉老奸……不禁莞尔。
  “高兴什么呢?”头顶响起他低沉的声音。
  “哦……我在想烨儿骑着骏马穿着戎装,英姿飒爽的样子,旁边枫红簇簇,小溪潺潺,在那一望无垠的草原上疾驶……令人神往……”我闭着眼睛违心地随想随说,与刚刚脑海中的画面唱着反调。
  “呃?姑姑真觉得烨儿英姿勃发?” 幽暗双眸顿显烁光,似那澄夜寒星般清澈。
  我仔细端详了下他,那百看不厌的寒潭深眸正流转着温情,坚毅的下巴诠释着他沉稳而又尊贵的帝王之气,飞扬的英眉透露出一丝桀骜的个性,轮廓分明的五官虽不似英俊得面如冠玉,却丝毫不掩那不输任何人的俊秀神采,和别人学一百年也学不来的贵气。除了……情绪转变时,鼻梁上那几颗若隐若现的麻子偶尔显示出调皮……
  我微熏着脸,合着柔情,轻轻吻上他水红润湿的唇瓣,以吻告之那男人我心底里面最柔最柔的深情。
  良久……
  淡白的天光微现,隐约中唯闻秋虫的几声低鸣。
  室内高热退去,充斥着狂欢后的静溢,汗湿腻滑的身子趴在他高低起伏的胸脯上数着他快疾回缓的心跳。
  “这澡白洗了呢……”软腻的甜音出自这柔似无骨的女人口中,撒娇的语气说着抱怨的话语。
  “再洗一次就是,我叫人进来准备。”平息着***,低沉的男音嚣张地准备发出口谕。
  “不要!这个时候再让人准备,那不是等于喊着告诉人家我们现在都干了什么好事了吗?”白他一眼,果真嘿咻后的男人智力会变低,此刻就有一个活例。
  “烨儿,你今日晚宴上对鳌拜那番唱作俱佳的表演我可佩服得紧呢。”急急岔开洗澡的话题,转移这个智力目前比较低的男人的注意。
  “哼,他也尤未见得就真信我感激于他,打虎得慢慢来,若不能一招致死,就一口一口的诱惑着咬。昨天只咬了一小口,凑效与否,马上就得分晓。”
  想起昨晚他也被算计那幕,那鳌党羽翼已封,不好对付呢。就算知晓未来结局,深处此刻见证史实的我也禁不住为他担心。事不关己,关己则乱。他的安危,此刻已深深和自己的血脉相系。
  他见我挂在脸上的担忧,倒是豪气的呵呵笑着:“我先祖辛苦打下的帝业江山,岂有亡在我手之理,自古英雄不比年,想那汉国卫青、三国周瑜,不是帝王仍能成就英名。大丈夫立业就要趁早,我就放手搏他一次!”精光闪烁的眸子显出着刚毅。
  看他言语激壮,豪气迈迈,我攥紧他手,发自内心的激昂:“我坚信,烨儿定能打虎成功,如若不成,姑姑愿替烨儿身试虎。”
  我一时不经思考脱出的意气话语,竟使他热泪盈眶,他嗫嚅着唇瓣:“姑姑,你和皇祖母是烨儿这一生的牵系,我会谨慎做好最完美的安排,就算烨儿莽撞犯难,也绝不会置你们于不测……”
  人都说男人的承诺,美女的誓言最不可信,但是我的心却控制不住的飞扬起来,在他庄严的誓言中,与他的倦倦相连,随之飞舞起璀璨,继而一起沉淀……
  *
  这是一顶海龙拨针的软皮帽子,雪白中带出点点荧紫光芒,象一堆燃烧着的雪,毛茸茸,圆滚滚,软腻腻,是一件让你上一眼都能感到暖意的宝贝。不用说了,这样的物事只会出现在大内。
  海龙是比水濑还要大的海兽,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海豹?)今天全公公神秘兮兮地交代我一定要戴上才知道这个东西来之不易。据说按照重量算,它的皮毛比黄金还贵数十倍。这种海兽不到大雪以后皮毛上不长银针,必须到了节气,厚厚的黝黑发亮的绒毛,长出一层3寸来长象雪一样的银针。只有“海参葳”(今天的俄罗斯弗拉迪沃斯托克市)能进贡这样的东西。
  “这个可是好宝贝呀,大内宝库中一百顶海龙拨针帽子才可以凑齐这么多紫雪毛尖呀,只拨了海龙银针上那一点点荧紫雪毛。”全公公砸着嘴,掐着小拇指头眯着眼睛感叹。“奴才进宫这么多年,也只见过这一顶,据说先皇顺治爷寻了三年才凑齐足够的紫雪毛尖给董娘娘做了顶,娘娘薨了以后那顶随娘娘陪葬了,奴才从未见过……再来就是这顶了,是老祖宗赐给万岁爷的,现在万岁爷又给了婉仪娘娘您……”我耳边想起大话西游中经典的“only you”,这太监唠叨起来比那唐僧还舌长。
  哦,想不到这玩意还这么大的来头,我小心翼翼的戴好它。有一点大,后面有一圈珍珠做的暗扣,既美观又实用,我扣到倒数第2扣,呃,刚刚好。
  镜子里出现一个男装打扮,唇红齿白的翩翩贵公子摸样的我,嘿……我不禁得意起来,真是上得厅堂,进得厨房,穿套男装也这么显贵气。(呵,我不是废话么,戴着这价值连成的紫雪帽,乞丐也能变得高贵)下穿着玄烨给我准备的玄白色长缎袄夹袍,踩着一双方头皂靴,活似那么回事。
  好不容易打扮停当,心早已疾疾地飞到了草原,我高兴地拉着小全子走出这牢笼一样的皇室帷帐。
  昨天一早鳌拜等几位上书房大臣借为正在行围的皇上分担政务为由,提前回京。玄烨再一次感激鳌大人的忠贞为国操劳之心,亲自率将士为鳌大人一行饯行。
  鳌某人一走我也就自由了。因为在一切一切表面背后的真实,我和老祖宗其实才是皇帝的软肋。老祖宗有森严的宫廷禁军,和尊贵的名号保护,相较于她而言,和皇帝一起来南苑秋祢的我才是鳌党一直想控制的皇帝得目标。呵,论他保护我得密不透风样子,我也不信鳌党会知晓我对当今万岁有着不可言喻的特殊。
  就象在笼里长大的傻鸟,从来不认为自己也可以在蓝天中飞翔。常年穿着那累死人的古代高跟松糕鞋,我似乎都快忘记了奔跑的滋味,我畅快伶俐的享受着身轻如燕,两耳生风的的感觉……奔向那……自由……
  果然如燕子般自由地双脚腾空飞翔起来,脚下的草丛在眼前倒着晃过,要不是两只健壮有力的胳膊从背后偷袭般架住了我,我还真以为自己学会了凌波微步。
  正准备对这自由的终结者不顾公民的意愿,漠视人权,把人掠到马上的粗鲁行为提出严厉的抗议。他轻“嘘”一声,那过那条白狐皮团龙纹披风把我紧紧裹在怀里。
  “已经等你多时,你看看后面。”
  我趴在他肩膀从他耳际偷偷看去,吓……我说马蹄声怎么老有回响呢,结果不是一匹马在跑,是黑压压的一群。他的后面跟着上百位御林军,明珠、曹寅正带着队尾随其后,都穿着行猎的戎装神采熠熠。明珠见我探出头来,带着一抹笑意,轻轻眨了下右眼。
  在马上飞驰和开车的感觉特别不一样,驾驶汽车总感觉是在操纵一个没有生命的机械,你是被一堆铁皮裹起来的的活人而已,驾驶汽车久了也常常认为自己是个机械了。而挽着缰绳策马奔驰,展现在你眼睛的是360度的全方位景色画面,听两耳风萧,看身际树摇,和身下骏马一起高低起伏运动……这一切的真实的让你感受生命的鲜活和美好。
  象不事生产的米虫,我头戴着玄烨尊贵的海龙紫雪暖帽;披着带着他气息的雪狐披风;暖洋洋地端坐在他怀里;欣赏着周遭景色的变幻,这如大漠的秋色草原蜿蜒至天际,虽没有绿茵苁苁的郁郁,却别有一种萧杀的凄美,灰黄的冷色调画面中偶尔出现的几簇鲜艳枫红总能引起我象那初进贾府的刘姥姥般地惊呼。
  “皇上,今日足足晚了一刻钟。”礼貌却又不谦卑的爽朗陌生语音,是谁?裹着披风坐在那一直属于我的温暖怀中似要睡去,此刻挑起我的好奇,扒拉下罩在我脸上的皮毛想看清楚那人的样子。
  这是一个南北都有几座大山丘的隘口,两面突出的高势阻挡了秋意寒冷的袭击,瞩目所及,里面的草还带着鲜嫩的碧绿,隐约中还有野兔的身影间或出没,俨然是个天然谷形猎场。
  还带着夏日气息的青草,高竟过膝。隘口间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头骏马上端坐着一袭蓝色身影。
  与玄烨那不怒自威的冷峻帝王气质不一样,他有着一对带着淡淡恬然的好看眼睛。宽额方耳,话不多,礼貌而又不俗,气质从容华贵,但是偶尔眼底闪过的光芒透出股子和烨儿相似的凌厉,就象一把没出鞘的宝剑,平凡圆钝的剑鞘外表掩盖着底下最致命的锋利。
  “不就是等这懒人么……这几日朕何曾有过不准时。”玄烨调侃着怀里那个犹如雪堆里钻出来的小脸,在这人面前如此轻松的语气,让我心下暗暗猜测他的身份……应该是皇室近支,哪个宗室的公子?
  从山谷缝中斜斜透出的几缕流转着七彩的潋滟阳光,笼罩在他身上,那袖口上的暗金绣龙若隐若现,啊莫非是?
  “皇兄,常宁呢?”吩咐侍卫们分两队守住谷口两侧,玄烨策马前行,和他并骑成一排。
  啊,果然是烨儿的哥哥……裕亲王福全?

  常宁

  好美啊……
  一弯架空的樟子木桥被油漆成朱红,象半弯的彩虹连接着谷底的地面高处一个与山脉相连的天然的平台。
  扶桥而过,在这山谷的最深处这个平台居然别有洞天——宽大的平台中间凹陷,深达十余米,象一个幽深的天坑,坑壁砌以青色条纹石制成盘旋而上的阶梯。
  天!那坑中央的洼处……薄雾缭绕,水光潋滟,扑面迩来的的热气告诉你这雾霭最深处的中央是一眼不折不扣的……温泉。
  那畦水洼,边缘已被人修饰过,水磨石青地砖,象个七、八平米大的天然温泉浴场,一簇簇开着粉色小花,散发着阵阵药草香的植物被人精心的围植在象个巨大水碗的洼地四周,让人想起日本长崎县的古汤温泉……岩石、绿草、花卉、温泉……好一副宜人的画面。
  “我说过会还你一个真正的健康之水、生命之泉。”我毫不掩饰的惊喜表情似也感染了他,深邃眼睛流转着莹光。
  啊……烨儿……他的心思何等的细腻,把我以前乱七八糟的话都记在心理……
  裕亲王福全,斜睇着这帝国尊贵的皇上和那从皇帝怀里兔子一样钻出来,穿着一身华贵男装的矮个子的公子,若有所思……那顶紫雪海龙帽……他暗自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末儿,这是裕亲王,我皇兄。”他咳出一声,顿了几秒继续道:“这是皇祖母堂弟库伦王爷的公子,来自蒙古草原,叫茉儿。”
  见裕亲王眼里转瞬即逝的玩味,我懊恼的白了玄烨一眼,你的祖母也是他祖母,他怎么会不知道有我这个人……金无足赤,看来聪明人也有傻的时候。
  “皇上,臣提前两月来南苑,除了打点秋祢的琐碎,就是按照皇上所绘图纸制成这地方,不知皇上和……茉儿公子可是满意。”语气中带上了我,礼貌而恭敬。
  满意?我心里给它打了一百分!
  看我笑得眯起了眼睛,玄烨也颔首带笑。“辛苦皇兄了,从发现泉眼到监制成功花去皇兄近三月时光。现两端谷口已围,来,我们松松筋骨,看看这次谁猎得最多!”
  知道我信佛戒杀,把我留在这里慢慢玩耍,在山丘下面的这座红色木桥的入口给我留下两名亲兵,(这里又不会有人,难道提防动物上桥和我一起泡温泉?)他俩即刻准备下去开始男人的较量。
  临走时,管家公还不放心扭头叮嘱:“外面秋凉,不可脱衣下水,只准用手玩玩!”
  盯着我亲口应诺后,在他皇兄诧异而释然的目光中,才放心地迂迂而去。裕亲王转身的瞬间,我发誓,我看到一抹偷笑……
  跟着他们走到了那红色木桥上,据说这谷里可有近10里长呢。谷中空气温暖湿润,水暖草肥,吸引了很多动物在这里栖息。那个……有吃草的动物自然就会引来吃肉的!我可没胆子下桥,离开那两个腰圆臂粗,一看就生安全感的侍卫。于是……
  好整以暇地坐在这朱漆木桥上,欣赏那如血夕阳,照耀在那两个骑着白马的男人身上,晕出一圈金色光芒,那两团光芒在碧绿的丛蔓中点点移动,渐行渐远……
  突然想起……白马王子呵,骑白马的可不都是王子,也有那唐僧……哈哈,他兄长裕亲王绝对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王子,这帝王嘛……那么爱唠叨,可不就是个唐僧。
  索性半躺在这干净的桥上,自得的甩着两条腿。屁股下面那扑鼻而来的带着泥土味道的草原芬芳提醒我身处在无污染、化肥零含量,空气质量A级,货真价实的野外草地,点点盛开的金盏菊点缀其间,象一条用珍贵金线绣满了小花的绿色大绒毯,我哼着不知名也记不全歌词的小调……似要……醉了……
  “呜呜呜……”牛角号的声音伴随着“隆隆”鼓点声仿若从天际传来,在狭长的谷中混合着回荡似有千军万马……大地也似要震动。不整齐的“哒哒”声从我身后响起,回头只见草丛中黑点乱窜,战士们口中呐喊着,手上击打着各种发出声响的物事,由东至西的号角战鼓声把动物们渐渐赶到了谷中西边的一隅。
  这个就是……秋祢?皇族的打猎也太过奢侈,前面有人围堵,后面有人轰撵,就象现代在公园里的大水池里钓金鱼,毫无惊险刺激可言,不过……他们本来就是玩味,和一般职业猎人以捕猎为生的性质完全不同,秋祢更大的意义在于演习马上功夫、和箭法的精准。
  被驱赶的动物由西往东,一个一个接着在我身下的“桥”洞底下穿越而过,可怜的动物不知道山谷的另一端早已被围封堵死,把那西边带着太阳光芒的通道当作他们唯一的生路,前仆后继从我眼前闪过……山兔、狍子、鹿、山羊、灰狐,还有……一只雪白无杂色的大熊!正对着我的方向张舞着敦重厚实的熊掌,龇着白晃晃的倒立尖牙咆哮而来。
  “让开,你们挡住我熊格格的路了!”那声清脆而又带着点正在变音的嚣张语气似和某个人小时候十分相似,两位挡在大熊面前的侍卫冒着汗,但是毫不畏惧,象大树般巍峨。
  “奴才见过荣亲王千岁,但是皇上有旨,任何人也不准上这个桥,奴才们也是奉旨办事。”
  “他不是人,难道是鬼么!”从雪白的熊肚皮后面滴溜溜钻出个精致的玉人儿,此刻正拧着眉毛,气急败坏的跳着指着我道。
  荣亲王……这个封号顺治时代本来是封给了董鄂妃那个短命的儿子,烨儿去年又封给了自己的兄弟,这个就是那位尊贵的常宁亲王罗。皱着眉头发狠的摸样也和某人很象呢!不过那人发怒时比你冷厉十倍的摸样我也不怕,你找错人啦。我笑咪咪的躲在壮硕的侍卫后面对他轻轻眨着眼。瞅着面前这张和烨儿相似度百分之八十的脸实在生气不起来。穆汗穆德先知曾经说过: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我愉快的用我的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
  “你这个只知道躲在人后的胆小鬼!是男人的话就给我下来!”玉人儿看到我愉快的神色更是以为我是仗势着侍卫炫耀着特权,恼怒非常。
  “请王爷不要为难我等当差的,奉旨行事而已。”侍卫们微一欠身,挺直了胸脯面对着那尖牙。好个不卑不亢的御前侍卫,不亏是那人给我留下的职业保镖,我轻轻地拍了下手掌。
  “本人不是鬼是人!不过啊……我面前可就有一只小鬼,一只躲在大狗熊后面的胆小鬼。”看着他眼睛似要喷火,好久没有见过玄烨的缩小版本生气样子了,我开心极了。
  “不就仗势这两个听话的奴才么,熊格格,上!我倒要看看谁是胆小鬼!”这人眼里闪过一丝不甘心的阴戾,发着狠使唤着那大熊,冲上了桥头。
  “荣王爷,使不得……”两名侍卫没想到这小鬼居然不顾圣谕,闯桥而来。连佩刀都来不及拨出,四只胳膊只来得及伸出架住……只见那只巨大白色熊掌夹着风,挥舞两下。两名侍卫脚下一个趔趄,密实堵在桥口的人墙顿时犹如被划破的布,中空出道来。那大熊看身边倒下的人墙更是兴奋,“嗷”地一声长啸,向正在往那山丘上的平台跑去的猎物追去。
  完了……这小子耍狠,放熊了。危机关头我该镇定!脑海里对付狗熊的相关知识如画片一样闪过。狗熊不吃死人,装死?不行!熊不吃死人,可不证明不会揍死人啊,万一装死不成活活被打死!爬树?这没树可爬!啊!阶梯……那凹处温泉不是有阶梯吗,狗熊不知道会不会下楼梯!来不急细想了,一秒钟的犹豫,我往那救命温泉方向飞奔而去,亡命狂奔中,那紫雪海龙帽子飘落地下……没有时间去心疼那身外之物,逃命才是硬道理。
  那泣血一样的红桥上,两名刚刚爬起来还来不及喘息的侍卫一脸惊恐地追着那张牙舞爪,正在兴奋地追逐“猎物”的大白熊而去。再没有人阻碍,那美玉雕琢一样的贵公子上得桥来,检起了那顶眼熟的帽子,一脸疑惑……吓……紫雪海龙,皇祖母赏赐给皇帝哥哥的帽子……那人居然可以戴,难道放“熊格格”追的人是……不解的大眼闪过一丝不确定。
  突然肩膀一阵火辣辣的疼,估计是那尖爪划到了我的皮肉,“嘶”地一声,手臂和背后被撕裂一大块布料。惊秫地扭头看去,正对上那对狰狞的棕色熊眼。张开嗜血的大口中喷出让我窒息的腥臭之气,森森的白牙在我眼前逐渐放大。
  难道我的宿命居然是命葬熊口,我不甘心啊……不甘心……脑海里反复留恋着那个已经深植在心中的身影……下辈子我们再续缘……
  “烨儿!!!”临死的女人发出凄厉的尖叫,在山谷中回响,久久不绝……
  *
  谷西。
  左黄龙旗、右蓝龙旗。那旗下垒出的一高一低的战利品已经宣告出皇帝的胜利。
  东边传来的鼓声、喊杀声把剩下的林中飞窜的猎物赶围在谷西天然形成的一个碍口里,骑马站在碍口高处的两袭杏黄色和淡蓝色的身影静静伫立,那匹穿戴着紫金盔甲,额点红晶的高头战马上那尊贵的胜利者今天心神不宁,举起的右手停顿在空中,鼓声嘎然而停……埋伏在四周草丛和山腰上的战士拉满了弓铉憋着气等待着主子发出那捕杀的指令。
  让人窒息的静寂……
  一股突如其来的心悸把玄烨施令的手定格在空中,莫来由的心慌让他冷汗涔涔。
  象是无法控制自己的举动,空中挥舞的手划过一大圈,拉过马头掉转向东,单骑飞驶而去,随风翻飞的黄色衣袂后留给将士们一片错愕和惊疑。
  见那尊贵的主子反常的举动,素来知晓那人临危从不变色的冷烈个性的福全微一怔忪,随即果断下令带一队亲兵,紧紧尾随。
  一声“嗷”地熊啸似从天际传来,在这寂静的谷中震耳欲聋。福全见前面策马飞奔的那袭黄影,以可以跌断脖子的速度向那“红桥”所在方向不要命的奔驰而去。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远远地,隐隐约约看到一个滚动的雪球样的庞然大物,在那艳红拱桥上追逐着自己梦萦魂系的娇小身影……他,肝胆欲丧,神魂欲散……
  “烨儿!!!”那声饱含着思恋情愫与凄厉告别的呼叫更是让这位年轻的君王揪紧了心,顿时,哀痛欲绝,肝肠寸断……泪满盈眶。
  从未求过神佛的君王,此刻抖动的双唇吐出菩萨的名号,甩掉朦胧了视线的眼泪。深吸一口气,平息着自己不自觉地颤抖,稳稳托住弓,拉满了灌着气的铉……瞄准那团白色“嗖”地射了过去……
  *
  “哚”地一声,似有什么东西钉在了桥上栏杆,吸引了那恶熊一秒钟主意,我忍着痛正往前准备逃跑,没有找到目标的熊更是被激怒,右掌稳稳踩住我那撕裂的后背衣料,我往前逃跑的身影顿时绊住。我摔倒在地,闭着眼睛,任命的等待那即将亲吻我脖子的利牙……
  只听得几声“嗖嗖”箭声破空而来,和着兵器的闷响声在头上响起,那踩着我衣角的恶熊栽倒在木桥上,那木桥随即象地震一样抖动……这可恶的东西临死前的一只熊掌还搭拉上我的左脚踝,又是一阵钻心的巨疼从伤口处袭来。
  “姑姑……”那沙哑的声音是烨儿?老天听到了我的呼喊,他……救了我?我趴在地,很象扭身向传来声音的方向看去,但腿上的重量压住我不能移动丝毫。
  那两名侍卫及时过来移走了那身上致命之处扎着的两只箭,和他们刚刚刺出的七、八个血窟窿的熊尸。
  忍住疼微微侧身,看着那沐浴着金色夕阳,如神祗般的那人,跳下还未停稳的马踏步奔上桥来,临死前都没有掉过眼泪的我,霎时泪如泉涌。
  侍卫移走那巨大的雪团大物,我背后那片已露肌肤的半背立刻显现他眼前,右背半背和右后手臂一片血……不敢看那血迹中那团模糊,他颤抖着手解下身上的外袍,轻轻围在我身后,把我抱坐起来。
  “姑姑……都怪烨儿来迟……”他在我耳边沙哑的轻语,带着哽咽。
  在地狱中走过一遭的我,一直揪紧的心此刻放松,在这温暖如昔的怀抱里,我痛苦出声。
  “皇帝哥哥……他……他们杀了我的熊格格。”常宁小声的嗫嚅,在他皇兄面前一改刚才的飞扬,此刻小心又带着点惧意。真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刚刚这个恶魔一样的小王子居然也有畏惧之人。
  “你的熊格格?那是什么混帐东西!”他不说则已,此刻提起那熊,让刚刚情急只关心到我景况的君王冷静清醒过来立刻开始清算。
  “是高丽进贡的白熊啊,已经陪我三年……呜……皇帝哥哥你为什么只宠着这个小子,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想让格格吓唬下他……呜……”
  玄烨听他这话,眼睛似要喷出火来!
  “混帐!你养的畜生就能让它杀人,今日只是杀了你养的畜生!你可知朕要再晚来一步,你那畜生就……就……”一时悲切,语不成声,指着常宁的手微微颤抖。一想到刚才的后怕他眼睛霎时升起萧杀,拨出身边的配刀,杀气腾腾准备起身走向常宁……
  后面跟来的福王爷见这等景象,飞奔而来,只手抓住玄烨的佩刀,跪在地上,请皇帝顾及兄弟情谊息怒。
  我见他眼带杀意赶忙拉住他前行的衣角,却不料扯到了伤口,“哎哟”出声。玄烨顾及着我,不再冲动。见裕亲王跪地求情,指着此刻已惧怕得面如死灰跪在那发抖的常宁。
  “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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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  墨色错落 周一 九月 20, 2010 11:05 pm

怕得面如死灰跪在那发抖的常宁。
  “皇兄,你可知常宁今日违抗圣旨,引熊闯桥。犯下死罪!为了那熊他都能心怀感情哀哀哭泣,对于别的人他就可以纵熊杀人,且要杀朕最亲近的心爱之人!他又何尝顾及到朕的心!你们又可知我怀中这人对朕又意味什么!”玄烨暴跳如雷,激扬出声,话语象炮弹又快又狠,不容异议。
  “求皇上开恩!”福全长跪不起。
  “你也别求情了,幸好朕及时赶来没让常宁铸成大错,不然,他今日非死不可,一百个人也救不了他!皇兄你速带他去宗人府关押,等朕即日回京处理。”玄烨沉吟后,咬着牙发出谕令,再不容更改。
  福全看他怀中紧抱的我,此时长发披散,实是个着男装娇弱女子。一切明朗起来,看来常宁今日惹祸不小,这个帝王心性深沉很少见如此形于色的大怒,现在先救下他命,以后回宫再慢慢斡旋罢。心下微一沉吟,现在救他之人只怕是目前帝王怀中之人……他向我使个颜色。
  吓……为什么他和明珠他们一样每次都要我来扮演这圣母的角色,今天的我实在虚弱,失血不少。看常宁那张和那人相似的小脸跪那哀哀痛哭,却恨他不起来,我抬起头来想对烨儿说情……
  只见他背后那阳光发出眩晕的光芒,亮得似能让人眼瞎。那逆着太阳的脸一片模糊黑晕就象我此刻脑海中那团团昏晕……拉紧烨儿衣角的手一松……放任那撒开着网一样的黑暗袭来。
  “姑姑!!!”那哀痛沙哑的声音是我意识泯灭前唯一的记忆……
  (本章更完)

  省亲

  似云非雾的漆黑混沌中,我象刚逃脱禁锢的精灵,轻飘飘的在黑暗中无意识的游荡……
  呵,自由而愉悦……没有身体束缚的灵魂还原了造物者赋予我们的本来的摸样。
  这个就是死亡么……死亡原来就是解脱……但是解脱什么呢?我……是谁?散漫的意识因为有了疑问的欲望而渐渐沉淀,象初升的旭阳划破黎明前最后的一片黑帐,在这没有物质的束缚,全意识的境界里,心的澄亮渐变着四周的环境也跟着明亮……
  光亮中,命运在我眼前拉开了华丽的巨大帷幕,一个片段一个片段地上演着一幕幕悲欢离合……
  *
  “嬷嬷,你快醒来不能丢下烨儿,皇阿玛已经不要烨儿了,求你,不要弃我。”他呜咽着似乎喘息不过来,几声哽咽。
  “这一次,佛祖站在了我这边,嬷嬷!”他抱着我再不肯放。
  那年,他刚7岁……
  *
  “为什么他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要了呢?什么江山社稷,天伦人常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吗?”
  “皇祖母说他是为了那个女人,不是已经封了皇后吗。为什么他还是要随着那女人走!!!姑姑,女人是祸水吗?”眼睛发红睇着我,就是一直克制不掉下泪来!
  “他只喜欢过四阿哥,姑姑。”
  “恩,姑姑也只喜欢你一个。”我拍着他脸。恩,那个董鄂妃生的皇子,那个凝聚了父亲所有宠爱的孩子可命不长久。
  “他以前表扬过我一次。还说我书法不错,颇有祖风。”
  “恩……”我叹息。
  “他……他走了,姑姑。”
  “你说皇上死……那个……大行了?”他瞪我一眼,我大着舌头挤出“大行”两个字。
  “不是薨了……是走了,姑姑。”他在我耳边轻轻说道。
  那年,他八岁……
  *
  “掌我姑姑嘴,就是掌朕!哪个该死的混帐东西,我今天就办了你!”影片中跪着的是曾经不可一世的前宫廷大总管……吴良辅。
  “一个只知意气用事,浑浑噩噩,不知世事的儿皇帝罢了!”面带天真纯洁的微笑,烛光下红润的脸颊象刚摘下得富士苹果一样让人想咬上几口,他笑吟吟地对着我说道。
  那年,他刚刚做了皇帝……
  *
  “不是苏麻……是对你,也只有你……姑姑……”他喃喃道。
  我的心口顿时犹若一百只小鹿“嘭嘭”乱撞,我轻轻捋了下鬓发想掩饰脸上忽来的微熏,却不妨对上了他炽热而又深情带着笑意的目光。
  微扬螓首,我迎接那因受伤而显得殷红的温热唇瓣,甜甜的……麻麻的……
  谁说温柔乡,英雄冢?男人的温柔更是对女人致命的诱惑,特别是这样的半大不小的“天下第一人”的深情。
  如果你现在面对这样的男人……糖衣炮弹向我齐齐袭来……我,很没品的,彻底沦陷……
  ……第一次意识到他原来就是那个攻陷了我心的臭男人……
  *
  “我,爱新觉罗·玄烨,大清帝国的皇帝,今日愿娶苏麻喇为妻,生老病死,不离不弃,以天地为誓。”那清若晨星的眼神款款深情又带有不自信的紧张……
  就象涓涓溪流融入了深澈的海水,那夜,他被冠以我丈夫的名义,与我身体摩挲缠绵着舞动出最原始的旋律……身心契合在一起……永不分离。
  那夜……他让我变成了他真正的女人……
  *
  御花园的连理树下……
  两个女人血的约定……
  “奴婢对天发誓,若敢违背誓言,即刻流血而死。”心疼得无法直起身来,我匍匐在地哀哀而哭。
  “傻孩子,以后就叫我祖母,和烨儿一般……你看那静妃,身在云端的凤凰并不一定就是幸福;你看这连理树,不顾那纠结成块的盘根反而绽出了新枝。皇祖母已经老矣,不能再为我孙儿再做什么了,只希望这次我没有做错,只是委屈你这个孩子了……”老祖宗以为我痛哭是没有得到个名分而承诺伤心,拉我起身怜悯地抱住我流下泪来。
  注视着老祖母盈满慈爱与信任的眼,我知道……我已经用血与她签下了契约——那至死不渝守护皇帝的承诺。
  *
  姑姑……烨儿说过了,你是烨儿心中唯一的妻子,你不用在意她们任何人,她们都是作为皇帝的我不得已娶的,知我如你,应该知晓我的心罢。”
  “我把她灌醉了……小全子给我准备的酒……”他俯在我耳边轻声道。
  “女人,你老想着别的女人干么,先想好怎么应付你的夫君。”他语带懊恼,嚣张地抓回老在神游的我的思想,霸道地让我眼里心里只能念着他。
  “那个……明天……你……还回来么……”我喘着气,忙着应付他的火热制造出来的魅惑眩晕。
  “恩……那酒……今晚还省得有半瓶呢。”
  那天……是帝国第一夫妻的大婚……
  *
  “苏纳海、朱昌祚、王登联三位忠臣已遇害,现在又轮到了苏克萨哈……他,看似等不及了。咱们得加快动作。索额图,明日你力保苏克萨哈,唉,保不下命也争取为他弄个完尸罢,这是目前为止朕唯一能帮他做的!他日,朕除奸后必重重报答这些个忠烈!”狠狠一掌,带着风,竟击落下案前小几的一角。
  “今日那贱人给我的羞辱,他日,她、和他家族必十倍偿还于我!”他磨着牙挤出这话,宛若誓言。
  乌云……我毫不怀疑,那两人代表的那个家族未来绝对是黑得发亮的乌云。
  *
  “我说过会还你一个真正的健康之水、生命之泉。”我毫不掩饰的惊喜表情似也感染了他,深邃眼睛流转着莹光。
  那坑中央的洼处……薄雾缭绕,水光潋滟,扑面迩来的的热气告诉你这雾霭最深处的中央是一眼不折不扣的……温泉。
  温泉水中浮起一个幼稚版康熙的脸,拉着一头大熊在红桥头相遇……
  “他不是人,难道是鬼么!”从雪白的熊肚皮后面滴溜溜钻出个精致的玉人儿,此刻正拧着眉毛,气急败坏的跳着指着我道。
  “不就仗势这两个听话的奴才么,熊格格,上!我倒要看看谁是胆小鬼!”
  后背和肩膀火辣辣的疼……啊……那可怕的熊……
  “皇兄,你可知常宁今日违抗圣旨,引熊闯桥。犯下死罪!为了那熊他都能心怀感情哀哀哭泣,对于别的人他就可以纵熊杀人,且要杀朕最亲近的心爱之人!他又何尝顾及到朕的心!你们又可知我怀中这人对朕又意味什么!”他暴跳如雷,激扬出声,话语象炮弹又快又狠,不容异议。
  他……好生气……
  他背后那阳光发出眩晕的光芒,那逆着太阳的脸一片模糊黑晕……“姑姑!!!”那哀痛沙哑的声音是我被黑暗带走前唯一的记忆……
  他……是那么那么伤心……
  *
  那跗骨的哀痛似也传给了我,本是散漫空灵的心突来由的狠狠一抽,我抚住我那似要分裂的心,看着他紧紧抱着那个似无知觉脸色煞白得吓人的女人,眼泪横流,眼神狂涓,对着怀里那女人耳畔哀哀的述说着什么……
  怎么我只能看到影象却没有声音?我听不见啊……别哭,烨儿……我在这里呢!姑姑在你身边呢!你怎么不理我?
  我扑过去拥抱他,却抱住得是冰凉的空气……突然感觉背后升起的神秘光体象有着巨大引力的隧道吸一粒最微细的尘埃,那巨大力量要把我拉扯过去。
  不!我不要离开他呵……我的呼喊淹没在这片只有景象没有声音的世界里……难道我只能任命?我被那股力量反拉着,哀哀地流着泪看那如泣血一样的红桥上,那两抹紧紧相缠的身影……渐行渐远……
  *
  红到极致就发紫,光亮到极点会转盲。
  在那亮得刺眼的光的通道中,我犹如瞎子,不知道飘忽了多久,象是到了隧道的尽头,速度渐渐慢下来。耳边似乎又开始能听到声响。
  “叶莉,你给小蒋打个电话啊,怎么最近周末他老开会啊。”学美术出身的妈妈,孀居多年,皮肤依然白润,身材保养得度,哪象五十的开外的女人啊。摆满了一大桌那和她手下作品一样绚烂多彩,色相、味相俱佳的菜肴。
  啊……妈妈我好想你,姐姐我也想你……
  大我两岁的叶莉,现在的外表和气质就象她的职业,北京上地信息园一家高新技术公司的软件开发项目经理。活象刚刚开完年终会议,一身简单素雅的套裙,鼻梁上那顶大框眼睛掩盖了许多属于女人的婉约温柔,却多了属于她职业理性和严谨。
  这个就是小学起我一直仰视的亲姐姐,学校里美丽乖巧、品学兼优的优资生。打我有记忆起至小学到中学,同学们私底下都封她做本校的校花——叶莉。
  自认为25岁的自己也算个美女,不过我这个美女是渐变成的!也可以说是后天象丑小鸭一样,慢慢褪去了幼毛,才发现自己原来也算只天鹅。我姐姐可不是这样,出生到大学都是人们瞩目的焦点,从小就明肌胜雪,娇颜如花,象那高贵无比的天鹅。
  “她就是校花叶莉的妹妹——叶茉儿。”我的记忆很长一段时间,我的名字前面总带着姐姐名头的称谓。我挺着腰板,深以校花名姐为傲。
  人多说女人干得好不如嫁得好,我那天鹅姐姐一毕业就进了某知名跨国科技公司,半年后升了主管,继而经理……干得不错吧。可她嫁得更好……姐夫蒋家有着一个上市化工集团公司,更是集团董事长的唯一独子——二世祖蒋波。白雪公主的爱情故事在我家演绎着现代版……这对孝顺的公主和王子每周末还会陪我妈妈吃饭。而我,今天北京明天广州的职业,平时总是飞来飞去,找不到一个城市的固定男友事小,假日常常无法陪亲爱的妈妈共度,实在汗颜。
  好想拥抱着亲两个大小美女一下,可是为什么她们只是自顾自地说话,把我视若透明……我离开这个世界多久了?3年?5年?8年?可为什么她们一点都没有变化就如我出差刚飞去香港那天?这个世界时间静止了吗?
  “茉儿今天还在香港么?这个孩子也不打个电话说这周回北京不回,手机也关机。莉莉你留意下你公司有好的年轻才俊,她也是大丫头了,25了呢,也没交个固定男朋友,风里火去的个性还真怕她嫁不出去。”
  什么啊!老妈我就坐你旁边!什么嫁不出去!在清朝我老公可是至尊位同当今国家主席……郁闷的看着两个女人当着我面讨论我的个人问题,完全把我当空气。
  “你给小蒋再打个电话,问他还回来吗今天,要不我们等会?”
  哦……姐夫……那个温文俊雅的男人,我印象中。奇怪……随着我思绪的流转,眼前的景色也跟着变换……
  这是一个装修奢华的房间,记忆中不是姐夫的办公室也不是姐姐那西山别墅的家。屋里两个男人都在抽烟,烟雾缭绕中,一个穿红皮衣身段面容皎好的女人亲昵地坐在姐夫身边。
  啊……天,这哪是开会,分明是……姐夫有外遇?
  “蒋总,您家里来的电话。”这个人我有点印象,好象是公司里一个业务经理,平时和姐姐姐夫交往甚密,过春节还来我家吃过一次饭。
  蒋波给腿上依偎着的那女人使了个眼色,红衣美女扭着蛇腰,挪开了一点距离。
  “喂,老婆,我在……恩恩,在开会,刚刚是杨助理接的电话……你陪妈妈先吃把别等我了啊,好的……我尽量,如果太晚就住公司,有事你打我手机……今天晚上冷你多穿点,回家路上开车小心。”若是我没有看到眼前的画面,那语气,那神情,分明是个勤劳于公事的丈夫与爱妻的对话,语意中流露出关心与叮嘱的爱意。
  “这有钱的男人呐,十个男人九个坏。”风情万种的美女把手上那盛着金黄色的酒液水晶酒杯递到那刚接完老婆电话的男人唇边。他就着她手一口喝干,“啪”地在女人那微翘的屁股上拍了一掌。
  “那你还赖在我这个坏男人身边?一赖就是两年?”挑着眉,斜昵着她的眼里衬着她那火色的皮衣闪着绯红的光芒。
  “可这男人不坏嘛……女人不爱。”这个火红的妖精甜甜腻腻的缠上那个坏男人。
  犹如天鹅与狐狸的对决。姐姐……高贵典雅的姐姐败给了青春狐媚的妖精,他们这样的暧昧关系居然已经两年!姐姐姐夫结婚才两年!难道……果真男人的誓言不可信么……神圣的婚姻原来这么脆弱,我不相信姐夫一点不爱姐姐,那电话里真切的爱意和关心的自然流露,是装不出来的。那眼前的……只能证明春花秋月的属于一个人的完整爱情真的都只是暂时的假象,根本经受不起岁月的考验,和外来的诱惑……难道玄烨……将来也会是这般对我?
  一想到那双清澈深幽只照映着我的身影的眸子,以后也会出现别人的身影……不!我不要!我的心象被人打了一拳般……闷痛。
  老天那!你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样的真实!姐姐那外表完美幸福的婚姻背后居然有着这么阴暗残酷的事实。那一向对我如亲哥哥一样的姐夫居然是个感情上的伪君子!为什么没有完美得东西?我不要看到这个!我要离开这个虚伪的现实世界!我要回到烨儿身边去,我不要在这里!我不要!我不要!!!
  “茉儿的声音?”靠在沙发上的男人倏然坐直了身子,往房间四周看去。偎在他身上的女人一时不防,手中的水晶高脚杯滑落在地,水晶与大理石地面撞击出清脆的“喀嚓”声在这阔大的房间中久久回响……
  *
  “咔嚓”名贵的北宋官窑瓷器亲吻着地砖。
  “一堆饭桶!徐敬!孙国同!你们两个一个是太医院院使,一个院判!不知道娘娘什么时候醒也罢了,现在居然告诉朕她……腹中胎儿不保!你们可记得三日前给朕说什么话来!难道都嫌活得太长了?”随着破裂的瓷器落地声传来得是更让人心惊胆战威胁话语。
  乾清宫后院的内室,一群太医院以徐、孙为首的太医匍匐跪地,已近初冬的天,个个都冷汗涔涔。
  盘龙错金的雕花大鼎熏着淡淡的药香,在暖阁中升起微细的透明白烟缥缥缈缈,若有若无,正如屏风后那铺设黄缎大床上睡着的娇人的呼吸,游若一丝。
  “启禀万岁,娘娘身子却无大碍,只是何时能醒,臣实在无法知晓确切时日,也许今明就该醒来。三日前臣等发现有胎即加了保养安胎之药。只是,娘娘身子平日就偏虚,此次失血又多,那些安胎药含有大补大热的几味,对目前娘娘的身体……”徐敬揩了把冷汗说道。
  “对她身体有害之药哪怕对安胎再好,均不可用!”严厉的话语毫无回旋的余地。
  “万岁,臣三日前保证母体胎儿均安是因为闽南有一味大热保胎奇药,但是这三日来用药发现娘娘身子属极寒之身,臣等几个一直在研究中和之道,现在已有一法……但是……”他小心的看了眼目前天威难测,神情冷洌的皇帝。
  “讲!”
  “但是以娘娘阴虚之身,就算已施法中和,用大热之药可能还是会有一些副作用,比如会显一些外在异相……如头发变白,或者脱落,指甲变软。所以请圣上决断用药与否。”徐太医眼眉低垂看着地面那在他眼前不时踱步来回的明黄色朝靴,小心翼翼地逐字逐句说道。
  “三日会诊,就给朕得出这么个结果,是你们无能呢,还是朕无福……”皇帝踱步半天,心思飘忽在床上那女人肚子里的胎儿和至爱的女人身体的健康,做着权衡……孩子,只怕是阿玛无福见你,为了你母亲……
  “那药,不用罢了……”皇帝眼神黯淡,缓缓吐出那代表法律般绝对执行的谕令。
  “用……”幽幽声从那屏风后传来,虽然细若蚊吟,却清晰无比,她醒了……

  初雪

  康熙8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都来得晚些……
  初下入冬后第一场小雪,雪片纷飞如絮,宫人们早早起来就开始扫着宫院主路的甬道、台阶、丹陛上的积雪。那些个显示皇家威严的峥嵘高檐被团团雪球包裹,顿时象圣诞节的卡片雪景,多了几丝亲和可爱,少了几分霸气庄严。
  我……做了母亲……一个平凡却孕育着生命的伟大的母亲。抚着外表还平坦的肚子,里面居然孕育着一个小生命……他抑或是她……就如此刻我那溢不住的满腔爱意,来得那么突然。
  从带有母爱的眼睛看出去冷嗖嗖的天也不再严酷寒冽,那雪团簇簇居然透出如棉花球的温暖的感觉来。一切都那么美好可爱……心,也跟着轻快起来……除了……肚皮里那孩子的爹亲不顾可怜的准妈咪的人权和意愿,采取跟踪、圈禁、紧迫盯人等办法,把孩子的亲妈禁锢在自己的怀里、眼皮下、寸步不离。
  *
  御花园御景亭。
  放我来这里,这……已是他的最后底线。在乾清宫内以养伤为由软禁我多日的皇帝陛下终于挨不住这属猫的女人撒娇加逼诱,同意来御花园“赏雪”。本以为重获自由,却发现一向忙于公务的他居然带着厚厚的待批奏章一起“窝”进这亭子。唉,不过是换个地方“圈禁”。
  此刻御花园堆秀山上的鎏金宝顶御景亭,一改春、秋四面透风的凉爽空旷摸样,四方的亭子四面雕花隔扇门关了三扇,唯余东南面半开。南面亭下檐角徐徐降下江宁进贡的一种用最细的丝密织而成的薄薄的透明如玻璃的宁绸做纱,宛如现代的落地玻璃窗,观景、隔寒两不误。
  古代的“落地玻璃窗”前设一软塌,塌上备一紫檀溜金漆的矮几,堆着几碟精致宫廷小点,还有玉泉山上入冬后第一批香水梨,个小皮翠绿,汁多而甜,我的最爱。
  腿上搭着一条水獭毛边夹缎薄裘,我靠在这暖和舒服的软塌上,欣赏着御花园上空飞扬的雪絮,手愉快地伸向第三只翠绿……
  “最多两只。你又忘记太医的话了……”坐在西南金銮宝座上的玄烨,手疾如飞正在批着那堆小山一样的奏折,头也未抬。怪事……难道他有三只眼?
  不放弃地紧紧握住那只已然得手的翠绿,我快速的咬上一口:“这香梨已经被兰儿她们用水煨热过了,不凉的,不信烨儿你来尝尝。”
  他慢慢踱来,就着我手一口吃掉那只翠梨,示意正在捂着嘴笑的兰儿把剩下的水果都撤走。带着清甜梨香的热唇惩罚似的给我一记长吻,看着我白皙的脸慢慢罩上淡淡的熏红,满意地宣告:“梨性本凉,你身子阴虚,热了也不能多吃。事不过三,第三只……我们一起已经把它吃了。”
  我悻悻地望着这个不讲信用的帝王!他居然……也会耍赖!不过,幸亏了解他的我防着一手,我眼睛闪着晶亮挑衅的看着他。
  他轻叹一声,把我拥在怀里,拉过我一直背在腰后的左手,收走最后那只翠绿……
  “记得提醒过你,做坏事的时候,别看我的眼睛。”他幽幽地道。
  呜……这个坏人……连吃个东西都和我过意不去。
  “姑姑,唉……都马上要做额娘,这性子倒是越来越小了……叫我怎么放心得下。”他轻抚我那外表还平坦的腰腹,“这孩子以后可不能象你,不然注定我这一生要为两个人劳神操心,只怕是老得快。不过……呵呵,也好,马上就要比姑姑还老,姑姑以后可不许嫌弃烨儿。”
  我知道细心的他是在安慰我。半月前自昏迷中醒来以后,就发现身子慢慢有些异常。太医所说的话基本应验了一半,指甲变软与否,现在还没有感觉,倒是这头发……不似一点一点、一丝一丝的变白,是新长出来的头发皆为银白!现在发根部已若带了个天然圆形白狐帽一样银白一片。嘿嘿,不是我乐观,现代好些人还故意做出来的银发都没有我白得好看!
  几个贴身侍女想用宫黛为我染黑了它,我偏觉得时尚,就这么留着,玄烨也视若不见,也没说不好看来。故任之。
  只是出外的时候,比如今天叫我带上那紫雪海龙帽……
  一张酷似玄烨的脸在我脑海里出现……常宁……
  “那个……常宁,你没把他怎么样吧,他还小呢,不过是个孩子。”我摸摸在我头上端端带着的这顶毛茸茸的雪团。
  平静的瞳子卷起了危险的幽暗,圈住我的手突然发紧,我“嘤唔”一声,他急急低头,轻轻拍抚着我后背。
  “现在还会疼么?是不是牵扯到了伤口?”
  我看着他那伤心而又后怕的眼睛,就算我此刻伤口真的还疼也不忍心说出来,况且真的只是他突然圈紧的手让我手臂膀箍疼而已,我对视他眼坚定的摇头。
  “他,好的很,只是割了他爵位而已。”他淡然说到,活似只是讨论着天气,看我嘴里嗫嚅着还想说什么……
  “姑姑别想为他再说什么,除非你认为这个处罚太轻了,你昏迷的那几天,可知烨儿过的是如何的日子……”他抱着我的手轻轻的颤抖着,“那是地狱……姑姑。”
  顿时眼泪盈眶,发现自打自己怀孕后特容易多愁善感,我抽泣的声音似能安抚他那最深最深隐藏的恐惧……任由他拥着,时间在我们之间静静流逝……
  *
  我拥有了真正属于我自己的全银狐皮披风。当今圣上一直不许我穿大内现成的皮毛,说是要等他打的狐皮……今日造办处内监送来一件让人一看就心跳的奢侈品。
  这是一件狐肋毛精制而成的宝贝,拥有一件狐狸皮在宫廷这样奢侈品当日用品的地方不算什么,可要是拥有一件全狐肋做成的东西,哪怕是个筒子,那也是皇帝亲王级才有可能拥有的东西了。
  狐肋,就是狐狸肩窝处那一小圈儿圆窝一样的皮毛。狐狸全身上下以这里的毛最细,最轻,最柔软。想想我这一件可以把我裹起来迤地的披风得多少只银狐……啊,他杀了那么多可爱的小东西,顿时头皮发麻。心……却因为他的心意而愉悦。
  和平日用的他的披风相比而言,基本感受不到重量,那内监告诉我这宝贝重不到一斤八两。真是又轻柔又温暖……我穿上它,对镜一照……那片火红……迤地大概有半尺的地方是一圈亮丽的火红色狐毛。白中带红,象盛开在雪地里的一圈红梅,我转身一圈,这轻柔的红色皮毛似也要飞起,美丽奢华极了。
  “只用了肋毛,那剩下的狐皮呢?”翠儿为我系上围带,我左右端详,越发爱上这件东西。
  “剩的银狐皮做了帽子,筒子,披肩,分别给皇后和两位妃主子还有三位这次随驾去南苑的贵人送去了,不过……给慧贵人的是件银色披风,比别的几位主子不太一样。”全公公小心地说道,偷觑着我的脸色。
  “哦……慧贵人嘛,兰心惠质,温婉可人,那自然是皇上给她的恩宠罗。”我扯着嘴角,笑嘻嘻地和全公公心照不宣地笑着。
  因为突然到来的孩子加上背、臂上受伤的缘故,我这个乾清宫内的年轻的皇帝的禁脔,更是被一层一层的密切保护起来,我的存在除了对外的比较受上宠的女官身份以外,除了皇室近亲如几位太妃抑或……那日裕亲王福全也只是猜测……外界休想揭开哪怕一丝,这内廷神秘的面纱。
  因为我这带伤的身体和这样特殊的暧昧身份。康熙八年那些喜庆的节日……新年、元宵的热闹我是一个都没有享受到,呆在这宫内吃了睡睡了吃,快憋出气来。除了乾清宫和老祖宗的慈宁宫两处地方,想去别的地出去透透气都必须有圣旨许可或那人亲自陪伴。
  雪后初晴,久违的太阳懒洋洋爬出厚重的云层来,在慈宁花园的梅园撒开网一样的流金光芒。
  “今天晋敏丫头来过了,送来了这包今年她家新酿的玉梅茶,苏麻你也尝下,一会儿带些儿回乾清宫给烨儿。”孝庄老太后圈着一对黑溜溜的黑狐皮筒子,是皇帝陛下这次亲手猎杀的狐皮做的。手拉着我在她后花园茗茶聊天。老祖宗心细如发,隔三差五地就叫我过来陪她用膳、饮茶、赏花,说是她寂寞叫我陪她,其实是怕我寂寞陪我。
  对她……我只有感激。她,是这个寂寞的时空除了玄烨以外最了解我的人,也是我最亲密的长辈。她……应该也是把我当作最心腹的人吧,再加上玄烨的关系,现在对我还有了真正的亲情。真的,看着她的眸子我就是知道,这,是个可以信赖而睿智无比的女人。女人信任另外一个女人往往不需要话语,就是一种感觉。
  “放心,这茶的寒性已在多次炒制中被中和。这东西温醇甜香,尽管喝,一切有我,别怕那小霸王责备。”她拍拍我手,对我的处境理解无比。唉……老祖宗万岁啊!那霸王把以前我认为好吃的东西都以性寒为由,视若毒蝎,碰也不许我碰。那小全子也顿时变为皇帝的监工,天天小山一样的一堆严格按照太医院食谱准备的饭食要么是黑糊糊的不知道什么药看着都反胃。每次到慈宁宫都可以偷偷吃到几味甜品,目前是我最大的幸福。
  “我这个精明的孙儿,第一次做了父亲,对你紧张得不知道变通。其实任何事情都有一个度,想吃,证明是身体需要,少吃而不贪吃就行。”她抿嘴笑道,“他也只是紧张你,对慧贵人的身体可没见他关心过,最近东西倒是赏了不少。”
  慧贵人……最近被诊出已怀有帝脉。玄烨隔三差五就差人送一大堆补品、绸缎、珠宝去,让别的嫔妃好是羡慕。想到她我心微微一抽,不过脸色平静如常。
  孝庄后静静打量正悠然的茗品着茶的我,见我眉毛都没动一下,神色自若。
  “唉……难怪烨儿把你视若珍肴,如果当年静妃也似你这般性子,我的福临……”老祖宗唏嘘想起当年的往事。那静妃是因为妒忌才丢了皇后,做这天家的女人,妒忌是一个多么奢侈的东西。
  不是我不妒忌,不往心里去,只是那慧妃……只怕还不够格做我的对手,一个皇帝除了恨,从未放下一丝爱的女人,是不需要我去对付的……对她,我心坦然。
  一直明了在皇室中奢求爱情是最虚无缥缈的事情,不过既然命运让我和玄烨在这里交集,我不去强求也不会逃避,就让自己和烨儿小心翼翼的呵护这帝王之家最奢侈的爱情……
  “他……还真象他父皇,爱新觉罗家世代出痴儿,果然不错。以前以为这少年老成的孙儿会是个例外,不过……”她摸了下我那紫雪海龙帽,幽幽说道。
  啊……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我瞥向她,看她脸色并无不悦,活似沉浸在自个儿的过去,阳光斜斜映照在她脸色晒出点点晕影。她自顾自地说道:“女人……这辈子能得到一个男人真正完整的爱,就是最大的幸福。”
  鬼使神差地心突地一动,我脱口而出:“都说老祖宗年轻时秀冠后宫,肯定得到过这样的幸福罢?”
  “或许……不过不是帝王的……”她轻飘飘地说。吓?难道果真和多尔衮……
  “真正得到帝王全心的爱的女人都没有什么好的福报。往上数,跟随太祖皇帝的阿巴亥大妃,
  太宗皇帝时的我姐姐海兰珠,还有那董鄂氏,他们都得到过这样的幸福,都曾宠极后宫,可是没一个有福长享都短命啊,拥有帝王的爱看来会招天妒……”她对着我的方向说道,但又象是说着自己。
  似从往事中回过神来,她迷离的棕色大眼睛定定的看着我:“现在轮到了你……苏麻喇,想来烨儿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老天关上了窗,可是会给你留扇门,人不能名、利、爱什么都占。烨儿这样对你的安排我现在似乎能了解……所以……你……些许是个例外……能逃脱这爱新觉罗家的宿命。”
  *
  女人……这辈子能得到一个男人真正完整的爱,就是最大的幸福。
  你……些许是个例外……能逃脱这爱新觉罗家的宿命。
  老祖宗的这些话一直在我耳畔回响,自己怎么忘记了这一茬,历史上别说清朝,往上数又有几个被君王宠爱的女子得有善终?难道果真人生太完美会招天谴?玄烨他……对外一直不公开我和他的秘密就是为了躲避这个宿命,连老祖宗都这么说……烨儿他果真爱我?
  打发掉随侍的侍女,心里慌乱,脚下不自觉的往东而去,此刻他应该在御花园中的钦安殿和那些布库童子习武罢。
  现在心下象缺了一角一样虚空,就是想见到他,不顾那“没他陪伴不准乱跑“的禁足谕令,穿过甬道,过月门到了钦安殿前。
  “苏宛仪万安。”门口两位公公看我到来挂着笑脸行着宫礼。两张熟脸,应该是乾清宫伺候皇上的内监,看来烨儿果然在此没错。正准备进去,一脚迈进了宫门……
  “你是苏姑姑?”一声怯怯柔柔的语音,我眼里飘进宫门外一闪而来的秋香色身影。咦,刚刚可没注意到。
  “你怎么又缠上了宛仪,皇上说了今日不见你,走把……”那太监不给这个娇人儿一点好声气儿。
  皇上不见她?我倒来了兴趣,仔细端详起她来……圆月般的脸,可爱饱满,秋香色的褂子镶水獭毛边,外一件褐色锦缎嵌白狐毛的披风,能走到后廷的这里,不是妃嫔就是皇室近支,看这摸样也不似哪位小主,顿时好奇起来。
  “你找我?皇上为何不见你?”我轻轻地问到,生怕吓到这可爱的娇人儿,不过十几岁摸样吧还是个孩子呢。
  象是抓到救命稻草,她“噗”地一下跪下地来,哀哀哭道:“求苏姑姑救救常宁,我晋敏来生愿做牛马侍奉姑姑……”
  晋敏……常宁?我晃着手上那包老祖宗刚刚赐给我的一包玉梅花茶:“这个茶叶是你刚刚送到慈宁宫的吗?”
  她点点头。
  得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既然喝了她的茶……怀孕的人使不得力,我眼瞄了眼那两个太监示意把她扶起,“你跟我进来罢!”
  “宛仪,这人已经中午跪到下午,皇上也不愿意见她,奴才不好放她进去……这个……”
  “我带他进去有事自然是我担待。”那太监无非是等我这句话,倒不是不给我面子,这个也算是宫里的规矩之一把——推卸责任的规矩……
  带着她穿过“天一门”,还未到大殿,大香炉后高高月台上“嘿呵”声齐声传来,快到了,我拉她在回廊一旁石凳上坐下仔细询问起来。
  原来她是孝安太妃的侄女呢,难怪可以进得宫来。另外一个身份竟然是……常宁那小子的侧福晋,才多大的人儿,居然有了侧福晋!
  “你说常宁目前还关在宗人府?”我惊诧极了!不是已经削爵了吗,烨儿他……
  “恩……今日来看望太妃和老祖宗,本来想求情,但是老祖宗说皇上做事自然有他的道理,说这个时候谁去求情都触霉头。呜……福全哥哥之前提醒过我或许可以求下苏姑姑您……可是您一直都在乾清宫,我来内廷好几次都没有碰到。”
  福全还真是会揣测人意呢,我在皇帝陛下身边的身份只怕他已是清晰,不然不会叫这丫头来找我做护身符。不过……他倒是以什么罪名关押的常宁?
  “你可知常宁这次缘何被关押?”
  “死罪!他养的那大熊在南苑咬伤了圣上!宗人府那还放着皇上那天被袭击后的血衣,呜……我知道常宁罪该万死,只是想在皇上面前帮他受过,要我去死我也愿意……”
  原来这样……本来一直疑惑的事情有了答案,这姑娘还真是贞烈呢!有这样的好媳妇,常宁这小子人坏可福气不小!我笑嘻嘻地看着她:“要是我能救了常宁,你如何报答我?”
  她闻言大喜,立刻跪下身来:“我拿我肚皮里的孩儿起誓,来日定重重报答苏姑姑哪怕要我命也愿意。”
  啊……她也是孕妇?那小屁孩常宁外表看起来比玄烨小一圈,居然也有那能力做父亲,哈哈,这一次救人我就救到底了!让他们全家都欠我人情,以后好要挟那小子!想起那飞扬跋扈的小脸,可不能让你就这么完了,我还想以后慢慢收拾你呢!
  常宁……
  宗人府一处干净整洁的牢房,那位面目白净的昔日小王爷揉了下耳朵,一种不祥的预感升起……

  晋敏

  良宵短 人依依,夜更浓,月如弓。
  风声细碎烛影乱,相思浓时心转淡。
  意绵绵,指纤纤,心有相思弦。
  薰风剪柳弄春柔, 何耐织烟愁更愁。
  绿窗莺语,花间燕舞, 不醉亦难休。
  ------------《晋敏.相思》
  钦安殿是这内廷御花园中唯一的主殿,沾了皇家花园那华美而又瑰丽的气势,虽通往高约数米的须弥座上的月台,那汉白玉台阶两侧的湖石、衰草还犹自带有些微秋冬残余的萧瑟,但这以金黄、朱红二色为主的美丽宫殿衬着天边那片翻滚着火红的晚霞,和着不时传来布库童子整齐呐喊“嘿呵”声,显出一片在这威严有余的皇宫里甚是可贵的勃勃生气。
  迂迂行来,见丹陛上站着的都是熟脸,皇上身边的茶水太监万安、万福……点头给他俩回着礼,手拉着晋敏踏上那中嵌云龙浮雕旁的丹陛,这寒冬的天,她手心腻滑渗出微汗。我瞅她面色慌乱,眼神游离,越接近大殿越似失去了刚才的勇气。再见过世面,她也毕竟还是十几岁的即要“面圣”的小姑娘。这个时代就算是她老子去晋见皇帝也会紧张不安吧。象她夫君,位极人臣——皇帝的亲弟弟呢,看到玄烨不也胆战而拘谨。
  “皇上平日很亲切的,没什么好怕的,一会儿跟着我说,恩?”我鼓励地给她一朵灿烂的笑。
  “亲切?”她象是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情,手猛地一抽……我的话似是吓到了她……难道我说错了?不过许是我温暖的笑容起到了作用,赶走了她脸上的犹豫,我俩一起走完丹陛上的阶梯,踏上了钦安殿上那宽敞的月台。
  那月台上,四、五十个腰圆膀粗的少年正两两相搏。在这严寒的天里居然汗飞如雨,身上笼罩着一圈如烟如雾的白色热气,打得正是带劲。
  微一扫眼,正对着这一群蓝衣少年,那穿杏白色武服,腰上系着黄色腰带,端坐在殿门口宝座上可不正是那当今万岁。
  两名御前侍卫费杨古、曹寅正持剑立在帝侧,目不斜视,甚是威武。
  俗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我脸堆满笑容,对视着他的,啊……他那竟然也带着笑意的眼……款款前去……
  玄烨忽见那女人映着天际琉璃般五彩的霞光迤俪迩来,火红的阳光在她面颊上晕出两朵健康的粉红,她来了……心中盈满喜悦……她怎么会来这里?顿时以为是因为思念境由心生,花了眼,揉了揉眼……那女人居然还在!那笑脸笑得还更加灿烂……
  今日她去了慈宁宫陪皇祖母喝茶,然后该乖乖回宫……带着没完全愈合的伤和怀孕的身子就摇摇摆摆而来,不顾给她三令五申的谕令!玄烨眼神顿时转黯,眯起了眼睛上下左右打量着那个犹自在红霞下笑得象朵花儿的女人……她,今天竟然没带个随侍,眼角扫到旁边那个面生的女人……
  晋敏忽感一阵寒厉目光袭来……颤颤地抬起头来……那是一个和常宁外表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的男人,虽然也穿着平常的武服,但那不怒自威的气质,和那浑然天成的威仪,就算是融在一万人的人群她也定不会认错的当今天子——康熙。
  这……就是一个多月来她日思夜想能面圣的时刻,私下里自己演练过上百回面对当今万岁应该如何应对说话,但是当这情景如此真实的出现在眼前,她的脑子却一片空白……面对这个一句话可以拯救也可以剥夺普天下所有人身家性命的天子,她只顾得上跪下地行叩首大礼,连问安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哭泣……
  “你竟然独自不带随侍一人跑到钦安殿,不顾谕旨,好大的胆子!”冷冷的声音夹杂着不可置疑的怒意在头上响起。
  晋敏见雷霆震怒,颤抖着把头埋得更低,泪如雨下,呐呐无法言语。
  全公公见这边生了事情一使眼色,下面几个侍卫即安排那些童子暂停“布库”,下回廊暂事休息。
  “胆子大自然是有人惯,要罚也该罚那惯奴婢之人,再说一个‘奴婢’何来随侍一说?乾清宫苏麻喇给万岁爷请安,万岁爷吉祥。”
  啊……她怎么这么大的胆子敢反驳当今!晋敏惊诧地悄悄抬头,见刚刚带她进殿的苏麻还自若的带着微笑,老神在在,看那轻松神态不似装得出来的。这时刚刚那个回绝自己说皇上不应允见她的总管太监全公公还殷勤地为这个御前女官搬来个包黄锦的椅子,她也不客气的坐下,与当今天子并排……难道……
  但闻圣上轻咳一声:“乾清宫宛仪苏麻喇,一会回宫朕再治你罪!”严肃的话语却似带着一丝无奈?
  治罪?我斜睨了下那依然面色冷漠的帝王,只是那眼角扫过来的暧昧一瞥泄露了他冰山下的一角……赤裸裸的火热……原来他要处罚的是这个?与他炽热的视线空中交汇……晕红随即上至耳根,这坏人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就开始调侃人了。
  左右微顾,只见曹寅、费扬古依然站立如钟,只是嘴角约带一弯值得怀疑的上翘。
  “臣妾晋敏,恭请圣上金安!”暂止住了哭泣,那柔柔声响起。
  晋敏……玄烨想起刚刚小全子说常宁府上来的侧福晋——孝安太妃的亲戚,就是她了。一想到常宁,顿时象吃饭见到了苍蝇,如噎在喉,又一个来求情的!这次还聪明地搬动了这大内的金字招牌——旁边这个一直傻笑的女人。晋敏……又一个心机深得能猜到姑姑对自己意味着什么的女人……心里顿生厌恶,对她也没好生气儿。
  “你就是常宁的侧福晋?朕已回绝见你,你也敢不顾圣旨妄自闯宫进来,哼!你们府邸一家老小都想进宗人府去陪那小子吗?”
  见那满脸泪痕的小脸,脸色煞白,救命似地朝我看来……唉,我的心也跟着揪疼起来,对这样可爱的女娃,烨儿也忍心吓唬。
  我伸手偷偷掐旁边那人腰上一把,刚得逞就被他捉在手里紧紧握住,不准我抽离。我警告地瞄他一眼,这情我求定了,我执拗地和他对视着,直到那对漆黑的眸子轻轻地闪烁了下……呵……他妥协了,我就是知道。看到我得意的愉悦,他警告地瞥来……下不为例……我愉快的对他猛眨着眼。这一局以苏麻的胜利结束——交易达成!
  我往下看着这个可怜的女娃,我已经尽力帮你了,你再说点什么我好让烨儿找个台阶下呀。哎……我对她使着眼色,顿时发现我那秋波好象只能和玄烨意会,面对这个木头一样的丫头,我的眼皮翻得都快抽筋了她还是不懂!
  晋敏见那女人对自己做着奇怪的脸色还翻着可怕的白眼,白眼是什么意思……白色兵家表示投降……难道常宁没救了!那心顿时似有千万根牛毫一样的针扎来,痛得无以复加……活似老天在面前轰然倒塌……痛到极点,反而清醒。只见她稍微一思量,坚毅地抬起小脸,哀哀地吐出作为一个女人最后的请求。
  “臣妾知晓常宁犯的是死罪,也不敢连累太妃,只愿夫妻同命,臣妾唯一请求圣上的是让晋敏生下腹中这骨血后,让我……让我进狱侍奉夫君,以尽妇道。生若不能同裘,死仅求同穴!”
  阳光下,这苍白着脸,被夕阳倾斜拉长的柔弱的身影是那么勇敢而又坚毅。这弱小却又坚强的女人有着一种特别的圣洁的美……常宁!你几辈子修来的这么好的福气……看着她不由想到自己,倒过来如若烨儿有难,下面跪着得只怕是自己。将心比心,就冲着这样的勇敢和痴情,这个女孩我也保定了。
  我轻轻转过头来,泪眼婆娑地望着这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他一直是懂我的……只听得他轻叹一口气,轻拍我的手……
  “晋敏,谁告诉你常宁是死罪……”
  啊……犹若峰回路转,不是死罪……所有事情似又回到起点。晋敏象卸了气的皮球,此刻瘫坐在地,原来常宁不会死……那自己坚持的一切……
  “只是削爵而已。”康熙帝轻轻的吐出这句话,象是回答她,但眼却看向我……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晋敏你可知今日擅闯宫禁之罪……”皇帝面向着脚下那瘫软的身子,神情淡然,面色如水。
  我瞄了他侧面一眼,也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刚刚他不是答应我开恩了吗?不过这话说的婉转,没有提到违逆圣旨,就不是死罪,可小可大……
  “臣妾知罪……”
  “那这就去宗人府报道罢,来人……带她下去……”
  皇帝丢了个腰牌给曹寅,使个眼色,见曹寅会意,拉着面如死灰,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晋敏离开……
  怎么是这个结局!怎么还抓她进狱,她有身子呢!……我忿忿的看着身边这位至尊。
  “如果你是她,你现在会想呆在谁身边……”他淡淡的看着我说道,似有深意。
  注视着我的幽深眸子闪着莫名的情绪……我移步过去偎依他旁边,以行动作答……满意的看见一丝温暖的笑意融化了这座冰山……
  “可她是女人现在还有着身子……”偎着的胸膛忽地一震,啊……我触到他痛处,立刻乖乖禁口呐言。
  “他怎么对你的!他有顾及到你身子么……”他在我耳边恨恨道:“姑姑……别再为他花一点心思,逼我反悔……他现在毫毛未损,好酒好菜的养在那里,我已经后悔了……”
  铁板……常宁是他甚少在我面前立起的铁板,现在只能等待……时间的流逝,去融合他那不让人触击的伤口……去慢慢融化这目前密不透风的铁板。
  不过,常宁……也是他欠我在先,只是可怜那坚强而又柔弱的晋敏母子……孩子……顿时闪过一个主意,还未成型的主意,不过也许就此可以消了烨儿心头得窝气,对常宁一家没准也是福气……
  我咬着他的耳朵,把我的请求缓缓道来……他一脸的惊诧,不过看我一脸欣喜雀跃,只是挑高了眉轻轻咬着我的耳朵说:“那要看你今晚怎么侍奉我了……不过……”炽热却带着犹豫的瞳子打量着我的身子。
  此刻只怕我脸比那天际边的火烧云还要红,耳鼻满满萦绕着他的气息,我斜着眼,旁顾了下已经知趣离我们几米远背对着的两个御前侍卫的身影,咽了一下口水,抖着声音轻声告白:“孙太医今日早就说过,我身体已经痊愈,母体安康,只要动作不大伤到宝宝……”实在说不出后面的话,满耳沸热的我把头埋进他起伏的胸膛变那鸵鸟,这坏人……居然在笑……很大声的笑……
  *
  酉时初刻。
  一顶宫轿从天而降,出现到“宗人府”前。
  “宗人府”是专管皇族旗籍,也是关押犯罪的皇亲国戚的机构,目前是康亲王杰书执掌。毕竟关的人都是有来头的皇亲宗亲,至于宫中或者什么王府来几个人探访犯人,看门的亲兵甚是见惯,睫毛都未眨一下,等着那下轿之人自报名头。
  那轿停下,后面马蹄声响,跟上来一队居然是康亲王府派来的亲兵,最前面是四名有顶子花翎的御前带刀侍卫。等这队亲兵分两排在轿旁围定,一名尖着嗓子的公公打起了轿帘:“宗人府到了,恭请姑姑……”
  只见这太监扶下一个华贵的白狐披风裹着的主子,带着一顶少见的淡紫色毛皮帽子,也分不清男女只见滴溜溜的大眼很是精神。
  两名宗人府看门卫兵看这架势,这人来头不小,不敢怠慢,不过总得有个名号啊,不然怎么交差。只是行着礼小声问道:“这府上?”
  一面浮雕着金龙的“如朕亲临”的令牌出现在面前,一水晶顶子的御前侍卫手拿着这代表皇帝亲临的宝贝晃了一下再小心恭谨地收入怀里。
  两名卫兵正准备跪下高呼那神圣的口号,却被这侍卫打断,四名侍卫拱卫着那裹着披风的贵客径直走进了这府衙。
  燃灯如豆。
  由着宗人府的宗正——拜善大人领着走在这曲折的通向那不知道算不算得上“天字一号”的牢房。
  一路行来,倒也干净清爽,除了灯光暗淡,显得幽深晦暗……不似我想象的可怕、肮脏的污秽地方。心下也暗笑:这是什么地方自己大惊小怪,关押皇亲之地,再怎么不济也不可能象关押平民的普通牢房,这些家族都是显赫一时的权贵总会有人打点则个。
  一转弯,走到尽头,只见一间三壁环墙的“牢房”豁然出现在眼前。货真价实的牢房啊,和电视上看来外观差不多,一排粗若碗口的柱子中间嵌一容一人进身的小门。仔细打量来,墙壁有个暖炉,柴火正“劈啪”作响。里面还有一桌、一几,两把椅子,墙东侧带有帐幔的床铺上放着有几床整洁的绣着花的新被褥……要不是这外观活脱脱是个牢房的摸样我还以为走进了哪个大户人家的闺房。呵……这待遇不错……看来玄烨并没有亏待这个兄弟,还真是好吃好菜的“养着”。
  安静的牢房里来这一群人的声响已是惊动了里面的两人,看着那张和烨儿极其相似的小脸惊恐地望着我……他不认识我了吗?这小子!
  我叫衙役开了牢门,那宗正大人微一踌躇,看了我两旁的高大侍卫一眼,再不犹豫,行了个礼带着人下去。我叫这次负责我安全的曹侍卫带人离我十余步远,他坚持我必须在他视线可及,我知道他只是当差,圣旨难违,就让他摒推左右,一人在牢外守着,这才带着笑容安然步入常宁的……寝宫。
  常宁久未见阳光显得惨白的小脸早已失去了当日的傲气,怔怔地望着我头上的帽子,只是出神……
  穿了一身水蓝色布棉袄的晋敏,拉了下他轻声道:“这是带我进殿,帮我们向皇上求情的苏麻姑姑。”
  常宁回想起当日闯下大祸的一幕,皇帝哥哥那声凄厉的“姑姑”响彻耳际,那人的血染红了皇帝的衣襟,那在冷冽的秋风中飞舞在空中的长发遮住了皇帝哥哥痛苦的脸……慢慢和眼前这带着温暖笑意的女人……重合。想起事后福全哥哥语重心长的那句话:“现在能救你的可能就是……”
  原来……一直都是自己的错,满满的伤痛和密密的懊悔象潮水般涌来。
  “常宁纵那孽畜伤了姑姑,险害姑姑入黄泉,懊悔莫及……”他含着热泪真诚地给我道歉一撩前襟就要下跪……使不得……他可是亲王啊,虽然现在没了爵位可仍然是烨儿嫡亲的弟弟,我急忙扶住他下跪的身子,没想微一使劲,腹中却传来异样……我怕动了胎气,顾不得常宁赶紧捂住肚子,常宁见我动作想是猜到一点什么,忙拉来椅子让我坐着。
  微喘一口气,我对他笑笑:“苏麻只是个女官受亲王如此大礼只怕折福……那事我都不记得了就罢了吧。”
  可真是玄烨的亲弟弟,智商极高的常宁没有错过我刚才我手放的位置,只是那一瞥,很多以前想不通的事情象是一下找到了线头,彼此连贯起来,已然明了……
  “这一礼是如何都要施的,是臣弟常宁,给皇嫂的……”
  皇嫂……懵懂的晋敏也跟着常宁给我施礼。
  实在是没有力气再去拉这两人……我整理了下纷乱的思绪,正色面对常宁:“你是烨儿至亲,我也不瞒你,以后宫内宫外必须对我以女官之礼,皇上估计不喜欢别人知道他的秘密……他做事自然是有他的道理。至于你嘛……”我对他微微的笑着:“我孩儿出生之时,就是你出头之日……”
  见他发怔,我叫他过来,咬耳告诉我的安排,当然是皇帝许可的安排。只见他脸色一扫阴郁,犹若雨后初霁。
  “祸兮,福之所倚……人生就是这么无常……今次你这一劫过去,也许就可迎接他日更大的福气。”看着他那俊俏的小脸又恢复了神气,我吁出一口长气。
  他一揖到地,似是突然明白许多道理:“这次常宁罹难,救我的反是被我伤害之人……常宁实在猪狗不如!苏麻姑姑就是我命中的贵人!日后常宁定肝脑图报!”
  我斜眼瞅向那烛光下,脸色苍白的娇小女子,她眼睛盈满感激、坚毅和卓定。就是这样的一个弱小女子,她那勇敢的坚强和坚贞的爱使得她发出那么耀眼的光芒,打动了我……象一块璞玉,没有精工的雕刻却有着晶莹碧绿的温润之心。
  “你生命中的贵人只怕不是我……而是……你的侧福晋……晋敏。”
  

  硕鼠

  武英殿后配殿西花园。
  碧桃、月季、玫瑰、芍药、牡丹……远离大内后宫的武英殿想不到还有这么一个奇妙的花房所在……
  北京南郊的丰台一带,有一个叫做草桥的地方,有十几家专门培养花木的花农,一代代传下来巧妙的养花技艺,可以将暮春才开的花卉提前在早春开放,或春天开放的花卉提前在冬天开放。至前明起花农们适时将鲜花送进北京城内,也卖给宫中。因太皇太后喜爱花卉园艺,特命两小太监在远离后宫的武英殿后设一个小花园,一个小暖房,这暖房不但向阳,冬天还可以燃烧地火,两个太监学习了草桥花农的养花绝艺,提早一两个月可以使百花开放。
  随着我的肚子也一天一天大起来,皇帝的万寿节也快到了。洞察一切宫闱秘密的太皇太后一向英明,立刻传太皇太后懿旨,以翻修清宁宫、乾清宫、交泰殿为名,万岁移御武英殿。因为这座四季如春的花房的便利条件,依着我的靠山吃山,靠海喝水的就近利用原则,顿然把武英殿后寝宫打扮成花的海洋……处处是爽心悦目的鲜花绿叶,充满清郁花香。
  这次宫内折腾着“搬家”有无数原因,固然有我的原因,但是最大的缘由应该是皇帝准备“除芒”了罢。
  对外于朝堂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手段,只是闻得除了第一辅政的身份的鳌大人现在又封了一等公,又加了领侍卫大臣(能统领宫内侍卫调动的职位,类似与国家安全部长)。慧贵人此刻因为怀了龙脉,更是封了慧嫔,皇帝每隔两、三天就要去看望一次,封赏不断……
  对内……我眼睛看得见的是身边除了几个熟脸的大丫头和内监,原乾清宫的人马来了次大换血。武英殿内寝殿换了好多慈宁宫选来的内监,外面的宿卫也是皇帝身边的四大金刚:费杨古、明珠、曹寅、还多了个被降职为御前侍卫的原吏部侍郎索额图。
  这一切都以大修乾清宫为由,缓慢地又有条不紊地悄悄进行着……
  “慧主儿昨日又得了一对大东珠耳环和一对嵌猫儿眼的赤金戒指,都说那猫儿眼那,和平常见的黑眼不一样是难得一见的……”
  “蓝底儿绿眼,今年蒙古恭上来的。”我写完最后一笔,吹吹墨,拉开镇纸,让那字墨慢慢干透。
  “啊……宛仪你知道啊,亏我白费力气找那画儿丫头套半天话来。”兰儿一剪刀剪下几枝长杆的牡丹准备插瓶。
  “绿猫儿有什么好的,你好歹跟我六、七年了,也是见过点世面的,你过来。”我带着她来到西暖阁旁边的一间隔室,用钥匙打开一个檀木大柜,里面是象中药房一样的密密麻麻的抽屉。编着号,我拉开最左端第五个抽屉……里面整齐摆放着十来对绿猫、蓝猫、红猫眼金戒指,亮晃晃、金灿灿的光芒让人心跳眼花……
  我从最里面的夹层取出一对金蜜色的猫眼儿戒指,和一只同色手镯,给她上着珠宝普及教学知识课:“蓝底儿绿猫算是上品但不是绝品,这蜜色中晕出的金色猫眼儿才是极品!这样的货色也只有沙俄有,乌里雅苏台将军今年进贡的,这个叫金猫儿。明白了?”
  又拉开了几个抽屉,里面都是东珠耳环、翡翠簪子、玉坠子什么的,看得这个丫头面红心跳。
  “原来……宛仪是万岁爷的国库总管啊……可这么多宝贝也不见姑姑您戴真真……”她嗫嚅着说不下去。
  “真糟蹋了?哈哈……我就不爱戴,就爱藏……有时间就来看看它们欣赏欣赏,这个可不是国库,最多算万岁爷的“小金库”,我也仅仅是个‘管家’。他平日里哪有这么多时间处理那么多‘贡品’,都推给我挑,我就勉为其难,能者多劳了。”
  “看来慧主儿那些赏赐都是宛仪帮万岁爷准备的了……”玉兰摸着这些个宝贝,不无羡慕地说。
  “这些盒子里都是还没有记过档的,给你一支罢。”拉过另外几个抽屉我随手给她一只翡翠发簪,看她高兴得快要跳了起来。
  “我现在身子大了,照顾它们不过来,这边东西都还没有归档,你以后就帮我做这个事情罢。先别高兴早了,这些物事都精致易碎,得万分小心,不然……小心你的……屁股。”
  看着这几年来说是公(一小半记档的)也算是我的“私房收藏品”(大半没记档的),烨儿说得没错,我已经是这乾清宫再加上武英殿比天子还富有的人了!
  “你是养在我身边的一只最大的硕鼠……吃、穿、住、用、拿……现在小箱子都装不下变成柜子了……”记得烨儿曾经哀叹。
  “只是帮尊贵的陛下保管而已,苏麻的一切都是您的……”我对他献媚地笑着。
  “不过养你……我……甘之若怡。”
  看着镜子里那圆了一圈的脸,摸摸自己现在如皮球一样圆的肚皮,宝宝……现在你亲妈已经不是老鼠,变猪拉,不知道你那高贵的爹亲会不会还“甘之若怡”……他应该不会后悔吧,不然天天叫人盯着我吃以堆计算的食物。
  穿着软底绣花鞋慢慢踱步,回到属于我私人书房的西暖阁数间房间之一。看着阳光下我那迈着鹅步,前凸的身影,觉得自己特象只肥鸭,又笨又重,毫无妩媚可言。走几步还气喘,现在唯一的运动就是临帖写字,最多绕着后院溜两圈弯儿,郁闷得要死了。
  刚转过花墙就见那皇帝的影子全公公带着两个小太监立在门口。看我过来对着我挤眉弄眼,哦……那人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暖阁的纱窗在窗前那挺拔的香色身影上映出网状菱花的棱纹,已换下朝服着常服的他就象梦游的爱丽斯困于阳光编制的菱纹网中,一扫帝王的的天家威严,就象平常夫妻的相公,在审视着我今日的“作业”。
  “玉京曾忆旧繁华,万里帝王家。琼树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花城人去今萧索,春梦绕胡沙。家山何处?忍听羌管,吹彻梅花!”
  这是一首宋徽宗的亡国绝唱,哀怨浓浓。那宋国帝王做皇帝业余,可艺术方面的造诣彪炳史册,绝对是个专业人才,诗词书画均是上上之作。其书,首创“瘦金书”体。其画,尤好花鸟,并自成“院体”,充满盎然富贵之气。造化让这个本该做艺术家的人做了皇帝,不知道是可叹他在艺术方面的成就,还是可恨当时他那个朝代政治上的无能昏庸。
  “字已有点味道了,银笔玉勾,颇有‘瘦金体’的韵味。不过选的赵佶的这诗意境晦气。”玄烨侧脸看我一眼,然后提笔挥墨,我凑过头去一瞅……呵……原来还是赵佶先生的诗……那首柔美绮丽的《题团扇仕女》。
  “浓黛消香澹两娥,花荫试步学凌波。专房自得倾城色,不怕凉风到扇罗。”我轻轻吟道。
  玄烨的书法,具有“董体”的风韵,软美中涵有博雅气度,飘逸飞动,笔势潇洒随意。在我看来少了董其昌本来的文人不羁的风骨,一笔一划中却多了几分属于帝王的霸气飞扬。他写的字我一向是极爱的,戏称为“玄体”,甚至超过欣赏他临摹的“董体”。
  书完。他掏出随身的一方印章点了朱砂,盖了上去……想了下,又拿出另外一小印按上。两章艳丽的朱红出现在那幅墨还未干的字上:“体元主人”“余暇”。
  “这幅字我要了!烨儿……赏不?”我斜昵着他。
  “有《题团扇仕女》的字,还得配上幅画,这样才能赏得出去。”他从旁边的几上拿来一个素面的紫檀木匣子,打了开来。
  吓……那把好眼熟的团扇立刻跃入眼帘!我那二十万港币的“金疙瘩”!
  原来簇新的时候那扇面的绸子不是米色是白色的!是用工笔以油画的风格画出的一片鲜艳的景色,艳丽的鲜花,青青的湖石,一个白发穿着宫装的女人婀娜地坐在一块太湖石旁……
  眼睛顿时模糊……原来,所有的故事的起点是从这里开始……原来,那个女人是自己……原来……这个东西就是注定我和他,这两个不同时空的平行线却有了相遇交集的缘起……
  “想幼年时姑姑说来自西洋,那钦天监正南怀仁素来擅长西洋丹青,偶尔看得他的画法,学了样画来,画了好些时日呢,不知姑姑还喜欢么?”他以为我感动得情不自已,是因为看到家乡风格的画,这个痴儿……不过我真的感谢他为我揭开谜底……从现代起就开始困惑我的谜。
  拿起它仔细端详起来,那绯红的朱砂玺印,“怡情”“缉熙敬止”两方小印豁然在上,我摸摸那似还没有干透的印记,心中思绪汹涌起伏,只是抬头泫然看着他……他放下盒子,轻轻抱住我腰,叹气道:“一怀孕就多愁,你这性子,以后看似不能让你再做母亲,这几月哭的次数加起来比八年来都多!”
  扯过我腰侧的手绢,轻轻拭掉我两颊的泪珠子,打横抱了我起来,作势往外走去。
  “啊……外面有人啊,烨儿……好人……放我下去……小心宝宝,我现在好重的……”
  他觑见我的赧颜,眼里闪烁着莹光,嘴却轻声道:“这个时候最好禁声,不然外面奴才们会看得更高兴。”
  后殿暖阁有几间屋子,据说是李自成打进皇宫登基之前住武英殿的时候改建的。靠西的一墙装得有活动的可以轻轻拉开的大窗户,有点和式的风格。因为面西,那里实在是午后小憩,读书作画的好地方。
  香儿、翠儿几个已经在这下午阳光充裕的地方摆放了多盆馥郁的铃兰、水仙、和暖房移过来的大枝绿梅,一时间屋内,“金猊软榻香馥郁”,屋外,“蝶舞花间两缠绵”。
  他抱着小猪一样的我轻放在靠窗那面的软榻上,拉过那温热熏的喷香的被褥,合衣抱着我斜斜躺着假寐。
  “今天没折子?”奇怪他今日怎么突然空闲……一向勤奋理政的他,就算没有公事也会招那几个心腹商量些“要紧的事”。
  “有……不过当今天子懦弱且好嬉。”
  吓……谁有这天大的胆子这么评价他!我以目前的身体条件而言绝对敏捷的速度侧身看向他。
  那什么样的目光啊……水一样的,但是又炯炯的,那坚定与精光一抹闪现……这在政治风雨中初经历练的年轻的皇帝,却有着笑看风云的自信。这样的神情才是这个演技派高手的在朝廷上戴的假面具下真正的自己。原来……
  “行围遇熊靠鳌大人护佑……懦弱胆怯。宫内设童子布库武习……好嬉。今日开始不理朝政?可是为了多个昏庸的罪名?”
  知他如我,很多事情实在不需要说的太清楚,给个线头子就能找到根源。“吱”那声奖励,却不是吻在我正等候着微微仰起的粉脸上,而是在那……西瓜般圆滚的肚皮。
  “为什么亲他不亲我!宝宝还没出来,烨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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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  墨色错落 周一 九月 20, 2010 11:11 pm

不亲我!宝宝还没出来,烨儿你就偏心。”愤怒之火在我眼里燎原!
  “大概是因为有了我的宝贝在里面,两个脑子一起动,最近才显得比较聪明。”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脸,不似在说笑。这孩子都没出来,就已经动摇了我的地位,下堂妻……三个字即刻在眼前飞舞,委屈的眼泪汹涌而来,立刻滂湃。
  “罢罢……看来我不适合说笑话。“一改刚刚的正经摸样,蝉翼般的蝶吻一个一个烙下,吮干那女儿泪……“真是水做的,怎么就这么多眼泪……”
  “怀孕的女人最大,你没听过太医说过么?忙时晚膳才见人影,今天刚刚得闲就来气人!”这里的太医应该不敢对他这么说话把,不过在他心目中的确我最大啊,这个倒是有自信!
  “不是得闲,未来的数月都打算只应付早朝,不理奏折,彻底要做一次昏君!”
  “好也……下午有人陪我写字、赏花、喝茶、溜弯……恩,我还想出宫吃去‘和记’的芝麻芋泥糖葫芦,那据说可以拉成千丝的‘张记’的糖关刀,还有看天桥下的杂耍……”
  自己夫亲准备做昏君,她还这么高兴!这人越听越拧起了眉毛。她又何曾出过宫?都谁给这个女人灌输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在朝治国,对内……看来也该治家了。
  “宫内万事皆可,不过出宫之事得等你做了母亲再做权宜。”
  嘿……权宜……竟然对我打起了官腔!牛皮糖立刻发挥耍赖、撒娇、粘、死缠、硬泡等只能在他身上生效的万般武功。
  “面对整个朝廷都比你轻松。这个孩儿以后只能象我,绝对不能象你!”他幽幽道。
  “答应了?”
  “等我杀了那只大鱼……再等你做了娘亲。”
  床榻上那兴奋的女人举起了手,无奈的年轻男子击掌轻拍,以禁足为要挟,再不允许她乱动。拉过被子轻轻搭在两人身上,抱着她侧身合上了眼,沐浴着暖暖的初春煦阳……一起进入那甜甜的只属于两个人的……梦乡。
  窗外,无风。花间却飞舞着两只蝶,上下翻飞翩跹 情浓不言离别……
  

  纪年

  靠窗的几上摆着一簇铃兰。春日的阳光早已将水晒干,花和叶子都已干透。洁白的小花变成了淡黄透明的小铃铛,只是仍一串串悬于细柔的茎上,保持着它原来的样子和姿态,它好像还没来得及枯萎,只是被阳光滤去了香味和颜色。
  合着几个大丫头一起把还保留着盛时模样的干花用绣好的大小枕头套子包起来,或者打成末再加上一层薄薄的蚕沙就是最好的鲜花枕头了。铃兰的花朵是小喇叭形,中空。睡着时除了那花香的味道萦人心脾外,稍微有丁点儿动静,都能清晰的从那中空的小喇叭样的花壳传来。
  前些日看老祖宗有这样的一对枕头,她戏称“救命的喇叭枕头”,以前未进关时,兵荒马乱的时候很是派上了用场,看她不经意的说着,我自然不好问仔细,却对这散发着草原清香的东西感了兴趣。便学了样儿做来。果然,耳贴着小寐倒真能把周围的细小动静放大数倍。
  烨儿看了只是摆弄了一小会儿,问了下构造、作法,就推委着不用,说朝廷上已经挂着许多面具,在自个儿的“家”里还是睡得安稳塌实点吧。
  我这大肚婆,目前嗜睡得要命,怕是打雷也惊不醒。只是爱那带着阳光气息的清香,当宝似的,午睡时候枕个大的,晚上和他共枕的那长长的有着精致刺绣的“龙枕”上摆上个小的。
  这两月来宫中、朝廷似是波澜不惊,一片太平。随着当今天子开始“不务正业”地偶尔早朝迟到;早朝结束后也并不翻牌子再招大臣议事;午后即忙着和那些个童子玩布库……一切的一切都按照他制定的剧本全方位地在宫廷这个活色生香的大舞台上演绎着……
  慧贵人已经新晋上了慧嫔,更蒙圣恩,特许家里带来一嬷嬷入宫侍侯她直到生产,那嬷嬷还断定是龙胎。一时宫中更是大喜,连老祖宗都隔三岔五赏赐东西,玄烨更是补品加衣料加珠宝一批一批的送去,最近还特地陪慧嫔连用几次晚膳。朝廷和宫廷折射的境象其实是相同的,虽然版本不同,内涵却是一样。鳌拜的荣耀和权势此刻更是可比那在点点群星光芒中,衬出的八月十五的月亮,显赫中天、盛极一时!
  不过,铃兰枕头以它的方式给我传递了许多这喜庆太平的版本下的几丝微谰。
  午后的他总要陪着我午睡一小会儿,但是最近每次等我刚一睡着就悄悄出去,好几次和暖阁门口的小全子轻声对话中都传来那几个侍卫和几个我熟悉的大臣名字。拜这铃兰枕头……以前一直以为都只是恍惚中的梦境……
  *
  夜里耳畔忽然传来“唏唆”声,手往身后那团温热的固定位置摸去……温软的触觉……是被子,那人呢?最近身体怕寒,忽然没有了那一直偎依的活动暖炉,心象有了缺口一般空虚,抖着眼睛挣扎出梦魇撒开的黑色睡网……
  “万岁爷……晚上夜凉,加件衣服吧。”小全子的声音。
  费力的支起沉重的身子……我绣花鞋孤零零的摆放在床边,它的伴侣今天也被主人带着一起溜号……呵……带着软软的笑,下床趿上鞋子,拉过挂在床边乌木的架上那专为我做的宽大的温暖睡袍。
  睡在外间当值的翠儿听到声响,揉着惺忪的睡眼过来,看到我已经起来,惊讶得就要出声……烨儿就没惊醒到她,难道我现在真是举止笨拙,动静太大?我朝她摆摆手,叫她噤口。
  *
  窗外,月凉如水,星儿稀松。
  薄薄的月光滤过刚刚经春吐露出的嫩枝绿芽,摇曳出跳动的婀娜树影。
  走过几阶湖石垒成的后殿花园小路就见全公公抱着披风站在那,兀见我脸现在他前,月色下那脸象是见到鬼一般煞白,嘴巴张成“窝”形……
  果然……他跑来这御海亭。
  御海亭是武英后殿花园的一个方顶小亭,伫立在高高的湖石垒成的小山上,向西可遥望重重宫阁外的西苑海子(目前位于中南海内),登高远望那三个海子的湖光山色连成一片……这里是武英殿内玄烨最喜欢的一处地方。居高临下,望得高,看得远,自然做事也隐秘方便,比如偷偷要见什么人……
  御海亭四面都关着窗,惟有通向台阶这面小门半开着。里面立着数人,依稀便是明珠、曹寅、索额图、费杨古,还有几名武官摸样的生面孔。其中一名佝偻着身躯,满脸胡须头带双翎,霍然是个一品的红顶子大员。
  “太皇太后对臣有救命之恩,奴才是个武夫,不晓什么大道理。只知道十年磨刀,用在今朝。但凭皇上差遣!皇上放心,明日得手即罢,如有万一,管他在内廷有多少眼线,布下多少亲兵,老臣即封九门来个‘瓮中捉鳌’!”
  原来此人便是那个据说个性古怪具有江湖习性的传奇人物——九门提督大人吴居奇。多尔衮做摄政王时代,忤逆过当时的国父摄政王,因救过先皇皇太极和从龙入关的赫赫战功为由,被庄太后抵死保了下来,当时只是被革职而保全了性命,顺治帝亲政后即刻被封为九门提督,享有调动京畿所有禁军的大权。
  原来这才是捍卫皇帝的最后一面铁旗,最大的,最硬的,也是埋藏得最深的……
  正月时吴居奇常以多病为由不上朝,被御史弹劾,康熙当朝痛斥吴。
  二月吴居奇公子吴官被弹劾在江南为官时科场收贿,被御史弹劾,康熙罢了他儿子的官。
  四月吴居奇以年老为由上书请辞九门提督一职,康熙留中,与鳌拜商议谁能任此要职。鳌拜大喜,立刻推举他兄弟穆里玛,康熙听话地在朝廷上提议穆里玛接九门提督一职。鳌拜高兴之余 挽留还吴居奇任这最后一年,任满再退,康熙同意。
  就在我的眼里看来,吴居奇不是一直和烨儿卯上了吗?是个垂垂老矣的过气要员而已,今日却神采奕奕的出现在这……
  他有着这样深沉的帝王之术……呵,就是这个烛影下边走边说边来回踱步的男人,眼眸坚定似澄夜寒星的男人,我肚皮里孩儿的爹亲……
  “近月来臣已换掉了武英殿所有宿卫,皆是亲信之人。”这是曹寅的声音。
  “另外西路的西华门和熙和门、隆宗门等慈宁宫通往武英殿的禁门侍卫臣都已换上了可靠之人,内侍卫大臣现在是鳌党的人我们不动,底下的厉害部门已经都换了大半。”这是索额图。
  “武英殿所有最亲信的侍卫明日都派去慈宁宫护卫,武英殿有你们陪我再加上那些布库少年,我就不信捉不了他!”听得我心一跳,他的声音充满着决斗前的自信……呵,这才是我爱的男人。
  “娘娘呢,娘娘明日去?”明珠揣测道。
  “慈宁宫……明日武英殿就是全天下最危险得地方,现在她有了身子也经不起意外,明日一早你们即刻护送她去慈宁宫和老祖宗一起,今日皇祖母已经在那边做了安排……”
  “恕辰卤莽斗言,慧主儿娘娘是鳌拜侄女,穆里玛亲生,她应该在后宫很安全,再出什么事也没人会害她吧……”吴居奇纳闷的摸摸胡子,感觉好象当今天子白操心。
  “不是慧嫔……”玄烨顿了下,轻声道。
  明珠转头朝这个不开窍的大臣挤兑着眼睛,转身来刚好对上我的正在往里窥探的大眼。他的嘴巴也立刻张大变成了“窝”形。
  咯咯……我不由得笑出声来,立刻里面十几只眼睛刷刷过来,本来是要杀人的厉眼,看到我这个大着肚子的着宫装的孕妇慢慢在阴影中显现,后面跟着无可奈何的全公公……一起嘴巴大张,瞪视着我这个不速之客。
  “是我……”我对着他们优雅的微笑,不过现在笨重得身体铁定优雅不到哪去。
  认识我的几个侍卫都给我行皇后规格的宫廷礼,那吴居奇和几个不认识的将军摸样的人也跟着手忙脚乱的行礼。
  “是她……”玄烨瞥我一眼,拉过我手,道:“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就是要拜托各位明日保护的……朕的……身家性命。”
  听这很少见在朝堂露出真实情绪的当今皇帝一席肺腑重言,众位大臣即刻面对他们的主子跪俯下身来。
  “明日曹寅、明珠,还有图海将军,你们率能抽出的所有亲兵护卫慈宁宫,朕的身家性命即系她和皇祖母二人,你们可能担得这重任?”
  “臣等誓死卫护宛仪娘娘和太皇太后!以人头作保!”两名侍卫以血盟誓,铿锵有声。
  那晚,在将士们的誓言中……我心融融,和烨儿一起为了那个共同的目标激扬……
  那晚……我见证了这个伟大皇帝政治生涯第一次,也是他人生最重要的一次决策……
  那夜……一颗紫色星辰在东方升起划亮了天空,发出钻石一样璀璨的光芒……
  风轻轻飘过述说着历史底下的故事……
  苍天为证……岁月为证……
  *
  康熙8年5月戊申。
  慈宁宫后殿,卯时。
  纱窗外已经隐隐约约透出一抹泛白的天际,鎏金大钟“滴滴答答”的来回摇摆是殿中唯一的声气。正殿宝坐上端坐着身着朝服盛装打扮的当今太皇太后,双眼微合,面色严峻,惟手中那串金黄色的蜜蜡佛珠捻得飞快。和往日不同的是紧跟着身后随侍的四个大丫头今日不见,四个眼露精光,太阳穴微微突起的大内高手手持宝剑伫立在后。
  除了表面上慈宁门的宿卫还是那几个老脸,转过花墙进得慈宁宫内来,里面里三层外三层静悄悄地排满了武英殿拨来的侍卫,如星星护月一般拱卫着慈宁宫正殿……怕是一只苍蝇也休想越过这些侍卫的头顶飞进殿去……
  那晚,一夜无眠……
  卯初时刻,玄烨放开了一直抱着我的手,拉下腰上那块自我见到他8岁起就一直挂在腰侧的龙形翠佩,塞到我手里。那是他6岁时写了百寿图给他父皇祝寿换来的的宝贝,顺治唯一亲手留给儿子的东西。
  再不敢看我,只是催促着曹寅他们几个即刻送我来到老祖宗的身边。
  离开武英殿前,除了攥着他给我的佩,我什么也没带,只是俯在他耳边轻道:“我只是暂时去老祖宗那坐几个时辰而已……你会平安回来的,我和宝宝一起等你……”
  他深邃的瞳眸漾出一抹很快消失的水气,深深的看我最后一眼,转身罢罢手叫侍卫准备好宫轿赶快带我走。
  “一会儿我会去接你,等我……”我刚转身走出几步,他自制的声音传来,带着几丝压抑的情感和不容怀疑的满满自信。
  跟着这几个忠心的侍卫走出殿门,明明知道这次关系到生死存亡的搏弈他最终会胜利,就象乌云过后必然会升起太阳。但是……为什么随着这一步步远离武英殿而去,我的心也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渐渐剥离……
  “滴答滴答”,那西洋自鸣钟的钟摆没有休止的来回摇摆,象催命的号角让我心烦意乱,突来由的心慌让我坐立不安,老祖宗让翠儿扶着顶着大肚的我在大殿中慢慢走动,以缓解此刻我心理、生理上的压力。
  “老祖宗……我实在担心他,静不下来……”看着她神色安定,手捻着珠子只管念经,不由羡慕她临危不乱的心胸,长期的政治历练果真不通寻常。
  她微微开启阖着的眼裣,“曹寅,明珠你们随万岁数年应该知晓他行为脾气,今日遇此大事更是需要你们随侍帝侧,这就即刻去武英殿罢,哀家这里有图海将军和泰毕克大人护佑大可放心。”
  两位侍卫面面相觑,不敢应答,皇帝可下旨死保这两位等同生命的女人。他们望望我又望望老太后……
  “去吧……如果皇上有个什么不测,还会有我这个太皇太后吗,还会有人有能力保护娘娘和肚里的骨血?”老祖宗声嘶力竭,落地有声。
  两位御前侍卫早就心似归箭,此时再不犹豫谨尊懿旨,飞奔而去。
  卯初、卯正、卯末、 辰时……
  时间象沙漏一点点流逝,打探消息的几个公公都没有带回有价值的消息,只是说皇上今日又没去早朝,倒是召了鳌大人去上书房见圣。
  “后来又不在上书房见鳌大人,改为去武英殿,据说……皇上今日一起床就开始和布库童子们玩耍,叫鳌大人直接去武英殿了……”张公公细声细气的道来。
  哦……游戏开始了……我和老祖宗顿时来了精神,仔细的一个字一个字地听着。
  “鳌拜现在在武英殿?进去多长时间了?”我急急地问道。
  “这个奴才不知,我刚一得到全公公在上书房的传话,传鳌大人去武英殿晋见,我就赶紧溜过来。”
  “你这就带几个太监去武英殿门口给我守着!等不到皇上出来别给我回来,遇到有什么情况即可派遣小太监回来禀告!”老太后下完旨意,站起身来,手也再捻不住佛珠,起身来回踱着步,看似也无法再心平气和念经了。
  我却因紧张而腰疼,坐在椅子上轻轻喘气,只是眼睛死死的瞪着那大钟,心也随着那钟摆的韵律飞快地跳动着……“滴答、滴答”。
  辰初过去了……辰正时刻。
  外殿突然传来骚动,接着只听得慈宁宫大门“砰砰砰”被擂得震山响。谁敢来动慈宁宫?难不成烨儿他……象要窒息般心悸得快要昏厥。
  “图将军快去前殿看怎么回事。”老祖宗也声音颤抖,脸色如灰。
  图海还未走出正殿,只见他迎进来一队禁军,那为首的霍然就是那红顶子双翎的九门提督——吴居奇。
  一进得殿来他利落的行着叩礼:“臣吴居奇前来护驾!京师九门已奉旨关闭,臣已率禁军围住了武英殿和大内各宫门要塞,累太皇太后、娘娘受惊了。”
  原来是这样……
  “那皇上那边呢?”我和老祖宗同声问道。
  “武英殿已由臣的副将乌兰都围了个滴水不漏,管他活鳖死鳖,今日也都一块瓮中捉了!”这武夫说得眉飞色舞,豪气冲天。不过担心皇帝安危的我和老祖宗,实在也坐不下去,决定立刻随侍卫们和这护驾来的禁军前去武英殿,看那最重要也是最后的一战。我们期望的是当今天子……毫发不能伤!
  有着这簇簇侍卫们的潮水般拱卫的保护,我们两顶宫轿过了金水河到得武英门来,只见武英门内外密密麻麻围满了禁军和大内侍卫,这么多人竟然安静得鸦雀无声,几千只眼睛直直地望着那武英殿紧闭着的红色宫门……
  因为不知里面情形,大家不敢喧哗只是等待……忽然门里传来一声:“外面何人?”我心一凝,是那明珠的声音。
  “吴居奇率禁军奉旨护驾!”
  “快开门!”门内那声兴奋而又焦急的话音……啊……是烨儿,久悬着得心就要坠下……
  只听得“哜嘎”一声,朱漆大门慢慢开启,先出来的正是那明珠,额头一角还带着一处伤痕正往外渗出鲜血。然后出来的是衣衫残破的费扬古,脸上也带有两块乌青,两人出来往左右排开让出道来……只见康熙从宫中气宇轩昂地走出,除了稍显凌乱的发辫,上下衣衫却是簇新完好。
  “吾皇万岁!万万岁!”由吴居奇领头,黑鸦鸦地跪下一片,那地动山摇的高呼声一声响彻一声。
  那天……晴空万里,天蓝如碧。
  辰时的朝阳撒出的金色光芒在他身上笼罩出一圈光环,象天上的神祗缓缓向我走来……
  看他那洋溢着胜利的喜悦而朝气勃发年轻的脸,心底缓缓流动着的那股暖流仿若因为他才找到方向淌向那最深最深的心海……
  也许生死一线,宿寒山飞虹 葬心中纪年。
  那天……满满含有康熙朝特殊的意义……我叫它……纪年。
  *
  《纪年》
  谁 拨乱了棋盘 散落的俥马 在华夏的 土地征战
  血 流淌出界限 却分割不了 一张炎黄 勇敢的脸
  战 带厚重的尘烟 十四人之前 图腾上还 插着锈剑
  简 祥瑞落成画卷 指南车推向 北斗之下的阪泉
  衣裳单 单衣不御风寒
  蚕丝牵 扯落一田稻穗乱
  西陵女 握璋器跪向昆仑那一边
  今夜 长河月圆 宜洒酒祭天
  赤炼神洲逐战 战火灼天 桃都建木都斩断
  明朝十日重显 问谁能射出 后羿弓中的残箭
  荒神逐鹿求战 一手蔽天 傲笑群雄颜
  也许生死一线 血顺手中剑
  华夏沧海桑田 填满千年 雨飞雾漫一场烟
  翻开旧历一篇 问谁又能 撑开混沌化江山
  轩辕刺血题书 龙背击鼓 正襟天下乱
  一宿寒山飞虹 葬心中纪年

  纯僖

  俗话说得好,狡兔死,走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
  树倒猢狲散,只是没想到这看起来枝叶茂密郁郁葱葱的大树会倒得这么快。
  鳌拜及其以班布尔善、穆里玛为首的鳌党入狱后,还没有定罪,鳌拜宗室一族就服毒、上吊……惶惶不可终日。他们深知爬得越高跌得也会越疼的道理,以鳌拜忤逆当今圣上多年,专横跋扈,擅杀无辜,罪行累累……只怕等待的结果连个完尸都无。鳌家一个接一个自杀,为了防止不断的畏罪自杀的事情,康熙因此还特派了禁军分别看押鳌拜族人。
  防止谁把谁弄死容易,防止谁把自己弄死,似乎是件难以完成的任务。
  “昨天镶黄旗鳌拜以前手下的一个统领全家服毒自杀,共计十九口……”晋敏抿了一口翠丫头递过来的茶,润了润喉咙继续说道:“鳌府宗亲除了拘押在狱的还剩有二百多号人,府里每日都在死人。据说鳌府主母荣氏在吞金自尽前曾经焚烧所有仆人的卖身契,连“家生子儿奴才”也还他平民身份,还拿出自己的多年体己大概两万多两银子分给府里的仆人,让他们离府自投生路。居然有一半的仆役选择对他们主母不离不弃……”
  听她平平道来,说着别人的事情,兴许是常宁曾经也遭过难,理解树倒猢狲散的苦处……望着她因刚刚出月子一个多月,还约显丰腴的身子,洁白的小脸,两眼平静如水……都是过来人,特别是女人。说这番话来,是因为同为女人,她是在怜惜鳌夫人么……抑或……话中有话?
  我随即轻轻摇了摇头,呵……宫廷就是个最大的染缸,我怎么也沾上了爱揣测人,爱推敲话头子的俗气德行。
  “那荣氏也算是个节妇了。唉……但是自古以来,女人一直是男人的附属品,男人犯事,倒霉的总是女人。”谁叫自己不出生在我那个时代,不过就算是现代的女人,自己丈夫犯难,不说也跟着自杀吧,举家生哀倒也是有的。
  “不知道万岁爷最后如何裁夺……这些人罪该万死,却可怜牵连的家眷也跟着受难……”她眼里闪过一丝莹光。
  晋敏……孝安太妃家的,记得她家属汉军旗地位不高,和显赫一时的鳌党一族并无姻亲瓜葛……
  “喜格格来了!”
  啊……我的心肝宝贝儿……我和晋敏都扭头向出声的方向看去。只见门口当值的太监打起了绣团福金字儿的缎面夹帘,两个穿蓝褐色的年轻壮实的奶嬷子跟着两名大丫头,进得屋来,那中间那名姓杨的奶嬷子正抱着一团粉色裹被。
  还等不及她们走到跟前给我道万福,就赶忙把宝贝儿抱到怀里对着那红扑扑的粉脸“滋滋”地香上了两口。也许是母女连心,还在睡眠中的宝宝抖着扇形的长睫毛,咧开了还没有长牙的粉红小嘴“咯咯”对着我就开始笑。
  “看看、看看,她就这个样子,就不知道她小小的脑袋瓜里想着些什么,痴儿一样,睡觉也开心得不得了。”抱着宝宝走向晋敏,献宝似的,嘴巴说着“痴儿”,可心里甜得如蜜,大概每个做母亲的都是这样的心态吧,嘴里说着不好,心里可爱得要命。
  “来,给你这个‘亲额娘’抱抱。”晋敏与我对视一眼,带着微笑抱起了目前这个名义上她的亲闺女。
  一个半月前,我和晋敏分别在武英殿后暖阁和恭王府分娩,我早了十天。
  孩子生产后不到半月,伟大的皇帝陛下就下旨,以太皇太后思念曾孙女为由,特封为纯僖公主抱养于宫中,由御前女官苏麻喇作养母教养。
  其实,在我去宗人府看望他们那天以后,烨儿找着了个台阶下便下了旨意让常宁回住王府,在晋敏分娩前一个月更是以铲除鳌党护驾有功封了常宁一个更大的帽子——恭亲王。
  说他有功的确不是胡诌,为了除鳌这件大事,烨儿几乎用上了全部的力量。作为帝王,生性应该就多疑,其中一点就是怕当时的九门提督临时倒戈,提前就叫已经身无爵位不受人注目的前亲王常宁拿着密旨去热河,搬来勤王的驻关军队。可以说,在这个深沉的帝王谋术中,就算宫内出了意外,吴居齐当时也倒向了敌人,但是整个京师已经被热河来的精锐部队包围,居最大胜算的还是烨儿。
  事后这个帝王笑对我说道,不是鳌党不防备,他们一直在防备,只是临时决定提前发难,胜在出其不备罢了。当然,还有您精湛的演技迷惑了敌人……我心中暗道。
  看着晋敏小心的抱着公主,那慈爱满满的目光是做过母亲的女人才会有的。她也刚诞下了孩儿,不过……也是以领养的身份入的宗籍吧……
  “看这小脸和下巴,小公主长得可真象万岁爷呢,就这微微上翘的小鼻子象宛仪,啊……”她一时情不自禁,捂住了嘴巴,朝那两位奶嬷子看了一眼。
  “都不是外人,放心,在我这里尽管随意说话不需要顾及个什么。”我瞥了周围一眼,笑道。
  其实……在这后宫中人多嘴杂,根本就不可能有所谓的秘密。我的存在在这内廷的某些地方就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不过当秘密变成帝王的禁忌,谁也不敢冒着脑袋搬家的危险传出去一星半点儿。我不知道有哪些人知道或是不知道,也没有这个精力去打听……近年偶尔出去走动比如去个御花园,或者去老祖宗那赴宴,发现讨好我的人越来越多,对我的礼节也越来越尊敬,和我说话也越来越客气,这群人中最近甚至包括皇后,她应该知道些什么了罢,毕竟索额图大人是她叔叔呢……不过我还是我,以前是如何,现在、未来也都是这样,永远对着她们礼貌而又有恭谨地笑……在这样的环境中我早就明了,后宫……只有利益的权衡,每个人都生有两张或者数张脸,即算是没有天生的高超演技,后天也必须自学,千万别以为人家对你客气,你就真是只高高在天的凤凰了……她们……只不过越过我看到后面那个至高无上的身影罢了。
  没有任何名头的我,就象那被挤在高大屋檐夹缝里生存的小草,虽然渺小,可比那豪华笼子一样的宫殿中美丽的名贵花草离太阳更近,能自在的享受更温暖更长久的煦阳……
  呵……此刻我还拥有了老天赐给我的“宝”,那张粉色小脸百看不厌。
  “连皇上都说,她没一点象我除了鼻子!”还闭着眼睛的宝宝不知道是不是在偷听我说的话,张着小嘴笑得象朵花儿。
  “不过我家王爷说喜格格长大了绝对能吓跑一群前来求婚的王公们。”啊……不会吧,我家宝宝这么讨人喜爱,连烨儿都爱她若宝,说下朝来看看她就觉得喜庆,什么烦恼也没有了,封了“纯僖”的名号,小名“喜”。
  我眼睛斜睇着她不太高兴,她怎么这样说来?
  “因为呀……”她拖长语音卖着关子,“公主出生的时候,曾经吓得无所不能的万岁爷晕了过去。”
  哦……原来果真有此事……记得那天我经历完离死神好象只有那一步之遥的生产,发出一声现在想来我都不相信会是我发自自己口中的那声撕心裂肺地惨叫……换来了我家宝宝在这个世界上的入境签证。
  身体仿若被车轮狠狠碾过一般的疼,唯留一点做母亲的意志,挣扎着看了一眼接生嬷嬷手中的宝宝,象耗尽了所有光热的油灯,再没有一点精力支撑,就要跌入那昏睡的眩晕中……残留的意识恍惚中,听到外面骚乱似乎有人在叫太医……
  嘴角顿时弯了起来,那天……原来他真晕了……难怪事后有次问到是不是那日我生产时屋外出了异常之事,他脸色极不自然,只见身边全公公捂嘴偷笑。
  “侍侯我的接生嬷嬷也是常氏,那天我笑常宁来看宝宝的时候面色铁青,满身是汗,似乎被惊吓到。我说我家王爷怎么还不如亲历过分娩的妾身脸色自然,那常嬷嬷一笑便道……”
  她笑着瞅我一眼,继续道:“那常嬷嬷悄悄给我说呀,王爷比万岁爷强多了……前几天宛仪主子生产,娘娘第一次大声的呻吟就已经把门外的万岁爷吓出了冷汗……最后那声惨叫更是吓得白了脸,我们把公主收拾好了抱给皇上看,皇上看到刚刚出生的公主那红通通的脸,绷得紧紧地心突然松下劲来……“咚”地一下晕过去了……”
  晋敏形容得惟妙惟肖,象是那日亲临,想着我和烨儿里外晕倒的情景,不由开怀……
  “咯咯咯咯……”襁褓里的那宝贝听到我的笑声也突然跟着笑了起来……晋敏捂着嘴,只是笑:“你瞧瞧这大公主,可不就是个喜格格……”接着轻叹一声,又似想到了自己:“娘娘,你真有福气,生个宝宝都这么可爱喜庆,皇上又这般对你……”
  “你以后尽管对我姐妹相称,我这里不爱听那些个规矩……”我俩的谈话竟然丝毫没有惊醒这嗜睡的宝宝,我下意识地轻轻拍着她边对晋敏说道:“常宁啊多亏了你那日闯宫见圣,现在换了个更大的帽子戴,我的恭亲王福晋,我还对皇上说呢,你就是他的最大的福气。”
  她侧坐在靠西的窗前,偏西的阳光在她脸上晕出一圈潮红的阴影,她微微侧过脸来,阳光制造的光影假象中露出一张恬静约带忧郁的素脸。
  “常宁对我如果有万岁爷对姐姐十分之一的心,晋敏愿减去寿命去换那点幸福……晋敏不过是常宁的侧福晋……“
  原来,她有故事……
  她自顾自地幽幽说道:“不瞒姐姐说,我是因为怀孕,在他心里些许才有了一点重要。他的嫡福晋户部郎中拜库礼大人的女儿纳喇·明玉姐姐才是他的青梅竹马。玉姐姐体弱多病不适合生养,纳我和别的几个侧福晋不过是为了子嗣罢了。”
  “拜库礼……镶黄旗的……”郎中拜库礼……好熟的名字……啊,不正是关押待审的鳌党之一么。我微眯着眼仔细端详着她。今天她多次话中有话,兜了半天就是为了拜库礼和她常宁的嫡福晋——和她抢老公的女人……
  很多话是不用点透说破的,她见我不语,观我神情自是知道我心里已经知晓她来的目的。
  “常宁是不愿意出面为拜库礼大人说道什么的,这次我进宫看格格他也不准我找您打听皇上的意思。可是……玉姐姐知道父亲涉案,茶饭不思,常宁也跟着难受……”
  “而你这个傻子却看不得常宁受一点苦!”我没好气地说道。
  这个傻女孩这一辈子就为那小子而活吗!爱情果然是盲目的,哪怕知道爱的人爱的却不是自己,却还是全然的付出,不计任何回报……象那扑火的飞蛾……
  “你怎么知道我会帮你?”
  仔细端详着她那夕阳中却异常苍白的脸,傻气又带有坚定,却没有一丝犹豫委屈。
  “可晋敏就是相信姐姐会帮我,不是吗?……可能姐姐会笑晋敏傻,但是我知道世上很多事是需要努力搏一把的,不试怎么会知道能赢。”她苍白的脸嗪着一窝儿浅浅的笑,如水一般清澈的大眼信任的看着我……
  晋敏……你可真不傻,这次押宝押在了我身上……押金是……宫廷里很难见到的……信任。
  *
  曲阁静幽,暖室温香。越过镂空的雕光长屏的缝隙,摇曳出点点烛光。
  几时了……
  “醒了?吩咐下去说娘娘醒了即刻传膳上来。”清朗的声音是烨儿,他几时回来的。
  翠儿给我穿戴归置好了,转过屏风来,见他正坐在案旁翻阅着几封奏章。见我过来一把拉坐在他大腿上,明目张胆地香了一口。
  “刚刚才去看了小宝贝,现在该轮到大宝贝了。”
  我满耳生热不由得四周看了眼,见全公公和翠儿都目不斜视,见惯不怪。看着这个与之血脉共融的他……铲除鳌党,犹如搬走压在他心口上最大的一块大石头,最近的他一扫阴郁,神采飞扬、意气风发。朝廷上再没有拦路石,举止投足自信满满,颇有成熟的帝王之气……有这样的夫君,我心荣焉。
  旁边的桌上已摆有温热的红枣苡米粥、豌豆黄、当归鸡、溜鸭脯、还有个牛羊肉的火锅、几碟子我爱吃的小菜……按例八个主菜,四个辅菜、各种粥、汤、点心不计……
  烨儿吃饭常常没有固定的地方,随叫随吃。今日应该是他早早回宫却见我已入睡,然后去看了宝贝,回来后索性呆在寝宫批阅着奏折等我醒来一起用膳。
  “今日不忙?等了快一月了,伟大的皇帝陛下才挤出了时间回宫晚膳,真是荣幸呀……”嘴里满是埋怨,心里却心疼他繁忙而又想念。
  真的是好想他,虽然住在一起早、晚都见,但是前些时日还未出“月子”的我,起得晚睡得早。天未亮他就早朝,我还在睡觉;天全黑了才忙完回宫,那时我又歇了……而他年初装“昏君”迷惑鳌党,疏离朝政不少时间,又因为搬掉了朝中最大的石头,造成了需要替补的巨大权利真空,南部的需索无度的藩王也需要对付,一堆棘手事情都需要他定夺……他,忙得真是焦头烂额。
  他夹走我碗里的两块豌豆黄,舀上两勺子参鸡汤,看着我嘟起的嘴:“那东西凉、又过于甜腻,吃了伤胃,立秋了更应该少吃,要不是知道你爱,早就不许上这道甜点。”
  眼睁睁看到那片嫩黄从我眼皮底下飘到远远的桌角……郁闷……看来他还是不回来陪我吃饭得好,吃什么的自由都要干涉,既然准上了又不给吃,霸道的习气数年未改!
  肚里暗暗腹诽他,狠狠地喝着那闻起来象药一样的参鸡汤。
  “唉……不是不给吃,是叫你先喝下热汤再慢慢吃,最近晚膳我不在,真怀疑你都吃了些什么东西!都做了额娘的人了,肉也还是不见长多少!宫里就没有会侍候的人?”他说着说着语气却渐怒,我倒是不怕的,旁边几个侍候用膳的内监却是吓出了一身汗。
  啊……又来吓人,我立刻把汤喝了个底儿朝天,媚笑着看他,眨着眼睛轻声道:“有长肉啊,不过和那吃了就长的小猪——喜儿不一样,她吃点长点,都长到看得见的地方……谁叫女儿不象我啊,我吃下去的东西都长在看不见的地方……”
  不知道他又想到了什么眼睛往我脸上转了一圈又往下……顺着他目光看来……呃,生产以后胸部丰满不少,已经颇有当年我34C的风范……呵呵,我傻笑着对上他暧昧又闪亮的眼,看他嘴角已经弯起的一角……看来……肉长到这个地方他非常满意。
  胶着地目光慢慢升温成醉人的炽热,他眼里涌动着赤裸裸的墨色暗潮,象一张无形的网把我紧紧萦绕,我现在只怕脸红的象火在烧……我也想他,快两个月了呢。
  “你再用这样眼神看着我,可能你膳没用完就会被我吃了。”他轻轻在我耳边说。
  啊,什么眼神?难道我眼里流转的目光也同他那般火热而又……饥渴?
  顿时心如打鼓地跳,侧贴着这么火烫的胸膛,他那大手悄悄拉开我腰侧的扣,轻轻爱抚着我的腰腹……他的手慢慢向上,隔着薄薄的亵衣覆住那高挺的地方……吓,我全身一颤,嘴里含着的一口菜滑入了喉咙……
  “咳咳……”他赶紧拉我过来俯在他胸口顺气,那惹火的手此刻轻轻在我背上拍抚,都是他害的……眼睛看到他喉结上下抽动,胸口开始起伏……他、故、意、的……这个坏人!
  好啊……玩是吧,既然是他起头放的火,就让我来燎原吧……我抬眸对视着他的眼睛……他的瞳孔里映出我的……他有次说我有着棕色的,属猫的能诱惑圣人的妩媚杏眼……
  我微眯着眼,象他绽放出一朵天使般甜蜜的笑……见那墨色眼神沉沦在这甜腻的笑里,带着一丝恍惚……我手往下精准的握住那一直抵住我的灼热。
  “恩……”他发出一声闷哼,不相信看着我……我那纯洁甜美的笑颜。
  我对着他眨着小鹿一样的无辜大眼,手却悄悄地溜进他的袍角……越过层层衣料,触及到那滚烫却又如天鹅绒般光滑的分身,毫不犹豫地握上,立刻感觉到他的男性在我手中顿时一跳,似涨得更大……
  “恩啊……你们都出去!今天晚上不用来收拾桌子了!”他忍不住地大吼,吓了宫人们一跳,小全子虽然觉得皇上神色怪异,但这忽来的圣怒,让他没功夫揣测,立刻带着太监们飞也似的离去。
  唉……他怎么这么快就忍耐不住哄走人了……真经不起挑逗……
  “烨儿,我还饿着呢……”我看着那几块一直吸引着我味觉的豌豆黄。
  “我这里可已经饿了数月了……”他索性把我俩身上的层层束缚剥离,那昂长勃发带着怒气的巨大豁然出现……
  “啊……烨儿不要在这里……”我偎依在他怀里无助的喘息,心……却期待这久违的欢娱。
  “来不及了……小妖精……你身体还好吗?”他让我跨坐在他身上,那火热的兴奋抵在我紧窒的水蜜前却停住进一步的攻击……
  看着他情欲满满却又洋溢着关心的眼……这样温情的男人让人怎么拒绝……于是我……以吻封缄……
  感觉到他慢慢地充实着我,彼此相属的身体缓慢而又热烈的舞动着……那久违的旋律……
  * * *
  

  燎原

  都说小别胜新婚,积蓄已久的热情今晚宣泄起来真可“”。
  触目可及,就如彼此的主人,他的杏黄与我的藕白,那凌乱的衣物交缠在一起洒落在地。
  空中袅袅升起的透明轻烟,婀娜地摇摆出那男女恩爱后的麝香和暖炉里的安神檀香混合在一起的暧昧气息……
  已平息了喘息的他,斜靠着床沿,轻轻抚着我那撒在他胸口上凌乱的发……汗湿的脸微低下来,在我身上那些他的热情制造出来的粉红、粉紫痕迹上烙印下一个个轻吻。
  唉……看着自己本来完美的雪色肌肤上的斑斑点点……他呀,这才不过几个月没有做这亲密之事呢,算小别吧……如果哪天来个大别……
  呵……记得现代的死党李菲同志说过关于小别的话题,人们现在只说小别,很少有人敢说大别,大别不但胜不了新婚,大别不离婚就不错了。
  这小别后的燕好,他的勇猛我已经承受不住,这个大别,就算我有这个机会估计也没有这个体力。
  “姑姑……烨儿猛浪了……这‘坐月子’好似我们两个人的月子呢,我也跟着难受……天天回来抱着你却不能动,只能极困的时候回寝宫歇息……今次……有没有弄疼了你?”他约带沙哑的声音抱怨着带着些关心。
  原来……他这个多月来起早晚睡都是故意的?呵呵,我说呢,原来他根本没有我想象的忙……原来,他怕自己受不了诱惑故意天天忙到凌晨……原来,夜深梦回处那个温暖的怀抱不是梦境。他一直都在我身边……
  “我还以为有了喜儿这个乖女儿,你就准备和我这个黄脸婆‘大别’了呢。”
  “大别?”他微微诧异。
  “恩……就是把我这个下堂妻给休了。”唉,“离婚”那个字眼,实在对他说不出口。除了以后他的第N辈孙,逊帝溥仪同志享受过“离婚”这个待遇。在现在这个时代和大清帝国的康熙皇帝陛下“离婚”……呵,仅仅是想想就觉得好笑……永远不可能发生的天方夜潭。
  “休你?大别?”他带着好笑却又夹杂着丝怒气,托起我的下巴让我正视他的眼睛。
  “都打哪儿钻来的这样离奇的想法……休你……别说这辈子,下辈子都绝不可能!”他严肃的眼不带一点笑意。眨也不眨地与我相抵:“至于大别……小别我都不愿意,这大别……又是什么东西?”
  “就是……就是……”他不笑的时候瞪起人来原来这么可怕。
  直视着这极少面对我时,不带温情的瞳眸,我咽了一口唾沫:“万一哪天你我要分离很长很长的时间,烨儿你可会还记得我?不会把我给忘了……”
  嘴巴轻轻淡淡地说着,心却想到如果真有那一天……人海中与他相遇,他的目光轻飘飘地穿越我,象只是看到空气。我的心霎时狠狠地一抽……天!既然让我来到这个原本不属于我的世界,让我和这个帝王感情、身心、现在更加上血脉都有了交集,老天给予了我这一切,如果哪天再从我手里夺走……不!我永远不要只做他生命里的过客……
  “分离……相信我!我绝对不会让它发生……”他漆黑的眼正视着我,带着霸气坚定的意志。
  “忘记你?你就在我的血里,在我这里……”他拉过我手紧贴着他的起伏的胸口:“除非它停止跳动。”
  是么……他在对我承诺……帝王的承诺……
  *
  己酉年己亥。
  很快又到深秋。自古以来北京的秋天一直是最美好的季节。万物休养生息,天高气爽。
  好天气向来能感染人,让人跟着也有好心情。
  已经修缮十个月的太和殿、乾清宫告毕。这宣告我们马上要离开武英殿,再一次大“搬家”回那真命天子的正牌龙穴——乾清宫。
  在这秋意浓浓,空气中充溢着金桂的甜香的一个大晴天,宫廷直殿监、御用监、几乎派来了所有的宫人,浩浩荡荡开始伟大的工程——“搬家”。
  几百人一起搬家的浩大场面,只能用壮观来形容。与现代搬家还不一样得是,这“搬家”也带着浓浓的宫廷印记。
  什么叫天家威仪,宫廷规矩,那就是侍侯的人、做事的人再多,哪怕上千人,也是静悄悄的,安静却宜然有序……除了……偶尔闻得几声挪移笨重家具的声音。
  带着复杂的感情,我最后一次扫视着这空荡荡地武英殿前后殿、东西暖阁、芜房、花园……
  这一年,在这里,留下了我,也许还有他,满满的记忆。
  这御海亭……偷听烨儿除鳌计划,这亭子依然孤单的在后园中高高伫立。
  这烨儿亲手题的“宜然堂”……喜儿就在后面这间屋子出生。
  这武英门……我手抚上那金澄澄的大圆包一样的铜钉,那日他带着万道光芒,就是从这里平安而出,后面跟着五花大绑的鳌中堂。
  这一切都有如昨日,栩栩如生地重现在我面前……
  爬上湖石垒砌而成的阶梯,登上御海亭,准备最后一次对这巍峨的武英殿来个全景的回顾。可惜没有相机,只能在脑海里留下印记……
  高高的红色宫墙分割着蓝色与金黄。西边那头是碧绿的西苑海子与碧蓝的天仿佛连成了一片湖光山色的浪漫主义水墨画卷……东边的里面却是峥嵘的宫殿与象黄金一样灿亮和海浪一样起伏的琉璃,一副写实主义的工笔。
  呵呵,就差来几笔西洋风的浓彩……脑中的画面忽然闪过,记得印象中故宫的武英殿后院有排绿荫郁郁的古树,其中有颗大银杏树……有次陪李菲到这里来取一个什么工具,等她的时候还捡过好几片长得象扇子的漂亮银杏叶子玩呢。
  记忆中的这个角落应该就是御海亭现在的位置,旁边倒是有柏树、柳树什么的,怎么就不见银杏?
  呵……那就让我来种上它一棵,另外……再留点东西做个纪念……以我的方式来铭记那……纪年。
  爱玩的心顿时雀跃,招手叫过翠儿和兰儿,耳语几句……
  岁末。
  伟大的皇帝陛下双喜临门。
  康熙皇帝御太和殿受贺,入居乾清宫。这是乔迁之喜。
  慧嫔平安诞下大阿哥胤禔——康熙的长子。这是帝国后继有人的传承大喜。
  神圣而不容更改的历史车轮按照它自己的轨道向前庄严地行驶着,留下一行清晰的碾印,给后人比对……
  在历史面前,个人的意志是那么苍白和渺小,终究胤禔会是他的长子,这个我一直知道。以后的他更是个多子的帝王……但是当我处于这三百年前发生这些历史的中心,我却疑惑了……实在无法相信有我的存在,他以后哪来的这么多儿子,按照我现在的身体也不可能生产那么多,难道因为有我的原因,以后的历史会偏离既定的轨道?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经冬却依旧青绿的长春藤搭成的花墙月门,一个清瘦的身影霍然现前。
  吓……静太妃……初冬的寒气把她那刻有岁月印记已不再年轻的脸颊冻上了两团生动的冬红,黑白分别的棕色大眼此刻正睇着我,跟初见时在那间晦暗阴冷的那佛堂里的她相比,今日显得格外有生气。
  她穿一青蓝的夹袄袍,软底儿鞋,盘着素头,脂粉未施。虽穿着象个宫内常见的普通嬷嬷的摸样,但那眉目间掩不住的傲气仍能看出她不俗的气质……毕竟,曾经也是顺治朝的凤凰。摈退了身边两个侍女,我走向前去……
  “苏麻喇给太妃娘娘请安。”
  一双冰冷的手把我拉了起来……
  “谢谢……”她在谢我?我不解的看向她……
  和老祖宗一模一样的博尔济吉特氏家族特有的棕色大眼正认真地看着我,我打量着她……她也端详着我……可是她究竟谢我什么?
  “呵……如今的你今非昔比,深眷圣宠,不记得我这个一直呆在地狱的人也是自然!不过……还是感谢你给我带的……小兔子,暖香、和狐狸筒子……”
  原来她道谢的是这个,我真是汗颜。每逢节庆,我都会打着乾清宫的万岁爷的旗号送出一批礼物给宫廷的各位“主子”特别是太字辈的。皇帝平时日理万机,很多男人想不到的这些细节我可是非常愿意帮他打点。对于静太妃,她其实是失宠的逊后,如果按照宫廷的势利眼生存法则,这样的没权没势的,根本不需要去“孝敬”,没人克扣她的月例已经是看在老祖宗面子上对她很是不错了。
  对她……实在是因为有过一面之缘,而且她又是老太后的亲侄女,我每次准备礼物顺带也给她留了份,没想到这一小小的无心之举,竟让这个曾经那么骄傲的贵妇感激……
  “那都是皇上孝敬您的,苏麻只是借花献佛。”我对她真诚地笑着……如果因为这点小礼物,能让她去掉心上自己给加的冰冷篱笆,能在这后宫体会到人情的些许温暖,不再把自己封闭在那漆黑的角落……那……让我为她做点什么事情我都是高兴的。
  她拉拉嘴角,怕是多年没有开心的笑过的脸挤出姑且算得上是笑容的“涡”:“在这宫里二十多年,什么事没经历过。想我当年对那佟妃并没有什么好声气儿,她儿子怎么会还记得我这个‘罪人’。”哦……她指得是烨儿的生母已仙去的佟佳娘娘孝康章皇太后吧。
  她瞥了我一眼:“在这个地方,从来就没有友谊,每个人做的事、说的话,底下都有曲折的深意。到我这个境地,当然人家就不用对你再‘曲折’了。这么多年,除了老祖宗偶尔还记得我,另外……就是你了……乾清宫不是我这样的人能去的……做了双宝宝的虎头鞋,一直想找机会给你,没想到今日碰上。”
  她从怀中拉出一双里面带有软胎的厚敦敦的虎头小鞋,那边缘的针脚非常紧密,应该花了不少心思……看她那真诚带笑的眼,这哪里是“碰上”,分明是一有机会出来溜弯就带上,看有没有机会撞上我或者乾清宫的人。她的宅子在御花园的东北角,皇宫里对于她这样失宠已久的“主子”也不是可以随便乱走的地方她也只有可能来逛下这园吧……这份心……满满加在这鞋上……顿时感到手中的虎头鞋变得异常沉重。
  不知道说什么好,许久,嘴巴嗫嚅出“谢谢”两个字。
  这是一个骄傲不愿欠人情的女人,她以自己的方式来表达感激,跟我的无心和不经意相比,这份心……虽然只是一双手工的鞋,我却是受之有愧。不过,看她现在已经从自闭中走出来,满满生气的样子,我心里又为她高兴……她,或许已打开了当年的心结……
  带着突来的喜悦,静静地和她走在这满鼻飘香的花园石子路上。恩……深吸一口,是腊梅……那属于寒冬独有的清香。
  到了她的宅子了,外面多了一圈打上清漆的松木篱笆,养着几枝修整得漂亮的腊梅,上面点缀着星星般的梅花……半透明的蜜色花瓣吐出嫩黄的花蕊,给这冰冷似“冷宫”一样得宅院带了几分活拨的生气。
  “到了呢,您这儿变样啦,变漂亮了!等天儿转暖,下次我带喜格格来看您。”我哈口气,看着白气慢慢消失在这弥漫在空气中的梅香里。
  “您这梅花养得真好,看着人好是羡慕……皇上就不许我种梅花在乾清宫里。”烨儿的确不许我在乾清宫后院种梅花。以前倒是真种过,因为我贪香,身体又畏寒,在一次轻微的感冒后,皇帝陛下大怒,把院落所有冬天开的花砍伐殆尽,从那时起只准花匠在暖阁里放盆栽。
  “梅花香自苦寒来,我就爱它这经过严厉冷冽的冬寒才飘出最清甜的梅香的意境。”她仰头嗅着这清香,在这午后慵懒的冬日,轻轻地说着……
  这个情景在我脑海里定格……她真的打开了心结,开始享受生命的美好……许久许久的以后,这一幕都会在我记忆回荡着……静妃。

  暗潮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
  情多处,热如火。
  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
  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
  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
  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我侬词》
  元代书法家“松雪道人”的赵孟頫\的妻子管道升,获悉丈夫要纳妾之后,提笔写给她老公的这首词。文意如心……赵先生看后深深被慕濡与共的发妻打动,管夫人凭借这诗美丽浓情的意境重新赢回了爱情。
  那赵先生还算是个好男人,虽有这个色心和色胆,但是还是更眷恋糟糠之妻,当然凭借管夫人自己的学识才华可能还加上知心、温柔的女人风情为砝码,想必能长达几十年吸引住优秀的男人的女人也差不了。
  摸着眼前这对江西官窑的白釉娃娃小人,一男一女笑容满面,胖乎乎的身体十分讨喜,小人背后刻得有行书体的《我侬词》……
  天家不比得民间那,烨儿才14岁时第一批大小老婆就进宫了,足足有17位,够组建一只女子足球还剩一队替补。我……甚至还是非正式队员呢,如果以后的我也得象管夫人那样靠写诗来找回烨儿的心……呵,我甩甩头,赵家那套用在这个人身上绝对不行,帝王不比得民间夫妻,想那汉武变心,阿娇皇后找天才诗人司马相如写的那篇《长门赋》不是也没有挽回刘彻先生的心吗?结果并没有达到,倒是那文情并茂的《长门赋》与作者的名字流传了千古,传唱至今……
  都是……命运……嘴角轻轻一晒,和几个丫头继续整理着那堆新年的“贡品”。这几个并排的大桌上铺设着厚厚的金丝绒缎,上面满满的排着送给皇帝陛下的新年礼物,大的物件我是不怎么上心的,一般叫兰儿、翠儿直接记档。那些个冷冰冰、没有生命的豪华摆设再是精巧我也不爱。倒是些颇为新颖的生活小物事,和各王府官衙、藩主儿贡上来的一些私人物件让我很感兴趣,虽不见得名贵但是胜在奇巧、用心。
  今年,玄烨除掉了政治上最大的绊脚石,帝国的权利牢牢地抓到了掌心……从今年的礼物的分量和多寡就看得出来烨儿现在真是名副其实的“亲政”了,前几年的“贡品”不过是应个臣子对君王的礼节,今儿个……光是准备记档的细软和小物件乾清宫西配殿后这几间暖室就已经堆满了,呵呵,人情如势力,那个什么……水涨船高。
  呃……我得再做个大楠木柜子了……
  “这几只兔头鞋真可爱,你看鞋底两个大大的喜字,我来看看哪家的东西……”兰儿翻开红皮长礼单,“恭亲王府的呢,不知道是恭王爷哪个福晋做的,心思真巧,巧的是知道喜格格和咱们乾清宫主子的关系呢。”兰儿带着笑偷觑我一眼。
  “心思巧?这和田白玉巧雕的蟠桃摸样的水丞才叫个巧工呢……我也来看看是谁家的。”翠儿掰开另外一个礼盒……
  恭王府福晋……上次晋敏托我的事儿,那恭亲王福晋的父亲户部郎中拜库礼……本来想对烨儿说点什么,几次出口,话转到嘴巴边就是说不出来。内心其实是很不愿意勉强自己做这样的事情,哪怕是为了晋敏,这个固执的女孩。
  对于鳌党,包括鳌拜本人,可能是因为已经是砧板上的肉,对于怎么处置烨儿表现出极大的耐心。几月来只是叫朝中“议过”,却迟迟没有动作。强风吹劲草,树往反向倒,一开始,各王公大臣就激扬陈辞,痛斥鳌党的狼子野心,归列了足有近百条大罪。但几月来看皇帝陛下只是把那一干人关押,后面并无特大动作,又开始推测是不是怜恤三朝老臣,准备翻案?那些与案有所牵连的一帮人,本来已经死寂的心又跃跃欲试,如遇见火星的枯草,准备着复燃……
  临近年关,看起来平静祥和的宫廷悄悄起伏着一股暗潮……
  最近大家都小心地又偷偷地揣测着这年轻却又深沉的皇帝的心思。私下求宗师内眷、各亲王贝勒进宫说情的说情、送礼的送礼。他们没胆子见皇帝,却聪明地指派和皇室扯得上些许关系的福晋,格格们进宫。一时,慈宁宫老祖宗那、寿康、寿安宫皇太后、皇太妃那,甚至皇后、小主儿那顿时热闹起来,大有提前过年的架势。
  更甚有些消息通天的人更是直接送东西到了……我这里……今年乾清宫的贺礼中贴上我名字的小签的居然也有好些……里面或许有搞的清楚状况如恭王府、裕王府拐着弯送来的……也有搞不清楚状况但是知道我这个女官在圣上面前最是得宠的……那小山一样的东西我都笑眯眯的收下,不收不是我的个性……至于情嘛,嘿嘿……我也会偶尔说上几句,不过这些人如果以为当今皇帝只是个听人言就变,轻易受人左右的“儿皇帝”那只能说前几年烨儿演技太好,他们的未来有的是时间来深刻领悟康熙皇帝陛下的另一面!
  烨儿……给他们看的脸都好几张呢,不知道给他们看的那朝堂上的是哪张……
  “乾清宫御制……宛仪快过来看,好可爱的娃娃。”
  从翠儿手上接过一个堆漆剔红的红漆木盒子上嵌有金色乾清宫御制几个字,拉开。好可爱的一个睡在襁褓里的宝宝啊,由一整块乳色带粉红的玛瑙雕刻,巧在乳色透明部分雕刻了脸,颜色粉红部分巧雕成了裹在外面的襁褓摸样……饱满的额头,睡着了还弯着嘴角……密密的长睫毛都雕刻的都根根毕现,这摸样活脱脱就是我那整天笑嘻嘻的宝贝女儿嘛,见惯了大内珠宝精湛工艺的我稍微觉得被褥的花纹约显凌乱,但是宝宝酣睡的意境传神,算得上上品。
  我爱不释手地越看越爱……不过这名头“乾清宫御制”实在诡异,难道是他?手随意动即刻翻转过来,果然……底部霍然两排董体小字,阴刻着:“爱女纯僖,体元主人”呵呵……他什么时候有时间弄这个东西出来,想不到我家良人还真是无所不通,这雕刻的技艺又是跟谁学得来。眯着眼打量这宝贝……弯起嘴角边有一滩可疑的东西……
  这人怎么这么对待我那端庄可人的闺女,作为她的亲娘我得去讨个说法!抱起盒子我气冲冲地跨出宫门。刚好瞅到小全子手捧着一垒文书正往西去。
  “全公公,皇上呢!”
  他见是我,嘴一努,“刚回来,现在正在西芜懋勤殿接见兵部尚书明大人呢。”
  转过西廊,刚一踏上丹陛,就看到门口站着万安、万福两公公,见我来了堆着笑给我道了万福。
  微一点头回礼,也不再言语,和小全子一直到了正殿门口。朝南的大门开着,午后的太阳把从背后透射进懋勤殿的门槛把我拉出一道狭长的身影。
  “启禀皇上,奴才领旨议处鳌拜等人罪行,经议政王大臣众议,共30大罪,120条小罪,议将鳌拜革职立斩,其亲子及弟穆里玛亦斩,妻并孙为奴,家产籍没,另此次涉案鳌党有大学士班布尔善、尚书阿思哈、葛诸哈、玛尔塞以及奏折上以下九人革职立斩,抄家没籍。”此刻已经作为康熙的头号心腹的明珠高升为执掌帝国军队大权的兵部尚书纳兰明珠正在陈述这些日子来朝廷的议政结果等候皇帝最后决断。
  “不过……穆里玛是慧嫔的阿玛,商议时很费了力气,一切请皇上裁夺。”侍君多年的明珠是知道面前这个主子向来的脾气,什么事都有自己的主意,此刻只是聪明的陈述,象说着不关己的事的报告,并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各位议政大人还真是‘用心’了,细微处都顾及了朕的面子……”平淡的语气不带半点情绪,他……朝堂上让人见的那张脸就似这般吧。
  “不过……最近也有些声音……”明珠看了金龙案后正襟危坐的皇帝一眼,见果然引起皇帝挑起一边眉毛。
  顺了口气把话说出:“下面有人揣测上意,见皇上久未宣判,以为……以为鳌大人毕竟是三朝元老,门生众多……这大树盘根,一动摇怕会牵扯大半个朝廷。现在南有三藩心怀叵测,北有沙俄边境骚扰,内有黄河积淤待治……大家估计可能皇上会考虑从轻发落。”
  “撤藩、边境、治河……呵呵他们倒是眼光长远能看到点东西。”听他手指轻敲桌缘……他思考时常常爱踱步和指头敲击身边之物……呵……十几年如一的性子啊。
  “他们说得也不全无道理,不过……朕绝不姑息养奸!怎么个处置朕早已批好,一直留中未发罢了,和议政王大臣众议结果差不多一致,小有变化,你拿去看看,明日朝堂上宣读。”
  明珠凝神跪下颤颤地接过那似有千斤的上谕,庄严打开……半响,他毫不疑虑地俯地道:“圣上决策英明!”
  “奇了,你可是朝中叫嚣着鳌拜罪该凌迟,这上面这么多人的名字怎么不问朕为何就偏没他的?”
  “有党徒助焰的鳌拜是虎,现在他不过是条蛇,是条去过毒牙的软蛇,并不具备伤害力了。皇上不杀他自是仁政的体现,以绝天下之口。”
  明珠果然心思玲珑,难怪这一、两年内连级高升如此之快,绝对不是没有道理。
  只听得烨儿吁出一口象是积攒许久的气,幽幽道:“为君之道,宽以待人,以兴王道。除那单上所列人名斩立绝外,此事不必株连过多,其他人等可免死从轻。其他内外各官,凡畏其权势或苟图幸进而依附者,从宽不咎。”
  明珠领旨转出外殿,楞楞地看着正坐在门槛上光明正大偷听的我,我对他笑笑摇摇手,他才仿佛从刚才面圣的肃穆中回过神来,眼中重新凝聚光彩,给我行了叩礼急急办差而去……
  唉,他也变了,烨儿平日都是怎么吓他们的,明珠可是近臣呢,现在天子脚下一等一的红人,随着鳌拜的倒台,现在他们更是畏惧里面那个人了……
  “进来罢……”里面飘来那人的声气儿……原来早就暴露了。
  “没人了,还不进来?太阳都把你晒出角来了。”
  他现在怎么性子这么急了,坐在这门槛上许久,要慢慢站起来才行呢,花盘底鞋又高,腿都酸了!刚刚万安倒是想给我拿个垫子,可我偷听得真出神,屁股都没挪一下……慢慢站起,看看太阳斜拉出我的影子……果真长出角来了!一摸……原来是挽头发的扁方,斜斜的阳光拉出来就象只鹿角……吓我一跳呢。
  唉,脚还真麻了。乌龟一样的速度踱到他跟前,想起手中的物事,“啪”地打开盒子,取出宝宝放他眼前。
  他纳闷地瞧着我:“啊……不喜欢么,第一次刻,是不是不象喜儿?”
  “不是啦……雕刻得很美呢,但是有一处不该有的东西!”我用自己最凶狠地目光瞪视他,聪明如他最好早早忏悔,承认错误,以息妻怒。
  “哦?可是不该在下面刻上名字?”他揽我到腿上,头就往我脖子上凑来……
  “恩……不是……”又来这招,每每让我忘记我质问他的目的。
  “那可是嫌我把宝宝雕刻得太漂亮连流口水……都象你。”他气息轻拂我耳。
  流口水……就是这个!我忿忿推开他一尺距离。
  “喜儿这么漂亮,你给我弄了个流口水的败笔,难看死了,真是画蛇添足!”继续瞪他。
  “小孩睡觉哪有不留口水的,再说喜儿象你,就睡着的时候流……哈哈……”
  我睡觉有过流梦口水?怀疑地看着他开心的笑颜,笑得真的很呆,可惜没有相机不然我拍下来拿给明珠他们看……哼,一扫他的“龙颜”。
  “你就不能美化下自己的女儿?没准这宝贝以后会传世呢……”我那愤怒的埋怨怎么我听起来都象是在撒娇。
  “宝宝和你睡觉的真实摸样不管什么样子在我看来都是最美的……”黑黑的眼睛闪着光亮,星星一样的眸子越来越近,慢慢……和我的重合在一起。
  *
  埋在他的胸口里,想着刚刚那个暧昧的法式长吻,我傻笑着……他真是学什么都快啊,这个也比我技巧好……嘿嘿。
  “要不是一会有重要的事得去,你这个样子真会让我在这里要了你。”流连的温热唇瓣在我额头和面颊上香着,他轻喘道。
  很重要的事?呃……想起前几天兰儿说的,今儿个是慧嫔的大阿哥满月的日子?我抬头询问着他。
  “是慧嫔?”明明心里其实并不在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袭来一股酸气。
  他掰过我头轻转,直视我的眼睛:“这次……你陪我去。我要出一年前的那口窝气。”
  天子的怨怒夹杂着冷飕飕的气,顿时感觉这高阔的宫殿过于空荡、寒冷……他那似波澜不惊的目光我却看到了底下汹涌的暗潮……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惹了这样记仇的主儿,慧嫔,自求多福罢……

  惊雷

  记得读书的时候和朋友游景山,从景山上致高点往南鸟瞰,皇城内巍峨的琉璃瓦宫殿,红的墙黄的瓦,画栋雕梁,殿宇楼台,高低错落,朝暾夕曛中,仿若人间仙境。真是:“景山亭上看朝霞,一片琉璃帝王家。”
  不知道是什么因缘聚合,把现代的我推入这帝王家……
  出月华门,转进西甬道向北而行,黛青色的景山似触手可及,山顶那座攒尖圆亭的琉璃宝顶反射出晚霞的辉色光芒……象

墨色错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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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  墨色错落 周一 九月 20, 2010 11:13 pm

山似触手可及,山顶那座攒尖圆亭的琉璃宝顶反射出晚霞的辉色光芒……象块成色上好打磨剔透的斯华诺世奇水晶流转出梦幻般的潋滟光芒……
  暮色下这前后四排,四人一排手提羊角宫灯的宫娥内监,簇拥着皇帝陛下缓缓朝着那块“水晶”行去……
  “拐弯了,走路小心点。”他轻轻拉过我身子……在那块五彩“水晶”的诱惑下正直直向前行进而差点撞上前面提灯宫女的我。
  因为带着我这个走不快的拖油瓶,今日他并未坐那御辇……那杏黄色的二人软轿,这宫城过于宽广,除了乾清宫范围内,如去慈宁宫问安,去花园游玩,去西苑泛舟宫内自太后、太皇太后、皇帝、皇后甚至其他小主儿,均以二人软轿代步。
  西六宫都特别规整,每座院落的布局和建筑形式基本相同,为两进的三合院,各占地三千平米左右吧,平面呈正方形,环以高墙。宫中前殿后寝,有左右配殿,廊芜……
  慧嫔刚封嫔不久,还没有来得及封宫院,一直暂居在做贵人时期的储秀宫后殿的几间阁室里,不过,自顺治入关做了中华帝国的主人起,储秀久未有女主人,她一向以储秀之主自居。提及到储秀不能不想到另外一个赫赫有名的名女人——兰贵人慈禧,呵……都说造化弄人,敢情住这个宫殿也能造就一个人的性格……慧嫔和当年的兰贵人都属于我心目中的豪气惊人的大胆女性啊,只不到慧嫔遇到的不是咸丰,而是康熙……
  “做贵人时有妃主子的气势,这朝封了嫔倒是有皇后的作态……”有次,兰儿给我嚼舌头说着别的宫妃给慧嫔的评价。
  一晃眼就到了西六宫最北头的储秀宫了。蓝底上以满汉两种文书写的“储秀宫”的金漆大字在高挂出垂花门檐角的红灯笼下闪着金光,今日的储秀宫从里到外都挂着红彩,里面人声隐隐约约传来,显出个与这威严肃穆宫廷不搭调的喜庆。
  “皇上驾到……”万福公公的公鸭嗓拉扯出高昂迂回的音调在这二进的宫院回响。
  象春分的那声惊雷,后院里几声惊呼,听里面人声鼎沸似要赶到门口来接驾……
  已打起了金子红万字绣花门帘,出来两列珠翠佩拥的华装丽人……让人惊讶的是头戴三凤冠的皇后居然也在,她领头带着两妃和慧嫔另外还有十来个大小嫔、贵人主子按照宫内等级规矩乌泱泱,错!是粉泱泱、金泱泱地跪了两列。想是预料到今日皇帝的驾临,今日在储秀宫他的大小老婆居然都到齐了,不知道是来给慧嫔的大阿哥贺喜呢还是消息通天打听到今日共同的丈夫要荏临储秀宫,一时间储秀的上空脂粉飘香,环佩叮咚……
  皇后身着盛装,带队跪在中央……
  看这群粉面含羞的华丽彩装的宫廷贵人,个个杏脸桃腮,高呼万岁的声音似有畏惧,也有惊喜……
  顿时,象等待主人检阅的十七面彩色旌旗在我面前迎风飘扬……眼光不由滑到那人身上……只见他也回睨着我,看我瞪来,轻轻一眨眼……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今天是大喜事,不用拘礼,各位爱妃平身吧。”
  挂着笑,先步入后殿中间的正室。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句话的深意此时深刻体现,提灯的宫娥在门口的最外面排成四排站定。皇后为首的宫廷贵妇人分开两排,让这万乘之尊带着身着内监的行头的我和万福、万安、全公公一行人率先进入了这空气中飘着淡淡乳香的正室。
  甫一进门就见一乳娘抱着个淡黄色襁褓跪在那见驾,她怀中的那沉甸甸的婴孩立刻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他见我眼睛发出热情的光亮,无奈……
  “平身吧,小末子把阿哥抱来朕瞧瞧……”见我跃跃欲试的摸样,他似有好笑。这人……我不信他就不想见见自己的儿子……哼,想起来了,难怪不好奇前几月他可是三天两头地往这宫送礼的送礼赐宴的赐宴,早就见过这亲亲儿子啦。
  抱着这散发着迷人奶香的小子,熟悉的婴孩香气让我顿生好感。宝宝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皱着眉头似在思考,象慧妃那样的薄薄小嘴抿紧了似在和谁斗着气,呵……好玩得紧,不似我家喜儿天天咧着嘴,对谁都没心没肺地笑……
  爱乌及屋,不都是出自他的骨血么,对于慧妃可能我心有点芥蒂,对于无辜的孩子,可能是也才刚刚做了母亲的缘故我可是心疼得打紧。我高高抱起这小身子,让他的爹亲好好瞅瞅……
  看他漫不经心的样子,不由生气,眼瞅着皇后、妃主马上进得暖室……心一机灵,我把这孩子往他手上塞去……没想到我这番动作,警告地瞥我一眼,手却顺手抱起了大阿哥,认真地端详起来……仔细打量他此刻淡然神情,不似面对纯僖丫头那般轻松的父亲摸样,他在想着什么……
  “我们家大阿哥呀,出生的时候嬷嬷都说满室异香,储秀宫外院那棵该春天发芽的玉兰底下居然长出一簇灵芝来……”慧嫔语气暗示着什么……她见皇帝抱着自己的阿哥不由大喜,说话胆子也大了起来。
  要知道清宫祖制,帝王是不抱也不怎么亲近阿哥的,阿哥有的2岁,有的5岁就得抱出宫或在宫里南边几个偏殿由教养嬷嬷抚养长大,直到能进书房念书。想当年我不也是烨儿的教养嬷嬷么……
  “皇上乃圣明之主,贵气感天,慧嫔诞下阿哥时才有这么吉祥的兆头,都是沾了万岁爷的福泽啊,臣妾也……与之有荣。”皇后眼睑微垂轻声轻语地说着,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总感觉她表面是在夸大阿哥有福气,暗里却是驳斥了慧嫔想标榜自己儿子出生不凡,让皇帝留心的伎俩,把一切都聪明地归于万岁的福泽……
  看着这两个女人外表平静却话中有话,开口即在交手,室内翻滚着汹涌地暗潮……
  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们,传说中的宫闱勾心争斗正在眼前上演……慧嫔,她的目的就是大阿哥的未来——太子,就算不是太子最不济也要弄个亲王吧。皇后……她,已经贵为人极……我若有所思的打量着这个有蕙兰之心的女人。
  几年时间看来,皇后赫舍里,她……一直是个聪明而又沉默的女人,待人礼貌而又客气。因为索额图是她叔父的缘故,她对康熙的真实性情了解得应该比其他所有嫔妃都来得真实。一直以来她默默的忍受着皇帝对自己的礼貌而又疏远的“漠视”,难道是因为大阿哥的出生,她准备不再做个影子皇后……她好象一点也不喜欢慧嫔……甚至……厌恶?
  “不管有什么兆头,灵芝也好香气也好,故言之,故听之。朕一向不信怪力乱神,这些话以后还是少说……”他宝宝放进乳母的怀里,举止轻柔。
  “今日朕是来给慧嫔道喜的,随便也了结一些心事。”他叹一口气,淡淡看着慧嫔。慧嫔象是猜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大白,
  他象全公公一摆手,小全子顿时来了精神,从怀中拉出那黄色卷轴,高唱道:“慧嫔接旨!”
  等屋里所有人等都环跪下来,全公公伸长了脖子卖力的宣旨:“奉天呈运,皇帝诏曰:慧嫔秉质柔嘉,恪勤内职,今进封慧嫔为慧妃,入住咸福宫。另封大阿哥胤禔为直郡王。钦此!”
  呃……看着慧嫔接旨时掩不住地高兴而又得意地望了身畔皇后一眼,赫舍里氏眼睑垂得更低了,睫毛轻抖……我也纳闷的瞧着玄烨那张如水般平静的脸,这个就是他叫我看的好戏……抑或……只是正戏前的花絮?
  等慧嫔磕头谢恩完毕,皇帝陛下轻启那代表法律的金口:“另传朕口谕,鳌拜篡改圣旨,擅杀无辜,罪大恶极,本应当诛。念其三朝老臣,军功在身,特免死,改囚禁终身。”
  他眼神直直地正视着面色放缓的慧嫔,继续又道:“其弟,穆里玛身为皇亲,辅助为恶,斩立决!”
  “娘娘!”一宫娥扶起已经跪不起身的慧嫔的身子,哦已经封妃是慧妃了,听到自己父亲斩立决的噩耗身子即可一抖即要瘫软在地,全公公命两个宫女扶好慧妃听完圣谕以正宫仪。
  “大阿哥胤禔,即刻封为直郡王世袭罔替,永不升降。太皇太后特赐精奇嬷嬷为教养嬷嬷入住咸福宫。”
  终于明白他的用意……咸福宫位于西六宫最远的东北角,是离乾清宫最远的一隅。虽不是冷宫可历代咸阳都没出个贵妃以上的主儿,是皇帝忽视的角落。宫内有说:“宁愿做储秀的嫔,不愿做咸福的妃。”储秀宫常常作为选秀女的场所,宫墙后院自成大大小小许多未封妃嫔的贵人主子。位置近靠西甬道,许多想等皇帝经过能注意到她而变成凤凰的贵人都特爱住那……
  烨儿封了他妃,赐了独立的一座宫殿却也是离皇宫的心脏——乾清宫最远的地方。关了她的伯父,斩了她亲爹……作为女人,她不可能再得到皇帝的爱情,她自己也知道,现在一心想自己儿子出头,烨儿是如她所愿,封了郡王,可是又加了个世袭罔替,永不升降,这明着就是断了她儿子做太子的前途,只能做郡王啊……
  宫里人情势利,这貌似升为了正妃的无上荣光,其实也仅仅是物质上的配给和使唤的人多了一些而已,作为皇妃,最大得前途就是儿子……
  我斜睨着身边这个君王……他处处给她名头上的花样……封妃、封王、却又处处亲手掐灭她所有的希望。
  他轻飘飘的眼光拂过面如死灰瘫坐在地的慧妃、依然安静自若的皇后,其他不知在想着什么的大小宫妃贵主儿:“夜深了,朕即刻起驾回宫,你们给慧妃道喜后也跪安罢。”
  临出门时,突来的一股寒风倒灌过来我打了个锒锵,烨儿一把拉起我轻道:“小心了……”语带关切。起身时,见皇后思虑的目光在我身上打了个转,我对她微微一笑,她怔忪片刻,象是明了……轻轻合眼回礼……多么兰心蕙质的聪明女人啊……
  在“皇上起驾回宫”的高呼中,我跟着这蜿蜒如灯河一样的执灯内侍前行……北风带着皇后的声音从耳边飘过……一向婉约的语气带着丝不可捉摸的激扬……
  “给慧妃贺喜了!来人啊还不快整理好东西送慧妃入住咸福宫。”
  回首过去,见蓝底儿金字的“储秀宫”在夜幕中模糊不清,两只烫金“喜”字儿的大红灯笼在风中激烈的左右来回飘荡……
  *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欢娱在今夕,嫣婉及良时。
  征夫怀远路,起视夜何其。
  参晨皆已没,去去从此辞
  行役在战场,相间未有期。
  握手一长欢,泪别为此生
  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苏武《留别妻》
  这是个以淡黄色贡缎做底的荷包,上面用藕色、碧绿和雪白的丝线绣成的一只茉莉,藕色的枝桠上分出数片翠绿的叶,叶片中小心的探出一朵晶莹洁白茉莉花,花瓣微开,似在偷笑……
  凑近看来,会发现这既不是繁复的针法闻名的蜀绣;也不是那巧夺天工的湘绣;和两面看着都一般摸样的精致苏绣……这针脚并不细密,象是一副不算精致的工笔,按照早已填出的痕迹,由一个个小小的“十”字形拼接而成的刺绣……嘿嘿,十字绣。
  “姑姑今年想要什么新年礼物?”提前月余他就问及。
  心思一动,当我耳语告之,他却一脸别扭带着质疑……不过别扭归别扭,就象胳膊从来拧不过大腿,他在我面前向来是纸老虎,只听得这良人咳嗽一声:“呃……等腊月二十一……”
  哈哈……这等于是乖乖地把我的“新年礼物”奉上……每月二十一日是皇帝陛下雷打不动的神圣“剃须日”。清朝的男人这点好,因为前半个额头一直是留光青,所以都保留的常常剃发刮面的优良传统,除非是故意想留“美髯”。我一向爱他那光洁润滑的皮肤……
  拉开这自己亲手做的“十字绣”荷包……呵呵,现代的我曾经绣过两片十字绣书签想不到在古代派上了用场,“书到用时方恨少”果然没错啊,早知道多学点别的绣法,免得拿小儿科的十字绣来这大内出丑。
  一条半尺长的两头系着红丝绳,具有独特的前卫风格的黑白辫子出现在眼前……黑发纯如黛,白发白如雪……两缕黛山中间夹着缕银白的雪丝,三缕发编的时候拧进了一条彩色带小玉珠的结绳,衬得这黑白二色冷冰冰的发辫带上几分可爱……
  这……就是我费近心思为他准备的新年礼物……安胎的时候吃那象化疗一样的药导致那段时间满头银白,生了宝宝又长出一段漆黑,再加上皇帝陛下给我的新年礼物——那段宝贵的帝发。
  “交丝结龙凤,镂彩结云霞,一寸同心缕,百年长命花。”背后伸出两臂环住我腰也顺走了那荷包上的“东西”。
  他的下巴轻轻蹭在我发上,满鼻都是他的气息,紧张的心顿时松懈下来……是他。
  “小时候进来都知道让内监通报,越大越坏,故意吓人!”我嗔道,斜眼过去似怒非怒。
  “谁叫某人反应这么迟钝!如果换我,你离我再远,只是个背影我也能辨。”带着黑色拨针的海龙璎珞冬冠,刚下朝的他身上犹带有暖室外的寒意。
  踮着脚尖,以脸贴他脸,很冰呢……旋即叫翠儿准备好便服给他换上。刚给他系好腰带,就见他自顾自地把那装有我和他黑白发的荷包挂上。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我懂你……”莹莹的目光满满情愫,直到……满意地看着我双颊升起两抹他熟悉的醺红。
  不好意思的我立刻转移话题,“烨儿觉得这荷包如何?”
  “为何绣这茉莉?”
  “你怎么知道是我绣的?”记得没有在他眼前绣过,每次都是小心地和翠儿在一起,难道……翠儿……
  “唉,又想什么来……你那几个奴才都忠心得很了,看这笨拙的针脚,就知道出自……”他觑我一眼,看我正挑眉橛嘴似要发作,“不过这大拙的针法透出灵气,看这茉莉娇羞中带笑,这神韵,非一般绣匠所能。”
  是么……算他转弯得快,白他一眼,这个狡桀顽皮样子的他哪象个一诺千斤,一言九鼎的帝君。
  “不过为什么姑姑绣这小花儿,不是一向爱梅么?”
  “因为啊……本人以前就名茉儿。”我没好气地说。
  “难怪要用小末子的假名,苏麻……苏茉儿……茉儿……”澄夜般的眸子闪着精光……
  又来这招……想叫我茉儿,门都没有……还是叫姑姑的好,不然比他多吃的N年的干饭白吃了!
  与他瞪视半晌,眼睛酸啊,我来回转动着眼珠做着眼保健操。
  “今日,户部郎中拜库礼在狱中自尽……”
  啊……常宁的嫡福晋纳喇·明玉的父亲,晋敏上次进宫就是为他……我楞楞地瞪着眼回望着他。
  防止他杀容易,防止这人自杀可就难了,他怎么就熬不过今日明珠去宣旨呢……这人啊,都是命运……
  “本来……晋敏……”我绞着手绢呐呐不知道该说什么。
  “晋敏的事你以后少理。”他淡淡道。
  我抬起眼睑望着他,他很少叫我少接触某个人,难道……
  “晋敏是孝安太妃在皇太后给常宁指婚了拜库礼的千金后马上指给常宁的。”
  他在暗示……当今皇太后和孝安太妃……这两个太字辈分的贵妇现在还在争斗?
  “另外,常宁和纳喇氏自小长大,青梅竹马,如同你我。你愿意见到我身边也多个晋敏?”
  天……这宫廷里的女人怎么到处都在争斗……上有孝安太妃和皇太后老了都还不休,后宫有皇后和慧妃,外有常宁家的纳喇氏和晋敏……
  “不过,晋敏那么纯洁痴情,她好可怜……”
  “可怜?一个男人只有一颗心,已经装下了别人怎么还能分给她!”他不以为然,顿了一下哧道:“至于纯洁么……哼,这宫里我从上看到下,姑姑……你的心比他们都来得干净。”
  他的话犹如暖流,流淌过我的心,是么……我的纯洁的心……呵呵……应该除了后殿密室的那几柜子独家收藏,和偶尔假公济私的送礼……或许我也算个高尚地人……嘻嘻。
  他注意到我眼神飘去的方向,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摸样惹得他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抱着我香上一口:“除了你爱储藏东西这样的老鼠习性,唉……硕鼠啊,拿你怎么办才好。”
  哼……就算硕鼠……那也是一只富有的中产阶级老鼠(或许现在算上等?)伟大领袖教导我们:“深挖洞,广积粮。手有粮,心不慌。”毛老人家一向英明,我一直不遗余力地贯彻这思想的深意。
  想着我那些个比粮食更值钱的东西……顿时对他绽开一朵献媚地娇笑……

  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三岁多的稚女已经能口齿清楚地颂唱这首李叔同作词的曲子,就如每晚她睡觉前我的吟唱。
  “喜儿知道这歌词的意思吗?”
  穿着双层的翠藕色袄衣,粉色兔宝宝头的缎鞋,青黑的长发服帖在我象牙梳齿下犹如瀑布般顺滑。
  可是这小身子却并不服帖,扭来扭去撅起的小嘴皱着眉头努力把自己弄得严肃的样子是学自她的父亲。
  “妈妈,要叫我宝宝!皇阿玛告诉我宝宝比喜儿好听!”从小她不爱叫我额娘,一直叫我妈妈,呵……我教的,下面人也一直以为是叫嬷嬷反正同音。
  “喜猪!辫子还没编完呢,转过去!”听到“喜猪”的名字出口代表我的耐心已经殆尽,向来识好歹的她收起了嘟着的粉嘴乖乖的转身坐好……那安静恬美的摸样犹如天使。
  天使的背后是魔鬼,她这点小伎俩只能去哄哄那个永远把她缺点当优点的爹亲,晚上的喜格格是百分之百的淑女……这白天跟我在一块的她嘛,是天使与魔鬼的混合体。全天下都怕她老子,她老子怕她,而她……怕我。
  此刻识相的淑女细声细气地回答着刚刚的问题:“知道,上次妈妈教是送别的意思。”
  恩,孺子可教……我在编好得发辨上系进一段穗子,打上一个美丽的吉祥结。
  “那送别是什么意思?”严厉的女考官继续出题。
  她思考的时候也象她那个阿玛,他阿玛是走来走去,此刻正在梳头的她不能挪动板凳上的小屁股,她的小脑袋瓜侧到一边,努力地想,又侧到另一边,看似“想”得十分卖力。
  “送别……就是阿玛这次走的时候在宝宝和妈妈脸上痛痛地亲了两口说这几天要‘乖乖’对么?”
  “恩……”是啊,他已经走了半多月了,这次去南苑刚好遇到这丫头受了风,正在病中,留下爱女心切的我……算日子也快回来了吧。这次同行的有皇后和两位正妃,淑、懿二妃……
  早就知道的不是吗……但那心还是止不住地隐隐抽疼……我生了喜儿,慧妃也生了阿哥,“皇帝少不经事,不谙风月之事”的传闻自然是不攻自破,临走前,太皇太后以“中宫犹虚,不利社稷。”告之皇帝,查敬事房记录,大婚后皇帝即再没有和皇后同房过,特传祖制,每月望日皇帝可留宿坤宁宫……
  该来的终究躲不过……一个月30天,皇后分走了一天,祖制啊……祖制的下面是自鳌党倒后,索家是权利更替的最大赢家,索家又一直对皇室忠心耿诚。
  另外前辅政大臣遏必隆和烨儿亲舅舅佟国维此时势力也如日中天……太皇太后懿旨中伴君的也自然有他们的女儿淑妃、懿妃罗。老祖宗做事一向以江山社稷出发考虑事情细密如发,一向如此不是吗……
  “妈妈……我回答得对吗?”喜儿见我久未动作,和那人一模一样的黑漆漆的清澈眼睛转过来打量着我。
  “滋”我在她粉嘟嘟的小脸上亲上一口以示答对表扬。
  “嘿嘿……最喜欢妈妈亲宝宝,皇阿玛总是亲得脸痛痛。”她似又想到了什么小脑袋摇啊摇地,“恩……宝宝和皇阿玛那个送别的时候,皇阿玛说这次会给宝宝带小兔子、小狐狸哦……”说到这里赶紧捂住嘴巴,偷偷瞧我一眼,见我面色不变,暗自在那得意的笑……
  唉……这个鬼精的娃娃是我亲生,怎么就面貌性子都十足十的象极了她爹亲。
  “小兔子可以养,小狐狸想都别想,狐狸看着漂亮可是牙齿尖尖你就不怕它长大咬到你的小屁屁。”觑她一眼,给她最后一条发辫打上绳结。
  “阿玛也有说狐狸要咬宝宝屁屁唉……所以说不要告诉妈妈,偷偷带只回来……”她肉乎乎的小手又捂上了嘴巴,露出两只眼睛滴溜溜地乱转看我有没有注意她。
  “看看可以,也可以养在外院,但是绝对不准养在宫里。”爱她嘴巴张大兴奋得了不得的样子……呵呵,我家喜儿真是名副其实……给点阳光就灿烂的性子……
  眼前一晃,还带着乳香的肉滚滚的身子扑来在我脸上大声地香了一记:“妈妈万岁!万万岁!妈妈果真是仙女!”
  “啊……谁教你这样叫的,不能叫妈妈万岁!可记得了?”
  “那天阿玛抱宝宝进书房,下面跪着好多老爷爷都叫阿玛万岁!万万岁!宝宝也跟着这么叫,老爷爷都夸奖宝宝聪明,妈妈为什么不高兴。”说着又撅起了嘴巴……
  “记得万岁只能叫皇阿玛就好……那个怎么说妈妈是仙女?”抱她过来,让她坐在自己怀里,靠窗的一面阳光透过薄纱把她粉粉的小脸晕出玉色,这……粉雕玉琢的宝贝才是我们家的仙女。
  她笑眯了眼睛,趴在我耳朵边说着,:“阿玛说呀……妈妈是天上的仙女,就是晚上东边那颗最亮最亮的星星上来的,有一天悄悄飞进了我们乾清宫,为了阿玛和宝宝,再也不飞回去……妈妈,只告诉你哦,阿玛说这个是秘密只能宝宝知道!”
  “是的,为了宝宝和阿玛妈妈再也不会飞走。”看她如此义气的让我分享她的秘密,我笑着轻轻说道。
  是么……在他心中,我是他的仙女……
  “阿玛说已经偷偷藏起了妈妈的翅膀,你想飞也飞不了呀。”小朋友很认真的给我说教。
  哦……原来他是这么告诉女儿的,我是他的折翼的天使么,失去了翅膀,禁锢在这里。可是如果给了我翅膀,我又真会飞走吗?
  看着女儿稚嫩娇美的小脸,想起那给予她骨血的那个人,他们……此刻已经和我血脉相通,乾清宫……这个我已经度过十二个春秋的地方……家的概念在脑海里象洒了药水的胶片逐渐显映出清晰的轮廓,而……我记忆深处的另外一个“家”却如久已泛黄的照片……日渐模糊……
  *
  “宛仪,南苑又送来好多新鲜的鹿肉、熊肉、熊掌、野鸡子……御膳房刚刚叫人过来问可有忌口的。另外送乾清宫加急文书一封,这个是刚刚曹侍卫转送来的。”万安满脸堆着笑,递给我一封黄色褥皮面子的信套。
  “清淡即可。”
  这半月里基本隔天就有一封他的信,抽屉里已经整齐放好7封,加今天这封已经是第8封了,他……走了16天了。没有男主人的乾清宫象是失去了生气,一片冷寂,夜晚也变的特别的冷冰又漫长……
  轻抖信纸,一行行飘逸挺拔的董体书显现,前面基本是他这两日做了什么事情的叙事,就如在京里时,每天晚上回宫都会大约提到白日发生的一些大小事情或有趣、或特别……呵……蒙古各部这次来了好多王公,喀喇沁杜楞君王扎锡和翁牛特镇国公吴塔特还提出愿意在他们的领地划出一块水草丰美、禽兽繁衍的草原做“天可汗”的皇家围场。大概距离京师四百公里的地方……啊,难道就是木兰围场?
  叙事完毕另启一小段,“听昨日孙太医言喜儿病已痊愈,她性情极为外向爱动,切切不可陪她贪玩过于操劳,注意多休息。御膳房来人言你日进膳食极少,似有恙?今日就速遣孙敬回宫……”唉,他还是这样啊,只是他都不在吃什么都不香,那些个嘴巴碎舌头长的太监吃少了点东西也值得禀告么。等那黑脸太医回来,就没病也得吃他3副平安药啊!那个苦……郁闷了……
  继续再看下去:“姑姑,烨儿甚是想念,第一次出门没你在身边,晚上一闭眼你的脸、喜儿的脸就交替现前。你身子性寒,怕你踢被,两名丫头是我安排在寝宫内室,非我回宫不得遣退。另:孙太医开的药他会看着你喝完,这是圣旨,不可假装含在嘴里糊弄过去。”
  这人真神了,把我的尾巴都堵死完了。真是的,不在宫里还叫上这么多人“监视”,我说呢,最近都没踢被子,以为自己睡相变好了……原来……嘿嘿。
  带着笑看完这份圣旨“家书”看万安还杵在门口,低眉顺耳……
  “万公公,晚膳后来拿回信吧,近来胃口不好,除了几味粥菜,今日御膳房送来的各种野味都不用送进来,麻烦公公帮忙打发了。”
  边说着边瞅看他本来就小的眼睛更是笑眯成一道细缝……这万安、万福倒不是亲哥俩,却长得高矮一样,就这圆脸小眼睛的摸样都如同一个爹妈生出来的。两人是御茶房出生,泡得一手好茶,被爱喝茶的老祖宗看中,提拨进了乾清宫。
  作为目前在皇上跟前仅次于全公公地位的近侍太监,倒不是说他稀罕这点野味肉糜。明里我不过是个女官,但是谁都知道我在乾清宫是半个主子,知晓内幕的人更是把我当活菩萨一样供着,救苦救难谈不上,当他们办坏了差事挨板子前总是会想起我这块如同皇帝的灭火器的金字招牌。我委婉的“赏”他们点吃的,那是大大的给他露脸了,他嘴巴不说什么,心里可得彩得很呢。看这哥俩几年来身高不见长肚子却越发腆了……想是刮了不少御膳房的“孝敬”。
  “奴才谢谢宛仪了,只是外面还候着孙太医,曹侍卫说传皇上口谕等宛仪看完信就带孙太医来给宛仪号平安脉……现在……奴才可否宣他进来?”
  还拿着信的手一僵,心里顿时憋气,怎么这效率就这么高,才刚刚看完信那黑脸太医就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大不了就喝它三天苦苦的平安药吧!
  也不再有什么好声气儿:“带他去西暖阁,我这就去!”
  下午的西暖阁是乾清宫最亮堂、爽丽的地方。因为见客,宫人打起西面的黄绡轻纱,唯留薄薄的白色纱幔滤进直射的夕阳光芒,温暖却不觉燥热的阳光仿若给檫洗得光可鉴人镜子一样的地面镀上一层华丽的金辉。
  几盆怒放的三色秋菊和挂满花串的黄色金桂、雪色银桂,交替在空中挥洒着它们独有的芬芳,错金盘足九龙大鼎里熏着上好的沉香……
  这……就是我最爱的乾清宫秋天的味儿,淡淡的花草甜香混合着似有似无的沉香……
  “下官见过娘娘,恭请金安!”面色偏黑,穿着文官的补服,青色顶戴……按照大清律,顶戴分红、白、青、金……他不过是四品的太医院的小太医,年前治好了困绕老祖宗多年的偏头痛,最近喜儿的风寒也是他两贴药下去就见好,是个肤色无光前途却光明的新晋太医。呵……我和喜儿的身体皇帝都交付给他关照……拥有皇帝的信任……可见未来前途似锦。
  我把手搁在面前的乳黄色号脉用的小软枕上,让他搭上两根手指头静静地等待他按照每月一次来号脉的惯例说:“恭喜娘娘贵体金安,下官即刻开出平安方,以保万全”云云。都听烦了……
  心不在焉地看着他的脸,怎么才几天不见发现他的脸晒得更黑了,今年秋天南苑日头还这么毒辣……不知道烨儿的脸有没有变成健康的麦色……白皙的男人的脸没有古铜色来得好看,想那古天乐可不就把皮肤晒得越黑越出名的么,呵呵……如果再加上几滴汗水……
  孙太医正在流汗……大颗大颗的汗珠正在从他额头浸出,他好象不相信地摆了下头,又换了只手搭上两指……
  这次的平安脉足足号了一刻多钟,他终于收回了手指,这才顾及得上稍稍为自己搽了把汗。
  看他眼色似高兴又带着点不相信……接着不相信的人变成了我,见他挑起衣襟长跪在地:“恭喜娘娘,怀了龙脉。”
  天……我后知后觉地下意识抚上这平平的腰腹,难怪近日闻着肉腥就反胃;难怪身子老是软绵绵似中断冬眠的熊怎么着也没有精神……可是明明好几个太医会诊过因为生喜儿前我用过大热安胎药,导致阴阳不合,奎水不正。几位太医都说过我已经极难受孕,让已经习惯开平安方在后宫中磨练成精,生怕担丁点儿干系的太医卓定地说难受孕不就是等于公开的宣布我不孕了嘛……记得当时烨儿还很是恼火一阵。也记得当时在场的也有他孙敬!难怪他一边恭喜又一边下跪道罪,
  “大人起来罢,那日是太医院会诊得出的结论,非你一人,再说这是喜事,你并无过失。”
  他颤悠悠地站起身来,恐怕此刻还绷红脸,可惜那脸皮肤黝黑我看不到他的羞涩只能想象……似想一个被大夫宣布绝症的人,此刻又在他活蹦乱跳起来,实在是对自己医术的一个巨大嘲讽。
  “娘娘最近是否四肢不温,倦怠懒言,不思饮食……”望、闻、问、切,职业的习惯开始问着孕妇常见的反应,眼睛却不瞧我,看象别处,是否在掩饰他刚刚的窘态……
  “恩……大人怎么知道我腹中胎儿几月了吗?你又怎知这次是龙脉?”
  “刚足二月。下官可断定娘娘所怀定是阿哥。”
  似想现代医学拍B超也仅仅在三月以后(或者更大点?)的胎儿能辨别是男是女,我这才两月的身子他怎么就如此卓定是龙脉……但看他镇定的摸样又象是成竹在胸。
  见我怀疑的眼光瞅着他,他好象大窘,言道:“下官祖上精通歧黄之术,犹擅于这妇人安保之法,自小学自祖传,月余胎儿已可辨别娘娘已有两月身子,定是龙脉万不会错的。”
  看他微急的摸样我不禁打趣:“不会再盯着我喝那平安药了罢。”我瞥了眼他带进来的那个可疑的木箱子。
  他微一楞,象是想起皇帝陛下临走的嘱咐,笑道:“下官即可下去开方煎药,等娘娘膳后来奉旨侍药。”见我紧着眉头,后怕的样子他轻眨下眼加了句:“此药方名无忧,是由当归、川芎、白芍、黄耆、川贝母、等加蜂蜜混合而成,可以做成蜜丸,味甜,吞咽而下。”
  哈……今日真是我的吉祥日啊,黑脸的包公居然也变体恤人的圣母啦……看在苦药变蜜糖的份上我叫万安厚赏了他。
  我……居然又做了母亲……独自坐着傻笑了半晌,走到案前,晕开墨,提起笔,准备给孩子们的爹亲写点什么……他知道后的反映是……乐不思蜀……抑或归心似箭……
  心……还没有给自己答案……脑海里却出现他披着披风穿着戎装马上奔驰疾飞的摸样……向着北方……家的方向。

  甲寅

  康熙十三年
  这一年似乎没有四季的分替,入春后脱下了厚重棉袄穿上夹衣就接连着烈日如焰,似乎将白云都融化了,整个天空呈现一种纯莹的深蓝。
  可好天气不意味着好兆头。
  在孙太医给我号出龙脉以后的第三天,皇帝陛下就提前结束了南苑之行,带着一小队亲兵走在拨营回宫大军的最前面。犹带着初冬寒意的风霜,那人还未扯掉披风,一进宫门就如同对待喜儿的方式把我紧紧抱住旋了一圈。
  “想你……”他埋进我脖子后面深深地吸着气,一向清润的声音略带沙哑……相别大半月都没有人仔细照顾他么。转头间,轻轻拉落一片斜插在他发丝上还带着原野气息的嫩绿。
  瓦蓝的天空下仰着头看他,陪他,十余年了……从稚嫩的娃娃皇帝到那个稻光养晦耐心等待数年才除掉鳌拜初掌大权的青年,再到如今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雍容万乘之尊,十几年的政治历练让他看起来成熟中带着睿智,儒雅中透着阳刚。
  “这个孩子来得极为不易,你放心,我自有安排……我们的阿哥不是荣亲王,因为有我……”
  从来不怀疑这个换十个朝代也会是个明君的皇帝所说的话绝对不是一时***的宽慰,荣亲王……这个出生没多久就夭折的前朝顺治皇帝宠妃董鄂氏的“第一子”,如果不夭折兴许就是个皇帝……烨儿的意思是说我们的宝宝会立嗣?一时脑中升起眩晕……明明历史上那被废了立立了废虽倒霉却倾注了康熙后半世精力的太子是皇后所出,难道,因为我的存在,命运又一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历史再一次偏离轨道……对于未来,我真得不是很确定,毕竟本来不该出现在这个时空的我不还给他生了喜儿么……
  南苑归来就是一系列的噩耗……十一月,吴三桂杀巡抚朱国治,举兵反叛。讯传京师。执其子额驸吴应熊下狱。诏削吴三桂爵,宣示中外。十二月,京师民杨起隆伪称朱三太子以图起事,事发,杨起隆逃逸,其党被诛。此为“朱三太子案”。
  突由而来的重重纷乱让本就勤政的玄烨忙得更是分身无暇,连他最喜欢的喜儿都抱怨好久没有见到阿玛,我也是啊……每次醒来他都已上朝,唯余身边的温热证明他回来过……晚上等他回来时我又困了,偶尔梦回能感觉他轻轻上床轻揉着我的肩背和腹部,拥我入怀,在我梦困中喃喃说着一些什么,也不在意我是否听进去……
  我知道,他……已经很疲惫,身心都累。朝廷上现在充斥着两股声音,一是以明珠为首的坚决撤藩派,二是以索额图为首的反对撤藩,现在见南部战事吃紧漏子大了把一切罪过都推给了当初坚持撤藩的……想这二位曾经都是烨儿身边亲密办差的股肱之臣,这才几年……已各树党羽,似为政敌。不过与当初情形不一样的是他们都是忠心与皇帝,估计,这个也是所谓的帝王谋术吧要保持势力的天平……
  或许……唯一好的消息……是这宫闱里维持后宫天平的大事……中宫有喜……
  *
  乾清宫后殿密室,无忧阁。
  无忧阁——我的私人储藏室,这个平日里绝对是禁地的地方,此刻破天荒地来了好几个大丫头,兰儿领着他们正拉开抽屉一个一个拿出用白缎裹好贴上黄条标注分类收到几十个大搁盘里。
  看着阁室门口当今皇帝亲书的金字门牌——“无忧”……想起那日烨儿一边龙飞凤舞地写着一边笑叹:“明明是个雁过拨毛收刮自我的藏宝窟怎么叫这么个雅致的名字。”
  宝贝可以换钱,有钱了自然就没有忧虑,可不就无忧嘛。这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贵主儿,站在统治阶级最上层的家伙哪知道民间疾苦,钱对咱们这些劳苦大众的重要性。来这个时空已经10多年了,久侍帝侧,或许言谈举止也稍微沾上了点属于他的雍容贵气,但是收集财宝的贪婪本性还是多年未改。
  今年二月居广西孝庄老祖宗当年认养在宫里的四格格——孔四贞来密函告知她丈夫孙延龄投靠了吴三桂。果然,等皇帝陛下看到这封信的第5天就传来广西将军孙延龄叛。今日,刚刚才侍侯完早朝的全公公溜回来取烨儿一份书函的时候告诉我,靖南王耿精忠也竖起了反旗,偏安台湾的郑经也蠢蠢欲动,大有来淌一下浑水,与清廷对抗的架势。
  对于这段历史,现代的人怕是滚瓜烂熟,康熙足足用了八年才平定这“三藩之乱”变为了中华帝国真正的“天可汗”。知道结局的我心里最最关心和心疼的还是目前烨儿的反映,八年啊……
  “皇上今天什么反映?”
  “索额图大人提议议和,并斩杀提出撤藩的几个大臣,皇上听到这里当时就摔了奶子杯……”
  哦?很少喜怒现前的烨儿应该是大怒了,他其实是卯足了劲坚决撤藩的,叫下面人议政不过是看看每个人的态度而已。看来,索额图这次是押错了宝,踩着了尾巴。
  这摔杯以后想必大家都清楚皇帝的意志了,那也就是说他,马上会更忙了,忙着制定平定方案,那是长久而又必须落实到实处的琐碎的政务、军务。兵虽动粮草先行,入关定都时间不长的清廷,初期连年征战,前几年又圈地伤民,还需耗近半国之力来养那贪得无厌的三藩……烨儿国库有多少银子我是最清楚不过的。
  今日午后,老祖宗准备从皇室做起,下诏内廷后宫克制奢华聚会、饮食,并拿出自己的体己二万两银子和珠宝玩物三大箱以自己的行动来支持她孙儿的政治主张,充盈国库,提前犒赏即刻要奉旨前去平藩的将士。
  老太后的心术还真是厉害啊,想她以帝国至尊的身份都以身表率。不用预计,那是肯定,这京城未来几天都会宣起捐献大潮,倒不是为了这点杯水车薪的捐献银子可以马上充满国库,其实主要是鼓舞士气,体现皇室军民一家亲,国家至尊都如此你还不为国卖命,二战时期的英女王为前线士兵手织袜子那张照片不知道感动了多少曾经铁血的心……
  上行下效,有老祖宗做着全国人民榜样,这后宫也不可能沉默。别的宫室拿出了多少体己我不十分关心。看我这已经垒成山一样的,金光灿烂的,已经六十多盘珠宝,如此的大手笔……想她们谁也不会有我今日捐出的多。
  多可爱、多迷人、多漂亮的宝贝呀,我积攒了十几年的,爱若如子的东西……十几年来我象禅师神秀爱惜他的末尼宝珠一般,当真是“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如情人对待爱人,又如母亲对待稚儿,手眼如心,眼神眷恋地对它们上上下下做了最后一次巡礼。
  “都盖上盖子吧,列好单子以太皇太后捐赠的名义呈一份给内务府记档,另外一份拿去上书房给全公公交皇上御览。”
  看这金漆贝花雕的两排柜子,一百多个抽屉……空了,真空了,也免得常常来勤拂拭了,倒也算另种无忧吧。
  “娘娘……你就真舍得。”兰儿一边认真地记着档,一边唏嘘。
  估计是为防泄露内廷秘密,这宫廷里做宫女的女孩大部分目不识丁。看这个当年我手把手教出来能写会算的贴身侍女,时间如流沙一晃她已经二十多了,早年叽叽喳喳的少女活拨性情如今随着时间的沉淀已经宛如一个嬷嬷的沉稳气质了。清廷的宫女并不是终身制度,为主子服务到二十五岁左右即可离宫。前年香梅已经走了,高高兴兴的离开的,虽然感情上是不舍得我这似主似友的乾清宫的半个主子,但是“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啊”人家故乡有个痴情的儿郎等着呢。
  “呵……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有什么不舍得的。”羊毛出在羊身上,烨儿的江山屁股坐得稳了,大清强盛了,等他这头羊丰满肥润了,到时候我想要的羊毛还少得了吗。
  这个丫头却是不解:“什么郎不郎的,娘娘老拿我打趣,说好了我要在这里陪你一辈子,才不要似那没情没义的香梅,说走就走了。”她恨恨地道。
  她原来家境倒也殷实,父亲是正白旗人捐贡做过道台,是内务府选上来的宫女。只是她额娘出生低微,是个收房的“包衣”,又生的是闺女,当父亲都不在乎,可想她们母女在这大家族里的命运……见多了男人的负心薄幸的她,把我当成了依靠,倒是真不想出宫。
  “你这个丫头,各人自有各人的姻缘,你这么腻我,要是哪天我不在了,你可怎么办。”
  我只是随口一说却引得她连连呸了几声,说要帮我出了有口无心的晦气:“怎么说起这茬,宛仪背地里做了多少好事,别人看不到,神佛自有眼。再说有万岁爷的贵气保佑自然会长命百岁,就算以后厌烦兰儿了,兰儿就去侍侯我们家喜格格还不行吗。”
  撑着腰抬起头,捶了下已不十分灵活的身子,转头的瞬间那只暗色中透出棕黄的楠木箱见被两个丫头从那柜顶上抬下。
  那东西储存了我十多年来太多的记忆,手抚着那四角光滑澄亮的铜角子,康熙十年就上了锁的箱子,心中终究还是不舍……
  “宛仪,这宫里也只有你会这么傻,这么多东西这次你都一股脑地拿去‘爱国了’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这个就留下吧。”兰儿从我手上夺下钥匙。
  还是这个口直心快的急性子,刚还觉得她稳重娴雅了呢。笑着摇摇头,任她当宝贝似的抱走那只箱子。她一直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看我一直宝贝的锁着,按我性子猜测定是珍贵得了不得珍宝,其实……里面……呵……我微笑着慢慢踏出密室的阴影把自己融到外边庑廊上的艳阳天里。
  *
  戌初。
  陪喜儿用完晚膳,再去参观了她自己设计的叫翠儿几个丫头用棉布加木头做的大碗状,窝一样的“兔宝宝宫”。
  再三叮嘱她不准趁翠姑姑不留神的时候爬到“兔宝宝宫”里去和小兔子睡觉,看她飞快的应诺着我,若乖巧的小天使一般静静立在那,睫毛一抖一抖就知道这只是表面上的应付……小东西,你比你心机有九个窍的爹亲小时候差远了。不再去听她甜蜜地保证,只是转眼示意了翠儿两眼,见她赦颜颌首,就知道这个小东西最近没少干阳奉阴违的事。
  对于喜儿的教育,我是赏罚分明,可宝贝她的爹亲经不住她几声奶声奶气撒娇的嗲语,常常私下和她“同流合污”,让我恼怒地感到我就是那白雪公主家的恶母亲,得了个扮黑脸的恶名。瞧这本来我不允许出现在内苑禁地的几只小兔子,堂而皇之地居然摆在寝宫里,就知道那做阿玛的对她放水得可以。
  庄严而又清脆的鼓声合着乾清门外橐橐靴声传来,侍卫门正在换岗,又是快宫禁的时候了。
  三月的清风夹杂着那属于春天特有的柳絮从廊外轻飘着袭来,鼻子敏感得打了个喷嚏,恩……得回寝宫了,不知道他今日是否能在我入睡前回宫,抑或……入梦?
  踏上最后一阶,上得丹陛,万安、万福正杵在宫门,收腹观心,见我嘴一努……那人今日早归?眼睛欣喜地四面扫去……只见庑廊尽头我那“无忧阁”的雕花窗纱正渗出红红烛影,门口站着的那人可不就是皇帝的影子——小全子。
  那明黄色的专属主人正立在窗前,身前大案上已不再垒着那下午小山一样的金漆搁盘,我的旧物,那……楠木箱子大开……
  扣在箱盖上的手指已微微泛白,他看着里面那曾经都属于他的旧物出神……
  苏绣牡丹香囊,一只小巧的白玉板指,一把镶宝石银制小刀,那块他父皇送他的龙形翠佩,亲手雕刻的喜儿百日像,几副练笔时丢了被我收了回来的字画……最里面的夹层中,那紫檀盒子里的团扇……
  “姑姑你……捐空了所藏,就留了它们……”他咳嗽一声,掩饰浓重的鼻音,背对着不肯看我。
  看着这曾经富甲乾清宫的地方,如今已全部清空的我的“小金库”,我轻叹……难道他还不懂我吗。
  他拉出那个一直捂在怀里许久的折子,那熟悉的烫金封面……不就是下午叫内宫监呈给他的我的捐宝记档么。
  “多年来一直知道……除了爱藏这些个珠玉之物,你没有别的嗜好。”他深吸一口气,带着鼻音缓缓言道。
  “这个折子从下午始起,就压在烨儿心上,好重……”他手紧按在那折子上,再不言语。
  轻轻想掰过他头来,可他的眼执拗地总躲闪着我的目光,侧面隐在烛光的阴影中……
  唉……我上前轻轻环住他腰,他微微一抖,象是再也控制不住……他旋身过来拥我入怀。
  脖子上顿时感觉一片湿凉……我黯然。他……也是个普通人啊,再坚强再铁血的人也有冰山下的一面。陪他这么多年,汲汲小心地度过一次又一次的政治风涯,这次又遇到了考验……现在的他应该是好累好累了,心累。
  只是如同他小时候一般对待他,轻轻拍抚他的背,让他靠着我象个委屈的孩子无声地宣泄。就象多年以前,那些个他独自承受外朝对他“儿皇帝”、“懦弱好嬉”的评价的日日夜夜一样,每个入眠的夜晚我都会在他耳边喃喃:“烨儿在姑姑心中就是最棒的,烨儿会是我大清最出色的君王,慢慢来……什么都会过去。”
  “姑姑……真的吗?你真的相信烨儿能做到吗?”他似也想起孩童时期,下意识地反问道,还是当年的口气,不过宣泄以后的他的声音已经约带自信。
  “我就是知道!”我俩异口同声的回答着我那固定不变的答语。呵……把他脸掰转过来,睇着他微红的眼睛,放心地看着他眼底那一抹坚定。
  “美人赠我锦绣缎,何以报之青玉案。古人张衡尚且知道以青玉案报恩,不辜负美人,我岂能辜负姑姑!”他神色若定,言辞自信激昂。
  “等这三藩之乱平定后,烨儿定为姑姑寻遍天下奇珍异宝。”
  “那……我已经不爱那些东西,等你空闲了我们去塞外或者江南,去看那汹涌的江、碧绿碧绿的竹、连绵起伏的群山……“我赶紧岔开话题,随口即道。
  不是不爱,我这聚财的德行岂能朝夕改变,可这三藩……这块骨头得啃8年,想以后朝廷连年8年战争,康熙朝会富裕到哪去,可不想以后留个骂名。
  烨儿……你知道么,你就是我的青玉案。
  ----------------祝大家圣诞快乐!本章已更完——————————————

  离歌(上完结)

  一开始我只相信,
  伟大的是感情。
  最后我无力的看清,
  强悍的是命运。
  ————《离歌》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现在来形容御花园外的东北角静太妃那冷清却又幽雅的居处是最贴切的写照。早已打下了花苞的腊梅长出片片尖圆的碧绿,新开的几畦篱笆后一片银白的梨花,在午后的煦阳中,纯白如雪。
  静太妃的这个去处我一向是极爱的,老祖宗那慈宁花园虽然美伦美泱,但是处处透着人工的富贵帝气,花儿草儿也变得匠气起来。这里,虽极少有人问津,却冬有冬的雅致,夏有夏的风情。拢了拢新出蕊的兰草,拐个弯就是太妃静居的门口的照壁……今日却多了两个陌生的宫女。
  雅居今日有客……
  静太妃今晨就找人传话过来,邀我品茶……呵其意看来不纯,施施然一笑,权当来看看是谁有这个天大的人情能说动她老人家万事不求人的大架……
  心里有了底,上得这几步台阶就分外用心。
  门口两个侍女的请安声,引得里面正对太妃背对着门,坐在那株茂密的桃红下茗茶的丽影螓首微转……啊……虽然心里有了预计,但是还是没有想到是……她。
  花园里已经微微偏西的春阳斜晖脉脉,穿过远处宫殿那片金色琉璃,在她原本白皙的脸色上笼罩出一圈微醺的光芒。陪着她在这彩石子路上走走停停,还有2个多月就要临盆的身子让我走得很慢,她似也有着心事,步履极缓。前面就是跨水而建的浮碧亭,一栏白玉石桥底那汪青绿的池水点缀着几片嫩荷。
  “你身子大了走动不便,我们在里面坐坐吧。”她对我微笑道。
  进得这如宫殿般的四角方亭,许是一路过来走得发汗的我和她都不由得解开外罩的披风,让丫头拿了下去。披风下的她……原来也顶着个瓜样的肚皮,只是不似我的大,我这个赘物这次可又圆滚又硕大。
  她顺着我的眼光瞅向自己的肚子,再看向我的,扬起嘴角轻轻一笑,似了然。想说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只是望着窗外那早荷上的正在采着花蜜的几只蜂儿出神。
  “自打五岁我就开始识字、练琴、学画、弈棋,作为上三旗大臣家的闺女我很小就知道迟早会进宫。九岁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我要终身侍奉的君亲会是当今……”她突然开口说到,阳光从她背后漫进,高贵的金黄色身影却带着落寞的语气。
  “只是没想到的是十七个一起进宫的佳丽中最终带上后冠的是自己。”
  她象是在整理着记忆的片段慢悠悠地说着,沉默半晌,看我一眼笑道:“可是我这个皇后羡慕的却是你。”
  吓……查点从椅子上滑下,我慌忙抬起头对上她那满含兴味观察我反映的乌溜溜地眼睛。
  “慧妃只是个靶子,皇上高高捧起来让大家都羡慕的美丽泡沫而已。从来能牵系到这个高傲的男人的心,哪怕些许……也只有你而已。”
  我真没想到她今天约我出来要给我说的是这个……她见我瞪着大眼楞着看她,扯了下嘴角那朵涩涩地笑:“是的,一直是你,虽然我不想承认,也努力过是否能赢得这最尊贵的天子之心,但……”
  “我和他大婚那日,他对我一直从容有礼,直到那个叫小末子的小太监的出场我才知道他一直坐在那出神的是为哪般。”她觑我一眼,轻道:“太监是没有耳洞的。”
  实在忍不住了我轻轻吁出那口久憋的长气,她见我脸色大赦,接着道:“只是不知道他心中的人就是他口口声声叫的姑姑,虽然明白皇上早已另有所爱,却不知道是谁,他如同爱护自己的心子那样保护你,封锁着一切消息……直到……常宁那次被削爵……我才知道你的存在。”
  她唏嘘着,眼睛仿佛穿过窗外那丈高的宫墙,象是回忆着什么脸色生起一片潮红……手轻轻抚上她凸起的肚子,见我也看着那手触及的地方她淡笑着侧脸,眼中莹莹带着雾气。
  “那晚……也是唯一的一晚,南苑里的望日,他带着酒气进了我的帐慢……嘴里叫着的却是你的名字……茉儿……姑姑……”
  原来……我努力消化着皇后给我传递的迅息,心里几股感情交替涌来。明明……但是怎么心里对她有所怜惜,甚至觉得……
  她仔细端详着我的表情,似了然又似决绝:“呵……你不用同情我,我是皇后不是吗,没了爱情至少我还能把握住命运……皇后的命运。”
  我想出口的话又退缩了回去……我怎么忘记了这里是宫廷,没有人会平白无故的对你好,也不会有人会故意揭开伤疤示人,更别说贵为人极的皇后。她接下来定是要我为她做点什么吧……呵呵,实在不愿意自己染上这宫廷中爱推测话底下意思的毛病,不过事实如此。
  心下微微奇怪……不知道她看上我哪点利用价值,呵……只要不伤害到烨儿和喜儿,能答应的我自然会帮忙,她对我也不坏不是么?
  看着她虽怀孕却没见丰润的身子,脸色雪白眼神却闪着决然的意志光芒。
  “孙敬说我肚子里的是格格而你则是龙脉……”
  啊,她动起了我肚子里的宝宝的脑筋,我急急说道:“皇后,孙太医所言不可尽信,没准你生下来的也是阿哥呢。”
  她摆摆手要我听她说完:“他虽然擅断胎密术,但是我也只信一半。不过,现在已经有了个大阿哥,难保以后不会有二阿哥、三阿哥。我既然能分走望日,淑妃、懿妃也自然会想以后雨露均沾。以皇上爱惜你的样子,定会给你的儿子一个好出生,与其找她们中的一个,不如找我这个中宫……纯僖,不就是先例吗?”
  天……她看中的是我肚子里的……我无力的靠在椅子上,轻轻的喘息:“你要的是太子,可是我的孩儿可不一定被皇上立为太子啊,再说……我们生产的时间会相差两月,日子也对不上啊。”
  “时间嘛我自有办法。”她咬下嘴唇继续道:“以他现在对你的情谊,再把这孩子放我名下,我真不相信他会立别人……再说,我赌的不仅仅是太子,而是我做皇后,或者皇太后的命运。”
  见她巧笑嫣然,我沉默无语……一阵微风从窗外向亭里袭来,我却感觉一阵凉意从心往外漫出。
  *
  “皇后下午找过姑姑?”如同讨论着天气,烨儿夹了块拍骨鹅掌进我的菜碟里。我嘴巴正塞着一个冬菇丸子,听他此言,一惊,那丸子滑到喉咙卡得我连连喘气。他赶紧伸手过来轻拍我背把它顺了下去。
  就着他手喝了一口蜂蜜水:“以后不要在我用膳的时候问问题。”
  突然想到他怎么知道,下午跟我出去的可是我最亲信的兰儿和翠儿丫头,难道这两个小妮子又出卖我……顿时眯起了眼睛。
  “不是她们,都说过好多遍,你的丫头忠心得很了。”他笑道,可是眼睛却没有笑意。
  不是她们那就是皇后那边的人了?原来……烨儿还真是谁都不信任啊,呵,我身边不也有个万安老小子盯着我整日做些个什么吗,不过我这个叫明梢,别得宫那只怕是暗梢。
  “你不用告诉我我也知道她想要什么,孙敬现在也是她的太医。”他手指轻轻抚过身边的水杯,修长的手指在上好的青瓷上敲出几声清脆的响声。
  “她这次居然打主意到你身上了……”他轻轻说着不带任何情绪,眼睛却闪过转瞬即逝的寒芒。
  唉……难道这就是皇家,这两个名义上的帝国夫妻私下也互相提防算计,皇后对我还算没有恶意,她说的也有一星半点儿道理,毕竟……或许这样可以让我们“双赢”。
  “烨儿,我要吃豌豆黄。”了解他的我悄悄打开他的“话匣子”。
  “唉,不是说了要先喝了热的才可以吃生冷的东西吗,都不是第一次做母亲了,你这个性子……”刚刚还冷酷的良人突然变成了唐僧。
  “喜儿都随便可以吃我为什么不可以?”呵……我另外一招杀手锏——他的宝贝喜儿。
  “喜儿?她是小孩贪吃,你也是小孩儿么……另外谁给她随便吃凉的东西,我告诉她了不得学你这个坏习惯,好吃的东西得有个度。唉……这个孩子那天突然给我说她要做只兔子……”
  我带着微笑着迷地看着他眉飞色舞地开始说着我已经听起茧子的喜儿的大小“事迹”……心中暖暖,这样的烨儿才是我的夫君呵,我宝贝儿们的父亲……他现在只是一个父亲……
  我……假装是第一次听,听得很专心……
  *
  一个长方形的堆漆剔红盒子,上面有个镂空的大大的“如”字,拉开盖子里面却是空空。我纳闷的瞥了兰儿一眼。
  “这坤宁宫也忑小气!刚刚叫一个小太监送来的,指名给宛仪,我道是里面什么好东西呢,居然是空的!也太不把我们乾清宫放眼里了。”兰丫头忿忿嗤道,又瘪了下嘴:“宛仪以前奉节庆赏给奴才们的东西都比这个来得稀罕。”
  坤宁宫……皇后……哦,我明白了。
  叫过兰儿去我书案上拿过那块当镇纸用的小翠玉如意过来,轻轻的放进漆盒里。
  “你叫万安把这盒子和如意一起送给坤宁宫去,告诉他这准是个好差事,有厚赏。”
  看着兰丫头应诺着捧着这盒子出殿,去找万安送东西去。我轻轻抿了一口茶,气定神闲的继续翻开着书。皇后……原来也沉不住气,看来她是真的相当在乎……我晒笑着轻轻再翻开一页。
  书没看进去几页,万安已经回来了,还带回来另外一个金漆箱子,盖子上面有一个大大的朱色“谢”字。
  “宛仪你真神了,我把那小盒子交给了皇后娘娘身边的小顺子,一会他就溜出来说皇后见了大喜,说送这一箱子东西给宛仪。果然是厚赏哇。”看万安那小眯缝眼睛眨吧眨吧的说着。
  我摆摆手,看也懒得看,不外乎是些珠宝细软,叫兰儿收箱前随便拿了里面一个物事赏了万安。待他走后,兰儿狐疑的打量我半会儿,“娘娘,我寻思着你和皇后是定是在猜什么哑谜。”
  是啊,皇后问我“如盒、如何”,我回答:“如意,如你意啊。”她能不高兴?
  我继续喝着我的茶,看着我的书,旁边伫着兰儿托着鳃在那苦着脸慢慢推敲……
  *
  康熙十三年五月丙寅。
  五更起,那熟悉的阵痛一波一波的从腹中传来,我就知道宝宝是要急着出来了。他的性子和喜儿却是迥异得紧,喜丫头想出来的时候就疯了似的踢肚皮,从发作到生她不过一个多时辰,痛,来得快也去得快,呵现在想来这个孩子真是贴心……
  快卯时了,外室传来全公公叫起的声音……
  一向生物钟准时的他,抖着睫毛,漆黑的眼珠还若有刚睡醒的朦胧怔忪。习惯性朝怀里的我看来,发现我居然是醒着的。
  “出汗了……疼么……是不是时候到了,怎么不早点叫我。”
  “该早朝了……”看他还懵懂着的双眼带着忧心。最近南边叛乱,三藩勾结成营,全天下的眼睛都盯着这个帝国年轻的君主,扫平鳌党用的政治手段虽是高明,但是这次可是军事叛变。他现在身上又压上了无形的重担,最近他有多累,多忙,我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没事,又不是第一次做母亲,去吧……”倒不是诓他,现在是真的不疼,这坏宝宝是踢一阵歇一阵,估计这次没上次生产那么利索,得折磨我一段时间才肯出来了。
  “恩,早朝一完我就来陪你……”
  外边的见起了,轻轻地进来一行侍侯更衣洗漱的宫人,静立在屏风后的外室等候。
  他的背影刚刚转过屏风离开我的视线……突然一股潮水般的阵痛袭来。又来了……我靠在床沿闭目咬牙,等待这钻心磨人的疼慢慢消退……
  “什么……日子不对……好个孙敬!万福,去乾清门传今日罢朝!等等,上书房大臣叫他们留下来在朝房等宣。”有人小声的给他说着什么,随即屏风外传来他拍桌的怒气。
  “姑姑,我去会坤宁宫,一会就回来。”
  他又气恼什么,孙敬还能做什么惹他生气,哎哟,坏小子估计要出来了。这会儿肚里开始急急疼起来。
  叫那万安进来,喘息着问他刚才何事,居然引得勤政的皇上罢朝。
  “刚刚坤宁宫来人说……皇后娘娘三更起就开始阵痛,五更时已传了太医和稳婆嬷嬷看是要早产,但是直到现在都没生下来,只怕是要难产……”
  天……古代的难产意味着什么我还是知道的,顿时感到快要昏厥。
  历史上我本知道康熙的第一个皇后赫舍里是生太子难产死的,一直都以为自己这个原不该出现异时空灵魂的到来,或许也会改变以后她的宿命,毕竟直到目前烨儿也才大阿哥和喜儿两个孩子,不是因为我的出现原本那些该出来的妃子孩子都不见了吗……一直以为历史的天平已经倾斜……难道我们所有人还是逃离不了命运,虽然方式不同可还是得被拉回那结局相同的宿命……只是没想到那害康熙伤心半辈子的太子居然真是我所出!本来只是一时宽慰皇后让她安心的“如意”,不要它变为事实,最终不是得皇帝最后做出决断不是吗……
  我要真生的是儿子,那还是不要他做太子了吧……想起宝宝的命运我就心痛,可是目前我的身体更疼……怕是要生了。
  “兰……儿……去招产婆……”
  *
  坤宁宫。
  天已经大亮,半个日头奋力地爬出了绚丽的朝霞,这片织锦般的华彩流溢挥洒在坤宁宫巍峨的琉璃瓦上,漫出一道刺眼的鎏金光芒。
  年轻的皇帝没有坐他的专属步辇,疾步走在一行人的最前方,一路行来只听得他腰上挂的玉佩和宝石柄小鞘刀互击的“叮叮”声。朝阳金色的反光让他微眯了下眼,踏进这对他来说好象突然觉得有点陌生的坤宁宫。
  西边的暖阁里御炉轻烟袅绕,红色万字地毡上正跪着几个太医院的御医,那孙敬正跪在皇后御塌前屏风后的最前方。后面跟着的是太医院院使徐太医,大早的天儿却都出了一身冷汗。
  仿佛皇帝的进来带着一股寒气,几位太医都哆嗦着语不成声不知道由谁起头说起。
  “启禀万岁,都是孙敬大胆妄为,居然在娘娘万金之躯上用那催生之法,罪应当诛……”一向与孙敬不合的院使大人此刻落井下石。
  皇帝冷眼缓缓扫过几个太医,最后停留在伏在地上全身湿透的孙敬身上:“孙敬……”声音不大却让人凉在心底。
  “皇上……”紫檀嵌珐琅牡丹花的屏风后传来皇后嬴弱的声音断续传来……
  玄烨转过牡丹屏进得内室,看皇后被一个接生嬷嬷扶起身子斜靠在床塌,两边各站一个精奇嬷嬷都流着眼泪。皇后的肚子还是高隆着,眼神看看左右,那已经发紫的嘴唇一抽一抽嗫嚅着象是要说什么。
  “皇上,臣妾没几时了,这就……”她话未说完泪先涓涓而下。
  看着床上全身颤抖此刻已经被疼痛折磨得如快油尽的灯芯的女人,这个是自己的皇后啊,本来对她擅自用催生之法伤害自己的子嗣有所怨气的玄烨,此刻却生不起气来,只觉悲悯……她算计宫妃……算计皇嗣……现在却算计了自己。
  “臣妾……能单独和你呆这最后的一会……没有……”没有什么她却是说不出来,

墨色错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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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  墨色错落 周一 九月 20, 2010 11:15 pm

……没有……”没有什么她却是说不出来,深深渴望的眼睛绽出光来。
  百感交集的皇帝轻轻摆手要所有人出去,顿时……室内一片静寂……唯余这身边塌上的女人的重重喘息声。
  “你……会怪我么,搞得自己如此结果。”
  他坐到她旁边,拉起她一只手叹道:“其实你根本不需要和任何人争,她……不会要你的后位。”
  “我……知道,但是我不后悔。”她眼睛黯了一下突然又晶亮起来,反手抓住皇帝的胳膊,惨白的脸带着一抹如梦般的恍惚的笑。
  “我……想知道,皇上有没有爱过我,那怕一点……南苑那夜……”
  他仰着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犹豫了半晌看着她渴求的目光唏嘘道:“一个人……只有一颗心……我八岁那年就给了她,今生只能负你……”
  再不敢看她那失望的目光抱她那微微颤抖的身子入怀,轻轻在她耳边:“对不起……”似安慰,似怜惜,似无奈……似命运……
  耳边传来她幽幽地几不可闻的话语:“就这样抱我会儿……谢谢……你……”
  不知道过了多久,玄烨突然心猛地一悸,多年那次熟悉的感觉让他惊出汗来……姑姑……他慌忙把怀中女人的身体轻放在床上,却见……她微阂上双眼,嘴角却绽着朵安详又美丽的……仿若在那天堂中的微笑……解脱的笑……
  来不及细看皇后,心悸加上不详的预感让他步履蹒跚,他抚着心跌跌撞撞向那门口走去……果然……
  “皇上,娘娘刚刚顺利生下了阿哥,但是……”留守乾清宫的全公公一路不停地跑到坤宁宫门口,还顾不上喘息就开始说着,眼睛却是已经红了一圈。
  玄烨突然感到眼前一黑,一片黑潮般的眩晕加上心悸罩来,打了个锒锵,拉住全公公的领子:“姑姑……她……”
  “本来都好好的,可是……刚刚太医说怕是血崩……呜哇……”小全子已经照及不得规矩放声大哭起来。
  “姑……姑……”
  那声嘶喊吓得小全子抬起朦胧的泪眼,只见前面那黄色的身影如箭一般往南飞去,朝日的红光映照着那片鲜活的杏黄……衣袂飘飘……
  *
  我现在在流血么……我不大清楚……只是觉得身体下面湿湿的黏黏的……生产的最后那次痛已经折磨得我顾及不了别的,只想休息……
  他们在我床前走来走去,面色都带着忧虑,不是已经生了宝宝了么……是个阿哥,对了一会儿得给烨儿说我不愿意和皇后换了,做那太子没什么好的……
  “皇上马上就来了,宛仪你撑着点儿……”
  兰丫头满脸泪水,说话间带着抽泣。谁又欺负她了么,等我休息好了帮你教训……唉身子好象慢慢沉重,越来越重,不能就这样睡去啊……我先得等烨儿回来……等他看看宝宝,我们的宝宝……阿哥……他会高兴?
  好象有人在叫我,门口传来的慌乱脚步声那么那么疾……
  “姑姑……”是他回来了,那么大声做什么,耳朵都疼了。
  他额上带着汗水,面颊潮红,象是那许多年以前来解救我于吴良辅的欺侮,那年他八岁……八岁时那孩童的脸和这张男人的脸重叠在一起……都是这样的神情……
  “烨儿,你的眼睛为什么也红了,也有人欺负你么?”呵……我真是糊涂了,他是皇帝怎么会有人欺负他。
  “啊你的额头好冰。”我伸手给他拭去汗水,却被他一把拉住紧紧抱在怀里……这人……屋里有太医大人呢,好多外人……
  他抱我好紧,我紧紧贴着他起伏的心……奇怪好象听到心碎的声音……
  “她为什么身上怎么烫!!!太医呢!啊!你们什么都治不好!”啊……他怎么又生气,我现在身上在发烧么,我怎么不觉得,明明是他身子凉。
  好多人在说什么,对他解释着什么,是太医吗,诚惶诚恐的……烨儿今天怎么火气大,我摸摸他的脸凉凉的,眼睛好红,不要哭哇,谁欺负你了姑姑帮你……
  “能不能让我的命去换她!!你们谁能让我把命换给她!让我换她!”他在大吼……又是对那太医么……烨儿不要!太医只能治病……不能续命啊。
  “哪怕一年!就换一年我也愿意!”他哽咽着埋头进我的颈子。
  好嘶哑的声音,他说换我命?难道我要死了吗?怎么可能呢,我只是想睡会儿,烨儿我答应你的要陪你一辈子不是吗。
  手想和他击掌就象我们多年以前……可我的手好软就是抬不起来……看着他,你能懂我的眼里的意思不是吗?
  “烨儿,我好累。”我的声音怎么这么小,他能听到吗?
  “姑姑……”他的眼里好多好多伤痛,别这样我只是想睡会……是不是这次我真睡下去再醒不来了,应该是的。
  死亡就是这样吗,我的身体病不痛苦,可是看他这个样子我的心好痛。我没做什么错事啊,为什么这么快就要让我离开他,难道因为我们“大婚”的时候我偷吃了那个吉祥的苹果,佛祖责怪了?
  “烨儿……苹果。”
  “什么姑姑……”他耳朵凑近我嘴边。
  “我们大婚的时候,我把手上捧的苹果给吃了,帮我……拿苹果供给佛祖,这样他就不会怪我了。”我对他微笑,可是他看我笑却更伤心……
  “求你别离开烨儿……好么……天……我什么都答应……都答应。”他一向不象命运屈服的不是吗,但是这挫败的语气真的让我好伤心……不要这样啊烨儿,都是命。
  “烨儿……”
  一滴、两滴……我脸上感到几滴凉凉的泪,他在哭吗?怎么是冰的泪……我眼睛快睁不开了,我要说完,太子我不愿意换了……
  “太子……”
  “什么姑姑……太子?哦……你放心我会让他成为我大清帝国下一个皇帝!我会交到他手上一个最强盛的帝国让他不要象烨儿这样苦。”
  唉……我好心疼,你会错意了,我不要宝宝做太子……眼皮好重……象是黑色的帷幔缓缓罩上我全身,我失去知觉我记忆的最后印象是他那恐惧的眼神……满满的深深的痛……
  窗外,正是朝阳初升,明晃晃的阳光毫不吝惜的大把大把的朝着宫殿挥洒着灼热的光芒。
  乾清宫内却犹如退去了所有温度的冰窖,哀伤的天子形影相吊,他象对待至宝般抱起怀中的女人,走到宫殿门口对着那初升的旭阳,仰着头象失去伴侣的草原银狼发出那奇怪的吼叫那居然是笑……泪洒如飞的笑。
  乾清门前等候召见的几位上书房大臣和御前侍卫面面相觑,从来冷静自信的皇上出事了?
  “轰轰”声响起……金钉朱红御门从里面拉出一条缝隙,只见全公公踏出御门,红着眼睛带着哭腔宣诏:“皇后驾薨,罢朝五日!”
  紫禁城的上空飞过一列南回的候鸟,回应着几声哀啼……象是那心碎的声音……
  全公公后来给人说:这是以后的十年中唯一看到的皇帝的笑,大笑……比哭还难听的笑……
  上部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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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歌
  一开始我只相信 伟大的是感情
  最后我无力的看清 强悍的是命运
  你还是选择回去
  他刺痛你的心 但你不肯觉醒
  你说爱本就是梦境
  跟你借的幸福 我只能还你
  想留不能留 才最寂寞
  没说完温柔 只剩离歌
  心碎前一秒 用力的相拥著沈默
  用心跳送你 辛酸离歌
  原来爱是种任性 不该太多考虑
  爱没有聪不聪明 只有愿不愿意
  你还是选择回去
  他刺痛你的心 但你不肯觉醒
  你说爱本就是梦境
  跟你借的幸福 我只能还你
  想留不能留 才最寂寞
  没说完温柔 只剩离歌
  心碎前一秒 用力的相拥著沈默
  用心跳送你 辛酸离歌
  想留不能留 才最寂寞
  没说完温柔 只剩离歌
  心碎前一秒 用力的相拥著沈默
  用心跳送你 辛酸离歌
  看不见永久 听见离歌
  *
  谢谢各位大大的支持上部偶终于写完啦~唉一直拖着不写苏死,原来真是很难受!连续3个月了快天天更文,明天偶要睡一天~再开始写个番外或者下部~祝大家新年快乐~

  番外

  带我进宫的常公公曾经说过:“自尊者,人尊之,自辱者,人必辱之”,这句话我信奉多年。
  太监自古是六根不全的可怜虫,从来不被人当做人,我们有个生来的名字叫……奴才。可谁都是父母生养的血肉,都会有情感,哪怕是我们这些连“包衣”都不如的天生奴才。
  也许是上辈子的报应而摊得这绝嗣的命运,因此我们信神敬鬼,绝不敢这世再欠人情……说我们有自己的原则也好,说我们睚眦必报也好,对那些个把我们看作贱民的人,将来我们绝对会落井下石,同样,待我们以礼当我们人看的人,我们以后自会报以涌泉……
  可是……我这个从来不愿意欠人情的奴才,有一个人的那份人情这辈子怕是没有机会报答了……
  这个外表庄严的紫禁城看起来流光异彩神圣无比,可谁又知道这里暗地里充满着多少阴谋与陷阱。
  “如果有人对你好,就代表有人要害你,如果有人巴结你,就代表有人想利用你!”正所谓人在宫廷,身不由己!这话就是入门规矩,我恪守着一直战战兢兢。
  信奉如真理的箴言直到有一天她的出现……象厚重而又深严的朱红宫墙不经意透出来的一枝嫩绿,又似经冬开春后那冰湖开裂后涌出的第一股清泉,她的出现温暖了乾清宫我们这些一直做奴才的人下人的心……或者更温暖了那万金之尊人上人的圣上的心……
  如果说那万人之上的皇上是一块永远都挂着面具的寒冰,那她就是那泫融冰的温泉,虽不及烈焰,但那温度却更能持久悠远。亏得这汪温泉一改那天威难测,神情难辨的龙颜在乾清宫我们见到的却是面具底下最真实的脸。
  乾清宫……因为有天子而在这帝国里变得最神圣。
  乾清宫……因为有她而使天子感到最幸福。
  乾清宫……因为有她的护庇,居然让我们这些奴才感觉到家的温馨。
  直到……这年的5月初三,这所有的一切都恍若是我们偷来的幸福,跟她一起随风而逝。
  所有的哀伤却是经由我的嘴巴宣布:皇后驾薨,辍朝五日。这五日皇上把自己锁在了那西暖室,如夜一样安静,直到太皇太后的驾临……
  皇室的禁忌我们向来不敢询问,那天也不知道他们准备怎么埋葬这秘密,第二天宣诏的却不是她的死讯,而是她在宫内出家的消息。
  自皇上从那西暖室出来,那里……和她的名字即刻变成了这皇宫的禁忌,谁也不敢拿脑袋去触及的皇室秘密。
  就象太阳每天还是在乾清门前撒出它的第一片光亮,皇上还是天天早朝,日子在继续,三藩战事告急,皇上继续开始日理万机,象最中心的那个轴轮推动着这大清帝国的战车向前行驶,勇往直行。好象一切都又驶回了原来的轨道,可作为我这样的近侍却能发现主子表面的平静,底下的不同,皇上又挂上了那对谁都冷漠淡然的面具,可这次不同的是我们再没见他取下……
  也许……那淡然的表情不过是用那万年的冰川压住了下面一直流淌着的汹涌滚烫的热焰,因为我们这几个乾清宫的老人都知道,这张威严冷竣的脸现在有多么冷,曾经就有多么的热。
  “又是中秋了……”我收心敛神,偷看金龙案后那埋首在高高的奏折堆中的主子一眼,他仿佛也在出神……
  “是的,皇上。奴才已经在月台上设置好佛堂。”不知道为什么今年主子叫我准备了好多苹果,拿来敬佛。
  乾清宫丹陛上的宽敞的月台上,向南的方向摆设着一张祭案,今日却挂有一张白衣大士的菩萨像,慈目微阖,仿若看尽天下事,嘴角带着一朵出尘的笑。
  案上摆着三盘垒的高高的苹果、一个香炉、还有一个皇上从未离过身的绣着两朵茉莉花儿的荷包……
  祭案后一轮巨大的圆月高挂半空,秋风轻起,把桌上那三柱檀香吹得袅袅绕绕,象是奔月而去……
  上了香以后,再不要人侍侯,他把人都赶得远远的,定定站在那案前出神……唉,我知道主子每当这个时候就是最心痛的时候,这里……是很多年以前他和她“大婚”的地方,我犹自记得当年他们俩人的幸福和乾清宫的热闹……
  我站在月台下的台阶上抱着皇上的披风,任风在我身旁“唰唰”地吹着……
  “阿玛……”娇嫩如她额娘的清脆语音……喜格格……月台上多了个小小的身影……这个时刻也惟独只有她能亲近那个寂寞的身影……
  皇帝一时怔忪,模糊的双眼看到那跑近自己小小身影……喜儿……姑姑,想安静和你说会儿话都不行,这吵人的孩子来了。
  “风凉,这么晚了,你定是躲过翠姑姑偷跑来了。”那腻爱的语气却说着责备的内容……迎着风我见他索性一把抱着这乾清宫的小精灵坐在丹陛上最高那层的白玉栏杆上,和孩子一起仰头看天……
  “喜儿梦见妈妈了。”
  “……”
  “妈妈说她回天上去了,就在那颗最亮的星星上面。”她的手高高指着东方,给她父皇看。
  一阵沉默……微风带来那男人压抑的闷声,似叹息:“恩……她是仙女。”
  她歪着小脑袋思考了半天,突然问起了她的阿玛:“阿玛,下次妈妈回来,你可得把翅膀藏得更隐秘点,别让妈妈找到了。”
  “恩……”
  “阿玛……喜儿好想她。”
  哀伤的男人沉默无言,只是紧紧地抱着她象要把她揉进心里。带着菊花和青草香气的晚风撂起他月色的袍角,磨擦出“嗄嗄”的声音……我仿佛又听见冰山下那从未停息过热情的激流……汹涌的声音……

  番外(读者番外汇总)

  说在前面的话:本章非夕本人所写,均是群里的读亲们***的番外,实在是感激!!再一次鞠躬感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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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双花 作者:月亮糕(写华龙梅影的大人)
  恼冬风有心恨冬雪
  正说不出少年夫妻恩爱浓
  而今夜雨点点
  你的画像高挂无法缠绵
  回头凝望伊人笑靥依然
  像有无数话语
  可惜良人听不懂
  盼回到从前
  芳踪从容
  回头也是梦,
  记忆深陷脑中
  逃避凝望心底仍挂念
  那一个人那一双眼等不到永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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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走的那一天,云霞满天,是儿子出生的吉时,也是他悲泣的一天.
  何必盼梦熊(梦熊,古时说生儿子的意思),无论他如何嚎啕大哭,换不回来那双温柔的手再落到发间.
  乾清宫的全公公一到了苏宛仪的忌辰,总是提心吊胆.
  “小全子。”
  全公公打了一个冷颤,硬着头皮回应:“万岁爷,奴才在。”
  康熙已经悠悠的说道:“是谁告诉姑姑说朕纳了良常在。”
  刹那间,全公公全身的鸡皮已经张大嘴全体出来呼吸,但是主子就是主子,他说什么也都要回应。
  “是奴才的错,许是下面的人碎嘴,奴才今后一定会严加管教。”他战战兢兢宣誓,墙上苏宛仪的画像冷笑对着他。
  “昨儿个晚上,姑姑生气了,在梦里只给朕一个背影,她旁边有个红头发的鬼男人,她说她情愿跟他走,也不愿意回来。”他重重的捶了一下桌子。
  全公公哭丧着脸很想对皇帝说,那只是梦,只是梦。
  皇帝已经急了起来,把墙上的画卷走“快来人,朕要骑马去,姑姑最喜欢朕骑马的模样。”
  马蹄疾去,尘土飞扬,转头眺望,青山美景依旧在,人面不知何处去。“姑姑。”顿时满山满谷响起他悲怆的回响。(很狗血……嘻嘻。)
  延禧宫内,红艳艳的灯笼高高挂,朦胧的光影中,酷似她脸容的良常在刚想开口。
  “嘘”他把食指放到自己的嘴唇前。“不要说话,朕只想静静的呆一下。”寻了那么多年,终有一人有九分像她,可惜的是,欠缺了声音的相似度。
  “姑姑。”低不可闻的声音悄悄的响起,他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匆匆丢下一句话。“以后不准用其它的香味,用回你以前用的百合香。” 良常在楞了,新近被皇帝宠幸的她不知让宫里多少人掉了眼珠子,她出身辛者库,地位低,清朝开国以来没有像她那样地位的人还能晋为常在。
  她知道皇帝今天要来,特地用了惠妃姐姐交待的香熏,怎么就错了呢?她螓首轻垂,荏弱无依的样子让人见怜。
  熏炉的余烟依旧袅袅,玉盘里的香水梨青脆欲滴。她推开窗户,晚风扑面,带来一阵阵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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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脸上岁月的痕迹日渐浓重,等不到姑姑回眸的温柔,红颜迷醉,终究人不如旧.
  不应该再留下,在这样的日子里,很想听到她的声音,脑海里浮现各种各样女人的模样,到底哪一位妃子的声音像她,他苦苦的思索着
  在延禧宫内,红烛火渐渐的暗了下来班驳的映照在窗子上,可良常在只觉着一阵阵寒冷,她知道她的样貌与某个人相像,于是费尽心机挣到与皇帝相遇的机会。
  如愿了,家人因她扬眉吐气,天子的召宠让她在后宫展露头角,清朝开国以来,她是出身最低,但能晋为常在的女人,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可是她得到了什么?
  乾清宫内,隐约约的月光中她的画像仿佛戏谑的看着乾清宫表面上的繁华,人世的沧桑变化,新人来了又旧去了,终于在时光的流传中今夜她获得了片刻的安静,只有他还在默默地,思念!
  是这寂寞压抑的呆板生活,逝去如风的绝望无力,他在感情方面非常的偏执,为了寻找以前的美好,收集成了他的兴趣,只要有一点点像她,无论是眼睛或是眼神,哪怕不经意间她们一个神似她的小动作都成了他收集的目标。
  站在门口,明黄色的衫迎着冬风,晚风抚动他的衣袂,慢慢细味零落的片断,姑姑再也不会在冬晚斜立在房门口,盼望着他的归来.
  想想那时归来的他会用手帮她画眉,在低头的刹那,一朵傲雪的梅花会轻轻地戴在她的头上,只待她的抬头,印上红唇.
  花儿看似年年红,岁岁双生花未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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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静妃)作者:灵枫
  草原上人都说:天下是姓爱新觉罗的男人的,而拥有天下的尊贵男人的后宫……却是属于我们蒙古草原。
  “博尔吉济特”——草原上最尊贵的蒙古姓氏,是我还是女儿身时的老姓。出阁后,我改了夫姓——爱新觉罗。天下人都说,娜木钟是最幸运的草原姑娘了,因为……往上算起,我们家已经飞出过3只凤凰。姑奶奶,太祖皇帝的哲哲皇后;姑姑,当年永福宫的庄妃娘娘,当今的圣母皇太后。
  现在轮到了我——娜木钟,又一个博尔吉济特,而我,却比我的家所有的凤凰都更幸运,因为……我的夫君是中央帝国大清王朝的第一个入关的皇帝——福临。
  从小就知道自己是未来皇后,我为我的家族骄傲,我的家族现在却更以我为荣,我这个草原上的珍珠却一心只想赢得他的爱怜。蜿蜒不绝的仪仗代表着天家的威仪,天朝的使者来到了绿色的草原,他们在我眼前跪下,叫我皇后……
  呵,草原里又飞出了一只金凤凰,是金色的,赤金……听着一路送亲的人们的草原歌谣,我似要……醉了。
  拉开车帘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城市,那一片红艳艳的朱黄就象我以后皇后的命运那般璀璨,第一眼我就爱上了这里光华夺人,琉璃转辉的紫禁城……我的“家”,我的良人,就有这个美丽的国土的他,定会疼我、惜我、爱我……我憧憬着憧憬着,面颊生晕,侍女说红得就象那晚的彩霞。
  “我爱这里!我爱它!”我轻轻对侍女春儿说。
  “格格爱皇上?格格是我们草原最娇美的格桑花儿,更是我们博尔吉济特的家族的珍珠,皇上也定会爱格格。”小春讨喜地回着。
  可……大婚后的日子里,我发现……错了,我们都错了……
  *
  顺治八年正月,摄政王多尔衮和我的亲姑姑皇太后亲自下旨,在顺治八月十三日,紫禁城里,举行了清朝开国以来第一次皇帝大婚礼。
  册后典礼上,皇帝派出的满、汉大学士尚书各二员,引导龙旌凤辇,在宫娥内监侍卫执事等数百人的簇拥下,来到行馆迎接我入宫。到了乾清宫,我在宫女的搀扶下,着黄色锦服,披五彩绣帔,金凤盘绕,珠翠盈头,满身珠光宝气,徐徐步行上殿。由礼部尚书捧读玉册,鸿胪寺正卿赞礼,引导着我跪伏听命。等读完玉册后,我起身时文华殿大学士捧上皇后宝瓕,武英殿大学士捧上皇后的瓕绶,由坤宁宫总太监跪接,转授给宫眷佩在我身上。我带着新娘的娇羞,穿着红色为主金色为辅如绣满浮雕一样精美凤纹刺绣的龙凤合和吉祥服,登上了那万人瞩目神圣高贵的皇后之位,接受群臣贺拜,母仪天下。
  坤宁宫中,穿着金红二色绣满龙纹的吉服,我的夫君——大清国的皇帝,却只是冷漠地给我一个背影,象征性的在坤宁宫住了三天。
  为什么?为什么?因为我不够美丽?还是因为他心有别人?为什么我的夫君对我行同陌路,难道做皇后,就必须摊得与皇帝丈夫得相敬如“冰”的命运?
  每每,我去姑母寝宫问安,偶尔小声地与姑母聊些家乡风俗,引得她大笑的时候,我却不经意地能瞥见他眼底的厌恶?
  我……做错了什么?让他这样待我?
  “娜木钟,什么时候给姑姑生个孙儿啊?”姑姑的手摸着我的发,浅笑着问道。
  哦……母亲,我也多想做个母亲,可是。大婚后他几乎就不再碰我,一个人怎么能做母亲?
  多问得几次,姑姑终于明白了我的泪光……她唏嘘几声把我拥在怀里。
  “不管你!娜木钟,那孩子是在恨我!还有恨他——多尔衮。”她摸着我发上的手停住了。
  啊……人都说爱屋及乌,这恨……也能牵连。
  原来……无论我做的再好,也终究是错……
  *
  在这个琉璃做就的金色豪华的“笼子”里,我被冠有这个皇后的名头不过数年。
  从一开始我就料到了结局,摄政王多尔衮的死,也就是我废后命运的开局……
  生前不敢动他,死后多尔衮可没这么好运,福临掌握了实权,把以前受他皇父摄政王的气发泄了个干净。他不顾众臣劝诫坚决废后,把我拉入了阿鼻修地狱。
  不再是飞在高枝云端的凤凰,落草的凤凰不如鸡,呵呵……他赐我一个新名号静妃。是要叫我静静的在御花园的东北隅静静等死?叫我彻底安静?
  偏僻冷清,没有一丝人气,四合院就是我的归宿,哈哈……哈哈哈……这就是我争夺的归宿……
  春去秋又来,红颜在岁月中蹉跎,每日我就在观音大士前念佛打坐,只希望佛祖能够救赎我出苦海……
  世上本无烦恼庸人自寻扰……心中没有恨,也没有爱,慢慢静下来,闲时羡慕花园的雀儿,有翅膀的小东西在天空自由的漫舞;照顾下小屋前的花儿,分享它们出蕾开花的成长的喜悦。记得……姑姑说过,花草其实有时候比人还懂感情……
  *
  他走的那一天,是一个天空蓝得发透的一个大晴天,宫中钟鼓齐鸣。
  早以为无波的心,却掀起一丝涟漪……他走了,追随他的董鄂妃而去……
  我在菩萨面前为他念了7昼夜的往生咒,此后,我关闭了我的心,直到我看到了另一位帝王不可思议的深情。
  那个幸福的女人名叫苏茉儿,是个让我羡慕的孩子……
  第一次看到我,她就毫不犹豫地对我行了皇太后规格的叩拜大礼,这让我很吃惊……最是无情帝王家,那些个太监宫女奴才们的比任何人都鬼精,我这失势的逊后哪有什么资格承受这大礼,无非是在姑姑面前做样子罢了。这个宫里没有什么人会无缘无故的对待另外一个人好,除非是想害你……
  可从那一面之缘,她这个当今新皇面前的红人就记住了我,之后每逢节庆,我都能从宫女手里收到一件件礼物,虽说是皇帝对太妃的孝敬,可我明白是那孩子的心。
  礼物不多,却如一丝暖流在心口轻淌……原来,这个宫里还有人记得我。
  *
  康熙十三年五月的那天,我陪姑姑踏入乾清宫,当今的康熙皇帝把自己锁在了那西暖室,如夜一样安静。
  乾清宫,没有想到我能又一次的踏进这里,一如既往的琉璃瓦,朱砂墙,掀起了我久远的回忆。
  记忆中的他现在回忆起来就是一个模糊的,冷漠的高大影子……如果和眼前的他的儿子相比,那记忆中的那个他最多算是冷,这个哀伤的年轻皇帝却是冰,能冻伤人的寒冰。
  那夜,踏进乾清宫高高的门槛时我的名字叫娜木钟,她们叫我静太妃。
  翌晨,踏出这朱漆宫门,我的名字改作了苏麻喇,在西苑带发修行。
  姑姑说,博尔吉济特的女人,生来就是为爱新觉罗家牺牲的。可我却觉得,也许……西苑那座佛殿是我最好的归宿。
  “当!”钟声响起,我收敛妄想继续开始念往生咒,这次,却是……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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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忌日(上) 作者:江城子
  闲来无事的狗尾续貂,呵呵,看了别扔砖头啊,扔鸡蛋就好了……
  (结局如夕所说,是早已定案的!)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
  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苏轼《江城子》
  今天,是我们的儿子周岁的日子,姑姑,我带着他来看你了。你看到了吗?这个你以生命换来的骨血,我亲自带着他,我要让我们的儿子成为大清帝国的君主!
  时间,过的好慢啊,才1年,你自己在那边寂寞吗?晚上有人给你盖被吗?是不是又乱吃零点不吃正餐了?还有没有人给你新奇古怪的小玩意博你一笑呢?
  每夜,我都盼望你如梦,盼你来,却夜夜失望。你从不曾入我梦来。于是我开始疯狂的收集似你的容颜!眼、鼻、唇……她们都有似你的地方,但那只是形,却没有人能有你的聪慧!我不知道我还能再忍受多久没有你的日子!!你知道吗?每当踏进我们的家,眼前就会浮现出你。看你倚在门边笑着叫我烨儿,好像你从不曾离去。当我伸手要把你抱在怀里的时候,却是一团冷冷的空气。一年了,真的已经一年了吗?我怎么感觉好像过了一生……
  还记得我们初见的那年吗……
  7岁的我,打从记事起,就跟着苏麻嬷嬷,她对我管教很严,但也很慈爱。日子就这么平顺的过着,直到那一天她,病倒了。当她再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变了!我隐隐觉得不一样了!没有了以前的刻板,多了些调皮,多了些孩子心性。我,不禁被她迷住了。直到那日皇祖母宣召,一切都有了答案!她,不是以前的嬷嬷了,她是一缕来自异乡的灵魂!我要她!!!
  父皇,这个之于我来说仅是种称呼的人,为了一个女人,抛弃了他的母亲,他的儿子,他的责任,他的江山;为了一个女人,他视别的女人,视我和我其他的弟兄如无物!我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会这么做!难道身为帝王的他有比江山社稷更重要的吗!但是当我听到那句“姑姑也只喜欢你一个。”话的时候,我心中除了对亲情的渴盼外,似乎又多了些什么……直到那天,我看见你委屈的泪水时,我的心就似被人打了一拳的痛,我乍然明白了你不禁是我的亲人,还是我的爱人!
  时间,就在你纯净的笑容里缓缓的逝去……
  为了保住祖宗留下的基业,我大婚的议题放到了台面上。此时,我似乎有些明白了父亲的执着,那种只想把一切***给最爱的人面前的心情!我看到了我们爱新觉罗家族流淌着的执着,就像我的祖父,我的父亲!但,我不是他们!我不能让祸水的名字加到你的头上,我更不能让你像她们一样,芳华早逝!我要让你在我的羽翼下,尽情的欢笑!我尽我一切所能的娇宠你,看着你那纯净的笑容,我冰冷的心融了!在你面前不再是那高高在上的帝王,没有了尔虞我诈,我只不过是寻常人家的夫!我要用我的方式让你成为我今生唯一的妻!
  终于,你成了我心中唯一的妻!!我们在天地、父母面前成了彼此的唯一!
  呵呵,我的妻啊!你根本不必在乎她们的,不管娶了多少个女人,都是皇帝娶的,而不是我!!
  她们不过是为了保护你,而放在世人面前的幌子!我的心始终都是属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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忌日(下) 作者:江城子
  为了均衡各方面的势利,当今天子纳了17个后妃!当然,这其中包括了鳌拜的侄女。鳌拜,这个我亲政路上的绊脚石,为了彻底的搬掉他,我在他面前戴着面具,用尽各种办法迷惑他!而他,竟敢胆大妄为的指使慧贵人给我下药!他日,她、和他家族必十倍偿还于我!而我,万万没有想到,这次南苑秋狝最大危机竟然不是鳌拜,而是,来自我的兄弟常宁!
  当我看到,那可怕的一幕时,我肝胆愈裂!从不求神佛的我,在那一刹那求遍了我所知的所有!我只求他们让我保住你!即使让我失去一切我也甘愿!天可怜见,我终于赶到了。当我看到你血肉模糊的肩背,我起了拿刀砍向自己兄弟的冲动!该死的他,竟然伤了我都不忍动手伤害之人!
  三天了,为什么你还不醒呢?!看着苍白着脸的你毫无知觉的躺在那里,难道,我心底里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是的,贵为帝王的我也有害怕的事情。我怕你如来时一般突然,就这么弃我而去,就像以前的每个夜晚,我总会醒来探探你,是否安好的在睡我怀里;就像每次你染恙,我都害怕你突然的离去!当我知道,我们有了血脉时,还来不及高兴的我,就被这群庸医告知你身子虚弱请我决断!决断?这比处理政务还要难啊!孩子,我们的第一个血脉,他(她)承继这你我,是我们生命的延续;而你,是我此生的唯一,失去了你,这日子又有什么意义呢?就当我要舍去我们的孩子时,你,醒了……
  为了你,为了我们即将出世的孩子,我加紧了对付鳌拜的步伐。慧嫔,也因那次有了身孕,哼,皇帝的赏赐不断,对她,对她的家族,使她成为天下人眼中的尊宠!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明日,一切就要有个了断了!今夜,我们静静的依偎在一起,一切尽在不言中……
  时辰,到了。我把我父皇唯一留给我的玉佩交于你,把我的心交于你,我的一切交于你!我要把你送到最安全的地方,我不能让你有丝毫的危险。我不敢再看你,让他们将你送走,而你,就只是轻轻的对我说,“我只是暂时去老祖宗那坐几个时辰而已……你会平安回来的,我和宝宝一起等你……”等我,为了这句话,我一定要全力铲除鳌拜,要让我最爱的人们平安!!
  我看着被捆绑在地鳌拜,心中不光有胜利的喜悦,更多的是对能保住最爱人儿的安危所带来的欣慰。
  都说,生产是女人们的生死关,在外间听着你撕心裂肺地惨叫,我的心好像被捏住喘不过气来!听到你们母女均安,看着眼前这个红彤彤、皱巴巴的小东西,我高悬已久的心终于能放下了。我,晕倒了……
  孩子,带来的希望,是生命的延续。但,我从来也不曾想到过,你,竟然也是因为孩子而离我而去……
  那日,那日的情景就像烙印在我的心底……
  当你滚烫的手抚上我的额,我恐惧了,一种你真的要离开我的念头紧紧的缠绕着我。说过要陪我一世的,你怎能就这样弃我而去,我宁愿用的我的性命来换取你的,哪怕就一年,一年就好!
  屋外,春日的朝阳挥洒着它生命的热度。而我,却丝毫感受不到,看着你渐渐低微的呼吸,那双爱笑的眼缓缓的合上了,仿佛置身在极冷之地。阳光、欢笑、家都随着你的离去而消散,剩下的只有漫长无边的黑暗……
  看着你静静的躺在那里,身旁放满了你喜爱的花朵,我仔细的把你的容颜刻画在心底,刻进我的每一滴血液。
  送君千里终需一别吗?轻轻的手中的火把,放下了,看着你渐渐的包围在火焰中,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只有手中的结发是那么的真实,仿佛你还在我的身旁……
  不知再见时,你可还会认得苍老的我……
  我看着你渐渐被火焰吞噬的容颜,似那凤凰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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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 作者:鬼鬼
  坤宁宫。
  天已经大亮,半个日头奋力地爬出了绚丽的朝霞,这片织锦般的华彩流溢挥洒在坤宁宫巍峨的琉璃瓦上,漫出一道刺眼的鎏金光芒。
  犹如南苑里那清晨的日出……
  不过,我再也看不到了。
  走到这个份上,要回头,已经来不及了。
  他对我说:“其实你根本不需要和任何人争,她……不会要你的后位。”
  其实,我知道,
  我知道从小时候起就知道,我必定要被家里送到这了不见天日的地方。
  其实我想知道……他有没有爱过我,那怕一点……就如南苑那夜……
  可是他却那么残忍阿……
  “一个人……只有一颗心……我8岁那年就给了她,今生只能负你……”
  君生我未生……我只能得到他的一声:“对不起……”
  我只能在他怀里片刻……
  我阂上双眼解脱了……能在他怀里离开……是我最大的心愿……
  我知道……在我前面的两个是鬼使……
  因为我看着他心有所思地放下我……并且穿过我的身体抚着心向那门口走去……
  我想过去参扶他……
  可是……我不能……
  鬼使催促我上路了……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悄然隐去……
  这里是神佛护佑的紫禁城……我不能在这里停留……
  我便暂且被安置在望乡台下等人间天子的册溢……
  亡川的清幽里映出我的容颜……不甘么??不甘什么呢???
  想起他离去的时候……那跌跌撞撞的步子……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再三请求阎君准许我登上望乡台……我只能看到我的家……我进宫前的家……
  看不到他……
  “那不是你可以看到的地方……”鬼使的话语冷冷的……
  “已经到了幽冥界就该放了过去……”
  放了过去……忘了过去……
  我出七的那天……
  阎君说我可以回去看看……做个了断……
  夜风瑟瑟……随着鬼使来到阳间……他们一左一右伴着我……御风而行……
  先回索府旧宅……
  看着爹娘的老泪……你们可曾后悔把女儿送到这个见不得人的地方……
  可是能给家族带来荣耀……我不曾后悔……
  坤宁宫里……可谓哀荣之极……
  可谁能知道……这些统加起来……
  还不如在他怀里的片刻……
  他宛如黑暗里的光明……
  但那点火光……没有温暖……
  我却愿紧拥着它……
  走上那越来越冷的不归路……
  风扬起了层层白幔……供着一个灵位……
  烛光摇曳中我看到了我最后的册溢
  他亲笔题日:仁孝皇后
  是他给我的评价么??
  我对着灵位发呆……忽然鬼使将我远远地携到一旁……是他……大清的皇帝……
  他怎么了??落寞……悲凉……看着灵位那空洞的眼神……
  对我的么??
  会么???忽然看见他手上那个荷包……那个他从不离身的荷包……那被泪水湿透的荷包……
  赫舍里阿……枉你是个聪慧的女子……难道看不出来么?
  他的泪不是为你……想着他的那声对不起……
  两行清泪滑落……
  鬼泪……有形无质……
  如盛夏里的雪花……还没有飘落……就要枯萎
  我虚无缥缈的魂体……并无血肉……
  但,我那样心痛……痛……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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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慧妃…… 作者:鬼鬼
  下雪了……咸福宫内一切都是那么寂寥……
  遥遥望着乾清宫那端的天空……仿佛一切都是梦……多么希望那是一场梦……
  哪怕是噩梦也有梦醒的一天……
  他曾是多么的宠我……他曾是多么温柔的待我……
  我伸手拉紧身上的银色披风……是他亲手为我披上的阿……
  都说我是大富大贵的命……母仪天下的命……
  家族是我的骄傲……
  索额图的孙女她凭什么就戴上本来就属于我的凤冠……
  大婚月余里他还不是每天在先到我那里然后才到坤宁宫……
  看着他往坤宁宫而去的背影……我是那么的心痛……那么的妒忌……
  秋狝……
  我原以为那将是我生命中最最美好的时光……
  看着奔驰的战马……闪亮的盔甲……
  我的心早就希望象我的父辈们一样在辽阔的草原上过一次将军瘾,挥洒一把英雄汗……
  和他并肩飞驰在草原上……
  可惜我只能远远的远远的……注视着我心中的天神……
  当他封赏伯父的时候……我既惊又喜……
  惊的是他险遭劫难……喜的是他安然无恙……
  那时我深深的为我的家族有伯父这样的忠心得臣子感到无尚荣光……
  “祝贺皇上今日盛猎,鳌大人是我伯父,今日伯父荣封一等公,臣妾也跟着沾恩光,谢皇上对臣妾一家圣眷隆恩啊。”
  皇帝看了我一眼,一抹浅笑:“爱妃一家皆忠烈,鳌大人更是佼楚,来,爱妃与朕干了这杯!”随即碰杯而饮。
  爱妃……我是他的爱妃阿……
  赫舍里阿赫舍里……即然大婚月余他都与你疏离……
  那我才是他命里的凤凰……
  他在火光下看着我含情浅笑……我的王阿……
  想起父亲和伯父带给我的话……不禁心如鹿撞……
  抬眼在看眼前人……想起他白天戎衣骏马……威风凛凛……
  选秀时那温文尔雅……那含笑的眼光……
  我的良人阿……我的夫君……我的王……
  我便立下心意……今晚必要与你共舞于巫山……
  自那天在他离开了后……我就不曾见到过他……
  我渴望再一次见到他……但是心里又怕……虽然说家族尽得恩宠……
  可是我想起他那晚离开时……眼里那一抹我说不清道不明的颜色……
  我得心颤颤的……我这样做对了么???
  度日如年阿……
  我等待着他的到来……那怕是惩罚……能再见到你……就已经是我的救赎……
  等来的却是他被熊袭击的消息……伯父未能保他平安……
  我心胆俱裂……眼前漆黑一片……
  等我醒来的时候……父亲带来了他的消息……我悬在半空的心……放了下来……
  储秀宫内……
  销金獸上盘起的淡淡烟氲……百合花香四散开来……
  我对着瑶琴暗暗地想着那点点心思……
  秋狝回来后……我忧心不已……我能在见到他么?
  我曾在御花园等候过他……可是远远见到他的身影……我始终提不起勇气……站在他的面前……告诉他……我得思念……我得爱意……我只能躲在一旁……悄悄地看他走过……
  赫舍里的坤宁宫却时常有他的身影……也时常到赫舍里对着他甜甜得笑……
  身后的声响……我回头对上的是那有浅浅笑意的眼眸……天见可怜……我的王就站在我跟前……
  我猛然想起那晚……不禁地下头去……不敢看他……
  “你胆子可不少……”这听不出爱恶的语气……我……我不敢去想……只觉得着暖暖的宫内寒意四起……
  还不容我思虑……又觉得身上有了暖意……
  我的王……他亲手把一件银色的披风给我披上……多日来的彷徨……不安……霎时化作一股水气盈余眼睫……
  我终于可以再一次在他的怀里……我贪婪的呼吸着他的气息……泪痕沾湿了他的衣衾……
  温暖的怀抱……我只能留得短短的时光……便看着他带着我得心我得爱走向坤宁宫……
  披风上还有他的温暖……我要这份温暖为我常留……
  从别处打听得到他那天给我得披风和她们不一样的时候……我心花怒放……我得王……你心里有我……是么……是的……你心里有我……
  自那天后他的赏赐也是不断的……他会留下来和我说说话了……在那温温的笑意里……我觉得他离我很近很近……但是总觉得他会忽然离我很远很远……
  我始终是有愧于他啊……我小心翼翼的保守他的爱……
  无论我在怎么费尽心思都留不住他在储秀宫……坤宁宫永远都是他的下一站……
  赫舍里在我面前依然笑得是那样恰意……
  就在我心灰意冷的时候……我看到了光明……我有了他的血脉……
  他来储秀宫的次数也来也多……家族那边也传来好消息……伯父加封一等公……父亲也进官位……
  昨天全公公带来他的旨意……慧贵人晋慧嫔……特许家里带来一嬷嬷入宫侍侯直到生产,那嬷嬷还断定是龙胎。一时宫中更是大喜,连老祖宗都隔三岔五赏赐东西……对我另眼相看……
  他更是补品加衣料加珠宝一批一批的送来……经常吩咐下来我要好生安歇……还陪我连用几次晚膳。有时候……得他默许给他挟菜时……我有种举案齐眉的感觉……家族的荣耀和权势此刻更是可比那在点点群星光芒中,衬出的八月十五的月亮,显赫中天、盛极一时……储秀宫……喜气洋洋……我似乎看得到我得明天繁花似锦……
  赫舍里阿……赫舍里……你的笑还是不是那样安宁恰意呢……
  贴身侍女的嘴里常听得到因为他待我的不同……使赫舍里暗里咬牙的消息……我是那么的得意……
  我怎么就看到月圆……没有想到月缺呢……
  就在我瓜熟蒂落不久……风云幻变……宫中流传着关于我引以为荣的家族的流言……
  我不明白为什么……伯父他们多次对我说一切都是为了我的王……我向他哀求……我的王说会给我一个公道……自那以后……我真的没有听到任何关于家族的坏消息……我为什么就想不到呢……我的王……您精湛的演技迷惑了我……我还以为你真的爱我……想起来了,难怪不好奇前几月他可是三天两头地往这宫送礼的送礼……赐宴的赐宴,还以为这是荣耀……还以为他前几天每天过来走一趟……我还以为你想我想儿子……
  为什么你要在封我慧妃……给孩子封王满怀希望的喜庆日子里面……斩我父亲……囚我伯父……亲手将我推入万丈深渊……断绝我孩儿出头的希望……
  尤记得在陷入黑暗前……耳边飘过赫舍里那一向婉约的语气带着丝不可捉摸的激扬……“给慧妃贺喜了!来人啊还不快整理好东西送慧妃入住咸福宫。”
  原来……我始终是输了……
  原来……终是恨我……
  也好……得不到你的爱……我就要你的恨……只要你记得我……
  昨夜梦里……我梦见他……在秋狝的草原……
  “今日那贱人给我的羞辱,他日,她、和他家族必十倍偿还于我!”他磨着牙挤出这话,宛若誓言……
  寒鸦在夜里的叫声是那么的凄凉……


第二部 我的前半生 我的后半生 之II

  落花

  迷失中的朦胧象薄淡的浮纱
  那袅袅皑皑的絮雪在空中飘洒
  象遥对着远远吹来的千年嘘叹
  意识如一片一片坠下的白色落花
  已分不清哪里是故乡却只见落花
  遍地雪花……
  -------《落花》
  好亮……什么东西在射我的眼睛,耳边传来嗡嗡的声音。
  好多人影在面前晃动,眼睛却对不上焦距,只觉得眼前白晃晃的一片……白的雾,白的光,白的影……一片雪白,分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她醒了……快去通知她家人。”冷静而又职业化的语气,印象中没有听过这个声音。
  不过,我没死……呵呵,烨儿他不知道有多开心……缓缓地撑开眼睛,等待着适应光亮,但等我看清身处的环境和周围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心却象被人狠拽着沉入那冰冷的寒湖底……天,这里不是乾清宫,而是……医院。
  迷糊的眼终于有了焦点……那是,妈妈的泪眼,后面是跟着进来的满脸焦急内疚的死党李菲,她们俩象隔着一个世纪以后站到我面前。
  “妈妈,茉儿好想你……”鼻子一酸扑进那暌违已久的母亲的温暖的怀里象个委屈的孩子抽抽搭搭的哭起来。真的好想妈妈……但是更想……他,脑海里浮上那人清晰的面容和那带着深深恐惧和哀痛的眼睛……莫名地,我的心也跟着抽疼起来。
  “你这个孩子也真是的回北京了也不先回家,偏偏要去什么故宫,亏得这次福气好没有砸坏脑子,CT拍出来没事。”呵呵,妈妈还是妈妈,关心变唠叨的妈妈呀……
  “对不起伯母,估计茉儿都是为了找我,才……”李菲懊恼地声音。
  记忆中的她一直是女霸王一样急急的毛脾气,今日却做了难得一见的乖乖女,不顾脸上还挂着的泪痕我瞥她一眼……她手上那眼熟的深褐色的素面木盒,我的“金疙瘩”……仿佛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现在是康熙几年?我昏迷了多久?”
  吓……两个女人面面相觑,一起瞪圆了眼向我看来。
  “你就昏迷了2小时!唉……这个孩子都说起胡话来了,看来还得拍次CT……”
  *
  “这次你从香港出差回来我就一直纳闷,感觉你变了不少……”李菲在旁边转悠了半天,喝了口可乐,正靠在一颗树,摸下下巴看着我若有所思。
  “废话少说!快加把力气,给我挖!本小姐现在可还是病人,哼,大病初愈!”我眼一瞪,向她射出寒冰箭,鄙视她这种不顾姐妹情谊在旁边悠闲迨工的行为。
  “别瞪了,你那单凤眼就瞪人也象是在撒娇卖俏,刚还准备表扬你说气质大变,有点象天鹅了……得,这一瞪,天鹅飞拉。别挖了,挖也挖不出个金疙瘩来,这儿大修最近该挖的早挖了,上来喝下偶老妈给我煲的姜丝可乐。”
  看那懒人自在的模样心里又气愤又沮丧,休息会吧……用铁锹支撑着身体,从刚刚工人帮我掘的坑里爬出。累哇……原来搞复建的师傅当真辛苦,我才挖了那猫盖屎般的几刨子土已经就累得出汗。
  已经一米深了……脑海中那画面清晰得犹如昨日,我记得就是这武英殿后殿敬思殿的对角处这棵明代银杏叫兰儿几个丫头埋的那个铜箱子……难道那一切果真只是梦……抑或……幻觉……
  深秋的落叶在这已经是博物院管理处库房的敬思殿后芜这来不及天天打扫的后院,已经积成厚厚的一层,被风吹卷着到处飘洒,那心形的黄的、绿的、橘色的残破银杏树叶,象那人被撕裂的心被高高卷起……又失望地飘散到不为人知的角落。
  “真是的,让我也跟着你发疯!今天本该我休息却来帮人值班,还牺牲了老妈做的一饭盒可乐鸡翅来贿赂管理处的小丁,说你是研究古树来考察古树培植土层的……”
  看她非但不帮忙还滔滔不绝在旁边添油加醋数落人的小人德行,一口恶气上来,狠狠地把铁锹往坑里一丢:“李大小姐!我……”
  “叮叮”两声金石之响……
  打断了我的话,我和李菲惊诧得一时象被人点穴了似的,楞了几秒,齐齐朝那坑看去……
  铁的锹,头正斜杵在坑当中,那金属的另外一头的圆把敲到了坑壁一侧看似一团泥土的东西……
  这时她再不唠叨,跟着我跳下去,我们两人连挖带拽把那已经绿锈加褐锈的铜箱从那已经石头一样密实的泥土中扒拉出来。
  轻轻一拧就开了的已经锈蚀掉的铁锁已经失去了防盗的功能,看着铜皮大箱里面的那口眼熟的淡黄褐色水楠木的箱子……我眼里霎时水气朦胧模糊一片……拉开箱盖下那密封好的油纸,是一块绣着一枝梅花的已经泛黄的丝绢,是三百年前兰儿的手笔……控制不住自己那串珠一样的泪一滴一滴滴落在这丝绢上漾了开来。
  “天……”李菲目瞪口呆得看着这丝绢下堆得满满的珠宝,再看看我,嘴巴大张象是受刺激已极。
  “一对金猫儿、四对蓝猫儿、四对绿猫儿赤金戒指,两只翡翠如意,一对合和二仙和田水丞,一只云龙戏水独山玉臂搁……别的还有一些耳饰吧我不太记得,除了……我要拿走唯一的一样属于我的东西……”我抽出最下面的那张用油纸做套的小笺,“浓黛消香澹两娥,花荫试步学凌波。专房自得倾城色,不怕凉风到扇罗。”飘逸出尘的董体行书《题团扇仕女》。
  李菲只管一个一个按照我说的比对箱子里的器物,越到后来她越沉默,我看也没看的随口而出的宝物列单和她比对后的结果完全吻合,只是还多出一些细物。
  “你手上那个是康熙的真迹?”我要是说猪在天上飞现在的她也是会相信的。我刚刚才在她眼前变出了一箱宝贝不是吗……
  我点点头……
  “原来,你给我说的还真不是神话。”
  是啊……我都分不清楚我经历的这一切到底是神话还是童话。
  沉默……她出神的看着箱子,我怔忪地凝视着“他”的笔迹,已经分不清楚现在的我还是古代的我到底哪个是真实,哪个又是梦境。
  时间……象等待一朵花开一样缓慢而又寂静地流逝……
  *
  一边喝着久违了的卡布奇诺,一边上着网查着《清史稿》,怎么好多都变了,和记忆中的不一样。记得以前看的时候常宁是康熙十年(1671年 辛亥)正月的时候被封为恭亲王,可现在的资料显示的和我在三百年前的经历居然相同,康熙八年刚除了鳌拜,同年被封的。记忆中康熙初年和皇后那批进宫的还有个荣妃,连生几个孩子都夭折的,怎么这些痕迹好象被只无形的手统统抹掉……
  皇长子:直郡王胤禔 康熙8年12月出生, 母:慧妃
  皇二子:理密亲王胤礽(废太子) 康熙13年5月出生 母:孝诚仁皇后
  长公主:养女固伦纯禧公主 康熙8年10月出生 母:恭亲王常宁庶福晋
  ……
  以下没变的是康熙13年以后的历史……我没有介入的历史……还是那我看的头晕的几十个孩子的的长单,但是我参与的这些年头怎么都和我记忆的不一样,连看几本书结局都一样,现在跑到网上来查还是发现这相同的结局……难道历史已经倾斜了……到底哪个是真实哪个才是梦境?Oh,My God!
  我分不清也不想再去弄清到底是我记忆记错了还是这些资料真的变了……只是清楚的知道我这个改变历史罪人的心却不觉得内疚,反而不悔。想到“他”,也是因为有过“他”我才知道,原来心中那一股股交杂着甜的、酸的、苦的、酥的,时而心痛,时而心动的醉人感情的名字,是……爱情。
  彩铃响……那如100只鸟在同时尖叫的特殊响铃是我为李大小姐设计的。
  “茉儿啊!!!”耳边传来她比那鸟叫还尖细的声音,看似她今天很兴奋,中了彩票?
  “我明天请你吃饭啊!!!”我挖了下耳朵,天要下红雨了……铁公鸡要请客?我唯一想到的是要拒绝!第一次她请我吃阿根达斯就A走了我一条TIFFANY的W***E项链,第二次请我吃外婆桥,下午就顺走了偶一个追求者送的还没开包的一瓶“范思哲”……这个人可是天字头号“真小人”。
  “说!你这次又看中了我什么东西!”难道那天传医院送我回家她进了我卧室看到我柜子里的……顿时心里没好气。
  “今天单位奖励我5000!!!前几天我们挖的那个箱子按你要求我捐啦!文史部的老学究还说我的东西……哦,我们挖的东西填补了什么什么方面的什么空白……唉唉,领导特地表扬我,说我为创建和谐社会做了贡献,看财不贪,拾金不昧……瞧我这次大手笔,夏天支援长江流域干旱灾区人民我才捐5元啊!”
  听到高兴的喋语,原来这次妄做了小人,错怪了她,我也跟着笑了起来……记得“支援长江流域干旱灾区人民”夏天那次公司募捐我捐了10元……我还说她铁公鸡呢,自己貌似觉悟也不咋地。
  接完她电话一抬头,夜了……
  从这位于东三环二十七楼的酒吧往下看去,夜了……这个城市已经褪去了白日的铅华,夜……被霓虹灯渲染成酒红色,透出朦胧又暧昧的美……
  酒吧大厅中间圆形的透明的水晶玻璃地面被铺设上了腥红色的地摊,那个吹了两小时的萨克斯的长发中年人不知道何时退去。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儿正在试着音……蛮好听的纯净嗓音。
  “茉儿……”
  曾经记忆中那低醇如王子般好听的声音……蒋波。还是一如十几年前,他永远都象即将出现在镁光灯下一般鲜衣亮发,整洁又时尚的男人啊……再挑剔的时尚舞美都会眼睛一亮吧,姐夫不该从商,应该进军娱乐圈必定有好人气……呵……不过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他我却感到那么的不真实,象是梦里的人,十几年未见了……
  “怎么了,不认识姐夫了?头还疼么?”
  时尚精致的包装再加上一张会体贴女人的嘴,而且他还很有钱,唉……男人也能变罂粟,这样的男人特象一款香水——YSL伊夫`圣罗兰opium鸦片……让很多女人明明知道会陷入进去不能自拔,但是还是愿意身试这不能抗拒的诱惑……
  “呵……只是突然发现姐夫原来很迷人。”
  “迷人……只能拿来形容女人,男人有这个就行了。”他微微一晒,拿出一张金色的VIP卡片。
  眼尖的侍者立刻拿着托盘过来,开了瓶的Chateau Lafite的红酒,看来他是这里的常客……他轻轻把金卡放进托盘。
  这里……我第一次来,下午逛街顺便想找家能上网的酒吧,给姐姐了个电话,没想到来的是他……
  “她不喝酒的,把单给小姐看着点吧。”
  他原来还记得我信佛不饮酒,我都差点忘记……象是弹指间飘逝的十几年异时空之旅,和他……我叫烨儿的那个男人喝过合卺酒、还喝过……那些个旖旎片段飞过脑海,此时虽未饮酒,人却已醉了,脸上准又起红晕了……不想让他看到我的失态,我拉过单来胡乱勾了些英文名字的东西,也没仔细看内容只觉得名字好听。
  那马尾女孩开始吟唱起了曲子,极熟的调子……细听是林忆莲的《夜太黑》
  “告别白昼的灰,夜色轻轻包围,这世界正如你想要的那么黑 。
  霓虹里人影如鬼魅,这城市隐约有种堕落的美……”
  他聆听着这女孩的伤感歌唱身影微转,手上那高脚的水晶酒杯中的液体流转着琥珀的光芒。
  “男人久不见莲花,开始觉得牡丹美,谁也没尝过真爱的滋味,夜太黑……”
  想起几年前我被常宁的大熊抓伤昏迷后朦胧中我见到的那个片段,那个依偎在他身边火红色的蛇腰美女,可是他心中的艳丽牡丹?那谁是他的莲花?姐姐吗?他有过真爱么……
  “如果……要用花来比女人,姐姐在你心中是什么花?”
  侍者给我上来了一堆东西……晕了,都是冰淇淋……点单的时候没有注意,没翻页,全英文的饮料名字取得那样好听,看着那服务生一碟一碟的给我摆在面前的一堆 1 2 3 4 个花色冰淇淋,带着惊讶的眼神……无奈,我也很惊讶呢。
  “哦?她……就和这个歌词唱的,莲花吧,高贵出尘。我家茉丫头怎么问起这个?”他喝了口酒随口说着。
  “姐夫身边可是有过牡丹花,反而忘记了莲花的好……”我悄悄地观察着他的反映。
  “牡丹?丫头你听谁说起?”他微眯的眼睛危险的看着我。
  “不是听谁说起,我看到的……那个火皮裙的女人依着你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你给姐姐打电话说不回家……姐夫他是你的牡丹么?”我无力的说着。
  “啊……难怪我听到你声音那天,茉儿那天你在哪?”
  “我在天上……”看他惊愕着张大眼:“姐夫你爱过姐姐吗?有过真爱吗?一个人是你所有和唯一的爱。”
  “真爱?呵……我是个负责的男人!我肯定爱过你姐姐,那个女人不过是消遣罢了,她们永远不可能成为唯一。你今天怎么了哪去听来的这些!”他好笑似的摇摇头。
  “茉儿,你放眼看看,姐夫这个地位的男人有几个外面没有知己,但是就算是游戏也是有规则的,今天我们说的话你告诉你姐姐就是伤害了她知道么。而就是因为我爱她……不想让她受到伤害。”
  是么……因为你的“不想伤害”就是放纵自己的理由么……
  我狠狠地挖了一勺绿茶味儿的雪球,入口即化,那丝丝凉气随着喉咙而下,让胃痉挛的抽了一下……胃的抽搐带着心又开始抽了起来,为什么我现在这么容易爱哭,一想到过去,一想到他就心疼……如果我身边的是他,断不会让这么多冰淇淋出现在我眼前……管之严,原来真是爱之切。
  “梨性本凉,你身子阴虚,热了也不能多吃。事不过三,第三只……我们一起已经把它吃了。”那御景亭他批着奏折陪我御花园中赏雪的情景犹如昔日重现。
  一勺、两勺、三勺……烨儿我吃了三勺了你为什么不阻止……
  “你这丫头老看些浪漫的虚无缥缈的东西,现在这个社会,爱惜女人,对女人负责的男人就是好男人好丈夫了。”
  “那是你没有经历过,所以觉得是虚无缥缈。”轻轻地说着,控制着自己不去想“他”。也许姐夫没有经历,可我……心里却是知道那真爱来临的滋味,那甜蜜的灼热可以融冰,那分离的心疼如蛆附骨,那叫爱情的东西会钻进你的血液……和你融成一体……
  可他……不会懂……
  “茉儿,姐夫的生活就是这样,平时应酬也身不由己,一切都是游戏。这辈子也不可能改了。”他自嘲地拉一下嘴角,“可我自认是个好男人,我关心自己的亲人,也关心身边的女人,你妈妈、你姐姐,还有你茉儿……”
  “关心我……呵”我抬起泪眼婆娑的眼睛加高了语气:“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不能吃这么多凉东西!为什么不告诉我吃东西前先得暖胃!为什么还放任我吃这么多冰淇淋……”
  “……”
  泪眼迷糊中仿佛又看到了那双饱含深深哀伤的子夜星眸……眷恋的眼神……只属于我的。
  -----------------祝各位读亲新年快乐~猪年吉祥……------------------

  混沌

  依旧鲜艳如初的花草湖石,那美丽的宫装白发女人的背影……呵……原来是自己。本来是属于我的东西啊,唉……客户最大,继续……
  第十遍拨那个已经可以背得出来的手机号码了,如果再不通我就要XXX问候他了,本小姐出道以后,给委托人标的东西就数这次最难交货……通了……
  “您好!这里是李氏XX集团总经理秘书,请讲……”姣美的女声,听声如人,相必这人也温婉高雅,温柔若水的声音立刻安抚了我烦躁的心,终于明白为什么各大公司都喜欢用女秘书。
  怎么不是本人,变公司了?清了下嗓子道出公司名头和缘由……
  “哦,你是嘉宝公司的吗?李总临时去国外总部开会……回来的时间我们会通知你们公司的,对,手机是呼叫转移了,走的时候没带手机是今天才打电话回来交代改的转移……”
  晕……难道他开一个月会我还得等一个月,一年也得等一年?应该有别的方法处理吧……要么……
  “能不能我把这次标到的东西送到贵公司,你们签收一下?”
  “哦……您是叶茉儿小姐么?”她突然问起,吓……她怎么知道的。
  “是的。”
  “很抱歉,李总出国前特地交代过,嘉宝公司的叶茉儿小

墨色错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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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  墨色错落 周一 九月 20, 2010 11:17 pm

交代过,嘉宝公司的叶茉儿小姐交来的东西一定要等他本人回来亲自签收。”秘书小姐委婉又客气地拒绝堵死了我心中最后的侥幸。
  礼貌地说完“谢谢”,拉着脸“啪”地挂上电话。MD!李XX你真是比皇帝还难伺候!深吸一口气……看在钱的份上……忍……忍字头上一把刀啊,这把刀现在正在修理着我的耐性……唉!
  我的工作在许多人心中也算个白领了,可谁又知道我们的委屈无奈,客户最大,就算他要换10个国家开会每次开1年我都得等!在这民主的文明现代社会我拿着老板的薪水,就要为公司卖力,为客户服务,唉……哪个时代都一样主子不同而已!300年前的时代我只用侍侯一个“主子”,呵……那个全天下人的主子,可“他”偶尔还得看我脸色。可是现代,除了BOSS以外所有公司的客户都是我“主子”,真是越混越差啦。
  *
  今日中秋。
  在我家三楼的阳台往去,一轮明月半挂树梢,秋风轻轻掠过,让树影摇摇袅袅。
  透过米白色的窗纱,是温暖的家……
  仿宋瓷的白釉荷花瓶里遍插着长枝的金色龙爪菊,薄织丝麻的玫瑰红桌布上摆着妈妈拿手的几个小菜,莲藕排骨煲……呵,中间的粉彩大盘里盘着8只已经被蒸得通红的大螃蟹。
  一时,菊花的甜涩芬芳和让人食指大动的佳肴味香,在加上妈妈的色彩协调的搭配,简直让人觉得温馨极了……这,家的感觉。
  今日这美景……美食……再加上美人……美丽的姐姐穿着一套高领的雪纺裙在妈妈精心布置的灯影里看来象那童话中的公主,更象那高贵又美丽的天鹅。
  “茉儿……那天你打电话我加班,叫你姐夫去了,你的头现在……没事吧?”
  看她面色如水,看来蒋波什么也没告诉他,这个就是他所谓的游戏规则?事实会伤害这个天鹅一样的人儿,而谎言却可以保护她……是这样么?
  “姐夫今天怎么没来?”出口的却是这句。
  “他有个项目今天有应酬。”她眼睛都未抬一下,帮妈妈布着碗筷。
  “姐夫这么多应酬,姐姐你就不担心哪天老公对自己也变应酬了。”看她一下煞白的脸,真恨自己的鸡婆。游戏规则……我暗暗提醒自己。
  “茉儿,你那张嘴……难怪25了都没嫁出去。小蒋当年苦追你姐姐5年呢,怎么会应酬!商人嘛难免应酬多。吃饭吃饭!”老妈端来最后一碗米饭,随手拧我腰上的痒痒肉一把……嘶……生疼生疼。
  老妈真偏心,对我就痛下“毒手”,却舍不得天鹅般的姐姐受丝毫委屈,哪怕是言语上的。我忿忿地肢解着一只大螃蟹泄气。
  一向对大我3岁的姐姐敬若神明,她身上象带走了我们家所有的光明的美好的那一面,常常让不完美的我自惭形愧。从小到大的家长会,散会的时候只要我在,老师最后总是会当着我老妈的面说我:“唉,你要是象你姐姐就好了。”这句话我听了10多年,直到……我大学出国去了法国。
  “蒋波,他最近是有些忙,忙得常常都不回家。”姐姐舀了勺口汤和喝了口,轻轻说着。我侧头的刹那注意到她嘴角的残汤……啊她手抖了么……只是一、秒让我诧异的工夫,她优雅地用纸巾轻轻在嘴角点了一下。
  原来……姐姐……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管埋头啃着大螃蟹。
  “你们呀,添个孩子就好了。夫妻好比公园里的跷跷板,需要小心经营,一不留神,一头就轻了,另外那头就会重重的跌倒……如果多个孩子了,就相当于在轻的那头加上个砝码,这样才会平衡。”
  老妈的话真是经典啊!我不就生了个闺女喜儿,我加上她不就牢牢牵系住了她老子的那个心么,不过貌似我和喜儿太重了些,常常把烨儿的心荡得高高的,老为我们胆惊受怕。
  “是啊……做个母亲,是人生最美好的事情了。”我就做过……两次,心里吁叹道,鼻头又开始发酸,我赶紧扒了两口饭把自己注意力引开。
  两双冷眼刷刷看来。
  “你也知道做母亲美好?你这孩子,什么时候有个好男人娶你我就睡着也笑醒了。”
  我只顾吃着东西掩饰鼻头的酸意和眼里突然盈来的湿湿的东西。
  姐姐没有回答妈妈的话,但笑不语……
  9点了……遵母命我送姐姐到小区门口的停车场。
  月色的朦胧中她的身影也显得清凉,“男人久不见莲花,开始觉得牡丹美”又想起那句歌词。她……我的姐姐的气质真的很象朵莲花。
  “他对我是应酬……茉儿。”
  吓……她,嘴角嗪着一朵淡笑轻道。
  “我只是一直欺骗自己罢了……这么多年了我也不想改变……是没有勇气去改变,你懂么?”她拉过我紧张得握成拳的手,一个一个手指头的替我掰开。
  “姐姐有时候很羡慕你的……茉儿,你很勇敢,是真正的为自己活着。”我对视着她……漆黑如夜幕的眼睛……正闪烁着一种莫名的光。
  “一直在别人眼中我都很完美,我不能忍受我的爱情或者婚姻会不完美,你懂我意思吗?”她自顾自的说着,我一路无话,跟着她走到了停车场。
  “也许,我是没有勇气,或者是还没有做好准备去面对。”面对着她含蓄又包含深意的眼睛,觉得此刻我仿佛看进了她心里。她原来什么都知道……
  “姐……茉儿知道。”
  看着她银蓝色的跑车慢慢消失在夜色里……我的姐姐根本不需要我担心,她需要的只是时间去战胜自己……那我呢?我又应该属于哪里……我是不是也该……
  天边那轮明月仿佛在回应我的呼唤:“想你……”
  呵……也许……我原本就应该属于那里……
  *
  李菲激动地来回摸着几大提包崭新的大部分还没有剪过标的衣服饰物……GUCCI的包、Balenciaga和Nina Ricci的几套裙子、LV的鞋、return to Tiffany的流苏项链,那经典的天蓝色的包装上白丝缎带都还未来得及拆……
  “你真决定了?都给我?”
  看这个女人兴奋的大眼睛闪烁着我熟悉的贪婪光芒,呵呵……难怪她不敢相信,曾经找我借了一周的一条项链我都没舍得给她啊,这次全送了,这幸福来的如此突然,如果没有经历过另外一个时空的生离死别,我都不太相信我现在真舍得送……
  “时装时装,有时间的服装!我这一去真不知道是否还能回来,这些东西我拿来还有什么用!”
  我咬紧牙齿挤出话来,象是对她解释自己突然的慷慨,也象是安慰着自己。
  “说吧,这次需要我帮你做些什么。”象是在交易,她爽快地说道。
  不愧是我的铁杆啊,我们两个彼此了解得可以……我在她心中铁定也是个俗人,不送东西不求人……郁闷……
  “俺老妈……老姐……拜托你给我圆谎。”我翻着白眼没有好气。
  “还有这个!走的时候我把你的手机号码留给那个秘书,如果那老板回来了你把这个盒子里的东西交给我的客户。”我把那装有团扇的木盒慎重的交给她。
  听着我这个象是交代遗嘱一样的离言,铁石心肠的菲丫头也伤感起来。不过一直了解我的她,知道我决定的事情,只要决定了就会去做,我现在……最需要的是她的祝福和鼓励,这个世界只有她知道我所有的故事。
  “十八岁那年没有考上北大的我是最后一次流泪。可……你的故事昨天听得我五年来第一次红了眼睛。”她摸了下鼻子,“很想看下可爱的喜儿宝宝的模样,也想看看你的烨儿,和博物院的画像有多大的出入,他俊么?”
  他……在我心中当然是无人可比,至于英俊与否那是各花入各眼吧,那个人是无法用“英俊”这两个肤浅的字来形容,对心中那个“唯一”是无法用词藻去描述。
  “他比那画像俊一百倍!我若真回得去,这次就带上这个!”我晃了下我的手机,认真地说。
  “哇!好啊好啊,拍到照片记得取下电池保存好。可我们得先预定好放到一个我们两个都知道的地方方便我来挖!”
  什么地方好呢……现在北京唯一没有被挖个底朝天来修路修房的只有……
  “武英殿后院的银杏树!”哈哈……铁杆就是有默契呀。
  *
  21世纪唯一的一片没有被现代工业污染的天空,蓝天澄静如碧,犹如那三百年前。
  从成都进藏过马尔康沿着岷江的上游一直歪歪扭扭地在盘山公路上开着的汽车,不时的上来些穿着藏民衣服的乘客,有的人带上了他们的“宠物”或是一条狗、或是一只羊、或是一笼子……我没注意看,本来就不甚宽敞的空间顿时拥挤起来。
  就这样在夹杂着各种气味的环境中,我已无心观看外面那一边悬崖峭壁一边溪流潺潺的美丽风景,只是闭目养神,口中微微念着佛号……千万不要出意外啊,这条路前几年亲眼看到一个货车滚落山涧。
  汽车颠簸着走走停停,终于到了……甘孜藏族自治洲。
  寻着10年前和奶奶,3年前又和驴友来过的记忆,找到了这远离县城的“丹珠寺”。巍峨的朱漆大门上正挂着牌匾用汉、藏语写着“丹珠”,两旁挂着千万条长长的经幡随风飘扬,金色的塔顶流光熠熠。
  当我进门才发现异样,往常那无处不在的似吟似唱的颂经声不在了,整个寺庙安静得可怕。就连那股百年老寺独有的浓烈的酥油味道也淡了不少。
  一个喇嘛模样的出家人正在给正殿的莲花生大士添着酥油……阿……那是呗玛,活佛身边的侍者。
  “什么?你说丹增龙喜活佛去蒙古了?”
  晕……院里没有风,但是心里阵阵寒意涌来!不会吧……难道我和烨儿的缘分真的尽了?
  “是的,大部分师兄都追随活佛去了,我最后在这里呆几天清理完毕后就要把寺院交给居士管理。”
  “可为什么呢?不是在这里好好的么。”
  “唉……一言难尽,你有没有发现寺院门口热闹许多?”
  “是啊,门口好几片新修的板楼,我查点找不到路呢。”
  小喇嘛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并不太流利的汉语。
  “县政府和家属区迁到这边来了,说这片儿风水好。可是这以后却要求活佛每天都要去学习、开会,还准备选活佛做代表,上师说没法修行了,所以……刚好蒙古一个宁玛传承的大寺院叫龙钦寺,也认定我们活佛是他们上师,这就去了已经半年了。”
  我哭笑不得……不过也自豪,我的上师从来都是一个清净修行的活佛,定是厌倦这些虚伪的形势,索性逃跑……坚决不理会这些个世俗之事。
  “我过几日便要去蒙古,你要见活佛可以和我一同去。”
  *
  现代的克什克腾旗境内乌兰布通依然风景秀丽,天高地阔。
  虽已仲秋,看那草碧山红,白桦叠翠,红柳如丹,羊群与白云媲美,湖泊与蓝天竞秀,蒙古包炊烟袅袅,身临其境的我常常分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又回到了康熙年间。
  一周以后,经过这种种曲折好不容易来到乌兰布通的龙钦寺,这个寺庙旁边有个极其出名的古战场——乌兰布通古战场,就是康熙四十多岁的时候,率20万大军亲征此地,大败噶尔丹部的古战场,位于克什克腾旗境内西南浑善达克沙地南缘。
  在上师的静室里,我盘腿坐在活佛的跟前的蒲草垫子上,眼鼻观心,静静等待丹增龙喜活佛——我的上师,出定。
  在师傅的旁边打坐仿佛有很好的加持力,心很容易就静了下来。混沌中觉得四处光明,毫无杂念……已经多久……没有这样放松过自己的灵魂了,在那舒适的光明境界我体会到没有尘世束缚的愉悦……时间静静地、缓慢地流逝。
  只听得旁边烛火“噼啵”地一跳,我仿佛才记得呼吸,深深地吐纳一次,这才睁开了眼睛……
  “你见到你的‘债主’了,孩子。”
  “是的,师傅。”
  再次听到师傅醇厚亲切又带着悲悯的声音,犹如隔世,象终于找到家的孩子,委屈地想哭……他,全知的上师,知道我所有的苦……也许还有我的命运。
  “师傅……弟子想知道现在的我和300年前的那个我到底哪个是真实,我还能回去吗?”
  他微微开启了一直阂着的眼睛,向我看来,那饱涵智慧的眼睛象是看清楚了属于我的那全部的神秘“因果”,转念间,他深深的眸子平静无波。
  “两个都是真实的你,两个世界都有你的业。如果要你只选一个世界你去还业,孩子……你想去哪里?”
  脑海里陡然出现好多人的脸,一边是妈妈的,姐姐的,我的这一世的亲人;另外一边是烨儿的,喜儿的,还有那个我只见过一次面的儿子的……两边都是血液交融的至亲啊,叫我怎么分别!只是……两个孩子和“他”的这边更让我心痛,多个夜晚折磨我不能入眠的心痛,一想起来就痛。
  “你的心已经告诉我了……孩子。”
  师傅的答案永远是正确的。唉……妈妈、姐姐对不起!等我先还完300年前的业再来还你们的,这世还不完还有下世……
  “这就送你回去吧……他……杀戮已重,你再晚归去就来不及了!”
  活佛说完就开始念起了震耳的梵文咒语,越念越快、越念越急……那梵声仿若汇成一张大网再不停地蔓延在这个狭小的空间中……旋转着。
  我仿佛被无形的一股力量卷进了一个巨大的旋涡,旋转……等等……什么意思?难道这次是?把我真身送回300年前?天!我还带着防紫外线的彩色隐形眼镜、褐色的波浪发,我还穿着牛仔裤,天啦!这个样子到清朝不把我当成妖精……可这个无形的旋涡并不响应我的呼唤只是越转越快慢慢向我靠近,那激烈的气流扑面袭来……恍惚中,我抓紧了身后的背包。
  “叮咚”……背包上挂着的手机……有我的短信……
  又见……黑暗……
  混沌……
  -------------大家晚安!本人没有失言吧!2章搞定现代HOHO~————————

  阿敦

  蓝水晶一样的天空啊,澄静得能倒出水来……
  我眼前就是一大块玻璃一样的蓝水晶,蓝荧荧的明亮得眩目。这水晶能动,波光鳞鳞,随风儿漾出一圈一圈的细纹……湖!和天空连成一片这么大的湖!
  什么样的湖啊,记忆中从来没有见过,没有现代见水就移柳的围堤,平静得就象和天空一体的镜子,似一条鱼都无的水晶湖面……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幻觉……哈哈……感谢亲爱的菩萨、佛祖还有我的师傅,本小姐又回到三百年前啦!我要回北京……紫禁城……他在的地方。
  “喔!”发出一声兴奋地叫,撑地就想跳起来……湿湿的感觉是青草,嫩嫩的,碧绿碧绿的还带着微微的淡黄新芽儿……我从秋天穿到了……春天?
  我得找个人问问现在是康熙几年了,我又在哪。看看身上穿的……牛仔裤、皮靴、白衬衣加休闲的绒外套,晕……头发还是卷曲的……褐色波浪,希望不要吓到别人,师傅啊……也真是的也不让人家准备好!
  若有若无的笛声从湖东面一角传来,有声就有人、有炊烟就有人家!我朝那笛声方向走去……这诺大的草原能找到个人真是运气得可以,要知道我现在要钱没钱,要粮没粮,手无寸铁,随便钻个动物出来,比狗大的都能袭击我。
  抓紧最后的细软——我那个背包,想想都有点什么……旅行随身带的急救药包,小半瓶农夫山泉,手电,护照,几千元钱,还有我的几张银行卡,还有……化装品和一些零七八碎的杂物,就是没有一个东西可以在这个时代换银子用,如果活佛没有把我送错地方,这里还是清朝的话。
  “叮咚”手机提示我有一条没有查阅的短信,呵……这个宝贝,让我最后再用你一次就可以暂时先放起来了。联通啊……移动啊……终于有片土地没有被你们的魔手沾染了。
  “茉儿,我在机场准备赴美调公司总部,妈妈的签证两个月后下来。李菲给我说了你的故事,你自己多保重,姐姐。”
  她……终于走出那步了,还帮我照顾了妈妈……仰头看着这蔚蓝的天,不知道你能听到么……谢谢你!姐姐。
  我打了“谢谢”两个字给她回复过去,不等那排没有信号发送失败的字出现就按了“关机”。甩掉眼角的湿意,再没有后顾之忧,踏出的每一脚都觉得地面变得那么的坚实……
  “塞恩努!塔哈哈北?”
  还没走近笛声所在的地方,不知打哪钻出来一个高大的穿着皮袍梳着髻的蒙古装束汉子,杵在我眼前,吓我一跳。郁闷了……我能说普通话、英语、法语,也能听懂点粤语,跟着烨儿10几年还能听会写点满文,可这是什么语?蒙古语?叫我怎么回答。
  我对他连比带划,和他咕噜咕噜地用汉语加英语加法语,乱说一气简直是鸡同鸭讲……最后……奇迹出现!他点点头,貌似听懂,转身朝后咕噜咕噜地喊了一声,象是在给某个人禀告。
  那笛声嘎然而止……
  不是吧……汗!这老小子绝对听不懂我说什么的,是不是把我当别人了……但是象是得到命令般他手一挥象是对我敬了个礼,让出路来放我过去。
  我懵里懵懂地转过他身子,朝他身后走去……那是一个用牛皮搭起来的简易遮阳的小篷,一个皮肤麦色的女人手上握着根银笛正在对着我笑,那口整齐的贝齿雪白得发亮美丽极了,她眼睛带着好奇的笑意正目不转睛地打量我。
  我也端详着她……柳叶眉,杏仁眼微挑,穿着鹿皮软靴,薄软裘袍镶得有一圈狐毛,三条主辫用一个红色的珊瑚为主旁边带好几颗宝石的金链束在额上,后面的头发扎成小辫披散在背后及腰……分明就是一个蒙古人,漂亮的蒙古女人,而且看这穿戴不是旗主家的闺女就是哪家富人的小姐。
  “塞恩努!塔哈哈北?”她怎么也说这一句,大概是问我哪人吧。
  “听不懂哦,小姐你好。”
  她惊讶的看我一眼:“你会说汉人话?”
  呀……虽然发音怪模怪样,但是……她说的是货真价实的汉语!
  她走近仔细的打量了我上上下下,仿佛观赏一个瓷器,眼光最后定在我的眼睛和头发上,慢慢地她眼睛绽出了欣喜:“终于找到一个会说地道汉语的俄国人。”
  天……我摸摸我的头发,想起我现在眼睛的颜色,汗……再加上我的皮肤生来就白,真是被人当番婆子了。
  一声又长又尖的笛声吹响,湖边东头及人高的草丛后跑出架着花雕鞍的两匹红综大马,她递给我一条缰绳,“我叫阿努,你也可以叫我可敦。你怎么穿男人的衣服?”
  我朝自己身上看来,呵……她指的是我的牛仔裤子吧,我向她眨巴下眼睛:“因为我和家人走散了……一个人,男装方便……”心虚地说着我都不相信的鬼话。
  她倒是仿佛相信,骑在马上英气飞扬,一甩鞭子掉马就跑,远远地传来一阵银铃般地笑:“哈哈哈哈……我倒是知道你的家人在哪,你快跟上,我这就带你去。”
  我跟着她扬鞭驱马,亏得那几次南苑之行不是白去,烨儿这个老师也没有白教,不过就是不能象自小生长在蒙古草原上的她那样娴熟飞扬……
  我和我身下这匹蒙古大马在她身后这片开满野百合和紫色的无名小花的翠绿草毡上一溜小跑着……
  看着前面如花儿一样在这绿色青纱帐的草原开放的绯红身影,我发现……我喜欢上她那银铃般爽朗的声音……她叫阿敦,我把阿努可敦一样取一个字,后来一直这样叫她……
  *
  “塞恩努——你好!塔哈哈北——你是谁?”
  “巴呀台——再见!木——是的!比克西——不是!”
  阿敦给我教着几句简单的蒙古话,阳光打在光滑的牛皮帐窗户上反射过来的光,我发现她眼角已经出现好几丝细细的鱼尾纹……近看,她已经不年轻了。
  几个小时我已经学会好几句蒙古话了,她虽然没有告诉我她的身份,但是从旁边随侍的侍女对她的尊敬和礼节,应该看得出应该是旗主或者哪个蒙古王公家的贵妇,看他苗条的身材和紧致的皮肤还有那马上的身手,开始居然能骗过了我,以为她是个闺阁女儿呢。
  “今天你的亲人就要到我们这里来了,我的夫君也要回来,和他一起。”她说着别扭的咬字中文让我听到“夫君”二字文绉绉的蒙古发音不由开怀。
  “夫人说我的亲人?是何人?
  她眯着眼,笑得象只庸懒的午后猫咪一样得意,她用手顺着我那在草原的阳光下闪着亮光的褐色的长发,带着羡慕:“是和你有一样发色的人,就算不是亲人也是你的家乡人……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她意思是说有个俄罗斯人来这里,看她那么期待,好象还是大人物。但是现在最让我关心的是……
  “现在是什么年代?康熙几年?我们现在又在哪?”
  “我们博硕克图汗在位的15年,康熙24年。我们在……乌兰布通。”
  我竟然和他分离了……10年!天……喜儿已经14岁,那个宝宝也该有10岁了……心顿时象被撕裂……
  通情达理的阿敦看我脸色惨白,把我拥进怀里,拍抚着我的背平息着我的悲伤:“看你一个人出现在草原必定有隐情,想起了家人了吧……你还小呢,皮肤这么嫩还是个孩子……阿敦给你唱支歌吧。”
  她哼唱起了一支哀婉的蒙古长调,迂回的曲调悠扬深远,我虽听不懂歌词但听这旋律极是好听的,她唱得非常深情动人。开始哼得几句后来却激扬高亢,不知道是什么歌词被她唱得如此有气势。
  “真好听,歌词是什么呢。”
  “你喜欢?呵呵……是我们家乡的歌曲给你翻译成汉话吧。”
  我是乌拉山下的女子,
  不爱女红独爱那鹰击长空。
  你有洁如霜雪的羽翼,
  你是世上最英武神俊的鹰!
  疾风暴雪铸就了你矫健的双翅,
  日月精光炼成了你锐利的眼睛。
  你高居险处,翱翔于九天之上。
  你睥昵天下,从不与他人混同。
  不屑听夜莺浅吟低唱夸庭院;
  无瑕看燕子精雕细琢小窝丰;
  就让那杜鹃悲悲切切诉哀怨;
  任凭它白头翁叹世间种种必成空……
  强敌当前,飞吧!雄鹰!
  苍白柔弱历来与你无缘,
  勇敢顽强才是你的本色。
  展开翅膀吧,
  升空!升空!
  去独享那做为勇士的光荣!
  “好美的歌,夫人你肯定象歌曲里的女子一样有一个深深爱恋的勇士。”
  “当然,他就是我心中的雄鹰!晚上你就可以看到他了。你叫我阿敦吧我爱听,呵呵。”
  她在手腕上缠上一条象搁臂的垫子一样用缎子包好的软木,一张臂,帐篷里那只一直歇息在木架上的一只白爪白围脖的墨色鹰隼展翅飞来轻轻抓在她手腕上,她爱恋地掠了掠这灵物的尾部墨中带紫的羽毛,笑道:“妹妹生得这么俊,就象好马需要配宝鞍,妹妹也定要嫁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阿敦认为现在大清的皇上可算是英雄?”
  “康熙?”她瞥我一眼,脸色微微一变。我看她反映更是纳闷,按理儿现在漠南、漠北、早已臣服内附清廷,就算是漠西蒙古各部不都是尊大清帝国的皇帝为自己的主子吗,年岁都要进“九白之贡”的,她怎么敢直呼当今?难道蒙古儿女果真没有受过圣教,不知礼仪?
  “他……十几岁就亲政设计杀了鳌拜,二十多岁又平了三藩,前几年又攻下了台湾,运气真好啊!他……也算吧,至少是个少年英雄。但是……以后就很难说了……!”
  我正在细细思量她说的“但是”是什么意思……只见她微一抬臂,那鹰瞬间腾空而起,在天边盘旋几圈,奔西飞去瞬间不见踪影。
  “只有懦弱胆怯的鹰才离不开群体,能孤单地奋勇杀敌的鹰才是最坚强的勇者……我的夫君就是后者……所以……”她眼睛一闪,扫了我一眼续道:“你怎么突然问起康熙?一般一个女人关心一个人要么是她情人……要么……就是他仇人。”
  她是在影射烨儿是懦弱胆怯需要群臣帮忙才能立业的君主么……我深不以为然。
  棕色的水汪汪的杏仁眼忽闪忽闪的在我头发和眼睛上扫了好几圈,笑容又渗进了她眼中:“看你这模样嘛……应该是他仇人……呵呵。”
  我对她甜甜地一笑,唉……你可能怎么都想不到你面前的我却是康熙货真价实的爱人……呃……也许算是他以前的,顿时心中难受,我都不知道我对他算什么?现代不过数月,这里已经是10年,他……会把我忘记么?心口憋气憋得快无法呼吸。
  帐外忽然传来击鼓一样的点子声,渐行渐近……往窗外望去,西面出现一些交替挥动的彩色小点。
  “啊……可汗回来了!我们的男人们回来了!”她抑不住的满心欢喜,边高声喊着边跑出帐外
  跟着她跑出帐外,只见营中涌出不少女人和一些留守护营的男人,都走出营外站成一列,嘴巴“额捏,额捏”的欢呼着,迎接着他们的战士归来。
  只见远远地一长排象在草原上移动的云彩一样的队伍慢慢驶进,那交替挥动的彩色小点原来是一面面旌旗,正鼓着气,迎风飘飘。旗下是人啸马嘶的大队人马,正欢呼着朝营帐位置呼啸而来。
  走得近了只见那一队战士一个个腰圆背阔彪悍无比,应该是一支精锐铁骑。
  一匹俊美秀丽的高头粟色伊犁马一马当先,四蹄如雪额部有“白章”看起来神俊异常,上载着一戴宽边沿的蒙古毡帽,穿右开襟的海蓝色开袍和马靴,看起来和一般蒙古汉子倒也无太多不同,惟独那紧扎在腰上的以金丝线绣着繁复的花纹的金色腰带和腰间配着的一把镶嵌有数颗华美红珊瑚、绿松石的珐琅柄弯刀显示出主人的不凡身份。
  “可敦!阿努!阿努!”马还未停下,马上那海蓝色身影飞跃而下,甩下帽子,一把抱住红色长袍的阿敦咭喱咕噜说个不停。
  阿敦已经嘴里喃喃着:“可汗!”已经红了一圈眼睛。
  恩爱夫妻离别后的见面都是这样吧……未语泪先下……
  正准备摸摸鼻子走开些,免得触景伤情。
  突然听到我的名字“茉儿”被这个蒙古男人嘴里念出来,汉语纯正无比,一转眼,但见这“可汗”一双鹰眼深深的凝视我,似是看到我分外高兴。
  阿敦两颊生光,高兴地朝我招手:“茉儿你过来,这是我们的博硕克图汗葛尔丹,我的夫君。”
  葛尔丹……真是久仰啊,我久仰了300年的名字,早就知道阿敦是个王妃级别的女子可是没想到她丈夫居然准葛尔的汗王——是烨儿的敌人……康熙这一生3次亲征都是因为他!也只有他能劳帝国的皇帝亲自围剿又是个10年战争啊……他也算是个流“芳”千古的枭雄了。
  迷茫中……我对他行了礼,按照记忆中以前在南苑见过的蒙古王公的礼节应对。
  “哈哈……天果然助我!来得正是时候!”
  “茉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马上就要看到你故乡的亲人了,你看那边……”阿敦指向那队刚刚在葛尔丹身后的战士,现在正分成两列,让出一条道来……几辆在草原很少出现的拉着蓝色轿厢的马车队伍正徐徐而来。
  “这个可是俄罗斯帝国的大公,准葛尔的福音,我们的远方的客人!从帝国的心脏来到这里!不畏惧寒冷俄国冬天的大公在我们鸟语花香的绿色草原却受了风寒,他要是见到祖国的亲人应该也是很开心的,这就去吧……”
  “可我不是俄国人啊……”我细小呻吟被热情的阿敦当做了矫情,不容我反抗拉着我就到了蓬车跟前。
  车上缓缓步下来的却是一个穿着普通蒙古人衣着的高个男子,微扬的帽子下露出那板栗色的头发和玻璃珠般天蓝色的眼睛才显示出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俄国人。
  此刻,这蓝色的玻璃珠正惊讶的看着我……我褐色的长发和……带着隐形眼睛的绿色大眼。
  我这个冒牌货在这个正牌俄国人面前不禁冷汗涔涔,又不是我说自己是俄国人的,是那两口子主观地卤莽臆断的,再说,想我华夏泱泱5000年文明的大好公民不做,做那番婆有什么好的……想到这里胆色顿时大涨,向那直勾勾盯着我看的“蛮夷”瞪了过去……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
  见我横眼瞪来,他恍惚中一闪错愕,眼神却渐渐变得玩味起来,嘴角也拉出一道弧线,嘴巴里咕噜咕噜一句问话,应该是问话吧,因为是升调。
  “说什么?听不懂!”
  我摇着头分别用中、英、满、法回答:“听不懂!”
  “啊你会说法语?”
  “啊你是法国鬼子?”
  “鬼子?不,我家祖很多都娶了法兰西公主和贵族,我母族就很多说法语的。”
  “你叫什么名字?”
  “阿列克谢维奇,尤里.阿列克谢。你可以叫我尤里,美丽的女士。你叫什么?”
  “茉儿,茉莉,Jasmine,你可以叫我杰丝。”
  “来自法兰西?”
  “不,来自……英国。”原谅我吧我又撒谎了,总不能告诉他我来自未来吧。撒谎的孩子据说鼻子会变长,我下意识的摸了下鼻子。
  噶尔丹和阿敦见我和他们这个尊贵的客人一问一答好象聊天得很愉快,也面带喜色。
  “对了,他们为什么这么高兴?”我斜眼望了望那对夫妻。
  “他们需要我提供的的帮助,”他冽开嘴嘻嘻笑了一下,看那忑灿烂的笑容,原来还是个大孩子呵,我以为做大公要年纪也比较大呢。
  “而我……需要一个翻译,去见中国的皇帝。”他收起笑容严肃地说。
  -

  多伦

  “诺尔”,是蒙语“七个海子”或者“七个湖泊”(草原上的人常常称湖为海)的意思,是离北京城最近的一片蒙古草原,距离乌兰布通大概100多公里左右。我却觉得可不只七个湖,就象一块被神女摔落的蓝水晶,分裂成无数片碎片洒落于这片绿毯子一样开着花的草原。
  从乌兰布通一路往南向多伦诺尔行来,我贪看这苍茫和秀丽融合一体的美丽草原美景,虽没有“大漠孤烟直”,却能感受到“长河落日圆”,看那快要被地平线淹没的夕阳最后的余光把西面那片草原变为金色,感觉自己仿佛和身边的景色一起……融成了一副画。
  自打那天我和这位俄罗斯的“大公”尤里.阿列克谢维奇“愉快”地聊天以后,葛尔丹和阿敦把我当作那检来的宝贝,硬推给了这个“大人物”做起了翻译加私人助理。
  想起这个才19岁左右的小“大公”,心里就觉得好笑,总感觉他这次中国之旅是在“玩票”。他的身份在沙俄尊贵无比,是沙皇伊凡五世和彼得一世的亲堂兄(马上要握大权的彼得大帝)。这次来这草原估计是应葛尔丹之邀,不过我觉得他对葛尔丹这个邀请他偷渡“入境”的东道主的态度实在让人玩味。
  葛尔丹本来准备好的一个懂俄语的皮货商人因为前段时间的中俄雅克萨之战被迫绕道现在都还没有回到蒙古,我的出现让他们犹如抓到根救命的稻草,又看我这模样更是放心的让我做他与这位代表俄国皇室“大公”的机密会议。
  这时的准葛尔和俄罗斯的关系就如现代的北朝鲜与中国……每每葛尔丹提出要钱、火枪、食物、牛羊等实际性的物质要求时,这位伟大的“大公”径直带着那一惯的礼貌而又恬然得微笑,找着这样那样的理由拖延援助时间,或说会禀告给沙皇陛下,最后还总用“法语”给我咒骂着:“贪婪的小人、无底洞、喂不饱的熊……”然后又眨着眼说不准翻译最后几句。
  呵……他倒是真信任我……俨然把我当着同胞,不怕我用汉语透露……我倒是很开心他好象只愿意给葛尔丹以精神鼓励,一直推委着物质帮助的时间。
  我自然是如“大公”所愿,葛尔丹是烨儿下半辈子的唯一劲敌,干的可是这分裂祖国之罪,不管是康熙还是现代的人民政府都不会允许有人要把漠西(西北)从祖国的地图分裂出去!
  因为这异于我族人的洋人外貌,他和他的侍卫被葛尔丹和族人在中俄边境接到后就做了蒙古打扮,最近才发现原来他身后一直跟着的那四个高大的蒙古人是俄国人,只不过染黑了头发而已,平时又拉低了帽檐遮住半个脸看不到他们的彩色眼睛。
  “进车里来吧,你就不怕被这些不知道从哪来的蒙古人抢跑做新娘么?美丽的女士。”
  听他说着我才注意到,夜色漫漫,就要笼罩着这青色大漠。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从四面八方聚集了不少或骑马或赶着车的穿戴簇新的蒙古人,象溪流汇海都向南而去,看服色花样却似来自不同部族。
  “趁着天还未黑尽,我们必须今天赶到多伦诺尔。”
  “呃……为什么?”我不解的望着他。
  “明天多伦诺尔就要宵禁和戒严,不许任何人出入。因为中国的皇帝陛下三日内就要到多伦诺尔了。”他揶揄道:“蒙古草原上前所未有过的‘会盟’,我迫不及待的想看看了……”
  啊……康熙朝那次著名的蒙古会盟不是康熙30年的事吗?难道因为我介入这个时空的原因,历史又提前了……
  一直以为我们的目的地是北京,没有想到原来……还有三日就要见到他了么?他……这些年,他每日御门早朝的议事内容可都是三藩、台湾、俄国、河运、漕务……
  在一个皇帝的政治生涯中遭遇如此多的外忧内患,这些年他所经历的一切不管换哪个朝代或者时代都应该是可以载入史册名垂千古的政绩吧。别的不说就说这台湾,300年后的时空里不还在游离状态至今未归么。
  许是“近乡情怯”?那一直高悬半空期待的心这时有了终点,渴望中又升起一丝胆怯,现在算起和他的距离也就这三天……不知道……他……有没有憔悴、疲惫,有没有……还记得我?
  对他的思念,顿时如一树盛开的繁花,堆云叠雪,密密布满心里的枝杈……
  *
  “它傲气,所以生在绝寒的山顶。
  它坚强,虽餐风露雪,照样四季长青。
  任风击雪拍,一样绿意融融,大气涌动。
  它坚韧所以能忍耐严寒期待与春天会面,
  它强悍虽朔风凛凛那傲雪的意志却依然坚定。”
  “是松!傲寒的雪松!”尤里非常睥昵我,这个也太好猜了,呵呵谁叫我一想到松就想到那个人身上去了呢。
  “敢情杰西不是在咏松的语句给我猜而是在咏人,这天下有这样的男人么……骄傲、坚强、坚韧、强悍。”他夸张地说着,那透明的蓝色瞳眸纯净得似要滴出水来,“真有这样的男人,杰西,我要是女人也要嫁他。”
  我鄙夷地看着他那犹如盘古开天蹦出来的未进化完全的……那胳臂上覆盖着一层金色的毛茸茸的东西。
  尔乃蛮夷……在现代做人妖都没人会要的东西,还想嫁人?他顺着我不屑的眼光瞧来,得意的扬扬胳膊。
  “男子汉……恩……知道么这个叫男子汉。”
  看到他挥舞着手臂在我面前耍着宝的样子,心里一阵阵温暖……尤里,不说话还倒真有股子烨儿的帝王架势的气质。可一混熟了,眼前这耍宝的样子,活脱脱就是个大孩子。呃……心细的大男孩……这几日想着法让我开心。
  “看!多美啊,杰西妹妹应该多笑的,笑起来真好看,快把尤里的魂魄都摄去了。”
  “叫姐姐!”我拉下脸正颜道。没大没小的小子……整天嘻嘻哈哈的,就象我那……喜儿,她……现在也应该多大了?14岁了吧……妈妈好想你,宝宝……不知道阿玛对你还好么……
  “杰西,你板着脸,冷冷的让人不敢冒犯的气质,还真象我做了摄政王的姐姐,索非亚公主……不过你笑起来和她就完全不一样了。”他突然认真地说。
  “哦?我笑起来象什么?”
  “象春天。”
  呵……他倒是真会讨我开心,脸一侧往这四周看去……我们此时正站在这片草原少见的一处丘陵上,这是片被数个湖区分割开的最大的完整的草原,空出最中间的宽广的空旷地带,已经结绳为营,几日内搭建好了我感到眼熟的黄色帝帷。只是这次更大,从我站在这高处望来,仅仅帝帷大概就有当年南苑的七、八倍大小,犹如一个草原上兀然几日内生起来的“城”。
  在这最里面的宏伟“皇城”的外圈空出一圈空地,想来是留给驻军的,是皇家侍卫的禁军驻地。已经搭设好了营地,再外面一圈是那八旗驻地,在这小丘上我竟然看不到头,只见帐篷帷幔,日就新整,鳞里次比,旗旗接望……他……这次光禁军就带了多少人啊……天。
  虽还未住人,密密麻麻的营帐中只见鲜艳的各色营旗飘扬,最中心的正黄龙旗旗帜上的那条飞龙的龙须是两条长长的蓝色幔子做成,被草原的春风吹扬,凛凛生威。
  隔着这宛若一个巨大的草原之城的皇营禁地大约10里距离以外的地方,这次基本到全了漠南、漠北蒙古所有的上至王公、旗主下至眷属统领和随营骑兵,顿时各旗彩色帐篷营地如那春天草原盛开的繁花一样,围绕着“皇城”星罗棋布的环绕屯列,成那星星拱月,万水朝宗之态。
  只有你身临其境,才能明了这些震撼视觉的画面多么壮阔。
  “中国皇帝都还没到,这排场可不小,看这架势得有好几万蒙古人,如果加上皇帝的军队得有十万人吧……真是没白来!”
  我白他一眼,这个叫……天家气派,难道沙俄帝国的大公这点阵仗都没有经历过?此刻深为自己是中华帝国的子民自豪。
  自午后就站在这往南看,目不转睛……就怕错过今日就要在那地平线上出现的那个最最思念的身影。
  草原靠南的那头已经被平整出一条可以容纳16匹马并行的大道,这是条在北京城里也算宽广的天子之路。多伦境内整条御道是以细密的黄沙铺成……理藩院官员提前数十天就从黄河运来的细沙,效率真高啊。
  已经偏西的红日更是将这条御道染成了黄金般的颜色,远远看来就象一片浓绿中夹出来的一条金色天河,圣洁……华美……威仪。
  “阿努可敦对你也算是象姐妹了,看送你的这身媲美公主王妃的行头,对我就可没这么好了,我还是他们的恩主儿呢,怎么就不想贿赂贿赂我。”他又是叹气又是挤眉弄眼,让我忍俊不住。
  这个倒是,往自己身上看来……白色的小羊皮坎肩,下是绯红的分高叉长袍,金色的绣花腰带,把卷曲的头发分开梳成两条大辫子,顺耳部后面转至前面,垂于胸前,脚蹬一双香牛皮靴子。她和葛尔丹送我们来到多伦离开的那晚还留给我一匹雪白的伊梨马,可惜没有镜子,我现在全套蒙古女子行头还骑着这特神气的大马肯定分外精神。
  不是我自信,这两天我这一身红白相间的人和马,走到草原哪个角落都有人给我行注目礼……大概现在的我在蒙古草原上也还算美丽的吧。
  “咚咚”两声炮响,我身下的马儿打了个响亮的“喷鼻”。
  “来了……来了!”尤里象个等待好戏开场的孩子,那声音微微挑高,抑不住的惊喜。
  遍布草原外围的各蒙古部族此刻各自都打起自己族色的藩旗,按照旗籍骑着马分列在这长长的金色御道两旁,彩色的服饰和旗帜似排列到了天际,一时间,诺大草原安静得只闻马鼻的打喷声和偶尔飞过的鸟鸣……整个草原都在摒息等待这刚刚完整了帝国统一的“天可汗”的御驾荏临。
  远远的天边飞来两排移动的着黄色马褂的骑士,待到驶近,翻身下马,在御道两侧站好,拉出蟒皮长鞭,随即“啪啪”象征着帝王驾临让人回避的“静鞭”声传来……在这蒙古草原,可不是让他们回避,只是惯有的皇室仪仗,这让人心悸的鞭声过后……
  我的眼睛看到了云……一大片移动着的黄色为主,夹杂着蓝、红、白……各种艳丽色彩的云,看不到边际的云。
  我的耳朵听到了雷声……似上万只祭天的皮鼓发出来的闷声……细听……原来是那整齐划一的战马蹄声。
  我和尤里的位置离御道不过数十米,看那缓缓移动着前行的皇家仪仗和御前禁军组成的云慢慢地越来越近……我的呼吸都似要停了,似快要窒息……一直期待的人离我就这么近我应该高兴的不是吗……可为什么就只是想哭……害怕、喜悦、期待、又有一丝委屈混杂在一起,只是想哭……
  “中国的皇帝真威风啊!”尤里痴迷地看着快要驶近的彩色云一样的队伍,看清楚才发现只不过是仪仗、卤薄而已,已经蜿蜒及里。
  再听得几声“呜呜呜”“通通通”的角鸣和战鼓声响起,仪仗队列后“嗒嗒”声响走出并排前行的几列长达数里的前锋营、护军营、火器营,三营以拱卫之势,环卫着中间那正黄色旗下的一片明黄……一个个盔甲簇新鲜明,映着那落日的金色太阳,犹如下凡的银河天兵,分外光华夺目。
  而我的眼只寻找着心里的唯一……这万军最中心的那个金色戎装的马上身影……就象浩瀚的宇宙中我唯爱那颗只在东方闪烁的最亮的星。
  那沐浴着金色的天兵越来越近,我耳边迎接天朝皇帝的欢呼如潮水般久久不绝,随着正黄旗中军出现一浪高过一浪……终于,那片黄色的最中心一匹额点“白章”的绛红色的蒙古马正慢慢变得清晰起来,上面正端坐着头戴红色缨翎做插饰的行服帽,衣着那全身金龙英武戎装的当今天子——康熙。
  一时间,汉语、满文、蒙古语“万岁!”的山呼震天,御道两旁齐刷刷跪满这群平日里在草原上不是霸主也算枭雄的王公旗主……可能惟独除了我们……站在这小丘上的我和尤里还有身后的这几名俄国侍卫。
  俄国人不跪是因为他们不是大清的子民,顶多算是个身带沙皇陛下签署的国书的使节而已,我倒是想起了“规矩”正准备下跪却被尤里拉住眼神示意我和他一样除掉帽子鞠躬即可。我想想目前的样子,呵现在他们可都把我看作是尤里族人,倒是高兴能站在这匐伏在地的人群中能抬起头看他,心里也期盼他……是否也能看到我……是否会认出我……
  可是……心里越是渴望却越是胆怯低垂着眼睛看着地面不敢直视他。他……是皇帝啊,想起了诸多“规矩”,其中“直视龙颜”就是一条礼仪大罪。可我,我现在已经不是苏麻喇,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天威不可侵,什么叫触怒龙颜的苏麻喇……我现在的模样对他只是个陌生人而已……和地下这群臣民并无不同,从来没有想到真正见着了他我连看他的勇气都没有……
  眼泪一滴一滴地滴落在脚下的青草上,似晨露般晶莹……
  “啪啪啪”又快又急的静鞭声近得就象是在耳畔边甩响,我知道中军已经到了,就在眼前,我现在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到他的脸这么近的距离了,我的心顿时心跳如擂鼓。
  突然,身上仿佛有热流淌过,那熟悉的感觉……是他……他在看我?
  缓缓抬起头来,深得如湖底一样的眼睛正在打量我……那仿佛越过千年才相遇的眸子啊,却闪烁着的是我不熟悉的眼神,不再温情如初,再没有眷恋爱意的温柔……十年前的烨儿在我心里的神情模样顿时坍塌,他怎么可以这样看着我,怎么可以这么冷漠。
  泪眼模糊中仿佛看到……他冷冷的表情瞥见我的眼泪刹那间闪过一丝错愕,随即眼神在我头上和脸上打了一转再看到了身边的尤里,似了然……转眼间直视前方,依然是那威严、从容、冷静的帝王天颜……
  “姑姑真没良心,听到烨儿声音都还能不认人,我可是闭着眼睛靠鼻子都能辩出是你的味儿。”十几岁时候的他。
  “姑姑,你就算是在人海中,就算只给我一个背影,我也能认得出你!”弱冠之年的他。
  “忘记你?你就在我的血里,在我这里……”他拉过我手紧贴着他的起伏的胸口:“除非它停止跳动。”做了我宝宝父亲的他。
  以前他说的话那种种情形现前犹如昨日般清晰,如今他的目光轻飘飘地穿越我,象只是看到空气。心里其实一直有准备,我这个样子他怎么认我,但是当这“行同陌路”的真实来临,我却快禁受不住捂住心口只觉得一阵阵钻心。
  爱有多深,此刻心就有多痛……原来爱,就是心痛。
  烨儿……你真把我忘记?

  尤里

  随着天朝皇帝的御驾荏临,象也给这草原带了喜庆,这宁静的草原之夜也跟着热闹起来。
  多伦诺尔这个夜晚象是要沸腾了,到处是熊熊火把和提灯似把这片原本荒芜的草原变成了白昼般的灯海之地。越往那御营的中心就越是明亮,活似一个里外透明的灯城,连那皎洁的月亮也似失去了傲世的光芒。
  尤里定是不会放过这大好机会,给我的帐篷前留下两个侍卫就出去玩去了。
  我这个苦命的人正在看他下午用法文口述的呈大清皇帝陛下的俄文国书——我记下来的法语草稿。得把这个转成符合清廷文书风格的奏折一样的文字,虽然以前见多了大臣们的奏折,可是这个是国书,以我的水平来写这官文真是赶鸭子上架了。
  这个帐篷不比得当年南苑,更比不上乾清宫暖阁里我的那间书房亮堂。才从那白日和夜晚的光明基本没有区别的现代回到这里,油灯的微弱灯光让我看文写字分外辛苦,再加上……打下午流泪后就一直肿胀的眼睛,此刻酸涩无比。
  拉开我的那个唯一从现代记得带来的背包的夹层……摇摇那个旅行装的小药瓶,唉……半空了,最多还能支持一周。小心翼翼地取出瞳孔上的那片薄膜……放进面前的那个“8”字形的隐形眼睛盒……
  “杰西!!!”
  这鲁莽的小子,吓我一跳,幸好那片膜已经滑入了那兰色的液体,不然我要他好看!
  “叫什么叫!吓人啊!”转头以自认为最恶狠狠的眼光瞪他。
  “啊!!!波斯猫!你的眼睛!!!”
  看他那惊吓得犹如突然见到猫的老鼠一般的鬼模样,我对他阴森森地“嘿嘿”一笑,怕了吧小子……不过心里却为我这“穿帮”的场面捏把汗,想起中世纪的欧洲可黑暗着那……他会不会把我当作……女巫来叫人烧死?
  “好神奇,教我!你的眼睛怎么可以变色的,杰西你还可以变什么颜色?”
  昏迷……遇到好学儿童了,原来想做女巫也不是那么容易。这美好的夜晚被他拉去做十万个为什么的问答游戏消磨半天,直到他终于弄懂了不是变色,是在眼睛上配带东西而已……一个中国医生帮我做的这个东西……
  “中国人真是太神奇了,我就不敢在眼睛上套个羊肠一样透明的东西。杰西,中国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地方啊,今天我经历的一切我要回国说给彼得和伊凡听。”
  呵……如果因为我这小小的谎言让这位“大公”对中国有好感,也未免不是幸事。
  “今天中国的皇帝的排场也好威风……彼得和伊凡那两个小子没得比的。”他一脸陶醉。
  他怎么又提到了他……自下午到晚上打观看御驾进多伦起,他就不停地赞叹……说一次我的心就绞痛一次。
  “你就不准备一下,作为使节明天你还得晋见中国的皇帝陛下呢。”我急急岔开话题。
  “早就准备好了!我期待着明天的场面呢!你今天的文书都弄整齐没?明天跟我一起去见尊贵的大清皇上陛下。”
  吓……瘫坐在椅子上……我还以为只用翻译成中文他明天好呈上去呢?难道还要口译……在他面前面对面的翻译给他听……
  他见我面白唇青的模样,奇怪道:“难道你就不想去见中国的皇帝?他看起来很有魅力……”
  “想……”我从牙缝里嗤出这个字……我当然知道他多么的有魅力……
  *
  康熙二十四年五月二日。
  多伦诺尔这一天成了全中华帝国触目的草原焦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有他驾临这里,总觉得这天蓝得比过去更纯净;这草碧绿得更是青幽;这野花也开得更加繁密;连这草原上不知名的鸟儿鸣叫得也更加欢快好听……我的心也跟着愉悦飘高起来……因为马上要见到他。
  如果是三百年后,这诺大的帝帷的最北的入皇营大门应该是堵满了抗着“长枪短炮”的记者,等着这批来晋见皇帝的王公旗主吧。此刻现代的画面常常和目前的景象在我脑海里互相对比交汇,我今日也如那“南郭先生”一般滥竽充数地混在这群气派的草原贵族中,经过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外城”跟着尤里来到这巨大的帝帷门口……虽没有现代如人大会议前记者采访的热闹但是更见威严,那是一种不好用文字形容的一种威仪……天家威仪。
  这次历史叫做“多伦会盟”的盛大宴会一共持续七天左右,按照理藩院发给俄罗斯时节尤里的“引子”(类似晋见皇帝入场卷一样的通行牌子)我们面圣的时间是头一天,和漠西蒙古王公们一拨单独见面以示对远方来的客人的恩惠。
  清朝对俄国人不可谓不优,我感觉已经是给足了面子。想在这个时空里十几年前我还是苏麻的时候,俄罗斯使臣尼古拉带着并不丰盛的礼物从莫斯科来到了北京,受康熙优待,理藩院安排其住在宏雅园(今北大校园内)。康熙命令每三日宴请使团一次,每日需用不得怠慢。走的时候还赏赐尼古拉玉如意一对,金银手镯若干,翡翠和珠玉挂件两盆,还有名贵的丝绸和裘皮,其中还有皇帝自己穿过的火红狐狸皮一领。给沙皇陛下的礼物更是我精心挑选,每件均是极品珍玩。
  直到这个被天朝的礼遇惊呆了并赚得钵满盆盈的小丑回国后,直到有一天……终于搞清那俄文国书里面竟然是提出要全部吞并阿穆尔河流域,而且连清廷一直索要的“叛徒”成特木尔也不于归还(现代应该叫引渡吧),那晚脸色铁青的烨儿的样子我至今记得……那是羞辱!
  可今天给予尤里的待遇……他一向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喜怒不行于色的个性不是自小如此的么……况且现在的他更成熟了。
  “宣俄国使臣尤里.阿列克谢维奇觐见!”
  “咯噔”一下,正在放缰神游的心顿时给紧了回来……
  下意识地掖下衣角,拉拉垂在胸前的那两条褐色大辫子……就要面圣了!今日的这个时刻我已经脑海里构想过无数次,我并没有取掉眼睛上那微带绿色的膜片,只是想赌一下……赌一下他是否还记得年幼时节我曾经说过的那些话……还想赌一下……他的心。
  尤里在俄国应该属于皇室近亲,自小见惯宫廷礼仪,这时反而不似自开始进这他口中“神奇的帝帷”的时候来得兴奋,此刻还微微侧头给我一个微笑,让我稍稍放缓那一直擂鼓一样的心跳。
  时间似乎被无限延长,我几乎是在数着秒地走路,似没有灵魂的身体机械地跟着尤里和前面的任“接引官”的太监……
  终于……到了这个金碧辉煌的仿乾清宫御门布置的帐篷搭建的“宫殿”,以松木为基挑高了几步台阶上那高高龙案后正襟危坐的皇帝陛下面前。
  在这地上已经铺设了红色万字地毯的上面,尤里有模有样地跟我磕头行那三跪九叩大礼……我足足教了他一晚上告诉他这个是给上帝磕头以表示敬意,中国的皇帝是天子,自然也是上帝的子民……原谅我这小小的谎言,不然按照他的国家的礼仪他对沙皇都只需要行单膝礼……可这里是在中国。
  看着他磕头完毕居然跪地不起……天,他竟然眯着眼睛做起了祷告……尤里啊,我对不起你,你又被骗了,但愿你以后知道不要怪我。
  此刻不敢瞧金龙案后那人什么表情,只见堂上一片死寂,大家对这个俄国使节对皇上如此的虔诚礼节惊呆了,我身边不远处的礼部侍郎马喇,看这次沙俄罗派来的还是大公身份的“蛮夷”使者如此受教,正微笑着点头不已。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尤里跪起身来,我也才敢一起跟着起来。奉上“国书”给身边的公公,呈上去给皇帝。
  然后……我偷偷抬眼瞧着小公公把附带有我汉语翻译加盖上尤里印记的“国书”双手奉呈给似神色平静的“他”。
  烨儿……你还记得我的字么……记得你说过我的字神韵似“瘦金体”……
  他好象看得特别仔细,足足有半柱香的工夫,我静静的伫立在神色轻松的尤里身旁如坐针毡。脑海里回忆着这次国书内容,记得好象没有什么敏感问题,对前段时间的雅克萨之战一字不提。全都是一些礼节性的话语,几乎可以说是毫无内容,真是让我怀疑尤里这次来华是为了旅游而死皮活赖找他堂姐批准和沙皇弟弟签署的“国书”为幌子实乃旅行签证的东西。
  “俄国使节尤里.阿列克谢维奇。”让我心跳的清润之音突然响起,平静得如静止的湖面不起涟漪。
  他终究是没有认出我的笔迹……似用一根发线高高悬起的心象突然被风刮断,失望顿时化做了阵阵酸涩往鼻头袭来。
  瞬间想起这是什么地方,没有忘记我目前的职责,我清了一下喉咙,开始为尤里和皇帝陛下的一问一答做起了口译。
  “你这个翻译口齿倒是伶俐,应对大方有礼,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
  吓……问我吗?还是那波澜不经的声音,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清润中夹杂着一点点若有似无的温暖……他……
  “杰西……来自英国……”本来嘴边“茉儿”两字就要出口可又硬生生吞了回去,颤抖着终于说完这重似千钧的几个字。
  他却突然沉默不语……如果我刚刚说是茉儿,他不知道会怎么样?刚刚那犹如死去的心因为有了希望又鲜活地跳动起来。
  “杰西,中国皇帝问你什么?怎么不翻译了”尤里看到我那不自然的神色用手轻轻碰了下我的裙裾小声地问着。
  “咳”金龙案后传来皇帝的轻轻咳嗽……他受寒了?草原不比京城没有山头阻挡晚上北风肆虐,温度仲春时节有时候甚至可以达零下,现在晚上可有人为他加衣……心中酸楚化作湿意快要控制不住溢出眼眶。
  随及耳边他的语音传来,大概是一些请转告沙皇陛下的礼貌问候语,意思是这次觐见马上就到此为止。后面的过程基本都是官场套话,他快快地说着,我也对尤里稀里糊涂地翻译着,不过大致意思绝对不会错的。抚慰……问候……和给尤里的嘉奖……心下却暗暗奇怪,这次也真是奇了,沙皇国书丝毫不提才结束数月的那次边境夺城之战,烨儿也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我明明记得不久以后,两国就会有那个著名的俄中尼布楚条约的签定。唉……总觉得这次会晤两边都象是在应付,水得厉害……也诡异得可以。
  可现在的情形可不允许我此刻散漫着心去多想别的,以我对“他”相知的那份灵犀,更是信任此刻已显大国英主的执政能力的“他”……也许只需要别人的祝福和鼓励而已,那个“别人”以前我苏麻喇算是一个,可现在……
  “欢迎你在我国多呆几天,朕安排理藩院为你在中军外围……特赐……”
  好事好事,我赶紧翻译给尤里听,苦日子要结束拉,皇帝拨大帐篷还有仆人过来侍侯老小子了,还一大堆礼品珍玩。尤里听得嘴越咧越大,高兴至及。
  象突然得了宝贝的大孩子急着想表示感谢的尤里叫我赶快翻译,说他也带了一批礼物要送皇帝。有火枪、貂皮、海龙毛领……还有十名上等的俄罗斯美女……吓?美女?我狠狠地白了尤里一眼,你没听见身旁杰西姐姐的心在泣血的声音……
  天朝的主人只是笑笑,既没有说要也没有说不要,不置可否地罢罢手。
  做“司礼官”的小太监细声细气而又礼貌地请我们跟他退下……
  待我们出得帝帷重回到这蓝天白云之下,那飘荡的心终于松懈下来,回头望望那条峥嵘露角的巨大蓝龙在明黄做底的旗子上随风飞扬,那边……就是那真龙天子住的地方,地理上离我明明那么近心里的鸿沟现在却如光年。
  “我送皇帝礼物怎么他好象并不是很开心?”一路过来,尤里少有的沉默……原来在想这个。
  虽然这次尤里面圣行了标准的叩拜大礼,大大的给了爱在礼仪上较真的“天朝”面子,但是想上次来华的使者尼古拉的作态,怎么可能让烨儿会觉得俄国可真有诚意,不过是应付罢了……对了,他哪来的火枪、皮毛还有那俄国美女?我急急问道。
  “我后面不是有个车队么?那只是我带来的一半呢,都给葛尔丹,另外的一半嘛,就先到了多伦没去乌兰布通。”他嘻嘻笑道。
  这小子也蛮有心计的,可带这么多礼物?来多伦的路上不是说已经踏上中国的草原了,才知道有多伦诺尔的“热闹”可看?那另外一半难道是?
  “蒙古各藩王都爱‘收集’金丝猫。”一向澄净的蓝眼睛写着微寒的戏谑:“可我,更欣赏当今的博格达汗——中国的皇帝!”
  “玩票”的使者原来不仅仅是来旅游啊,那葛尔丹不过是夹在中俄两个帝国之间旗局中的一颗可进可退的旗子儿罢了,另外的那半应该是寻找下一个“葛尔丹”才会送出吧……幸好爱热闹的他来到了这里。
  烨儿……也许,这次我帮你拉来一票好事,让你少个隐形的敌人。
  “可惜了我的礼物,那十个美女可都是精通音律擅长歌舞的极品啊。”听他在旁边喋喋叹气,似感叹自己奉上心爱之物却没有得到别人的垂青般失落。有好马……却没有伯乐之痛哇,哈哈……对了……
  “你说那10个美女都擅歌舞?她们有乐器么?”
  “怎么会没有,就因为会来中国特别训练的,有两个还会琵琶和那个14铉的横着的琴。”
  “那叫古筝,也可以叫瑶琴。”
  “对!就是这个名字。”他一拍大腿说道,“杰西,你不会也会中国的琴吧?”
  呵……谈不上会,只是深居古代的紫禁城多年,闲暇摸过几下而已……那和弦怎么着还是会拨弄得出来的吧。
  “对了,明天白日召见漠内四十七个部落藩主后,不是说还有个盛大的歌舞晚宴么?既然皇帝没要你的礼物,你又过意不去……那这样好了,你一会就去给理藩院上报说,愿意让俄国佳丽为天朝的皇帝***上歌舞以表示诚意。”
  他似是觉得我这个法子可行,连说好,转眼见我一改正经,笑得象只偷吃了小鱼的猫一样得意。
  “杰西,我怎么觉得你身上一定埋藏着一个秘密……巨大的秘密!”
  看他似忿忿我有好玩的东西却不让他分享一样的控诉神情……呵……尤里,老天让我在最痛苦的时候派了你这个天使一样的大男孩在我身边。尤里,你知道么……你的阳光其实一直抚慰着我悄然的忧伤。

  潋滟

  仲春的黄昏,日影将斜,天空象一块七彩的锦缎,变换着如烟的瑰丽晚霞。
  三月的绿,五月的青,十月的蓝……这个就是草原。
  康熙二十四年五月三日的这天,青色不再是五月的代名词,在我心中,这天满满充斥着象水波一样漾出的各种色彩,青、绿、蓝、金、红……我叫它“潋滟”。
  犹如欢乐之神降临这大漠草原,暮色下只见整个草原炊烟袅袅,人声鼎沸,灯火辉煌,大家喜气洋洋,……似一片快要沸腾的海洋。
  通往帝帷禁城的路上,虽现在不见那已经高高搭起巨大明黄色“天篷”底下的满坐各王公显贵的“国宴”规格一般的草原夜宴有多热闹,仅仅看这些在帝帷外,篝火连连,欢歌笑语,到处是载歌载舞的人。我似也跟着感染了快乐,脚步亦轻了起来。
  一路过来,蒙古人的豪爽好客的性情充分得到体现,也许是漠北蒙古和俄罗斯接壤比邻的地理,见多识广,丝毫不奇怪我们这行服饰体貌发色不同的异族人,友好的叫我们一起过去和他们跳舞,或给我们塞上一段烤好的羊小腿,几片喷香的肥羊……真是热情呀!
  尤里是异国使臣,自然是早早的被请进那“天篷”,早就兴奋得磨拳檫掌的他走的时候还算讲义气,承诺给我带回好吃的,叫我一定空着肚子,等我带着舞娘表演完回帐吃去。
  抱着琴,披着斗篷的一行人经过了重重哨岗的检验,终于也来到了这皇家“天篷”。一个面生的公公走过来最后查视了下理藩院开的证明我们身份的“引条”,叫我们全部脱下披风

墨色错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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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  墨色错落 周一 九月 20, 2010 11:20 pm

引条”,叫我们全部脱下披风斗篷,准备进场了。
  进得这“天篷”,虽说就皇帝金銮宝座那一侧有天蓬盖顶,整个宴会得场面犹如半个露天的广场,但是还是感觉草原少有的一股热浪袭来。
  皇帝还未驾临,那空空的金龙宝座前已经设好仪仗,和满满摆设好玉盘、珍肴的案几。旁边两个太监正垂首而待。我轻轻舒了一口气,暂时放心忐忑的心,不知道他看到我这个样子……会不会知道是我?
  已经设计好了计划今夜我会做最后一搏,如果他认出我来……我又该如何?一想到那个场景,脸就感到火烫,现在光是想想就心思恍惚,心跳如擂不能自已。烨儿……如果……今夜过后你都还不知道我回来,那我……我安慰着自己不想再想下去会有不同的结果,知他如我,自小心思缜密,心细如发的他不可能认不出我的。
  站在这天篷对面最后一排看来,前面就是以圈行的“U”字围绕中间那高阔的舞台以矮脚松木案为几,以毡为垫席地而坐的草原贵族王公。
  就象再彪悍的草原之鹰也会惧怕具有王气的森林之王的威仪,一阵宫廷“和乐”从金銮宝座的背后的“天幕”后两角缓缓传来,随着那声熟悉的尖细嗓音在迂回空中飘荡清楚的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皇上驾到!”本来还稍闲喧哗的宴会场面顿时鸦雀无声,摒息等待。
  啊……那是全公公的声音!
  那黄色的身影从天幕后转身而出,旁边跟着半鞠着身的太监正是乾清宫的总管太监全公公。
  “吾皇万岁!万万岁!”
  那是象征臣伏的声音。在地动山摇的高呼声中,随着天朝的皇帝落坐,丝竹之乐不知从何处轻轻响起,皇帝启开金口,叫大家不必拘束,满蒙自古是一家。王公们这才坐回原来的位置,可已不似刚才般热闹,看着面前丰盛的食物也不敢大快朵颐,显得有些拘谨。
  许是有点冷场,皇帝带头敬大家一杯酒,叫大家即刻开始放怀吃喝并叫礼仪官宣布伴宴的歌舞开场。
  一个小太监跑着过来告诉第一个歌舞就是安排的我们这群俄国人的“胡舞”……我顿时象吃了苍蝇,真还没有做好准备就是第一个。也没个节目单什么的东西,暗暗咬牙,我这次要是能重返宫廷定要叫烨儿改革一下这陋习。
  这“胡舞”其实并不是俄国人的民族舞蹈,倒是按照中国人的审美习惯编排得比较象新疆舞,灯笼丝绸裤子,配着长长的头纱,金发碧眼的这一行人一走出来就吸引住了全场的热烈目光……还有他的……斜眼中我瞄过一眼,他端坐着看着台上,但是太远,我只是感觉。
  我拿着手鼓站在最后为几个奏着中国乐器的俄国姑娘打着节奏,看她们轻舒柳肢,扭着水蛇一般软的细腰……真的很美,应该排练了不少工夫,由里说得没错,是上等俄国舞娘呢……
  很快,随着曲子的变调,领队的弹琵琶的列娜给我使个眼色,和我交换了她的乐器。古筝和一把胡琴流水般舒扬的琴声冉冉响起,霍然是那中国江南水调之音……我昨天才把谱子写出来给她们呢,这些姑娘们真棒,就听这前奏已经有模有样。
  几个伴舞的金发的姑娘们和着旋律舞姿也越见柔美……豁出去了,我挽起那只琵琶配合着琴声拨弄着和旋,犹如回到那多年以前……
  范烟桥的《月圆花好》,烨儿……你可还记得?
  浮云散
  明月照人来
  团圆美满今朝最
  清浅池塘鸳鸯戏水
  红裳翠盖并蒂莲开
  双双对对恩恩爱爱
  这园风儿向着好花吹
  柔情蜜意满人间
  第一次和你合奏的那年也是仲秋,我弹琵琶你吹萧,那琵琶你只学了一个时辰却比我还弹奏的好,我琵琶的和弦还是你给我配的,你说让我偷一次懒,自己吹出主旋律,姑姑你伴奏和弦就好……你可还记得……
  手轻轻的拨弄着那琴铉,却如同牵动那最深最深的心铉,曲子还未弹完却已泪流满面,泪眼朦胧中看向那犹如在云端般高高端坐的他……
  你为什么还是那么端庄?你知道么我恨死你那张冷漠面具,马上舞曲就完了,我不相信你不知道这是我……如果你知道却还是那么冷漠那只有一个可能……
  是你不肯认我……
  我不记得那天我是怎么走下那舞台,只记得似已经出卖了灵魂的躯体,没有任何感觉,如果麻木也算感觉的话……
  *
  有些东西,轻轻的来,悄悄的走,无声又无息,只觉得背后一凉,蓦然回首,才知道,希望的反面是绝望,希望越大,那猝不及防的失落来临真的能让人心死绝望。
  就象雪总会融,归于大地。芳香散尽,梅也不会留恋枝头。任何事任何人既然有聚集那自然也有散尽,就象这缘分……原来……一直只有我在苦苦坚持。
  也许……梅的最美,不在她傲然绽放的一刻,而在她微笑着告别,飘落的瞬间。
  也许……苏麻就象是这梅,你永远记得她最美的瞬间,不容他人亵渎。
  所以……我懂你……你纠缠爱恋的是那叫苏麻的人,而从来不是我这个突然闯入你十几年生涯的异乡灵魂。
  原来……拥有帝王的爱真的只是奢望,虚无飘渺……连人情都从来都是人走茶凉,何况那转瞬即逝的爱情?
  原来……心死的感觉就如那梧桐树上枯萎的最后一片秋黄慢慢蜷曲,缩小,溃烂,继而随风飘散。
  “杰西!你看我给你带回来好多好吃的,中国皇帝还特地给赏赐一盘烤小鹿肉,说可以带回帐里吃!他真好。”
  可能是我的脸色吓坏了他,我听见盘子掉地下“啪嗒”的声音,正如我的心……虽然盘子没碎,心却早碎了。
  “杰西!你怎么了?脸白的吓人!谁欺负你了么?”
  我绽开一丝笑,尤里……这个世界上还算有一个关心我的。
  “天,你笑得比哭还难看,杰西!发生什么了?”
  “尤里,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吗?求你!”
  看他不知所措的样子,只是点着头……呵,可爱的孩子,让茉儿最后利用你一次。其实茉儿对你也不算好,利用你来看“他”,现在却又要你……
  “带我马上离开这里,我跟你去俄国可好?”
  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僵直地站在那里瞪着眼睛消化我的话,片刻沉默……
  “娘娘!”只听得一声拉长的尖细公鸭嗓子喘着气传来……是他?
  果然……带着几名御前侍卫已经堵住了我的帐篷大门,领头进来的正是刚刚还随侍帝侧的全公公,见他虽容颜未改双鬓却已现微白,这十年岁月他似也很辛苦。
  烨儿果然认出我来,却装做不认识,连身边的老奴都还记得那首曲子……
  “公公你认错人了!我叫杰西不叫娘娘。”
  这老奴却哭得眼泪纵横,不看我的冷脸只顾自己唠叨说着:“皇上只叫我散席后就跟着俄国使节,稳住你一会儿就好……很多东西不是我一个奴才该说的,万岁爷可能也不准我说,可是我不得不说……”
  “公公我不知道你说什么,请不要挡住我!贵国没有权利挟制外国使臣不准离开吧!”
  我的声气儿并不好,他却不以为意:“您知道吗,自您一出现在舞台上,万岁爷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您身上,等那首当年你们合奏的曲子响起,他的手颤抖得都快握不住茶杯子。”
  “您走后这十年,万岁爷从来不许任何人提及您的名字,那是他的禁忌……可,他刚刚对老奴说,是她……姑姑回来了。”
  我冷笑……哼,我早就知道他认出我来。
  “第一天刚刚到多沦的时候万岁爷那天就很兴奋对老奴说,可能她要回来,老奴不懂。可昨天他又看着月亮出神,奴才给他披衣听他说,是她……直到今日我才知道他说的是您,虽然摸样大变,但是万岁认定的事情是绝对不会错的,多年如此。娘娘啊,万岁这些年好苦,你可知道……十年来,我就见过刚刚他叫我赶紧过来看住您,奴才不解,他说以姑姑的脾气肯定要跑了……这话是笑着说的。”
  是吗……我错怪他了?但是……
  “娘娘,十年了啊……老奴一时多嘴说了很多不该说的,你以后什么都会知道,他的苦……”
  尤里看看这个匍伏在地一直跪着又哭又嚎的人,再看看坐在椅子上如木雕般坐着苍白得象朵快要凋零的花般的女人,又实在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干脆跑到门口和几个突然冒出来的穿着黄马褂的侍卫大眼瞪小眼。
  突见自那盘踞在草原大如灯城的帝帷此刻引出一条细细的灯河一样的一溜提着宫灯的人影,似朝着自己的方向蜿蜒而来。
  “今天的怪事真多,杰西,老头……现在又来一群人,难道,这就是杰西的秘密?”
  只见最见面是两个锦衣皇家侍卫后面跟着一个披着斗篷的身影。
  听外面侍卫靴声橐橐,人不少……还未进得我的帐篷,门口就已经响起“扑腾”地跪地声,猜也能猜到是谁来了。
  抬眼瞪视着那门口的方向,明明已经死去的心此刻还是渴望着再看一眼那个又恨又爱的身影……
  一片带着斗篷的影子及门而立,他又长高了,快及门高……半遮着脸的斗篷露出鼻头,帐内火光映在上面似微显两、三颗雀斑一样的小点。
  不争气的眼泪似又要决堤……连只看到他的半张脸我都不能控制自己,我捂着嘴转过头去,不想让他看到我的眼泪。
  尤里见那慢慢拉开斗篷后出现在眼前的人……居然是……刚刚还在宴会上大筵群公的天朝皇帝,他无法相信的大张着嘴……这个就是杰西的秘密……太神奇了!
  “你们都出去吧。”他的声音。
  很快,一干人知趣地消失地干净,全公公走前还拉走那个木偶一般杵在那一头雾水的尤里。
  “姑姑……”
  沉默许久,他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少许的鼻音,他果真受了寒了。唉……“姑姑”两个字啊……就勾出了我那眼眶中连绵不断链珠一样的东西。
  “烨儿想你……十年了。”
  他为什么要说这样煽情的话!他为什么要说这个……既然已经明了是我那为什么还要折磨我三天,为什么今天才来,又为什么要偏偏人家已经死了心……
  抑制不住啊……我真懦弱……抑制不住抽泣,我的肩膀无法控制地抽动,他肯定知道我在哭……
  “你……认错人了……我叫……杰西……”深吸一口气,一句话分四段断断续续地说出。
  “我知道你现在怎么想的,第一天其实已经明白你回来了,而昨天……更是确定,但是,除了十年前那一天,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他的鼻音越来越重了……
  “小时候你就说过的要陪我一辈子,”他似在喘息,“但是你不守诺言!弃我而去!”
  他好大声……我这不是回来了吗,烨儿不是我弃你,是命运……
  “你……真的认错人了。”
  “认错了?哈哈……那为什么你会是小时候那个人告诉我的绿眼睛褐色头发!为什么你的字和她一样!更为什么你偏会弹当年我为她谱的和弦!哈哈……姑姑……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认烨儿?”
  他要疯了么?说话那么大声又快又急又痛,语气又怪是在笑还是哭……
  一双胳膊缠了过来……唉……他真没耐性……掰住我的脸不准我再逃避,让我对上了他的眼睛……呵……原来比我好不了多少,兔子眼……
  我痴痴贪看着他久违的容颜,十年了,虽还是我心中的伟岸英姿;但,脸的轮廓也打上了些岁月的痕迹。眼窝更深了,下巴也冒出一片新出的青茬。这身子虽更高了但却比当年的他更见清减……他这个红着眼睛的摸样看得我实在心疼,也不想再做矫情,只是气你不早点认我。
  一如他儿时受了委屈时安慰他般,情不自禁地抬手抚上他此刻紧紧锁住的眉头……哎,终究心管不住手。
  “你真的认错人了……烨儿……”开口即“穿帮”,咬了咬下唇,真后悔死自己的舌头,脸上却随着自己那已然放松的心拉出一丝微笑,穿就穿吧……我耍赖……就是不认!
  听到我的话他懵了一下,随即象是久渴的人饮到甘泉般恢复了神气,只见他眼光一闪捉狭……
  “喜儿,还不出来见你额娘?”
  “啊……喜猪来了吗?”我苦命的女儿,乖猪宝宝,妈妈好想你,我拼命的伸长了脖子往他身后探去……
  他埋头用下巴狠狠地摩挲着我的头发,抱着我的手越收越紧,“嘿嘿”出声高兴了半天却又长叹:“现在的这一刻一直都以为只有梦里才会出现。”
  “你嘿嘿着高兴什么?”
  “哦?这个……有的人哪,就算换了身体脑子还是一样,真好骗啊……呵呵。”
  那就是说,喜儿……没来?我不敢相信地怒瞪着这个刚刚相认就开始骗人的坏人!刚刚还有人说他十年没怎么见笑过的,怎么着都不象是在说此人啊。
  微嗔着仰着头睇着他,让他见我眼里那愤怒地控诉,大了十岁的人怎么还是这般淘气……
  却,陷进了那深不见底的寒眸……莹莹流转着如炽的紫金色光……只映出我的身影……
  他,还是他,犹如十年以前……我的他。
  有一种花,开在心的最深处;有一种感觉……叫苏醒;有一种温暖……叫深情。
  原来这心花遇到那如泉的深情……会,永不凋零……

  红日

  触目即黄……他的颜色……这明黄的世界里那薄绡轻纱遮掩着飞龙舞凤的的鎏金高床。
  头上的顶幔上,正中飞舞着一只浮雕般的五爪金龙,下身半掩在以蓝色丝线织就而成的云中,若隐若现……
  正如……此刻正伏在我身上的真龙天子……一时,氤氲的空间散发出的高温让人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让人脸红眼跳的靡靡之香萦绕满鼻,是那久违了的檀香……混合着我和他欢好后的麝香。
  他那涔涔的汗不断地从额上滑落,沿着我雪白的颈项没入那高耸的温香,我的纤手抚上他那汗热的颈际,让他轻轻靠在我的肩侧平息着刚刚那高热的***。
  一切仿佛恍若隔世……瞅着这个和我合为一体的男人,象是造化给我们开了个恶作剧的玩笑却又让一切都回到起点。但是现在心里只是满满的感激,真的……只是感激,感激老天,让我回到他身边……感激烨儿,你还记得我,爱着我……轻轻地在他微阂的眼上烙上一个吻。
  我的吻竟然带出了一颗晶莹的泪珠,他的……怎么了?
  “现在的幸福真怕是梦,本来以为已经习惯孤独……不觉得苦。”晶莹的眼珠带着荧荧的波光:“但是现在我又能感受到幸福……谢谢你……姑姑,在那另外一个世界里你可比烨儿还苦?不过,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愿意是我来承担这十年的分离,那绝对是折磨,而我……不愿意你受折磨。”
  说得我鼻头酸楚,我的烨儿受的什么折磨和痛苦我应该比他还清楚,现代的三个月的痛我已是如蛆跗骨,而他……一晚上他絮絮叨叨地问我这些日子过得可好,晚上可有人帮我盖被子,吃饭可还记得先暖胃,家里有些什么人……问得我眼泪涟连,我的一切让他都那么好奇。
  自己的良人是一个接受各种文化和知识的明主,后世不是说他博学多才?所以决定告诉他我的所有的秘密……除了那来自未来的秘密。
  果然,他对我所在的那个国家的“夷之长技”非常有兴趣,说有机会一定要派遣人去接我母亲和姐姐来中国,我……百口难辩。这一晚上我说的话全是漏洞,我看他也不十分在意。
  当我给他示范我的“美瞳”和染发剂,他笑称本来心里都已经接受准备有个番婆夫人了,不过幸好幸好。
  想到这里我不由问道:“如果我真是白天那个样子,你可怎么把我带回去?”皇家宫仪规矩有多讲究和严厉我是知道的。
  “你只要没变成男人,我就能把你弄回宫去。现在的钦天监正南怀仁和以前我的玛法汤若望不都是西洋人吗?大臣都可以用洋人,何况是你。”他看我一眼仿佛我问得多此一举。
  心里的狂喜和满足慢慢弥散开来……原来他眷恋的一直是我呵,作为苏麻的我,作为现在叶茉儿的我。
  高兴之余不由得扭了一下身体,“烨儿,你对我现在这副模样可还满意?”
  这个可是你老婆真身,如果你敢说不满意……哼哼,小心你后半辈子幸福。
  他看看我的脸,我眨眨我的大眼诱惑他……他再看向我的唇,我膻口微张,朱唇轻启,满意地看到他喉结微微一动……顺着他的眼睛……落在我那软腻温香的高耸雪色上……再往下……
  我听到吞口水的声音,对上那双已升起氤氲的深黯眸子……呵呵,看来他该死的满意……
  “姑姑,这十年就烨儿一个人在变老……而你……你的样子却越来越年轻了。”
  爱怜地亲亲他满布青茬的下巴,用身子摩擦他的,看到他眼神变得炽热起来。他的分身已经开始不听话了,正如他的手……
  “不是老了……是我的烨儿变大了!”我喘息着说。
  “哪儿大了?”那坏人眼神狂涓戏谑道,我和他都同时能感受到是“哪”大。
  “哪儿都大!啊……”他稍稍一动,我感觉到和他结合的地方微微生疼,想起自己刚才还是处女,现在……
  那水蜜被他的涨大充满盈实的感觉是那么让人酥软迷醉,虽然已经和他算是老夫老妻了,可这个身子还是第一次和他亲热,哦……不,马上第二次了……
  “还痛么?”见我皱眉,他绷紧着在我身体深处正蠢蠢欲动的欲望不敢动作。
  “对不起,姑姑,知道是你这个身体的第一次,可我控制不住自己要你……”他喃喃在我耳边说着情话。
  等待开始的微疼过去,那让人眩晕的酥麻感觉慢慢传来,我对他邪邪地一笑,扭动着蛇腰,诱惑着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男人。看他不相信地喘息个不停,我笑得更加妩媚开心……
  “啊……女人,是你自找的,你这个妖精……”他开始放任自己的欲望宣泄。
  哈哈……小妖精成功地俘虏了貌似威严的高贵金龙……
  烨儿,小妖精其实也想要你……跟着他的律动,让他带我进那***的天堂……我们的天堂。
  *
  纵欲的后果就是我现在的样子。
  腰快要直不起来,全身酸疼,上上下下象被重物碾过一般,更别提满身遍布的热情痕迹……青的,紫的,粉的。
  让我气恼的是为什么就我象个被害人,那个肇事者却没事一般,眼睛都没有阂上半刻钟,“叫起”的声音一响就直接换好衣服去前营那“天蓬”。据说今天是“多伦会盟”的最正式的一天,要改整个漠北喀尔喀蒙古为漠内蒙古那样的49旗编族,还要比对清廷编制封各藩王爵位。这么重要的大会,他……有精力吗?我深深怀疑……明明停止热情的时候我已看见天明。
  “请娘娘更衣。”如黄鹂一般的柔美女音,似曾相识。
  纱质的屏风后梳着旗髻的一个朦胧的妇人身影。
  见她巧笑嫣然,婀婀婷婷地踩着一双花盆底子旗鞋,乌鬓高耸,一条翡翠的扁方挑起串串珠翠。皮肤红中透白,挽起的把子头象征着已婚的身份。她穿得华美,身材丰腴……又出现在这帝帷……
  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即要面对十年后的他那多彩的后宫,如云的妃嫔,历史上他这个帝王除了博学古今出名之外不就是还以多子多妻的“特长”而闻名吗……没有想到的是欢聚后的第二天你就让这血淋淋的事实杵在我面前让我面对……是想让我先习惯吗?
  好个玄烨!谢谢你费劲心思地找人来提醒我!提醒我现在已经是十年后了,行情不一样了么?
  如果是在京城……我认了!从来没有想过会独享皇帝的雨露,可,这里是蒙古,这蒙古会盟的政事大会他还带着宠妾!我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微显过分福气的身躯,和那笑得如这草原的天空一样纯净的脸……一脸幸福的模样。顿时银牙轻咬,烨儿!看来你还真宠爱她!
  “别叫我什么娘娘,我承受不起!”径直起了身来,对她没有好气,原来妒忌的滋味真是酸的……又酸又涩,难受无比。
  她怎么还是在微笑?是在炫耀吗?突然觉得她那嘴角的淡笑碍眼极了,虚伪!
  看也不看她一眼,转过屏风,拉过架上的那件蒙古长袍和红坎肩。想起了阿敦的好……烨儿!你可知道,我现在穿的还是你的敌人送的衣服,唏嘘着正准备穿上……回现代数月已经改掉了让别人为自己穿衣服的腐朽陋习。
  一只暖乎乎的手却拉住我的袍子,“娘娘,昨晚全公公来嘱咐莺儿准备一套旗装,我和可汗来多伦一时匆忙没有想到会有贵人……这套衣服还请将就,是臣妾自个儿换用的,实在拿不出手,还请……”
  果然……屏风后的案子上已经摆着一个大搁盘,上面正码放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行头”,团绣彩蝶旗袍、缀流苏的高跟旗鞋、灵芝状的如意鎏金扁方……还细心的准备着两只翡翠珠花,和几朵活似刚刚离开枝桠还带着露珠般鲜嫩的粉色的花儿,说不清楚名字,象芍药又似牡丹,看着很是美丽。
  应该是倾其她所有了吧,仔细着比对案上那套和她身上的装容。她,倒是把最好的都留给了我……可这个名字?莺儿……
  一张记忆中的红扑扑的苹果小脸浮现起来和面前这张笑容可鞠,看起来近三十的妇人却还带着点纯净的孩子稚气……啊……是她!
  那年,第一次和烨儿去南苑秋祢……
  “娘娘醒了,奴婢莺儿伺候娘娘更衣。”穿着小袄裙的小姑娘,红扑扑的脸蛋非常讨喜。
  “叫我宛仪,你好象不似宫里这次一起来的?”声音也如她名字一般如黄莺歌唱婉转好听。
  “我阿玛是图海,以前我在御茶房当值,估计婉仪没见过我。”她笑嘻嘻地道,“这次我和我弟弟一起来南苑的呢,弟弟东尔加今早已经被曹寅大人选中以后伺候皇上一起‘布库’武习教练呢。今天全公公叫我以后在帝帷伺候宛仪。”
  记忆的片段象回放的胶片,慢慢定格在面前这张轮廓相同的脸。
  啊……她都……这么大了,记忆中还是个孩子呢。她刚刚提到可汗……难道她给嫁到了这蒙古,我离开这里的时候她还是个侍女呢,按道理说,她没有这个身份啊……图海……呵,心里霎时开朗,怎么忘记这员三藩时期有名的悍将,定是封了公或伯的爵位,烨儿又没有公主可嫁,呵呵,莺儿自然可以来和亲……
  “你父亲图海和弟弟东尔加现在都可好?”我柔声问着这个我心目中还停留在小姑娘模样的莺儿身上。
  “啊,娘娘知道我阿玛和弟弟?”
  唔……想起自己目前的样子,对她而言可是个陌生人的外貌……抑或……异族人,无奈的拉拉低迤在胸前的我的几绺褐色长发。一会得溜出去找尤里要黑色染发剂才行呢,他那几个侍卫不都染成黑发了么,肯定还有剩的。不然……褐发的宫装女人出现在天朝皇帝的帝帷中晃悠,想不轰动都不行!
  “定是万岁爷说起的吧,皇上对娘娘可真是好呢。”她笑笑又说道。
  “臣妾弟弟这次也来了多伦,现在跟着万岁爷在前营和蒙古的各位王爷‘会盟’。”她说起她的弟弟口中不无骄傲。我想起那个记忆中敦实的十余岁的和烨儿练习“布库”的男孩……心里柔软起来,看来东尔加做了皇帝眼前的御前侍卫了,这一家人从老到少算是为康熙朝,竭尽全力,人人效忠。
  半透明的牛角梳子从我头上滑过,她的手小心的拉直我头发的微弯的卷曲,然后快速利落地在尾部挽了燕子尾似的旗髻,用几只细小的发卡固定。左右端详了一下,似是满意,点点头,拉过一扇镜子过来。
  揽镜照来,哇……那镜中的丽人是我吗?在现代倒是对自己的容貌自信,原来装上宫装……更美,明眸皓齿间,保留了苏麻以前气质的那份从容沉静,又多了几分女性独有的妩媚与风情……除了这头发的颜色配这身打扮看来还比较怪异。
  烨儿昨天已经看似对我身材很满意,那我现在这个样子出现在他面前……呵呵,心里满满是期待与欣喜,真想他即刻回帐看到我的样子的反应。女为……悦己者容。不知道,我能否取悦他?
  “万岁爷极少对哪个娘娘这么用心过,就算是外貌长得极为象‘她’的良常在和神韵极似‘她’的德妃也不曾这些年北巡蒙古带在身边,同住这帝帷。”
  虽然不知道她说这话用意是什么,但是……起码知道一点,敢情玄烨这十年新纳的妃嫔都貌似自己?哦……是苏麻喇?心里却又是酸楚又是好奇,真想马上看到那几个历史上的宠妃有多象以前的自己,会不会象是在照镜子?吓……
  “你说的那个‘她’是谁?”她又是怎么知道的我记得我和她也就南苑一面之缘。
  她恬然地微微一笑:“康熙十四年我就被调拨进了乾清宫,听出家前的‘兰儿’姑姑说‘她’的名字是禁忌,姑姑只说‘她’是乾清宫的太阳,说的时候很悲伤……我想,应该是皇后娘娘吧。”
  什么!!!兰儿出家了?犹如晴空霹雳,我的好姐们兰儿……我没有死啊!这十年到底还发生了什么?
  “你说的乾清宫的兰姑姑为什么出家?还有翠儿呢?翠姑姑呢?”我语气端急,红着眼睛急切的看着她。
  她吧嗒吧嗒眨着眼睛好象没有搞清楚我此刻为什么这么大的反映,但是又在思考着要回答我的问题,一时脸绷得通红开始口结起来:“这个……这个……“
  看来我吓到她了,但是也不想解释原因。拍拍她手,我叫她别急慢慢说。
  “我……只是听说,皇后薨了以后乾清宫的苏麻喇嬷嬷为给皇上祈福就在宫内出家了,兰儿姑姑一年后也跟着出家了。翠姑姑在我离开宫前还在的,是纯僖长公主的教养精奇嬷嬷。”
  啊,兰儿定是因为悲伤才出家的,兰儿啊,我又回来了……等我回宫……告诉你秘密,一切都会好的!可是,这个出家的苏麻喇又是谁?我真是满腹谜团,当年……烨儿都安排了些什么?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回宫……那仿佛比现代更属于我的地方,我的存在本来就有无数的秘密……可,烨儿又给我套上了别的“秘密”。
  因为有了好奇与期待,我的心不再浮躁慢慢沉淀下来,我开始端详着她……
  环境真能塑造一个人,多年的宫廷生活已经让我养成了事事推敲和分析别人话中之话的习惯。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定定地注视着她的面部表情,不想错过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
  在我的眼光下她仿佛不自然起来,面颊生晕,象被人看穿了把戏的做了错事的小孩,不敢对视我此刻凌厉的目光,支吾地说道:“那个……全公公告诉我,您是个大贵人,叫我来好好……”
  讨好我?服侍我?全公公啊……你可真是人精!不过,全公公做事向来是恩怨分明,别人不对他好他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绝对不会做什么雷峰。我倒是知道图海以前和他有私交……既然指点这个丫头来找我……难道这个丫头有难言的苦楚?
  “说吧,有什么事情想告诉我?或者想我告诉皇上?”
  她没有料到我如此直接,脸色突然转白,轻轻地“啊”了一声,楞楞地瞧我一眼,看我鼓励的眼光,她嗫嚅了几声终于说出口来:“我家扎萨克图可汗虽然属于喀尔喀土谢图汗部,可是和土谢图汗部下数个旗主有过不合,这次会盟之前就听说要把整个喀尔喀化成一个汗国由天朝任命旗主治理……我们的领地不大,如果又划进了土谢图汗部……”
  唉……原来是这个,也许是蒙古各王公会错意了,按照历史的记载多伦会盟的康熙可一点没有改变旧有的旗主、藩王的权利,只是重新按照清廷改了编制而已,可没有任命一个什么统一的漠北大汗啊……呵呵,人啊,一有了点权利就怕失去,我很理解她和她的可汗!不过这次她真的是多虑了。
  “放心吧,你们的封地采邑依然是你们自己的,你们仍旧会是那块土地的主人……以后说不定还会多了朝廷俸禄,只会是好事不是坏事……”我拍拍她手言道。
  她似有点迷惑,不过看我这么肯定,决定信任我,脸上有绽开了象这草原的天空一样纯美的笑。
  “娘娘……我相信你。可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确定,是皇上告诉你的么?”
  “不是!皇上呀才不会给我说这些。”
  那你为什么还这么肯定……她睁着如水的大眼看着我仿若问道。
  “因为……我是他的太阳,乾清宫的太阳……嘿嘿。”呓语般地自言自语,也没管她有没有听清,眯眼看向那草原的旭阳。
  正如那牛皮帐篷的窗外……属于草原的那块水晶般的蔚蓝天空的正中,已经升起的红彤彤的太阳。

  认亲

  有一种美景叫心动。
  第一次领悟到了那震撼人心的视觉之美……以七个湖泊闻名的多伦诺尔有多么的让人心动。
  远看……湛蓝的天空下一个长满绿茸茸青草的小山坡。分布在镜片一样照映着蓝天白云的湖泊周围。是那种让人触目生怜的软软嫩嫩的绿啊,那可爱的毛茸茸的感觉,让你马上就会想起“地毯”,真想把自己埋在里面滚个几圈。
  近看……许是五月的和风温暖了这片土地,只见草高花旺,碧茵似锦。草地中密密点缀着苏红、金菊花、白芍药、苔草、冰草、羊茅、草莓和百里香……这各种野花赤橙黄绿青蓝紫,将草原点缀成一块豪华满绣大地毯。
  “杰西你骗我!原来你是蒙古人!”
  “中国蒙古人!”我更正道。
  是啊……傻小子,还不只骗你一次,现在才发现,真是后知后觉啊。
  一甩鞭子让身下的马往前飞一样的跑……他在后面嘟囔个不停,我当没听到,任风吹过我的绒帽底下的黑缎般打着小辫的头发,真是谢谢昨天这个家伙送来的俄国染发剂呢,我现在可真象一个蒙古女儿了。
  瞧瞧身上这套簇新的蒙古长袍,边缘镶了一圈白貂绒毛,全身上下褂子、袍子、帽子,蓝、白、红三色相间,就如同这草原的颜色一样明快,我很是喜欢。
  昨日晚宴后我的“蒙古爸爸”,土谢图汗察珲多尔济的亲弟弟卡达多尔济呼图克图格格斤,在帝帐里非常高兴的按照皇帝陛下的要求“认”了我这个闺女……真是汗啊,我的“蒙古家族”的名字烨儿教了一晚上我还是常常念错。更别提我的新名字,我记得应该是卡达多尔济呼图克图格叶末,本来后面唯一和家族名字不同的是一个末,我偏要加上叶。本来给我找的这个假“爸爸”我都够委屈了,他的名字还那样古怪,可不能忘了本,怎么都得带上我的“叶”。
  想到这里我真是怒了……一直知道他要给我重新安排个身份,不然一个不明不白的女人在他身边,别说是皇帝了就算随便哪个王室公爵也不太可能,但是好歹也要找个好点的啊……至少名字好听点的,短点的,好记点的。
  撒欢儿似地跑了一路,看到一个湖,蓝莹莹的湖水旁围长着一圈盛开的雪一样的花,象白莲,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就那么敞开地怒放着。花瓣是纯白的,蓬蓬松松,饱含水分,娇艳欲滴。含苞欲放的花蕾,随着清风摇摇晃晃,煞是可爱,在轻风中翩翩起舞。
  被这一簇一簇的花儿吸引,也是觉得累了,下得马来。撒开缰让我的乖乖马儿自己在泉湖边遛着弯吃草,倒也不是我不担心它跑,一直有两、三个影子侍卫离我半里地或紧或松的跟着,我的马自然他们照看得了,不然还能做大内高手?
  转眼间,手上已经满满一大捧这白莲一样的野花,淡淡甜甜的香气,十分讨喜。
  “杰西,你真神奇,我认识你的时候你是英国人,昨天看你穿着中国宫廷的衣服你又变中国人,今天这个样子又变蒙古人啦。”
  他气吁吁地下马,往我这边走来边走边说。
  “你昨天晚上看到我啦?”我怎么没注意昨天他在晚宴上,也有可能,当时那么多蒙古王公声音又大,我忙着吃东西呢哪有注意到他小子。
  “是啊,晚宴开始你装做侍女拿着盘子站在皇帝陛下身后。等中间那舞台上的节目开始我再看你,你已经是坐在中国皇帝的后面了。那个盘子还在,可是不是你拿着了,一个侍卫给你给你端着,里面好象很多好吃的!你躲在后面分明是在偷吃东西!”
  “我是光明正大的吃!”我白他一眼!没事老盯着我看干嘛还看得那么仔细。
  那盘子里的东西可是你口中的皇帝陛下亲手递给我的,下那圣旨一样口喻必须吃完,我容易嘛……
  尤里听我这话,眼睛骨碌骨碌在我身上溜了几圈,“嘿嘿”两声。
  “自前天晚上你被中国皇帝掠走,我还以为……可昨天晚上看你还能在他后面吃东西,看来你和中国皇帝有好多‘秘密’,嘿嘿。”
  啊……他竟然有爱打听别人隐私的娱记的专业素质,昨天我坐那个位置可比烨儿矮了不少,他是快歪断了脖子才看到的吧!
  “你不会是中国的皇后吧。”
  他突来一语,吓我一跳!我连“呸”三声,要“呸”去这晦气。
  我才不要做他皇后,生活如此美好我还不想这么早去天堂报道。想那历史上康熙的三个皇后,一个难产死,后面两个一个做了皇后半年死,另外一个做了一天挂,他这不是诅咒我早死嘛。
  不过,也许烨儿果真命硬,命克亲人……克父、克母、克妻……也许连他自己也这么认为……唉,他一直在以他的方式保护我对待我,一直这样不是吗。
  也许……我以后的身份永远都是历史上不被记载的一个谜,可是我……不在乎。
  瞧着尤里斜睨我两眼又转着眼睛思考的鬼样子,呵……这样的可爱的大男孩不逗简直是浪费了。唉……想想烨儿八岁后就没这么好玩过。
  “尤里,再不骗你!诚实的杰西准备告诉你我所有秘密!”我向他招招手。
  “啊!”他表情象是吃了苍蝇。
  摸摸我怀中的娇嫩的花瓣,我满足地微笑着,心中有个角落有个身影就象这花瓣一样柔软稚嫩……
  “我不是中国的皇后,但是自从皇上8岁我就和他住在一起。”
  “可中国皇帝现在三十多岁了,杰西你才多大!”他象只青蛙叫得非常呱噪。
  我举个手势要他安静,继续着我的故事。
  “我有个女儿十四岁了,她是这个帝国的公主……长得就象这花儿一样美丽。“
  青蛙准备继续提出抗议!抗议我的话逻辑上的错误,我没理他自顾自地说着。
  “我有个儿子现在应该有十岁了,出生起我们就分离……可他的母亲是皇后,父亲是皇帝。”
  一滴泪滑落到了怀中的一朵花儿的花心,象一颗珍珠那样晶莹……我的儿子,出生那刻就与你分离……希望这次回来我这个不称职的母亲能改变你的宿命。
  “不信不信!什么乱七八糟的!杰西你的外貌看起来死也不超过20岁!你说了你不是皇后,可为什么你的孩子的母亲又是皇后?你女儿有14岁!儿子10岁?你难道6岁就生孩子?杰西你这个骗子!这次我再信你我就是傻子!”
  你可不就是个傻子么,我斜着眼睛看着这个跺着脚忿忿地控诉我的大男孩……好话不说二次,有的人习惯把真的当假,假的当真!让人实在没有办法!
  “我有丈夫,可是……却不能以妻子的身份和他站在一起。”草原的微风卷走我的轻叹,命运对我和烨儿的安排,我无怨无悔。就算是一切从头让我再选一次,我还是会坚持与他交集。
  有得必有失,向来如此,那些个虚名既然都不在乎了,心情自然云淡风清……
  *
  很多人为了梦想执着地去做一件事,不计回报,甚至头破血流,粉身碎骨也再所不惜,执迷不悔……象飞蛾扑火、象精卫填海、象愚公移山……
  如果能与灯前的蛾娘,海边的那只神鸟,大山下那位老人邂逅……我想,他们的答案应该是“不悔”,而我……诚然。
  因缘真是个妙不可言的东西,有失便有得,有聚合自然会有分离。
  漆黑的星空背后是另外一个不知名的世界……我的世界,有妈妈和姐姐在里头的世界……
  失去了现代世界里承欢膝下的母女亲情,我却在这里收获“他”的珍贵爱情。
  那一头有母亲、有姐姐、有温馨的家……而这一头有血肉相连的儿女,有那个大的不可思议而又复杂的“家”,还有……“他”。
  和这边“团聚”就意味着和那边“分离”,我虽然不悔,但是此刻遥望着那神秘浩瀚的宇宙星空……却忍不住……迎风而泪。
  原谅我……妈妈……
  “在想什么?”软软暖暖的薄裘披风从后面包住我……是,他的怀抱。他是出来找我吗?难得后面没跟着那群尾巴。
  不想让他见到我的眼泪,把脸埋在还带有他体温的毛皮上摩挲了下,不着痕迹地轻轻拭去。抬起头来转脸对着他时,已经是娇颜如花。
  “我在想啊……你这十年又讨了多少个美丽嫔妃,随便预测下有多少个公主阿哥……”
  后面那人顿时不语,只感觉那抱住我的双臂兀地紧了一下。
  “烨儿啊,草原上的风又寒又大,不比京城呢,是不是觉得有点凉。”娇滴滴的语音又嗲又腻。
  “唔……”
  一个字?貌似想变乌龟,鸵鸟?哼,我虽然早知道答案,但是就想听听他给我介绍介绍我马上要回去面对的大小老婆。这几天来,他把我那几个月干了什么事,妈妈、姐姐、姐夫、以至于好友李菲的工作生活大小起居都问得干净。
  可每每我问起他来,这十年干的“丰功伟绩”总被他草草带过,要不是我是未来人,没看过历史书也看过电视,知道平三藩、收台湾……个个都是打的漂亮的硬仗,瞧他轻描淡写的样子……唉,我也懂他,那段日子外忧内患,心苦加身疲,他不愿多提吧。
  转身过来轻抚他脸,凝眸相望……他眼里正闪烁着一种我熟悉的光芒……某人不打算做鸵鸟了……
  “你问的是这十年中的还是以前你在的时候的都算?”
  很想翻一个美丽的白眼给他看,可是……对他,那是不明智的,于是我……
  “我……当然……问的是我不在的……十年……嘿嘿……”保持着脸上的娇好笑容,慢慢挤出。
  只见他眉一挑,嘴角居然拉出一丝笑:“一个。”这两个字清晰地划破空气传入我耳际。
  吓……开什么国际玩笑!说现在天空上有猪在飞都没有这个答案荒谬。没心情再玩这装淑女的游戏,眼睛一眯就准备自己揭开谜底,怒诉他!
  “一个!”看他眼神卓定似不是在开玩笑,他在卖什么玄虚?
  他掰转我头,把我深深拥进怀里,用下巴在我发上摩挲着……许久不语……
  风带着阵阵新鲜的泥巴和青草的芬芳飘来,裹着温暖的披风……暖暖的,似要睡去……
  “可能一个都不算,她们都象你,可加起来也不是一个完整的你……”他认真地思考了半天突然说起。
  吓……这样的回答能算是回答么?可我为什么心里却抑不住地高兴……这人……年纪渐长,嘴巴说话的功夫也越见高明。
  “这次,我可不是苏麻……”细细地数着他的心跳,还不过十,他的胸膛突然起伏起来……他在笑……
  “你是土谢图汗察珲多尔济的亲弟弟卡达多尔济呼图克图格格斤的女儿卡达多尔济呼图克图格叶末。”他深吸一口气念完那绕口令一样的名字。
  “你也不给我找个名字短点的认做亲戚,这名字我老也念不惯。”我嗔道。
  不知道我这句话哪里逗乐了他,他只顾得笑,我冷眼盯着他,等他发疯完。
  我们右侧上方那黄底蓝龙大旗哗啦啦地鼓着风抖个不停,两条长长的蓝色龙须在空中上上下下的飘荡,似要乘风而去。
  “走吧,这里风大,小全子刚刚说给你准备了草原上特有的‘丹梅’,你定是爱吃。”
  “啊……皇上万岁!!!全公公百岁!!!”以了解我全公公来说,那东西肯定是对我胃口的,脑海已经生起鲜活的美食画面,身随意动……就想拉了他快走。
  “唉……你现在的样子性子倒是越活越小!以后不能叫你姑姑了!叫……茉儿。”嘴里埋怨着口气倒是爱怜。我的名字在他嘴里发音特别好听,呵……我也感觉他看起来比我大,叫姑姑也比较怪异。
  “不做姑姑了,可这次回宫烨儿你怎么安排?”突然想到这个重要的事情,我以什么身份回宫?既然给我安排了个蒙古爸爸那就是准备纳我这个蒙古妃子?
  “相信我就好。”他伸出手来,拉我下那前营观景的木台。
  我让他一直牵着……跟着他的步子慢慢踱回帷帐中。
  天塌下来不也有他顶着么,相信他就好啊……三十多岁的他应该比十几二十岁的时候考虑的更加缜密周全,这点我深信不疑。
  也许……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以后我们还能这样手拉着手,白发的烨儿和茉儿互相搀扶着他告诉她:“相信我就好。”
  想到刚刚脑海的这个画面,我偷偷觑了眼他……他回眸过来,面色如水,可手却把我拉得更紧。
  呵……心里满足得象喝了蜜茶……暖暖的……甜甜的……
  这蜜茶的名字叫……幸福……

  选秀

  中国古代的天文学家和星相家认为,天上“众星列布,体生于地,精成于天,列居错峙”;“其以神著有五列焉,是有三十五名,一居中央,谓之北斗,四布于方各七,为二十八舍。”“北极谓之北辰”,“其星五,在紫微中。”
  玉皇大帝居住的地方叫“紫辰宫”,中国皇帝住在“紫禁城”,皇宫、皇城、内城、外城,列居错峙,重门叠户,层层旋绕。
  “紫”者,红得发紫,贵重之极。“禁”者,皇家重地,凡人免进。
  如今我这个凡人就被挡在层层朱红宫墙的外面,跟着长长的骡车队伍过正阳门往北,经过那重檐的宫殿式大清门(大约在今天的毛主席纪念堂的位置)就到了帝国首都最中心的街道,这条街道在现代来说都应该算是宽敞的。街面大约八车道的宽度,两旁设立着户、吏、兵、刑、礼、工等各部帝国重要的中枢机关。
  在大清门内右侧的户部应了卯拿了所属旗籍的牌子,即是得到通行许可了,可以继续往前行。其实这只是形式,骡车的前面早就立一木柱上面挂着象征各旗颜色的布条,上有编号和姓氏出生,户部官员只需要对一下号码名字即可放行。
  一路行来过长安门,(今天的天安门旁边的劳动人民文化宫正门前方长安街上,解放后拆掉了变成长安街马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与这宫城越近越能感受这皇家威仪无处不在的威严。
  “小姐,你就一点都不紧张么,选秀的可不是我这个丫头,这气氛都压得我难受。”
  长长的蓝色骡车队伍刚刚转进南池子继续往北,两旁只见参天的古槐茂密得在这皇城东边的青石地面的上遮出一片浓荫,让人在这五月烈日当空的半暑季节也感受到一丝阴凉。
  “有什么好紧张的,反正注定自己得面对,得经历……与其多想,倒不如闭闭眼养养神。”
  我的蒙古爸爸在我离开草原的时候给我找来的侍女安格,能说蒙语也能说不错的汉语。
  5更未到就起,鸡都没开始打鸣的时辰就被人打包一样,梳扮好塞上这蓬车一样的骡轿,似车非轿的东西……
  唉……其实这是自己“求”来的待遇。谁叫我不听当今天子的安排,以这次“多伦会盟”带回京的喀尔喀蒙古台吉大人千金身份直接跳过“海选”跟他舒舒服服地回宫,只用等待最后那天的和考状元一样的终极审判——象文人“殿试”一样等待皇帝钦阅就好。
  从蒙古回京的路上听得全公公偶然提及这5月居然有三年一届的户部主持的秀女大选,可不是一年一次的内务府选宫女的“选秀”。这可是全国上下总动员啊比现代“超女”规模还大!这么难得的机会,当然自己得体验一把,好磨歹磨让他同意了,暗自高兴终于有几天自由日子,能好好逛逛古代京城,去看那天桥的杂耍,尝尝那同记的烧饼,还和芝麻胡同的糖葫芦刘神交多年,好不容易这次有了时间又有机会……
  可发现……自由的时间给我的居然只有一天!这一天还过得充实得要死,其实只能算半天,到了前门外的“元记”客栈已经是中午了下午就通知去户部查号牌……我说他怎么答应得如此爽快,原来给我许可的同时,还在蒙古境内他就已经传谕让户部提前十几天“海选”了!
  还明说保护暗地监视给我派了个装做赶车的御前侍卫!分别是不给我一点自由的空间!这个人,连这个都要“算计”!十年来吃的粮食原来都补了脑了……
  “太可恨了!!!”
  “啊……谁可恨?”她懵懂地看着我。
  “哦……这个里面的人可恨!”我随意地指指左侧那护城河上那一溜蜿蜒的宫墙。
  “是啊,我们漠北蒙古第一次编入这八旗的旗籍,还不知道这宫里的人怎么对待咱们呢……选不上更好,我陪小姐回我们草原去,这京城虽好却没有那蓝天碧草。” 她看向我所指的方向,似有所感。
  不过,安儿啊,我可能不能如你意了,这“选秀”估计是不会让我漏选的。
  不经意间听得我们这一行“排车”铃铛声响……一直往北行的车队拐弯了,只见紫禁城那重檐角楼上折射出属于皇家的琉璃金光……神武门快到了。
  还未到神武门,大约宫门口提前一百米处设置了两间“检室”,这里……就是秀女的通天命运第一道分界线了。
  一行行骡车虽然数量惊人却井然有序,排着队在这里下了一个个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的莺莺燕燕……上千名女孩子过“检”后按照旗籍颜色分成数批排列成队由所属旗籍参领大人带领着站好了队伍,一时间神武门上空,脂粉香飘。
  完成使命的骡车将在明日辰时再一次在这里等待依次接走“秀女”,现在所有的佳丽马上要入宫去一个规定的地方(如御花园、储秀宫等地方)等待将进行一天的初选。
  与赶车的侍卫和车上的安格倒别后,跟着一群穿着旗装胸口别着诸如“旗某佐领某某人之女”的识别身份的布条排着队缓缓前进。
  有女人就有话题……这么多女人在一起能这么安静可真不容易。
  初选是每天选看两旗左右的秀女,可这次破天荒同时看四旗,今天是我们正蓝旗和上三旗的正黄、镶黄、正白旗的秀女。
  仔细打量这些或贵胄后裔的天之娇女,或只是旗下牛禄、从八品的武佐校尉之女……或端庄、或淡雅、或娴静、或美艳……却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青春。都是些十几岁的孩子呢,虽然已经有人给我伪造了旗籍甚至连年龄都改成了十七,连小全子都说我看着皮肤样貌就似十余岁,但是还是不免一阵阵心虚从心里往外冒,什么叫汗颜我算是深刻领悟。
  “啊,你也是正蓝旗的?我叫额真和你一旗,这个是我表妹陈茹。”前面的湖蓝衣服的女孩转头过来对着眯眯笑。
  不看人只听声音就知道一定是个爽朗的女孩子连说话间都带着一股子鲜活劲儿……是两个一高一矮穿湖蓝、烟绿的女孩。
  高点的眉目间凝着在这个时代的女孩中少有的英气,大方外向又不失端庄……很象一个人,恩,象阿敦……我几乎是一眼就喜欢上了她。看看她胸口上的蓝色锻布写着:“正蓝旗、蒙族、理藩院员外郎萨克达氏舒萨纳之女。”另外一个应该是她表妹陈茹,看那识别却是个汉军籍秀女也是理藩院某某之女。
  “我叫茉儿。”向他们福了一福,这两个姑娘一个阳光,一个柔美看起来不过十五、六的样子看他们憧憬又兴奋地望着前方那金光闪烁的宫殿……唉,都还是在做梦的年龄。
  友谊……这第一天就能认识两个可爱的女孩,感觉真是好极了。小声地和他们说着女孩子都感兴趣的话题,随着队伍缓缓前行……
  又是几声排车铃铛响,那几辆车轿上飘着黄色的缎带,却没有提前停下,一直驶到我们这一排快要靠近查房的位置才停,婀娜走下几位胸配黄色缎带的姑娘。
  本来上三旗满籍秀女的应该在我们正蓝旗之前进去,这封建社会里按照人的出生划分的等级地位处处充分体现。连这选秀,本来宗旨是满、蒙、汉只要是旗籍都一视平仁,公平纳选。可处处又体现着太多的不公平。
  首先这第一关过检房查号就是满人先进然后是蒙族和汉族,都是满族又分上三旗(正黄、镶黄、正白)的先进……看来这一列姑娘可是来晚了……
  “请你们让一下吧,我们来晚了些,旗领管带已经在前面等我们,谢谢。”
  “容姐姐,跟她们这些下五旗的说这么多干嘛,她们本来就应该后进。”
  额真的前面被“加塞儿”进几名配黄缎带的秀女,为首的那名鹅蛋脸,柳眉杏眼,长的珠圆玉润的外貌很象心中的一个人……可这气质却太张扬不似那人一般纯真,恬静。
  看那名牌——员外郎富察氏之女,她拉着另外一个看起来仪态高贵的美女却是侍郎之女赫舍里氏……这个姓氏总能撩起我心中最深处的一角,说不出什么味道,看她娴静美丽的脸就象看到这个家族的另外一张高贵的脸,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什么上旗下旗的!来得晚就该后面排队,这天子脚下还有道理没有了!”额真见这人插队不说还口里瞧不起人的跋扈凌人的样子忿忿说道。
  “嘿……遇到一个讲道理的了,宫妃家眷皇亲宗室就是应该在八旗之前,你懂不懂,不懂本姑娘教你!”
  “玲珑,少说几句。”那赫舍里氏叫容的女孩还是带着淡淡的笑,云淡风清的。
  “啧啧啧啧,这还没进宫做得主子娘娘呢在外边就开始拿乔,这真进了宫还不把自己当凤凰了,我好怕你啊!娘娘!”
  额真看来也是个被宠大的没受过人气的主,一番话给拍了过去,气得那人一时涨红了脸,指着额真:“你!好!好!我们以后走着瞧!”
  看来,这个叫玲珑的女孩说话做事其实还真不“玲珑”。这秀女之路她不会走得太远……心下思度着……
  口吃伶俐的额真本来还想回她几句,扫扫她的气焰,我轻轻拉了下她。我差不多已可以猜得面前两个女孩的身份,应该是皇亲加权贵的当朝贵胄之后。
  额真还年少稚嫩,不通“世事”,真不想她还未进宫就先为自己甚至家人树下敌人。
  “就算这进得宫来,我们所有人的身份不都还是侍侯皇上而已,一切都从头开始,无所谓什么上下旗了。玲珑姑娘祝你好运,能蒙上垂青。”
  甫一说完这个玲珑倒没多大反映,只是瞪我一眼把我当突然插进来的“芋头青”,我眼角余光却觑见那一直从容恬笑的“容姑娘”眼睛微抬把我从上到下转着看了两圈,直到看到我的身份识条……漠北蒙古台吉之女,才微微对我一笑,算是见礼。
  嘿嘿……没想到这还在神武门外呢,这女人之间没有硝烟的战争气氛就已经开始曼延……呵,我本来是这群秀女里面最无辜的,玩票而已,为了口快心直的额真我就插上这一脚混水吧。
  “当当”突然一声锣声响起。户部一个官员接过旁边一个从宫门疾步赶来的内宫监手里一个文书样的东西高声道:“安静!”
  再慢慢展开郎声宣读:“着以下秀女出列:正黄旗XXXXXX,XXXXXX……镶黄旗XXXXXX,XXXXXX……正白旗XXXXXX,XXXXXX……正蓝旗XXXXXX,XXXXXX……蒙古台吉卡达多尔济呼图克图格格斤之女卡达多尔济呼图克图格叶末……”
  一堆满、蒙、汉的人名在耳边飞过,其实到目前我还没记住我的名字……但是最后居然发觉是在叫我!实在是这个名字太长,最后又有叶末两个字所以耳熟……
  我跟着别的几个被叫到的女孩们,看她们都一脸欣喜地毫不意外被单独叫出列,完全是有思想、有抱负、一片前途光明的幸福样子。看来这些都是走高层路线的秀女,家里早已打点好了未来。
  大概三十多位的秀女中除了我和另外一个女孩是正蓝旗的,和几个白色胸条的,好象别的都是以黄色胸条为主,这里面就有那“容姑娘”和“玲珑”姑娘。
  我这胸口上的碇蓝色胸条岔在这片黄色里显得那样夺目出众,秀女们的眼光齐刷刷打量着我,象是没有想到远在天边的刚刚被皇上纳入旗籍编制的漠北蒙古这次居然有送秀女进京,更没想到这个秀女居然能在这盘根错节的的宫廷里插上一脚关系……嘿嘿,通天的关系……我也没想到哇。
  一行人婀婀婷婷地跟着一位公公从神武门的侧门而入,过顺贞门进入了御花园钦安殿北边的一排庑房,记忆中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
  那排庑房每个号房门口卷着一个夹帘,门口各站着一个公公两个嬷嬷。呵,看来马上是要开始真正的“初选”了,我们这批算是走后门进的吧,没有太大意外估计都会过……唉,看来古今皆同啊,以前就听说神圣的高考有舞弊的,这“选秀”貌似也有“暗箱”。
  最让我高兴的是看到那个如今圆滚的象个大阿福一样端坐在最前头的案后的一个有品级的主管太监——乾清宫的万福!十年不见这身材是更见福气,象吹气涨大了一圈。
  我玩味的睇着他,这御前太监不好好的呆在上书房圣上跟前侍侯,却狗拿耗子地逾规越纪跑到这来当判官。
  呵……原来这番安排。我说呢,我这早被某人吃了的不纯洁的身子可怎么通得过那繁琐细致的“初选”,看来当今圣上特派这人来给我放水啦。
  比女人还尖的嗓子象唱腔一般高叫着秀女的名字,分成几组,每一组进一个房间,却单单漏了我。
  万福拿了个册子仔仔细细地核对了我胸条上的编号身份名字,再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两眼。
  “蒙古台吉卡达多尔济呼图克图格格斤……”他吸一口气继续道:“之女……卡达多尔济呼图克图格叶末?”脸上的肉随着我的名字一个个吐出也跟着颤动……十年了,他身上多的肉可不只十斤。
  我欠身给他行着标准的宫礼(眼睑下垂,微微颔首,上身挺直了曲膝),他小眼睛含着赞许的光芒:“作为蒙古人,姑娘的宫礼谁教的啊,不错不错……难怪……”
  “回公公,是全公公这次在多伦诺尔教的。”我敛着眉恭谨地答道。小全子现在应该算是这福小子的顶头上司吧,提他名字准没错,万福此问不过是对下我的身份而已。
  “哦……这就难怪了,很好很好!”只见他在那名册上用笔画了一个圈,收走了户部发给我的,作为秀女每人都有的牌子。
  这就……过了?哈哈……我终于在古代尝到了特权阶级暗箱操作的甜头。
  万福看我一时楞在那对我眨了下小眼,老神在在地说:“你刚刚不是已经检查过了吗,体貌端健,优。”
  *
  御花园钦安殿。
  上千名秀女今夜入住御花园,一部分在钦安殿,一部分住延辉阁和东北角那边的最近几年刚刚修整出来的明代宫房。
  我所在的正蓝旗籍秀女被分在了钦安殿。
  经过整天的一系列的体检、询问等劳累了一天的女孩子们又聚集在了一起,这个时候可没了早晨初进宫时故意收敛的矜持,各自寻亲访友叽喳个不停……终于有了青春时期该有的性情了。
  因为同属一旗,可能很多叔伯宗室都各自有有千丝万缕的裙带等关系,在京的官员千金好象基本都认识大家友好的互相招呼着,诺大的宫殿里说话最大声的铁定是京籍的秀女,一些外地旗籍的千金,哪怕你父亲贵为巡抚总督,看起来都比较不那么合群,显得稍微寂缪。
  唉……首都果真古今皆同,“排外”的习性三百年不改啊……
  我打开刚刚领到的被褥枕头,在靠墙的已经垫了一层厚厚的绒毡上铺设我的睡觉行头。
  “您也是京城的么?”一个瑟瑟的细音传来,大殿里太吵,一时以为是叫别人,转头过来……好一双剪水秋瞳……
  绝对美女……在现代古代两个时空形形色色的美女,我见过的数不胜数,我家不就有一老一少两个美女么,加我三个……可这个女人的美只看眼睛就知道是极品。属于那种柔弱得一看就让人顿生爱怜的,比林妹妹多几分娇媚又比宝姐姐少几分世俗。
  我叶茉儿也自认为是个美女了,可是在她面前就象星星遇到了明月顿然失色……
  她也是秀女呢,如此出众,如果烨儿见她会不会……一种酸酸涩涩的感觉象一滴墨汁滴进了池里,一圈一圈的涟漪散放开来……我发现……我妒忌……妒忌这个还不知道名字的美女。

  喜猪

  一朵花开需要多长的时间?
  看着她笑吟吟正对我说着什么,一时我恍惚了下,迷失在她那犹如花开的甜美笑容里,失去了时间……
  她那胸牌上写着“山东巡抚张汧之女,汉军旗的……”恩,我说呢,气质这么空灵娇柔,原来是汉家美女啊。
  子曾经曰过:“食、色,性也。”可见美好的事物如美人……圣贤之人也是爱的,要不是自己深深知道爱着玄烨,嘿嘿……
  女人啊喜欢观察揣摩别的女性的体貌打扮我觉得应该是正常的,譬如在现代的时候我在街上闲逛,我的视线总是飘向一些时尚婀娜的美女,反而比看异性的次数多,美人嘛,谁都欣赏。
  不过,当这个“美好的事物”出现在以前一直以半个美女自诩的我面前,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
  “我姓张,小字如妍。”连声音都象那百灵鸟,我的心彻底被俘虏了……如果我是男人的话……哈哈。
  “见过妹妹,我来自漠北蒙古,叫……我名字很长,你叫我叶茉吧。”同她说话我的声音也轻了许多。
  “漠北蒙古?听你官话说得这样好还以为你是京城人呢。”她眼睛微抬瞥了下我还未取下的胸牌。
  “这个……”我正想着该怎么说起……
  “茉儿!你在这里啊,让我们好找!”还没见到这人影我嘴角就已经弯了起来……这人未到音先及的性子准是那额真!
  果然,一蓝一绿,一高一矮两个人影正兴奋的立在我身后,正是那额真和她表妹。
  “我们到前殿门了,外面虽未见得景致只闻得花香,应该是个花园。我还看到了西边那片火烧云下的宫殿,金灿灿、亮晃晃,如在画中,唉……可惜门口有公公不让我们再过去。”额真一脸憧憬,语速极快。
  “那个是自然,这里就是皇宫呀,天下最美丽最神圣的最吸引人的地方。”如妍颔首微微笑道。
  额真看她一眼:“美丽是美丽,可也不见得能吸引每个人都愿意住在里面,我就……”
  “那叫天一门,外面就是御花园了,宫禁内苑肯定不得让你们随意进出的地方啊,除非啊,哪天做了娘娘,呵呵。”怕她的无心说出些忌讳的话来,我赶紧岔开话题。
  “你怎么知道叫天一门?敢情你刚刚也偷着跑前头去了?啊,也不叫我们!”额真嗔道。
  一道清凉的眼光觑过来……如妍似明白了什么悄悄打量着我,看我窘在那,心下更是了然:“刚刚你们两个没来的时候,早有公公来殿里宣告不得出那天一门进御花园,那边即是宫禁,叫大家好好呆着不得到处走动。”
  我感激地睇她一眼,看她神色自如为我解围,说得又滴水不漏。是啊……刚刚大家都是分几批进来的,谁也不知道是否有一个公公来说过这番话……真是冰雪聪明的女子啊。
  可是只要是谎言就有穿帮的那天……我只是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
  *
  月亮初上宫墙,星儿点点稀疏。
  跟着万福离开那今夜热闹无比的钦安殿,出了这御花园,转东甬道向南而行。穿着软底的鞋子静静地走在这两边朱红夹墙的长甬道上,宫灯把我的影子拉得斜斜又狭长。
  刚刚正在和几个女孩儿说笑间殿门来了一个小太监传了我出去,虽然不是所有人都注意到,但是在东南角这片姑娘们的几十双冷眼的侧目下离开钦安殿,那滋味还是让人头皮发秫。
  她们会觉得我骗了她们么?会不会失去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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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  墨色错落 周一 九月 20, 2010 11:21 pm

了她们么?会不会失去刚刚获得的友谊?下次遇到她们我该怎么说?我不想她们把我当“走后门”的人看待,虽然事实如此。要么说我宫内有亲戚?的确有亲戚啊……喜儿、烨儿不都是我亲人?
  嘴角嗪着一朵笑,一路思度着,当停步的时候,发现已经到了乾清宫东侧门。
  日精门下正在站着一个人,似已等候多时,见我们到来,提前几步出了那门檐下的阴影迎了上来,灯笼的红光映上他已带深深的岁月痕迹的脸,正是当今乾清宫大总管御前总管太监全公公。
  待万福哈着腰请了安,交了我这个“差事”退下后,全公公一整冠服就要给我行扣礼……我拉起了他,指指我现在身上穿的衣服,他会意并叫我跟随:“娘娘跟老奴来,皇上现在南书房。本来差人去钦安殿那会儿已经得空,刚又收到黑龙江将军的八百里快报,现在正在和几位大臣处理呢。”
  黑龙江……现在是康熙二十四年,哦……应该是雅克萨的军务事情吧。
  “皇上最近都忙到戌时?”这次我们走的侧门,刚刚一路行来,见各宫门紧闭,已经下了钥应该是过了宫禁的时间了。
  “有时候是亥时才回宫。”他轻咳一声,转移话题:“皇上叫老奴在他回宫前先带您去看一个人。”
  过回廊往西……西偏殿的厢房……“瑞喜轩”,门口高挂的四簇宫灯下那几个烨儿当年手书的蓝底金色字儿,此时象烧红的烙铁一般烫着我心底那个最软最软的角落。
  就象昨日,那个小小身影还嗲声嗲气儿地缠着我叫我不要拿走她的兔宝宝宫,她会乖乖。我还记得她最爱那双绣得有小兔子耳朵的袄鞋,曾经一个时辰内告诉我几十次:“妈妈,看我脚上长出兔子了……”
  我的宝贝……妈妈回来了……
  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一阵轻风从长长的芜廊迎面穿来,吹乱了我的发也吹凉了我面颊上的泪,仿佛在轻叹。
  全公公唏嘘着帮我卷起了夹帘,我抹了抹脸,稍微整理了下头发,对着全公公感激地微微一笑,带着满满的期待加上几分忐忑进得这阁室。
  暖阁里还是当年的陈设样子,小有变化,半卷着轻绡纱幔和屏风隔断出一个套间的样子。转过屏风就是她当年的闺室……
  很安静……一个披散着如黑瀑般及臀长发的背影,她正背对着我趴在那案上看着什么,穿着月白的袍子象是刚被人从梦里叫起来的精灵。
  模糊的眼望过去,烛台的火光在她身上笼罩出一圈光环……象天使,心的最深处我一直守侯的天使。
  拿起侧面梳妆台上的一把珐琅柄的梳子,颤抖着手就在那黑缎般的发瀑上缓缓滑下……头发微润带着点轻香,似刚沐浴后。
  喜儿,我的女儿,这么多年都是谁帮你梳发?晚上谁给你掖被?夜半醒来,有没有哭着想过妈妈?
  她浑身一颤,却是不回过头来,只顾捏着手里的几只布做的玩偶兔子。
  定睛仔细看那布兔子……是她四岁的时候拥有了第一个“兔宝宝宫”,我和翠儿、兰儿为了防止她晚上偷溜到兔子窝里去和小兔子睡觉,给她用布做的兔宝宝。每只兔子耳朵颜色都不一样,她一直当宝似的,睡觉必备……
  可是她手捏着的这只怎么颜色不一?啊……我的宝贝在哭,随着她重重的呼吸,眼泪一滴滴的滴落在玩偶上,晕出深浅不一的湿濡痕迹,她在这里静静地哭着已经多久?烨儿之前有告诉她我回来了吗?
  “喜儿……我是妈妈,我……回来了……”我心疼地嗫嚅着,几不成声。
  对不起,宝宝!我错过你的童年,一个天朝皇家公主拥有的一个至少应该有母爱的美好童年,妈妈对不起你,以后一定补偿,希望还来得及……
  她深吸一口气,轻飘飘地说着,象是在梦呓:“皇阿玛在撒谎,他说你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很远很远……皇祖母和老祖宗也在撒谎,她们说你出家了,却不让我知道在哪座佛堂……”
  “可我知道……你哪儿也没去,就在天上,每个月圆都会升起来的那颗最亮的星星上面,就在那里……每次我都要趴在栏杆上对它说,妈妈……我好想你……”
  她终于哭出声来,抽泣得无法继续,听着女儿的嘤嘤细语,再也压抑不住心里的酸意化作滚烫滚烫的泪珠夺眶而出……我是一个母亲,不称职的母亲。
  “宝宝……对不起……”拥着她的肩膀道出这迟到的歉意,母亲的歉意。
  “我给阿玛说,你会回来的,因为你是仙女……”
  我的天使缓缓侧过头来,小鼻梁微翘而又挺直,那是唯一遗传自我的部位。比她父皇还白皙的肌肤此刻因为激动透出粉嫩的晕红,排扇般的长睫毛下是那双盈满眼泪的红眼……象星星般的大眼睛闪过一丝惊讶和不确定,又上下扫了我两眼,眯起眼睛警惕地打量着我的样子简直和他父亲疑虑什么事情的神情一模一样。
  “你不是她!我不知道阿玛为什么要让你来冒充她!她就是她,我的妈妈谁也休想代替!”她变脸如翻书,不怒也威的气质十足十遗传了她爹亲。
  我的宝贝发起脾气的样子还真有一个天朝公主的架势,凌厉的眼光能把人睇得发毛,在这皇家公主天成的威仪面前,如果真是个冒牌货,会怎么样我不知道。可是我……却笑了,我骄傲的公主长大了,虽然在我心底一直定格着她小时候那个稚嫩的身影,可我更高兴看到现在的她……我的骄傲。
  她看我在她一吼之下,反而笑得开心,眼泪都笑得流出来的欣喜,可不是装得出来得……一时怔住,呐呐地转头看向地面一时无言。
  “还记得小时候我教你唱的曲子么?宝宝……”我轻轻哼唱起来:“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孤云一片雁声酸,日暮塞烟寒。伯劳东,飞燕西,与君长别离!把袂牵衣泪如雨,此情谁与语……”
  熟悉的调子象似带动了她记忆深处的某些片段,她心形的小脸蛋蓦地发白,刚开始她嘴巴张合了两下,就要跟着哼出声来。但过了会又转头仔细端详比对着我的样子和记忆中那个模糊的身影,不感相信地捂住耳朵摇着头,开始发疯。
  “不要听,我不要听!定是皇阿玛教你的……我肯定是在做梦……你不是她!你不是她!”她眼泪横飞,自言自语地喊着,似想给自己催眠眼前这一切不是真实只是幻境。
  刚刚还说她有公主的气质了呢……此刻看她耍赖横泼的样子,分明是这个小妮子小时候得不到想要的玩具在几个姑姑面前蛮横的样子重现。
  老妈才走了几个月你就不认娘亲,找死啊……顿时气从胆边生,收起了笑,脸一沉,把那珐琅柄的梳子“啪”地拍向那案几,做起了那恶母亲。
  “喜猪!忍耐是有限度的!你老妈从今天开始就回来了!别以为有你那纸老虎阿玛在我就不敢收拾你!我告诉你,喜猪,不管你今天认我不认……”我怒道。
  “你!!!刚刚你叫我什么?叫阿玛什么?”她突然急急插进话来打断我。
  “喜猪!纸老虎!”我没好气地说着,哪怕你现在有公主的气势,不还是我女儿么,就不相信收拾不了你!
  象是睡醒了般,她眼睛又重新凝聚出光彩,把我拉到案桌上的另外一头,那里整整齐齐码排着七、八只布做的小兔子。
  她微喘着气,期待地看着我:“你知道哪只兔子是妈妈给我做的么?”
  “红耳朵的!”我扫了一眼,指着那只比其他兔子看起来外观都旧的布兔子,上面点点斑痕。唉……心中吁叹,是喜儿的泪痕吧,可怜的宝贝。
  “你可知道这红耳朵的来历么?”她全身一震,眼睛眨也不眨地直直盯着我,小心翼翼地道。
  那年……不擅针线的我偏想学着翠儿给女儿做只兔子,都快做好了已经缝到耳朵部分了,喜儿蓦地在身后叫了声“妈妈”,于是……就多了只红耳朵兔子了,她看做了错事赶紧乖巧地认错,还叫我不要告诉她阿码。
  想到这里,我吸吸鼻子,深深看着她道:“被一个小坏蛋吓着了,针刺破了手指……所以,你翠姑姑索性就用红染料给盖了它。”
  “哇……”她听到了这个一直期待着的答案,再不扭捏矜持,扑到我怀里,象迷路已久的孩子终于找到了母亲,哀哀痛哭。
  “妈妈……妈妈……”她喘息着上气不接下气吐出这两个我期盼已久的专有名字。
  这两个字……一直压在我胸口,好重啊。此刻听我的宝贝叫了出来,心里的沉重也仿佛得到宣泄,就算刚还有丁点儿委屈和气愤现在都如烟云飘散。轻拍着女儿的背,眼泪一滴滴滚落在她发丝间……犹若朝露。
  “只有妈妈会叫我喜猪……也只有她敢叫阿玛纸老虎。”她抽泣着低声道。
  我抬起她的脸,拭去她满脸的泪珠儿,睇着那兔子般的红眼睛:“女孩儿是不能哭的,哭多了会……”
  “嫁不掉的。”红红的星眸溢着暖暖的笑意,她和我异口同声地说道。
  “乖猪宝宝,妈妈不在的这些年你阿玛对你可好?”给她掠了下脸颊旁被泪水濡湿了的一绺青丝。
  “也好……也不好……”此刻她眼珠滚动着想了下说道。
  啊……烨儿竟然对她有不好,象母鸡护雏,作为母亲的我顿时和宝贝女儿站成同一阵线准备控诉那个不称职的父亲:“阿玛对你哪儿不好了?”
  她立刻来了精神,抱怨道:“四个公主中就我要天天和弟弟们去毓庆宫入学,寅时就得起床,天都未亮,别的格格却睡到太阳公公露了整张脸都可以,妈妈你说这叫对我好嘛?”
  原来是这个……见这小妮子对我撒起娇来,不想上学?想烨儿对她这番要求应该是好事,明摆着把喜儿当作阿哥养嘛。
  “那你该睡觉了,明天还得早起。”我板起了黑脸说道。
  寅时……凌晨4点,好辛苦,是早了点吧。不过对子女的教育是个漫长的过程,绝不能此刻一时心软姑息她的懒惰,早点起床没什么不好……嘿嘿,虽然我也常常起不来。
  “不要,今天晚上妈妈得陪我,我要听故事……这么多年了,妈妈肯定有好多好多故事……”她眼睛晶亮,瞥向我现在还穿在身上的秀女衣服。
  完了……我是一向知道她死缠烂磨的个性的,要怎么给她说……还是继续做黑脸好了。
  “不行!你必须明天一早起来,不然给阿玛怎么交代!”
  喜儿却蛮不在乎的瘪了下嘴角:“妈妈回来了,阿玛自然就是只纸老虎,我知道妈妈最疼喜儿了不舍得我挨骂……嘻嘻。”
  当这母亲的心迷失在女儿甜蜜的娇语里,逐渐软化成一滩稀泥……却没有发现她们口中的“纸老虎”此刻正悄悄伫立在屏风后面,仔细地听着母女的对话,烛光下,眼里盈满一种叫感恩的东西,莹莹生光……

  菡萏

  庭前春逐红英尽
  舞态徘徊
  细雨霏微
  不放双眉时暂开
  -------李煜《采桑子》
  绚耀的晚春阳光下,一望无际的碧绿铺在水面,纤细的绿茎吐出的粉嫩含苞迎风摇曳,一缕缕轻风狭着点带着荷叶清润香气,在浩淼的水面上低迤而来,带出许许清凉意境。
  我现在踏上的土地不管在宋、辽、元、明、清朝还是在现代的中国都是最神秘的地方……西苑(三分之二的地方位于今天的中南海内)。
  人云:“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我虽不是智者,但偏爱这水。不过大抵是因为人懒的原因,打小不爱爬山,爱山的人越高的山越能激发征服欲,我却每每出师前心发秫,往往绕道而行。一想到现代美景我脑海里总是出现的是九寨沟、亚龙湾等和水有关的景色画面,甚少有山。
  金鳖玉垌桥和蜈蚣桥把这青碧澄蓝的“西海子”分为三大主体……北海、中海、南海,各部楼宇错落、绿树纷呈,处处碧波荡漾,山水连天。
  出万善殿,我们一路往西来到这中海子最美丽的一处景致——水云榭。象是一个浮游在水面上的亭子,仅仅北边以一纤巧的白玉石浮桥与半岛一样的中海岸边相接。四面环水,视野开阔,一些个半开的、全开的、带苞的、怒放的莲花星星点点密布在水云榭的周围,让这座以金、红为主色的琉璃般剔透的亭子象最大的一朵绽放在这“海子”里的“繁花”。
  “那北海子琼华岛上的大白塔还是三年前修好的,六年前那次地震皇上和老祖宗为了避震入住了景山三日,当时宫里朝廷都有人散播是因为执意撤藩而引起的天怒。当时白昼晦暝,奴婢在通洲的亲人亲眼目睹地裂成渠,流出黄黑水及黑气,浊气熏天……”
  “翠儿你说的是实情,不过,皇上果真是圣君,福佑我大清,再苦再难的事不都解决了?就象宛仪重归一样,那白塔不也复原,三藩终究也平了,台湾也收了,我大清只会越来越强盛,天佑我皇!”她说得激扬顿挫,一点都不似一个出过家的人。
  好个天佑我皇,坐在这亭子里的我,心也跟着飞扬……飞扬到那个正在西苑的勤政殿里会客的“他”的身上。今天要来觐见天朝皇帝陛下的是几个欧洲来的使者、传道士,其中就有……俄罗斯的使臣尤里.阿列克谢维奇大公。
  *
  一大早,全公公我来到这西苑中海西头的万善殿。这里原为明代的崇智殿,笃信佛教的顺治爷在世的时候常常在这里静修,特书“普度慈航”挂在殿门,殿内供奉佛像,宛然一个庄严的宫内寺院。
  只是没想到全公公口中那个以苏麻喇的名义在宫内出家的会是她——静妃。静太妃,顺治爷的逊后。
  不知道是不是提前全公公来做了安排,还是她现在真的心静如水,一心修行,看到我这个陌生人的到来丝毫不意外,只是指着身边的兰儿:“把她带走吧,错投我门近十年,既然旧主来了,今日原璧奉还。”
  不待我们再多说一句话,她径自眼观鼻,鼻观心地念起经来,细听……还是那般若波罗密多心经。
  翠儿把身着“海清”的居士打扮还懵懂着的兰儿,拉到侧殿,开始叽叽咕咕地咬起耳朵……
  静太妃面色安详,穿着出家人的“五衣”,却是带发修行,十年未见,发已半白,有着“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意味。她许是真的看破了这世俗的红尘……
  我晒笑……对一个坐过金鸾殿宝座的她,到幽居御花园几十年的她,还有什么看不透呢……看不透的是自己而已。
  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太多太多话想说,临走却只是一句:“谢谢。”轻飘飘的一句感激如烟般,生怕打扰她的功课。
  “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好庄严的偈语,清晰又有节奏的念经声不断传来。不过,我的心却没有因此而平静,因为这句经文象卡了带似的已经重复多遍念诵……原来,她听懂了我的感激。
  *
  回过神来,仔细听着一个三十多岁一个已经二十七、八都嬷嬷样的老丫头在拌嘴。
  “宛仪身上的衣服怎么还是十年前的,翠儿你们是怎么侍侯的。”
  呵……还是犹如以前,嘴快心直的兰儿的气焰一向盖过跟她比显得娴静许多的翠儿,想必静妃也是受不了她的性子,巴巴地望着有人接她走吧……哈哈。
  “我现在还是秀女呢,刚过了初选,再说我认翠儿才两天,哪能这么快就做好新衣裳,以前的不也好好的,我念旧,呵……”
  瞅着翠儿平白一顿数落,委屈地向我看来,赶紧帮她辩解,她这些年侍侯那刁钻黏人的喜儿也辛苦得紧。
  “秀女?”兰儿朝我打量几圈:“唉……要不是我一眼就认出这说话腔调,神态气质,跟以前完全一样,是我们的主子回来了,要不怎么也不能相信,为什么我们都老了,就宛仪却越活越年轻了呢?”
  “还不是我告诉你的,这下讨好卖乖都变成自个儿的了,马后炮。”翠儿忿然,接着道:“不过,为什么要宛仪选秀,难不成皇上想通了,这次要让宛仪做皇后?”
  皇后……我真没想过,也没想当,论家世、容貌、德工,都轮不上我这个“见不得光的”的人,我甚至连个妃嫔也不是呢……早就知道自己不在乎这些东西,但是心还是隐隐作疼,烨儿这次对我会是什么安排?我期待……
  “做皇后有什么好的,钮祜禄贵妃好不容易争来个皇后做,不过半年,不也……”兰儿看看我见我脸色不太自然,嗫嚅着:“不管这话是不是大逆不道,十年前在您去后,我和翠儿都私下说起,皇上命硬……如果……如果宛仪当初没有答应皇后换……”
  我一把过去捂住她的嘴巴,天……这个可是能在这个地方随便说得的。
  我心里也隐隐感觉也许连烨儿自己都是有点信自己命克亲人的,比如……不用比如了他身边已经有太多的例子,也许也只有命大福气更大的老祖宗能与之硬碰而不伤毫发。
  至于我,连自己的亲生骨肉不是也不能公开么,娇小乖巧的喜儿、和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婴儿……女儿还能偷偷地认我这个母亲,可是儿子……重新回到这个时代我尽量控制自己不去想他,压抑已久的情感如今有了引子被慢慢拉扯出来却是一颗赤裸裸的母亲的心,愧疚的心……
  烨儿,我们这样的安排对儿子当真最好么?
  “不说这个了,都是以前的晦气!老惹宛仪伤心,现在不是否极泰来,有您在,一切都将重新好起来。”心细的翠儿见我神伤,插开了话题,“前儿个,毓庆宫的太监小柱子说太子做了一篇文章,叫什么我也记不住,不过太子太傅内阁大学士王掞极力在皇上面前赞扬,皇上还赏赐了太子几只新贡上来的宣笔。”
  “那可不是嘛,太子满周的时候抓周可是抓的笔,文章当然是一等一的好罗……哪象我们家喜丫头呀,好好的什么不抓,亏我绣了好几天的漂亮香囊,结果却抓了只猪!”
  “哈……”兰儿忽然来的一句话让我立刻笑喷。
  叫她喜猪可不是随心所欲乱叫的,我们家公主满周的时候,我和几个丫头费尽心思想让她抓上点比较淑女的东西,特地准备了漂亮的刺绣、彩色封面的书、玉石笔杆的毛笔……她偏视若无物,张开肉乎乎的小手就朝那烨儿一时兴起放进去的面捏的十二生肖抓去,抬手起来就是一只憨态可鞠的猪,还径直往嘴巴里塞去……
  这人啊,还真说不得……远远见全公公急急过来,后面正跟着个着香色旗袍淡黄色比甲的跟屁虫……我家猪。
  *
  让全公公冒冷汗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估计当今天下少有人能做到。
  我闷着笑只是跟着一路喜滋滋不停说着话的女儿一路行来……
  过中海,到南海转乘早已等候在那的一叶船头雕龙头,带着个亭子般舱身的船,向碧波浩荡的南海而去,我们的目的地——瀛台。
  这座孤零零地在南海中如拨地而起的小岛近代历史上却是以囚禁戊戌变法失败后的光绪皇帝而出名,其实在明末一直以来,这里是皇家最爱的避暑之地,也是烨儿多年来一直喜欢来垂钓、看烟火、赐宴王公宗室等活动的地方。
  今日皇帝招待来天朝觐见的几位欧洲使臣、传道士等在南海瀛台涵远殿南边蓬莱阁,看这日头正式晋见已经过了,该是叫我过去用膳的时辰。
  全公公自然是路上遇到这牛皮糖,甩都甩不掉,只好一路带着过来罗,不过这样子诡异,我带喜儿和她老子吃顿饭没什么大不了的吧,还是……另有隐情?
  “你今儿下午翘课已经是不应该,我还没有答应你以后只上半天课,再说你阿玛也不见得同意。”
  “翘课?罢课吧?妈妈你不知道那,下午的功课基本是阿哥们喜欢的骑射,女儿这个没多大兴趣。”
  转弯了,瀛台南边修成船坞码头一样的迎薰亭的琉璃瓦折射出夕阳的光芒,对应着背后那片依岛势而建的宫殿群,殿、楼、阁、亭、台、高低错落……那红墙金瓦可比“瑶台无尘,千里澄辉”,暮色中一片琉璃的世界。
  “小心!我的小祖宗哟!”
  上岸的时候,喜儿拉走了船头边上刚刚探出头来的一只新荷,用力过大,使得船身晃悠了下,吓得全公公赶紧拉住她。
  “看!西苑的荷花连花苞都比御花园的来得大……”
  后面的话消失在我扫过去的一记冷眼中,都多大的孩子了马上要及笄了呢,还这么孩子气,不过心下也微生愉悦,看来她老子还真是宠她,在这宫规森严的宫禁里还能保留爱玩爱闹的孩童习性。
  “少折腾你全公公拉,安分些罢,好好走路。”
  “哪有折腾他老人家,你看、你看……他明明在笑!”
  瞅着老全五官都快挤在一起的模样……呵,是在笑,哭笑。
  *
  蓬莱阁,处于瀛台岛最高的位置,两层的建筑上的楼上摆着几张已经铺设黄缎的并排放着的大漆木桌子。一个个带着保温的黄缎子盖子碗、盘已经整整齐齐码好,静等主人垂青。
  终于明白了老全一路苦着脸的原因,原来不仅仅是私人的皇室家宴,皇帝陛下的身旁正立着一个尊贵的客人——沙俄的使臣尤里.阿列克谢维奇大公。
  这个倒不奇怪他一路不说原来有客人,要是这牛皮糖知道有个外国使臣在估计更是粘得紧,不过我这个心软的母亲的纵容下也没甩得掉了,皇家就是这样奇怪,普通人家亲生骨肉要和老子吃顿饭的“天伦”在这里要算“恩赐”,要经过允许才可。
  伟大的公主殿下一踏进这金碧辉煌的蓬莱阁阶梯就开始一改刚刚的顽皮淘气,出现少有的安静。呵……原来她也会知道什么叫“怕”呀,不是说里面那人是纸老虎么,我真还以为初生牛犊不怕那“虎”呢。
  “杰……杰西!”
  尤里那傻孩子今天一身穿戴得齐整、簇新,还有模有样地夹着一顶帽子,看到我梳着旗髻,发黛如云,踩着莲花底旗鞋袅袅婷婷而来又张大了着本来就不小的嘴巴。
  “咦……有洋人……还挺傻的。”
  身后露出来的那个头在看到那金銮宝座上的“老虎”不悦的眼光,“嗖”地缩了回去。
  全公公一直把我们带到皇帝陛下身边,烨儿示意我和喜儿一人坐他一边,他好似对那直勾勾看着我们进来的尤里似若不见,待得我和喜儿都纳入他“羽翼”,安稳坐好后,只是轻轻道:“撤盖。”
  旁边等待多时的内监利落地排着队依次地揭开一个个碗盖,在一溜儿地轻轻退了下去,只剩下全公公和几个近侍太监。一时间楼里各种让人食指大动的味道一阵阵往鼻孔里钻来,对那金黄色案子上的菜色我只能以“色好、香郁、味美、形美”四个词语概括。
  “叫他坐下先吃吧,不必拘束。”他轻轻拉过来几盘子我爱吃的菜到我面前,我瞅着他不动声色的脸,感动非常,原来他……什么都记得。
  尤里缓缓坐到内监给他端来的一张铺有红色天鹅绒软垫的凳子上,仿佛回过神来,突然象是领悟到什么:“杰西,原来你果真是中国的皇后!”
  “噗!”含着的一口汤喷了出来。
  “他说什么?”烨儿有些恼怒,叫人把我面前的汤碟给拿走,把他自己的那一小碗用来饭前暖胃的元参汤推来。
  “他啊……说……天啦!杰西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好吃的!”我睁着眼睛说起了瞎话,总不能照实说吧。
  “什么国家来的啊,这个人不但傻,还真可怜……”尤里顿时激发了喜儿的同情。
  烨儿微晒,只是叫内监把几盘色香味好的精致美食多放了几碟在尤里面前,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
  “刚刚那个理藩院做翻译的笔贴式,好象并不能完全听懂俄国使臣的话,你帮我说说……”饭后照例是吃点心、喝茶,该谈点正事了。
  原来烨儿单独给予尤里在这皇宫内景致最好的地方赐以盛宴的目的果然与目前蠢蠢欲动的漠西蒙古准噶尔部有关……
  尤里自然不会出卖国家机密,信誓旦旦沙皇陛下绝对不会搭理想与天朝分庭抗礼的漠西蒙古云云……这套外交辞令连我都不相信,那些个美女是送谁的?他那日那几车皮裘又是拿来做什么的,开展国际贸易?准备做个“小倒”?
  不过我们的皇帝陛下倒象是确信不疑,频频微笑点头,十分赞许沙皇的英明决策。
  唉……越听我越累,唉……政治……我无心驾驭也驾驭不了,只好静待他们表演。
  谈了些法定的外交谈话应有的各地风土人情,还有些皇帝陛下感兴趣的沙俄地理物产。最后,好客的天朝皇帝允许俄国使臣可以在繁华的北京逗留数月,还安排理藩院官员带他到处参观让他充分体会天朝的富足繁荣,这最后突来的意外恩赏倒是真令尤里高兴的双目生光,连连高呼万岁,谢恩。
  “这人傻点倒有福气,有人带着在宫外玩……”喜儿忿忿但是只敢小声地宣泄自己的不满。
  这个女儿口中的可怜的“傻子”也不懂喜儿说什么只是呵呵地乐着,沉浸在自己美丽的东方之梦中遨游,不知想到什么,嘴巴张得更大了……
  喜儿仔细端详他象是在研究一个宋窑瓷器,半天得出个结论:“妈妈,他果真是个傻的!”
  湖上一阵带着荷香的微风轻过,撂起她一缕青丝,她手上正玩着刚从那湖边采来的荷苞,正象她那莹白玉润的脸,不点自朱的唇……
  谁家女儿初长成?
  “她象菡萏。”我拉了下她老子的衣角。
  “什么?”他看向我指的方向,明了。反握住我手,对我轻轻一笑,“象你。”
  菡萏,是刚出蕾半开的荷花花苞……香起绿波间,静待西风展。
  可,谁将会是她的西风……

  龙门

  花深红,花浅红。
  桃杏浅深花不同,年年吹暖风。
  莺语中。燕语中。
  唤起碧窗春睡浓,日高花影重。
  ————《长相思》
  “那丫头霸占了你两天了。”灯光下他的侧面半隐半显,旁边叠起老高的折子已经去了一大半。
  静静地陪着他在一旁看书的我一怔,才回过神,明白他所指的意思。
  乾清宫里这西暖阁,如今重新摆设进紫檀金漆的案子,置空已久没有人气的阁室此刻又燃起了新制的沉檀香,案桌上的珍贵的钧窑葫芦瓶里插着几只今日刚采自西苑的含苞荷花……我和女儿的手笔。
  这个房间虽然还保留着过去的所有陈设装饰,但前天我踏入这里的第一印象就是孤独和清冷,那过去的十年好似这男主人也再没有光顾过这里。
  不过,如今这男主人嘛,估计以后会长驻于此,他最爱的那张侧面镂空的紫檀填漆书案不是都跟着主人的足迹“顺”过来了?
  “喜儿下午的功课不可废,可以不学骑射,但得另加音律、天文、绘画、蒙语……”天啦……乖猪宝宝真的不是妈妈要故意害你,饭后只是稍微在你父亲面前为你争取点自由的权利,却弄巧成拙。
  一句话惹来的祸,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说,我恨恨地瞪视着他,希望他能看清楚我眼底燃起的愤怒——为喜儿即将面临那比那高考还黑的悲惨命运而控诉。
  “里面选一种感兴趣的来学习。”他合上了最后一张折子,声调平缓。
  “说话不要说一半啊。”我觑他一眼,似嗔非嗔。心下却暗喜,本以为喜儿就此失去自由要被培养成十全“超女”,大清朝的万能公主。
  “免得她有时间缠着你,哼。”看他眼里流转着蕴怒的深色暗潮,呵……这两天一回宫来就被女儿缠住,夜夜陪她讲我的“故事”,她也翘了两个下午的课了,貌似……她老子有意见了,喜儿……你守信的妈妈今天暂时沦陷,等你老子心情好的时候再为你美言。
  呵……对付这突然变大十岁的女儿的娇痴耍赖我有时候心有余却力不足,可是对付她老子嘛……
  立刻换上一副娇媚的笑颜:“皇上,今儿累了吧。来,妾身为您更衣,松松筋骨吧。”
  那人却定定地睇着我,稳坐如松……是不是这表情太花痴了,前后转变得太快。
  我对他眨眨眼睛,抛送着爱的秋波……记得现代有人说我最美的就是我的眼睛,电波十足的丹凤眼,以前还未来得及勾引过别人,就从自己老公身上下手把,实验下……
  他怎么还是死板着身子,这样叫我怎么帮他更衣!难道想比定力?我瞅着他黑黝黝的眼,捉摸到里面转瞬即逝的一丝玩味。
  好吧,“山不来就我,我自己去就山”……我可是叶茉儿!可不是自小生长在宫禁,受重重礼教约束的女人,而且勾引自个儿的男人嘛,当然可以不择手段!想想……以前看的影片“真实的谎言”那女主演是怎么勾引她的老公的……哈哈,首先……
  ***上我的红唇,缓缓贴近他的脸……他的眼睛闪烁着光芒,似在期待……我拉开嘴角甜蜜地对他一笑,唇瓣却爱抚过他光洁的下巴,轻轻烙在他的喉结……满意地看到唇触及的地方微微抽动了下,呵,他在吞口水么……
  你不要我帮你更衣,我自己更自己的好吧……对他微微一笑,虽然是老夫老妻了,和他多次袒裎,但是这样勾引他还是第一次,而且是以茉儿的身份,不是苏麻喇。
  那影片怎么着来着?恩……越慢越好吧,微抖着手慢慢解开我袍子上的纽扣……大着胆子用视线勾引他并与之胶着……
  他怎么还是坐得住?哼,最后一招,我就不相信你没有反映。
  除掉自己的外袍、中衣……只剩那遮掩不住高耸春色的肚兜一样的里衣,恩……没有钢管……那就……
  把他衫下颀长的腿做暂时借用罗,微微对他吐出一点点粉舌,脸上生晕,在他腿上暧昧……
  “啊……”是他在叫么?
  等我回过神来,已经被他紧搂在怀。他辗转地吮吻著我一再挑逗他的红唇,继而袭向下面那高耸的雪色甜蜜,彷佛饥渴已极,他近乎疯狂地索求着,时咬时舔,逐一含住了它们,吻得它们更加红嫩敏感。看着他额上那遍布的点点汗珠,原本平稳的呼吸也渐渐地粗喘了起来……原来他一直在忍耐而已……
  欲望彷佛烈火般燃烧开来……
  由他的手和唇制造的眩晕中清醒,我已经全身赤裸地跨坐在他的怀里……兀然间感觉到有一股炽热的力量抵住自己,往下看去,只见他羞人的偾张顶端正磨蹭着我娇滑的水蜜,渐渐地,我感到腿间泛开了一层湿意,他的亢奋也粘上了些许的软香湿腻。
  “恩?小妖精?”他轻轻闷哼着,贴住我的脸,渴望地望着我。
  我熟悉这种感觉,他在等待!他在等待着……进入!一时间,我的心也充实着满满的暖流,俯在他的耳际轻道:“小妖精想要你。”
  他的眸子顿时释放出炽热,正如此刻他下面的另外一种炽热深深地贯入了我。
  “恩啊……”烨儿狂热的动作带出了我情不自禁地呻吟,太羞人了!我都不相信那娇腻软细的似快乐又似痛苦的声音是出自我口。
  “烨儿……明天初选后的秀女进宫呢,我要去应卯……不能太晚睡,今天最多……一次。”突然想起要紧的事情,我可怜兮兮地说。
  “闭嘴!女人!我已经后悔让你去了!”他嘶哑着声音抗议我的不专心。
  “烨儿……刚刚不是我叫的,你要忘记。”
  他的回答却是以唇封缄,抽送律动得更加有力……麻热的快感迅速地掳获了我全部感官,除了……耳朵当真听到那真是出自我口源源不断的娇软呻吟。
  *
  “今儿……你们能站在这个最尊贵的地方,你们就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人。在这十余天的考察后,一旦那最后的圣恩降临,您的未来就会尊荣无比!男人的无上荣光莫过于那恩科殿试,而作为女人的最高荣耀不也就是能把终身托付给那天下最尊贵的主子!”
  御花园西边储秀宫后的一大片开阔的场地,今天密密麻麻站满了五、六百名初选过后“留牌子”的八旗秀女。此刻,都摒息敛首静立听训……
  清宫选秀历来是户部主持,但待得这初选以后,秀女进宫后考察的内容和将来的命运却基本是掌握在内宫里的BOSS们手上。秀女们各施百般才艺,而这评委嘛自然由后宫里的太字辈BOSS、皇后、甚至一些高级妃嫔来充当。每次考察的内容都不一样,均由皇帝或者皇太后临时起意,比如这次就需要除了家世、德行、容貌、体格的必考科目外还增加了才(诗词文学)、工(绣功)。
  当然最后有决定否决权的是皇帝,那些个评委最终的考察表也只是有权利选拨出最优秀的女子最后相当于“殿试”的那天奉呈在皇帝面前以供钦点,至于能不能影响皇帝看得上,就看造化了……不过就算皇帝看不上不能进内廷主位,秀女们也落不了空去,还有一大堆衔着金汤匙出生的皇家宗室的阿哥公子呢,他们的婚姻基本都是由帝国最高统治者指定。
  “茉儿,你怎么来这么晚,迟到可是要扣‘德’的分的。”身边的额真低着头小声地说着。
  听着那内务府的公公拿腔拿调地发表着犹如“开学典礼”致辞的东西,我昏昏欲睡……今日本人睡着的时间不到一个时辰,其他时间都在做运动,我又累又困。万福带我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点了,看着一整幅名单就我名字上已经被划了个红圈……真是“出师未捷先出名”这场“秀”有点“做”不下去了。
  “他有叫我可以不来的,等着最后一天就好……”恍惚着给她一个笑,我都不知道说了什么,只想回去继续睡觉。烨儿果然英明,我信誓旦旦地要坚持贯彻这选秀游戏,他从来不信,今早就笑着不置一词,只是安排万福跟着,等着随时带我回宫。
  此刻……我也开始不信,试想一个过去九点起床还赖床的人怎么叫她天天坚持四点起来。真是不亲历不知道,一经历,吓一跳。能睡到自然醒……在这里原来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情。
  喜儿,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老妈这次一定要施展百般手段说服你那顽固的爹亲,让你天天睡到自然醒。
  沉浸在我乱七八糟的思绪里,没有听到额真的话,好象她在问我……
  “什么?”
  一阵阵仿佛还带着晨露湿意的风从御花园吹来,抚弄得储秀宫后院那排古槐新发的嫩绿枝桠刷刷作响……好吵,风声盖过了她的,看她嘴形……她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
  “可……既然你们进得这天家的地方就应该明白天家的规矩!有的人来得已晚了还不知道规矩。”随着这公公的冷眼扫来……旁边的许多人也跟着侧目……是说我么?
  我已顾及不到这许多,把头低垂,此刻头晕犯困,幻想着地面长出一张床,能让我趴会……
  那阴阳怪气的公鸭声继续激扬:“不管你家世是王侯将相还是不入品的衙门小吏,想在这里自命不凡做千金,那是愚蠢!想把家里那一套拿在这宫廷显摆,那是徒劳!打今儿起,你们都是一张白纸,一切从零开始!那最后的圣钦垂青,你才是主子!而那时,你这张白纸才开始变成彩色——金色!”
  说到最后他情绪激动声调转高带着些许的嘶哑,充满着竞选前拉票的煽动***。
  这段话有如魔音灌脑,让我昏沉的大脑清醒了些,这公公正在发表在这个时代少见的“公民平等”演讲,让我一时“惊艳”。是啊,就象“鲤鱼跃龙门”的传说,凡是鲤鱼能跳过龙门的,就可幻化成龙,从此青云得路,飞黄腾达。“选秀”对有的人来说就如一个“龙门”在这个时代唯一局部平等的能接触到皇室的天梯,有多少人能憧憬一朝幻化成龙成凤啊。
  看身边的姑娘们,有的稚嫩,有的懵懂,有的自信,有的迷茫……龙门啊龙门,分割着两个世界,一边是飞龙在天,一边是鱼游潜底……化龙的毕竟是少数,大多数鲤鱼终究一辈子也只能游离在龙门下的深潭。
  鲤鱼的梦想……
  青春的梦想……
  她们的梦想……
  我的……我的梦想?其实倒无所谓能不能进这个巨大华美的宫廷式金丝笼,跟“他”在一起做个平凡的民间夫妻说不定会更幸福,深信以烨儿的能力不做皇帝也能把我和儿女照顾得很好,不管是这古代还是未来……呵,不自觉地嘴角涡了朵笑。
  恩,我的梦想……作为女人,不过希望能和爱人相守罢了。作为母亲……只求儿女能健康成长,岁岁平安……唉,这些个寻常人家司空常见的天伦,在这天家居然是奢望,我用命换来的亲生儿子,想起来就心揪的孩子,我就算见着了不也不能认么。我的梦想其实在现代而言就是每个人都拥有的正常的平凡家庭生活而已。
  噫?怎么突然怎么安静……天空中除了偶尔的几声鸦鸣,那公公演讲完了?还是……
  一辆金漆的软舆,被前后四名宫娥太监簇拥着,散步似地晃晃悠悠地过来,还没见到人,只听到脚步声从那西甬道传来,内务府的这几个识相的大小太监已经跪迎在地。
  “奴才李贺年恭迎安太妃,恭请太妃金安。”李公公带着一群小太监巴巴地堆满了笑。
  “免了!都起来吧。”一只攒珠络的莲花底绣花鞋子颤悠悠地探出软舆,李贺年和身边一个内侍赶紧上前几步虚扶了一把。
  “茉儿,你看她。”额真把嘴一努轻道。
  那初选的第一天“加塞儿”的正黄旗的富察氏正站在我们同排隔了中间隔了两个人,这女孩见太妃来掩饰不住眼里的欣喜和得意……原来她的后台果真硬实。想曾经的后宫绝对女主人太皇太后现在已经七十多岁了,在皇帝收拾了鳌党以后基本就不插手后宫事务,平日里只是弄花礼佛而已。现在后宫中宫犹虚,真正的“主事”的女主人是两名太字辈的大BOSS——一个是皇太后(顺治当年的第二个皇后),另外一个就是今天驾临这里的孝安太妃了。
  孝安太妃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美丽的女人,此刻见她身段和皮肤都比她真实年龄看起来年轻个十余岁,穿着一件天蓝色的团绣兰草图案的旗袍,整个人看起来雍容高雅但是不太亲切,那高挑的眉眼轮廓给人感觉过于严厉。
  “今天太妃娘娘是来考察秀女的德容和规矩的,怎么却没有见到她们的‘规矩’?”
  啊……这声音我好熟悉,是她?不会是自己因为缺乏睡眠困得生起了幻觉吧,记忆中她一向是清丽可人的,眼前这严厉冷漠的声音怎么也和十年前的她对应不起来。
  我睁大眼仔细端详着孝安太妃身旁那个穿着贵气的妇人,看起来富态了一圈的她,冰冷丝毫不带感情的声音,除了轮廓还些许相同,这神态气质怎么也和以前的晋敏大相径庭。是晋敏么?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感觉好象从来就不曾认识过你?
  “还不都给我跪下叩见太妃?”李公公朝着我们这群因为初见皇家第一个贵人而不知所措的秀女们尖声训着。
  大家战战兢兢地慌忙按照自己所理解的宫礼跪了下去,一时间起伏不一,高低错落,参差不齐地或跪、或伏……
  这规矩都不用考察了,贵族出生的或者族人进过宫回来教过她宫廷礼仪的此刻犹如鹤立鸡群,在还没有培训过的乱七八糟的秀女中那么出众。
  我好歹也在宫里做了高级女官十几年,微微一扫,大概不到十分之一的秀女“规矩”还算那么回事,应该是专门练过……做得最标准的就有那正黄旗的两个丫头,富察家的和那个赫舍里。呵……原来今天演的是这出啊。
  “要进这皇家的门第一就先得学最基本的礼仪进退,看来这次的秀女得好好练下规矩才行。”安太妃缓缓地说着,瞧着李公公。
  “是是,奴才马上安排。”
  “皇家一向是个公平的地方,做的好的就该嘉奖,做的不好的以后就努力。晋敏,你去给那些个礼仪得当的乖巧孩子一人一颗金瓜子。”安太妃说的时候却是只盯着李公公,见他会意地拿上名册子跟在晋敏身后而去,嘴角绽出了驾临这里的第一抹微笑。
  “哚哚”几声鞋底子敲打在这青砖地上的声音,我敛首低睑,一双“双蝠捧寿”旗鞋从我眼前走过,又停了下来……
  “赏!”很轻很轻的声音,犹如多年以前她对我说起自己的相公常宁时的轻柔感觉。
  “蒙古台吉卡达多尔济呼图克图格格斤之女,卡达多尔济呼图克图格叶末谢赏!”李公公一边唱点起我的名牌,一边示意我谢赏。
  一颗冰凉冰凉的足金瓜子滚落在我的掌心……那么那么的黄,金色的赤黄,正如这琼台宝殿上的那皇家独有的金色琉璃,发出梦幻般的旖旎光芒。

  吾宝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无父何怙?无母何恃?出则衔恤,入则靡至。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
  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诗经·小雅·蓼莪》
  不知道谁说过“大悲大喜之后,才有化浊为清的宁静。大彻大悟之后,会领悟那洞观万象的澄明。”
  我经历过失去爱人失去亲人的悲痛,也体会过那失而复得后感恩和喜悦,一直以为虽没有看透万象的圣人心境那样宁静澄明,但至少自己能够淡定……
  可没有想到原来自以为可以控制住感情淡定的自己,本以为在那心底只有针孔大的的东西现在居然决堤……那滚烫的激流……可以融冰。
  这一切都要从晚膳后那幕说起,今天皇帝陛下破天荒的没有在南书房处理日益严峻的中俄边境军务和漠北蒙古改编后继事宜,早早回宫……
  *
  还没有任何正式名义的我,目前身份只算个“秀女”,此刻按照皇帝陛下的安排隐身在东暖阁书房的黄花梨嵌和田山子大屏风后面,泪流满面地听完了这两个与我血浓与水的“男人”的对话。
  儿子……我的儿子正跪在他的父亲面前回话。不用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也许仅仅是母亲的直觉,就是他……当年我只见过一面的儿子。他已不若记忆中红通通皱巴巴的小脸小身子,此刻出现在我眼前的是黑中带棕的杏仁眼,这个是遗传自我以前苏麻的蒙古眼睛的样子。乌黑油亮尾端系了一段红穗子的辫子垂在那顶乳黄色的东珠冠帽下。他那白皙细嫩的脸是鹅蛋形,和他姐姐喜儿心形脸不一样。此刻他习惯性地微微抿着薄薄的上唇,是因为紧张么?呵……这个特点也是遗传自我紧张时候的德行。
  盘虬大鼎中有淡淡细雾飘出,空气中迷漫着馥郁的佛手柑加茉莉的甜蜜清香。刚沏的福建上贡的碧玉春茶,在儿臂粗的红烛照耀下,此刻生起轻雾,幻出蔚霞般的奕彩,萦萦绕绕,半掩着书案后他尊贵的父皇。
  “今日王掞在给我的折子里对前日你所作的文大加赞赏,还记得是什么命题来着?”
  烨儿问了儿子日中大小细微后兀地加高了声音,哦……是要我也注意听么?
  “回皇阿玛,先生给儿臣的命题是《诗经》里的《蓼莪》。”朗声清润中还犹带点童音,他现在才十岁多点啊,还是孩子呢,我都好佩服他!你老妈活了这么多年连《蓼莪》两个字都不认识。
  “恩,能背么。”
  “能。”他清了下喉咙:“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劳瘁……无父何怙?无母何恃?出则衔恤,入则靡至。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骄傲的父亲抿了一口茶,掩饰着嘴角的上扬,待放得杯子下来,又是一副严父的面具。
  “另外一篇文你写到母恩如风、如云、又如霞,何解?”
  “因为儿臣想起母亲……”说话间他的眼睛已是红了一圈。
  “那段话还记得么?再念一下给阿玛听听吧。”
  “母恩如风,犹如春天的风,她轻轻拂过,大地才会一片绿色;母恩如云,是天上的云,总让烈日先透过她的身驱穿过,改炽热的骄阳为祥和的煦阳;母恩如霞,是雨后的霞,总让清洗过的大地,坦坦然然躺在自己的怀里……”最后几句他哽咽起来,腔带哭音,再念不下去低垂着头用手抹着早已挂在脸颊上的清泪。
  从小在这规矩繁多的皇家成长起来的孩子,还是儿童呢,此刻在他父亲面前也竭力表现出教养和尊严,虽哀痛哭泣也只敢轻轻饮泣不敢放肆痛哭。
  “唉。”烨儿的轻叹混着儿子的低声抽泣,此刻犹如一把锋利的錾子在我的心上狠狠地凿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想起历史上他以后多舛的命运,更是疼得钻心。
  我本无心让他做这个康熙朝出名的倒霉太子……那十年前的那次诀别,迷糊中的不经意让烨儿会错了意,宝宝……妈妈后悔了,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好想此刻就冲出去抱抱他……他是出自我身上的和我血脉相通的亲生骨肉啊,此刻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认……烨儿!我后悔了!后悔了!
  此刻我失去了继续站立的力气,顺着光滑的屏风慢慢滑下,迤坐在地毯上,掩面将头埋在膝盖上,无声的漼泣。
  “三日后即是母后生前诞辰,儿臣想去东陵祭祀母亲。”
  赫舍里啊……我儿子心里装得满满的全是你这个“母亲”,而我……“喀喀”我的鞋底一不小心轻击了下屏风的底坐发出细微的声音。
  缝隙中见那父子二人的眼光同时瞅来……
  “明日就启程,准了。时候不早了,你跪安吧。”
  轻轻地却又步履沉稳的脚步……我被一双强有力的胳膊圈起来,鼻息间满满都是他身上带着轻轻淡淡的茶香……
  粗厚的手掌托起我的脸,因长期拉弓弦已被磨出一层厚茧的大拇指轻柔地拭去我脸上的辛酸。他越是搽拭,那如珠链一样的东西却越是滚落更多……最后他放弃,拥我进怀里,轻拍抚我背……无声的安慰。
  “他走了……他都不知道我才是他的母亲……”此刻哀伤的母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埋在他怀里只是抽泣。
  “恩,他是我们的儿子,胤礽。”
  胤礽……只是听到这个名字都让我心碎,我不要我儿子做历史上那个倒八辈子血霉的废太子!儿子,希望我这次回来能改变你的命运,作为母亲我绝不准许以后出现你被圈禁到死的命运。
  书案后的多宝格上的西洋自鸣钟“当当”地敲起了钟点……亥时了。透过窗棱看去,天际,出现云遮雾掩的一弯朦胧月牙,夜……已经深了。
  夜有多长,夜有多凉?儿子,可有人为你添衣裳……
  “他除了是我们的儿子,还将是我大清帝国皇帝!”他眼神闪烁着幽光,和这晚的夜色一样深邃,“作为帝王,他什么都得学会承受。”
  你是在感叹自己吗……烨儿?可你以后再不会孤独,因为有我,现在我只是担心儿子的命运……
  “可我后悔了……烨儿!不想让他做太子。”流着泪,我喃喃道。
  “我们的儿子——胤礽会当上我大清国的皇帝!”他不允许我后悔,一字一顿说着儿子的命运,那坚定的语气不容更改!
  转头过来,却与他视线胶着……那眼里流转着属于皇帝的坚定意志熠熠生光。
  可这命运总与爱新觉罗家最有权势的人背道而驰。三十多年前,那不可一世的能把“皇父摄政王”多尔衮从祖坟里挖出来泄愤的前帝国皇帝,不是也曾经把最宠爱的妃子生的“荣亲王”四阿哥立为太子,给予万般恩宠,执意推他为储君么?可那孩子有那福气却没那命……招天妒啊。
  历史上的胤礽有那命却没有做皇帝那福气……儿子,为你做什么我这个母亲都会愿意,可心里其实希望你……不做这个皇帝。
  *
  “正蓝旗蒙古台吉卡达……多尔济,多尔济……”那可怜的几绺头发已经快被我的手指揪成卷发了,该死的蒙古人,什么垃圾名字,这么难念,还恁长!
  “呼图克图格格斤。”埋首在尺余高的奏折山后的男人淡淡的飘过来一句。
  哦,我还怕打扰他处理政务,还特小声……敢情这人除了耳朵尖,还能一心二用。
  “正蓝旗蒙古台吉卡达多尔济呼图克图格格斤之女卡达……呼图克图格叶末。”记得前面又忘记后面,悲哀……我眼睛情不自禁地向那本活“百科全书”飘去。
  “卡达多尔济呼图克图,唉……”那声喟叹轻得象此刻书房里若有若无的沉檀香袅烟。
  “哦。”我低头看着内务府送上来御览的秀女“花名册”和“考察表”,蓦地眼睛一亮,“理藩院员外郎萨克达氏舒萨纳之女萨克达氏舒萨纳.额真。”就在我名字的前面第三个。这下好了,就算下次点名不没听怎么清楚自己的名字也可以先记住她,这样就不会每次点到我常常忘记在叫谁。
  “烨儿,你的记性真是那个……一流,嘿嘿。”拍个空中马屁给他,继续往下翻着目前属于机密的内务府“考察表”。
  “天……不会吧,我的考评这么差。”好不容易翻到看起来还有点陌生的我的蒙古名字下面那排“成绩”。
  容,给我评的是“尚可”。我承认,我的嘴巴按照这个时代的审美观喜欢的樱桃小嘴比是大了点,胸部也比一些长期穿肚兜的“鸡胸”海拨高了点……唉,审美!审美观太不一样了!不用放在心上,我安慰着自己继续往下看去。
  工,恩恩,这个最烂我都不用看了,只会绣有格子做底的十字绣的我,想必那评语也好不了哪去,这个暂且越过不去看它。
  才,哈哈……又是“尚可”唉,我眯着眼睛得意地往金龙案后的那人瞟去。嘿嘿,本人的那几首诗都是皇帝陛下晚上为我临时捉刀而成的,也不过“尚可”而已……不知道烨儿提前看过这个评语没,自信心会不会受到打击?哈哈,可见人无完人啊,这个评语好!解气!
  德,明明我的规矩礼仪方面的评价很高,以那颗孝安太妃赏赐的“金瓜子”为证,可怎么评语这么差啊?迟到是有一、两次啦,但是怎么会有“缺”,十几天来我可是天天报道!
  总的评语加起来,综合考评我估计应该排在倒数,排在最前头我眼熟的就有那正黄旗的富察氏叫玲珑的,还有那个叫容的赫舍里……我们正蓝旗,恩不错,额真也在前面……还有那个张如妍,眼前浮现那双如水的秋瞳。我的熟人好象都进了前五十,惟独没我……
  哼!什么跟什么嘛!那前面排名的铁定是有人使了银子的,要么就是靠朝廷或后宫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上来的!譬如那玲珑写的字都是歪的,跟虫爬似的,才学的得分却是“优”。真是的!可见是个考试就有作弊的,选个“秀”也铁定有暗箱!古今皆同!我忿忿地拍着案子,全然忘记初选那天“体检”自己也是“暗箱”过关的……
  看这样子,我是挨不到最后那天“见圣”了,能最后选拨给皇帝挑选的秀女必定是这次考核出众的德、才兼备的女子,名额不到十分之一吧。我这个只能抓住尾巴的分数……转下眼睛我巴巴的看向他……
  “烨儿,我的考评很差唉。”非常可怜的小女人声音,死命地皱眉挤眼想博取一点同情。
  “恩,知道了。”轻轻翻过奏折的声音。
  “我的容是‘尚可’,分不高啊。”小心翼翼观察着他的动静。
  良久……只听得他手指翻折子的声音,失望……他都没在听,算了不打扰他。
  “可我喜欢。”他头都没有抬起突然说到。顿时……心里的喜悦象流溢出来的彩色气泡,不断升起。
  “那个……你做的七律诗,评语得的是‘尚可’,我交上去时是全抄一个字都没有改哦。”
  “……”他暂时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示意一直在旁边偷笑的全公公去传膳房送点果点来。
  我才注意,日已西垂,东暖阁的这间书房已经完全褪去了阳光的热度。他不提我还不觉得饿,现在一心期待着待会的果品、点心。
  “给你下评语的是谁?”他伸个懒腰,舒展了下身子,踱步过来,修长的手指微翻那几本考评册子。
  “这次的才、工的考察是孝安太妃主持的。对了,晋敏!这次看到晋敏了,前几天都是她带了几个嬷嬷来教我们‘规矩’。”
  “哦?”他眼睛闪烁了下,“是内务府哪个总管太监平日督管?”
  “李贺年。”
  全公公领着几名小太监在屋里摆起了案子,放着一盘红宝石一样璀璨的新鲜樱桃,一碟子翠皮香枣,几碟子甜的咸的点心……还有两杯子加了奶的温蜜水,然后静悄悄地退下。
  白腻如凝脂的和田玉杯盛着乳色的温蜜汁被他端起放到我眼前,恩……暖胃,不喝是绝对吃不到那漂亮水果的,我的饮食习惯方面他一向看得紧多年如一。
  喝的是蜜,可是我现在的表情却苦若黄连:“孝安太妃的家的那个富察氏,连好些字都不认识,才学评语居然是优!她有后台就可以‘放水’,我这样的无权无势的外藩蒙古秀女,就永无面圣的日子!”
  倒不是对那叫“玲珑“的富察氏落井下石,的确是事实,十几天的选“秀”下来也了解了很多,叫“权势”的黑手无处不在,本以为这看似公平的“古代女人高考”活动有点意思,却发现这个叫“选秀”的游戏不过是朝廷势力的另外一方面的无形角逐。
  “怕什么,你不也有后台。”
  他把我圈在怀里,凑在我脖子上深吸了一口。我今天用的是今年御用监新制的茉莉香露,看样子他蛮喜欢。
  “唔?”嘴里塞着一颗多汁的艳红樱桃。
  “我就是你的后台。”在我脸上香了一口,灿亮清澈的眸子正带着笑意玩味地看着我。
  哈……难道皇帝陛下要帮我作弊修改评语?有他放水,叶茉儿从此平步青云……马上要做优等生拉,心里的自我膨胀象吹起的泡泡糖,越来越大……
  “可我的‘容’只是尚可唉。”斜挑着单凤眼看他怎么说。
  “我给优。”他上上下下打量着我的脸和那高耸之处,嘴角的笑更深了。
  “我的工是‘差’。”我轻声地嗫嚅,这个实在没有办法辩解,事实如此。
  他执着我手摸向他腰带上虽显得陈旧却干净的荷包……我颤颤地摸向那针脚粗糙的十字绣茉莉花,里面鼓鼓的……里面纠缠着属于前世般久远的我和他的宿命……前世的我和他的发。
  “这样的工,自然也给优。”蝴蝶展翼般轻盈的吻,落在我的发上,如他的话一般轻幽。
  “那我的才德呢?”
  “自然都是优,德嘛……这宫廷规矩还是当年皇祖母和你制定的,你就是规范还需要考察么。至于才嘛……那诗是我替你作的,没准你以后能作出来的诗比我的好……哈哈。”
  “啊……原来在烨儿心中我是完人啦!”我怀疑地睇视着他的坏笑。
  “家有老妻若宝,别人哪知你的好……哎哟……”伸过我的五爪在他腰上的痒痒肉狠捏了一把……我现在比你女儿看起来都大不了多少,嫌我老?哼!
  “茉儿……还是做姑姑的时候好,你都没有以前疼我,下手好重!现在你只对儿女好!”他带着笑似真若假地埋怨道。
  谁叫我现在比你小……现在倒过来啦!阿扎西!(韩语大叔)
  调皮的夕阳收走了遗落在这宫殿的最后一丝光芒,华灯初上……乾清宫此刻分外热闹,惟留门外全公公会心又安静地笑。

  侍珠

  初夏的午后,是宫廷里最惬意的时候,御花园子里,收尽了春光……钦安殿往北,穿过几个花门就能看到跨于水池之上的浮碧亭和澄瑞亭。亭下碧池中当令的荷花正舒展着它夏日的风情,此刻花园中流连着或两人成行,或数人结伴的秀女,欣赏着那只属于皇室的姹紫嫣红。
  远远看来,正是“远远宫墙,隐隐池塘,飏青丝,衣角飘扬。正莺儿啼,燕儿舞,蝶儿忙。”
  “茉儿,怎么不过去?那亭子好美!”
  扭头看向引起额真兴奋的目标——浮碧亭。那圆顶方身,上金下红的亭子在一片花海中那样醒目鲜艳,连太阳也毫不吝啬地给镀上一圈华贵的光芒……可是,我脑海里老是浮现起曾经那个无比高贵的金黄色身影,却流露着淡淡落寞神情的女人……赫舍里。
  一阵轻风吹过,撩起我的发丝。身侧的古松发出“刷刷”地声音,仿佛在叹息……赫舍里,我不欠你的,虽然如果当时我不答应交换,你或许不会死,但是我也陪你了一条命,现在还加上我的儿子……
  今日中午特传太皇太后懿旨,在明天那最后的“殿试”前特开天恩允许秀女们半天歇息,并打开了御花园钦安殿以北的一片园子的宫禁,虽然“开放”的地方不多,也足足让这些个能真正踏入皇家园林游玩的姑娘们雀跃。
  已经半隐居的老祖宗怎么想到插这么一手?难道又是哪个“通天”之人去求来的恩准?呵……这样的“后门”应该多走走,大家都能跟着沾光,妙哇。
  假山下几声莺莺燕语传来……
  “你也是正黄旗的秀女?平日里怎么没见过你?”
  “是啊,是啊,你叫什么名字?”
  “因为我老站在后面的缘故吧,大家不觉得脸熟。见过各位姐姐了,我姓富察,叫侍珠。”甜腻腻的娇声传来,如天籁般好听。
  “你也姓富察?啊……和我可是本家!我叫玲珑。”一向瞧不起人的玲珑今日认了个本家倒是没有摆大小姐的谱。
  “咯噔”我打了个激灵……不会吧,是她!!!我眯着眼睛从缝里打量出去,那妮子也穿了身湖绿色的秀女袍子,淡荷色的精致绣花兰草滚边一看就是兰儿的手笔。她此刻正甩着手绢,扭着腰,挂着妩媚的花儿一般的笑……笑得象个天使。
  天使的背后是魔鬼……我说怎么深居礼佛的老祖宗今儿插手管起秀女放假的事情来,原来是这个小魔女去搬动了太上老佛爷。
  这个名字怎么这么怪……侍珠……侍珠……富察侍珠,我呸!亏她想得出来,“哈哈!”实在控制不住,我此刻笑出声来。
  只见我家“富察侍珠”眼皮一翻,看她老妈叉着腰在那假山上毫无淑女气质的大笑,就象老鼠看到了猫,吓得瞳孔收缩了下,娇颜顿显惊惶。
  “各位姐姐,前面那亭子看着很是凉快,既能赏花又能遮阳,我们到里面坐坐?”富察侍珠瞬间恢复了镇静,把我当成空气,邀请着几位同旗籍的大小姐移步去前面的浮碧亭。
  “我当是谁呢,又是那两个下五旗的。”富察玲珑瞟向额真,似从鼻子里哼出音般的腔调说道。
  “哼,有的人啊,出生再高贵的绣花枕头肚皮里还是破絮烂糠,不期待你的嘴巴你能长出象牙!”
  唉,那个玲珑,和额真斗嘴从来不是对手,却偏偏两人见了又要斗几回。
  “走吧,刚认了个本家妹妹,咱们去亭子里聊聊去。”那个和富察玲珑一直“孟不离焦”的赫舍里.容。拉着正在和额真瞪着眼做着空中较量的玲珑,再挽着“侍珠”,翩然而去。
  “就是!咱们快走快走,别老怵在这里。”早就想离开我锐利视线的“侍珠”也拉着玲珑想快点离开这里。
  “侍珠妹妹,容姐姐,难道你们怕她们?怕什么怕!一个下五旗的不就仗势着嘴巴厉害!”
  “我才不怕呢!我只是现在好热,想到前面亭子里歇凉……嘿嘿,歇凉。”
  不怕?那晚上我来让你知道什么叫怕!我一个冷眼扫向前面那个湖绿色的背影……只见她那小小身子后面象是长了眼睛,六月的天儿也微微缩了下脖子打了个颤栗……
  *
  红色花,绿的草,蓝的天,白的云……
  我拿着毛笔在白宣纸上努力地挥毫……拿远点,走两步,仔细端详。恩,非常不错,这大胆的色彩运用手法很有点超现实的抽象意味。嘿嘿,不是我自夸,我那美术功底深厚的老妈如果看了绝对会欣赏。
  最后在我的作品的左上角落上我那个无比长的蒙古名字,丢下了我当做刷子使的毛笔。可……唉……一想到现实我只能叹气,这里是崇尚写意画风的三百年前的宫廷,我这样的作品在这些“考官”的眼里怕只能以两个字形容——垃圾。
  看着钦安殿内别的姑娘或在沉思着刚才御花园的美景,或洋洋洒洒地泼墨挥毫……原来这半天假也不是白放,让大家观赏下花园美景,然后做画,再交给考官评审后呈御览,这个也是考察“才、工”的一部分。
  今日高高端坐在正殿中的考官是代太皇太后来考察“才、工”的皇太后和孝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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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  墨色错落 周一 九月 20, 2010 11:23 pm

来考察“才、工”的皇太后和孝安皇太妃。
  端庄的皇太后坐在右首,太妃坐在左首,正在仔细地鉴赏着每一个已经完成的作品,并给出评语。旁边恭身站立着一名“书记太监”,根据评语好坏分几个等级记录着。
  飘进我耳朵的有:“不错”、“尚可”、“差”,等。
  正在估计着我的大作估计会是“差”……突然,一句话清晰地飘进我的耳朵。
  “好漂亮的画啊!”孝安皇太妃咬文嚼字地发出奇怪的声音。腔调怪,这个评语也怪!难得她这么不吝惜语言去赞美一副画,可见这画果真出色!
  “谁是富察侍珠?”太妃开始点名。
  呀……这个小妮子丹青好了得,看来我小觑她了。
  “回太妃,我就是侍珠。”那丫头喜滋滋地出列,娇滴滴地施了一礼。
  “啊……”一向严谨端庄的孝安太妃发出了声轻呼,随即向“侍珠”瞪了一眼,看她还是笑颜如花。
  “侍珠,优。”太妃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轻轻地对旁边的书记太监说道,眼睑微阖掩饰着底下的情绪。
  *
  “哈哈哈……”一串非常放肆的笑从乾清宫东暖阁的一间阁室里传出。
  兰儿捧着我要的点心蜜饯的朱漆搁盘差点就要吓得打翻,看我对着桌子上的东西笑个不停,急急搁下了盘子凑过来。
  “有什么好笑的,宛仪这么开心。”她瞅瞅我嗔道。
  我摆摆手,示意她看桌子上的画:“喜儿,今儿下午画的画,你来看看,哈哈……”
  “好、漂、亮、的、画、啊!”她一字一顿念了出来,纳闷道:“这哪是画啊,不就六个字吗?也不是我家格格的画儿啊,是个叫富察侍珠的。”
  让她更郁闷的是,她面前的这个女人等她说完直楞楞地看着她,怔了一会儿,却马上笑得更加猖狂……
  *
  又入夜了,阳光从宫廷的各个角落剥离,如抽丝一样缓慢,纯净深蓝的夏日天空慢慢沉淀出黑色。
  正和现在已经是标准的嬷嬷样的兰丫头絮絮叨叨地说着白日里的“游园”,喜儿的淘气……不惊疑地瞥见御前大忙人全公公不知道什么时候立在门口,想说什么又憋着似的,神情诡异。
  看我们注意到他,他方跨进门槛,苦着老脸:“娘娘,喜格格已经自打下午被皇上叫去懋勤殿训话后,一直在哭,本来她不要老奴告诉娘娘,可……”
  瞅一眼那案上皇帝陛下叫人给我呈来的“好漂亮的画啊!”,心下明白,定是太妃下午特地叫人送到上书房给皇帝看的。不过,虽然我当时也笑得很爽,但好玩归好玩,烨儿的对那丫头的处置是对的,否则晚上我也会过去修理她,因为……太妃也姓富察;再因为……她搬来了多年不管后宫事的老祖宗懿旨,为了自己好玩打扰了祖宗清休。
  “皇上怎么处置?”
  “禁足三月,不得出宫。”
  全公公说的宫,可不是皇宫,应该是乾清宫!自我回来后,按我这个母亲的强烈要求,喜儿就从景仁宫又搬回乾清宫的“瑞喜轩”。禁她足对好动的女儿可是天大的惩罚,意味着再不能去慈宁宫骗老祖宗的好吃好喝啦,再不能威胁利诱在旒庆宫上学的弟弟们“捐”出各自珍藏的小玩意给她这个姐姐玩啦……看来她老子现在气头上。
  “在看到喜儿的画之前,皇上在做什么?”
  “召见御史郭琇。”
  郭琇?江南道御史郭琇?敢犯颜直谏朝廷各大员吏治德失,以胆大闻名,专爱弹劾皇帝宠臣的那个康熙年最著名的黑脸判官御史?这个人最疯狂之处还在于连皇帝的话也敢反驳,曾经驳过龙颜,果真不怕死!不过烨儿好象对他还蛮欣赏的,能在皇帝身边敢说“不”字的芋头青还真不多,物以稀有为贵。
  “他这次又是弹劾何人?”
  “河道总督靳辅。”
  哦……喜儿今日果真倒霉,撞上了铁板。她老子最近除了忧虑俄罗斯和准葛尔的事就是河务问题,河道总督靳辅一年拿户部一百万银子,最近又加到近二百万两,却几年治河没有大的功效,本来就连年因战争不富裕的康熙朝能不急吗?前几日户部连上几个折子都是说治河花费太大,有伤国力……今日郭琇必是弹劾这个问题。可……烨儿烦恼的是目前除了靳辅,对于治河,别的人又没有一个可行的方案,现在倒不是怕花银子的问题,是怕花的银子如落花撒向流水,永无回报。
  “知道了,谢谢全公公了。”
  “娘娘不去看看格格?”他见我正襟端坐都没有想动的意思,有点诧异。
  “我去,她会哭得更伤心,女儿哭我也跟着揪心。与其和她一起哭,倒不如好好想个法子讨一个人开心。”
  我一边说他一边眨巴着眼睛消化我的言语,听到最后小眼睛倒是放出光彩,释然道:“奴才就知道母女同心,娘娘定是有办法!呵呵……”此刻他开心得象个孩子,记忆中全公公少有对人这么好。
  瞧他那上了点年纪已显得不太年轻的背影,逐渐隐没进暮色里……他是真疼喜儿……印象中他的身影是矮小的,蜷曲的,因为这生来注定是皇家奴才的身份平日见他总是躬着腰,就没有看到过他挺直过腰板。
  夜色中,就这样的一个并不挺拔的朦胧背影……此刻在我眼里却慢慢变得高大起来。
  *
  和乾清门相连的高出地面两米的“御道”,高贵的汉白玉须弥座台基上的雕云纹飞龙的栏杆被灯笼染成晶莹的绯红。站在宫门前看向那“御道”最中间的一路排开的高举宫灯的内监簇拥着的那袭明黄身影……皇上御驾回宫了。
  张罗着几个大丫头和内监给他换上便服,泡上一壶他最爱的春茶,柔柔地给他捏着肩膀,和后颈处的僵硬。
  许是这乖巧小媳妇的作态让他满意,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操心的皇帝陛下此时脸上线条已没有甫进门时候的僵硬,慢慢变得柔和起来……
  “张如妍是谁?”他闭着眼睛似说着梦话。
  咿……本来准备了一肚皮的回答关于喜儿的事,怎么出口的却是这个。
  “山东巡抚张汧之女,汉军旗,和我同属正蓝旗。”
  怎么问起这个?莫不是早有“好事者”告诉他这次秀女有个绝色吧……他却是入定般,不做声色。
  “张如妍、富察玲珑和赫舍里容和你关系如何?”沉默半晌,我都以为他快睡着了,突然说话把我吓一跳。喜猪傍晚给他说了什么么?
  “张如妍和我一旗的,平日还算谈得来朋友吧,另外两个可是正黄旗的我也高攀不上啊。”似笑非笑地打趣道。
  突然想起,明天的重要日子,马上游戏就要结束,可我连见他的资格估计都没有,有这个“天大的后台”也使不上,立刻向他埋怨。
  “放心,我有安排,你明天去去就好。”他转过身来拍拍我背安抚道:“本来准备到时候随便找个就好,没想到这个意外的‘惊喜’自己就蹦了出来,张如妍容貌很出色么?”
  懵懂地望着他,我点点头。他今天什么意思?老是说我不懂的话。瞅着他明明是深思熟虑以后的话中有话却偏语气平淡如水……张如妍?我眼睛眯了起来,危险地看着他。
  “唉……就知道你会胡思乱想!明天以后你就都会明白。”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就窝气:“这些年你都已经那么多妃嫔、贵人、常在!还生了十几个阿哥,四、五个格格!以前的我都不计较了,这次又看上了新的……”虽然有事后翻旧帐,矫情的嫌疑,但是我说起来还是泫然欲泣!
  “有你回来,我矣足已!”他定定地直视着我控诉的眼睛,象看进我的心里。
  “那你干嘛老提到张如妍那个秀女?”
  “因为我知道她很美丽……但是更想知道她是不是还够胆大,够心细。”
  正在仔细思量他这番话的底下意思,他手指轻划过我的发际幽幽道:“最近一直在想,我们之间为什么就我一个人在变老,你却越活越小。有时候甚至比女儿还小!喜儿都比你会窥探人心。”
  喜儿……她,我发现真是人精!遗传了他和我的最好基因,一想起她我就甜蜜得带笑……正如此刻对着她老子诱惑地媚笑。
  带着救赎女儿自由的高贵目的,我再一次地***上身心,成功俘获了这个自愿上勾的男人……今夜……未央。

  殿试

  卯时。
  虽未见太阳,东方泛白的天际却扯出的一丝丝、一缕缕溢彩的朝云。
  静静休憩一夜的宫廷,开始复苏。各个宫门都开了钥,按值的宫人安静又有条不紊地开始了又一天的繁忙。
  此刻哪怕有成千上万个人在忙碌,宫里的早晨也是宁静的。象无声电影一样安静而又有序地换岗换班的画面……很难形容的味道。
  也许……这,就是宫廷的规矩,皇家的威仪。
  在这样的地方,你能感觉到无处不在的肃穆,连空气恍若都带着微微的压抑,我的脚步也跟着轻了起来。跟着前头那个叫小顺的小太监,安静地在碎花石子路上走着,硬底鞋子敲打在彩石上的“叮叮”和园子里偶尔飞过的鸟鸣是一路过来听到的唯一声音。
  初夏的早晨,却并没有白日的燥热,习习袭来的凉风夹杂着朝雾还未散尽的露气,湿湿的,凉凉的……正如今早他的吻。
  浅眠的他寅时就把我唤醒,懵懂中看看那乌漆抹黑的天空,我没好气的告诉他今日明明是卯时“殿试”,本来昨晚就透支了体力,干么这么早就折磨人起来。
  “张如妍告诉你是卯时的?”
  是啊,不是规矩么,最后一天的“殿试”延后一个时辰……昨日下午和一个旗籍的几个好姐妹特地来告诉我的……
  迷糊中只听得已经起来的他叫来全公公说什么改时间的事情……
  “想睡就多睡一个时辰吧,没什么打紧。”断断续续地,只记得他临走前的这一句话,和那一个吻。
  深深吸了一口属于御花园特有的花的芬芳夹杂着松柏的清香,缓缓吐纳一次。到了……钦安殿那金红色的琉璃建筑前那道“天一门”已在眼前。
  “站住,哪个宫的,有腰牌吗?”门口的侍卫高壮如塔,旁边鹤立着一个长脸公公上上下下打量着我的服色,拿腔拿调地扯着喉咙道。
  小顺子公公涎着笑脸欠了下身打着哈哈:“这位公公,都是当差的,小的哪个宫的不方便说,您问问李贺年公公小顺儿是谁他准知道!”
  “点卯时间已经过了,各旗秀女寅时就已经在正殿候着了。上头说了,分住在别的延辉阁等别的宫殿的秀女只要错过应卯,不管哪旗的都不得进入钦安殿。”
  寅时……卯时?想起昨日临走时那张绝美的脸,恬恬然带着灿烂的笑:“姐姐好象不住在钦安殿里,不知道住延辉阁还是和边的几处宫房?刚刚李公公告诉我们钦安殿的明日延后一个时辰点卯,说是皇上的恩典。”
  张如妍,你果然胆大!妈的!我被“黑”了!
  这突然降临在自己身上的戏剧化一幕此刻让我窝火!虽然这“选秀”的游戏我的心态一直是个旁观者,因为一直知道谁在导演,所以自己的这个角色演得是好是坏,从来没有在意,一直享受着这个宫廷选秀的华美过程。十几年来的宫廷生活告诉我这里从来就只有利益的权衡……本以为能以这个无权无势的蒙古“秀女”身份,能安然地置身事外……我本“玩票”,却偏有人拉我“入戏”。
  脑海里如电般闪过棋局一样错综复杂的关系……难道是早来晚走的秘密被人发觉?不可能啊,我分得的芜房离她们很远,宫禁后秀女严禁走动,全公公安排这样的事情一直很小心。就算是有通天本事的人发现这个秘密,那也更是不敢“黑”到我身上啊?那是……仔细思量烨儿昨晚的话……今晨的话……呵……导演既然都说不打紧,那我就……随“情”入戏?享受一下被陷害的乐趣?
  “公公,我们是乾清宫的,请给个方便。”觑一眼小顺儿,他赶紧会意地拉出腰上的铜牌。
  那长脸太监仔细看了小顺儿的腰牌果然不假,再瞅瞅我身上的秀女装扮模样,换了副嘴脸:“都是当差,本应给个方便,可这姑娘……”
  “皇上的事情,你难道也想管么?”小顺儿这次挺直了腰板,拿足了架子。
  那太监立刻噤声,哈着腰放我们过去……在这里,没有关系的人是根草,有人罩的感觉真好!
  刚进去转过回廊见正殿台阶上已站有数名大小太监,正殿中隐隐传出众多女子的莺声燕语,看来我果真迟到。
  “迟到的秀女请去后殿等待下一批甄选。”铁板……黑脸的公公冷言冷语没有情绪的声音。
  “皇上不是改成早朝后巳时开选了么?还有两个时辰怎么会迟到?”
  “那是皇上!能和秀女一样吗!这里的规矩就必须是寅末点卯!你倒是鬼精得会打听,消息灵通啊,你是哪个宫的啊,交完差事就赶紧走吧。”
  小顺儿跃跃欲试准备为我闯关,看这几个大太监黑着脸的样子,我一拉他衣襟,让他跟我下来。敛首给他一个礼:“谢谢公公带我进来,我这就去后殿了,您去回差事吧。”
  *
  说是后殿,其实不过是钦安殿后院的一间比较大的穿廊过厅而已。
  “茉儿,你怎么现在才来?这么久你都不告诉你住哪间芜房,我问了好几个人都说没见你。”
  是额真……难道她也迟到?她可是住在钦安殿……
  看看或坐或站,零零落落散在后殿里的大概也就不到十个秀女,大多是下五旗籍的。有的悄悄私语,有的只是坐着立着或看窗外,或静静地想着什么……一改以前的热闹。
  “你们又没有迟到,为什么不去正殿?”我纳闷了。
  “我们本来都是站在正殿的,被人叫出来的……”一向爽朗的她今日难得情绪低靡。
  “唉……刚才太妃公布了这些天考核后的成绩,说皇上这次开天恩,一改过去只选‘优’等的,这次大家机会均等都有面圣的机会,可是除了我们这些个极‘差’的。”她接着又道:“我倒不怎么伤心,因为本也无心选秀,可是知道自己考核居然是‘极差’,我实在不相信!”
  看她紧紧拧着手绢,忿忿不甘的模样……额真今年16吧,人生第一课没想到是在这宫廷。
  此刻我的心却一片空明……终于知道我为什么被“黑”了。抢打出头鸟,我虽尽量做事低调,可是还是被打向额真这只鸟的子弹的火花溅到了。因为我清楚的记得那次呈到乾清宫来的她的成绩可是前五十!额真得罪的人的后面……就是敢这样在宫廷内的暗箱操作打下她这只鸟的人……
  此刻犹如找到线头的一团毛线,渐渐理出了脉络……可叹最近我的心不在这头,每天两边跑着扮演着两个不同的角色。
  晚上,在乾清宫那头的我……是真实的自己,两个孩子的母亲,一个男人的“妻子”,虽然暂时是“隐形”的。
  白天,在钦安殿这头的我……是皇帝陛下钦选的御用演员,体验着似假亦真的“选秀”生活。
  自己的老公一向英明无比,看来昨天真是错怪他了,他昨晚的话心里大概知道了是什么意思。现在唯一不能确定的是……关于那个张如妍……她和玲珑那几个走在了一起,所以设计我?还是她知道了我的一点秘密……晚上不在的秘密?
  她很美丽……她够心细……够大胆……隐隐约约心里升起了一个轮廓……皇帝陛下昨日的言下之意……
  *
  庄严悠扬的钟声划破了御花园的宁静,象音乐一样好听地回荡在钦安殿每个人的耳际。
  可是守侯在殿前宫人们的神情却没有因为这如涟漪般漾来的悦耳钟声而变得丝毫轻松,反而象战场上的战士听到了号角,立刻打起了精神。腰,挺得更直;头,垂得更低。
  从御花园的卵石御道到天一门内正殿,分两排站着的宫人静声长立,敛首低眉。但,如果仔细观察,那些个低俯的脸微微的偏向那“天一门”的方向,眼睛也偷偷的往南边倾斜。
  宽敞的重檐盝顶正殿深三间,面阔五间,此刻排满了最后等待“圣阅”的从这三年一次数万人的待选秀女中精挑细选的各旗佳丽,大概有三百多名有幸能参加最后的角逐的“选手”。
  殿内的姑娘们从寅末开始就已经等候在这里等待着这一生最重要的时刻,已经近两个时辰了。能撑到最后“面圣”的这些个权贵的千金,个别人或偷偷地抚着自己那已经站得僵直的腿……或揉着保持着挺直姿势太久的腰……还有些人身体和表情一样僵硬,既不说话,也不动缠,象是生根在殿里的逼真雕像……
  “哒哒”的整齐靴声传来……那是代表天子即将亲临的御前侍卫布岗的声音。
  一直在门口候立的总管太监“啪啪”两声击掌……殿内的空气仿佛也凝固起来,见此番阵势,已经在宫里培训了半月宫廷礼仪的秀女早已明白那万众瞩目的“第一人”就要驾临。平日里再尊贵再活跃好动的贵胄们此刻也收起了“小动作”,按照宫礼挺直着上身,只是双手微抚着半屈的膝,敛首静静地等待着……期盼着……忐忑着……
  初升的斜阳透过浮云穿过钦安殿那已卸下窗纱的菱花小孔,在一个个朝气青春的丽颜上印出朵朵菱花……象那夏日盛开的繁花。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如浪潮般一波接一波的整齐呼喊此刻地动山摇,响彻整个御花园……
  越来越近……等最后一轮儿发自正殿门前御前侍卫的“万岁!”声响起,有心的秀女发现南边敞开的殿门出现一抹被朝阳拉得斜长的人影。
  “免礼!都起罢!”轻轻淡淡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虽不大,却清晰威仪。
  那是……龙的声音……
  女孩儿的心思说此刻不好奇想看看那一向属于天空那么遥远的皇帝的模样那是矫情,这一直只是在梦里憧憬过的真龙天子此刻正咫尺可望的地方,而自己就有可能被选为这么个全天下人的主子的妻子……是不是能给家族带来珍贵得无可比拟的荣耀,从此一跃枝头做百鸟之王的凤凰……就在今日此刻,心也跟着象那小鹿般“突突”乱撞。
  偶尔抬起羞答答的媚眼偷偷瞅向那黄色的尊贵身影……原来这天下最高贵最有权势的男人还生得如此俊朗英武,看那在殿里四处扫过寻找着什么的眼光往这边袭来,又害羞的垂下了眼睑……心里甜似如蜜……女孩儿的心思不难猜。
  今日反常……总管太监见皇帝陛下快把这个整个大殿连角落都看了一遍,快一柱香工夫了,诡异极了……
  “皇上,是否还是按往年每五个一拨,奴才让她们走近看看?”搽把汗,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是李贺年?”
  这平静无波的声音传来这太监耳际,却让他高兴得犹若听到天籁……尊贵的皇帝陛下记得自己。
  “回皇上,奴才正是!”声音微微颤抖,不能自已。
  “这里就是此次最后参选的所有秀女?”
  不知道为什么这听起来淡得不能再淡的语气却让李大太监感觉风雨欲来的寒意……皇上是否话中有话?难道按照太妃命令悄悄处置的几个秀女里面有通天之人?不可能呀……皇上是随口一说吧……一秒钟的犹疑后:“回皇上!此次户部选上来的最后参选的所有秀女已都在这里。”
  “你当真确定?”
  李贺年稍微犹豫了下,整个宫廷都知道面前这个主儿一个心有九个窍,今日这么问铁定是太妃处置的那几人中果真有什么蹊跷……
  “奴才确定。”豁出去了,两头都得罪不起,也许皇上只是问问。
  “把花名册翻到第三页第十七排,念!”
  “正蓝旗蒙古台吉卡达多尔济呼图克图格格斤之女卡达卡达多尔济呼图克图格叶末。”憋着一口气念完这个古怪的长名字……实在不感置信,怎么会是这个外藩的蒙古女人……通天的人?这、这、这一次猜错,可……顿时身子发起抖来如筛糠。
  “啪”那厚厚的用于册封秀女的金色册子重重拍击在案上的声音,正如他心底那根一直绷紧着的弦断的声音……
  “真是朕养在身边的好奴才啊!”皇帝不怒反笑,那笑让这太监一阵阵头皮发毛……原来朝廷中传言果然是真,都说皇上笑着处置一个人的时候远比盛怒中的处罚来得可怕。
  再懒得搭理这跪在龙案后的太监,也不理会正静静立着的摒息观察这突来的闹剧的秀女,使个眼色给早上带那个女人来这里的太监。
  “小顺儿?”皇帝轻轻摆摆手。
  “喳!”
  机灵地小太监立刻领命而去。
  *
  风一直吹着,凉凉的好舒服……暖暖的朝阳好象此刻射在我的脸上。
  只觉得刚刚睡着,就被那大呼小叫的不男不女的死太监叫醒。
  靠着后殿芜廊的栏杆正晒着太阳好眠的我,正在梦中和喜儿追逐着好大的一个棉花糖,就快抢到手了,这太监的尖声如魔音穿脑……唉,挫败……梦里的女儿正在对我得意的笑……
  死妮子,梦里抢不过你,哪天叫御膳房给我做十种好吃的东西在你面前吃个精光……嘿嘿,这个我也只是能想想,就算真做了,估计也有个人不准我一次吃这么多!
  迷迷糊糊跟着小顺儿踏上了月台前的台阶……恩,这么多侍卫,是回乾清宫了吧……今日难得太阳还这么亮就可以回宫了,回去我再好好睡它一觉。
  这个小太监也太聒噪,一路说个不停,细细的嗓音象唱曲儿似的……太阳此刻怎么看起来发白,身上还有点发冷……还有几步台阶就到了……我要回我那温暖的卧室,美美地睡觉,任谁也不准吵醒我!
  呵……他正站在“家”的门口等我,站在门口的月台。难得啊……月亮都未升起他就批完奏折回宫了。
  “烨儿,你回宫了!”带着笑,等着如往常一般被紧紧拥进那个温暖的怀抱。
  他看我的表情怎么那么怪异……拉过我手,又摸摸我额头和脸颊……最后还是把我拥进了他怀里……好温暖,立刻就想睡了。
  我怎么听到他在诅咒?说我受风了?
  “李全,朕得即刻回宫,你来善后,你知道该怎么做罢。”他急急吩咐着全公公,想起什么回头又交代一句:“即封张如妍为贵人,别的等皇太后来为宗室甄选。”
  *
  一直跪俯在地的李贺年见皇上拥着那名在秀女中名不经传的蒙古女子绝尘而去……
  “没想到,我这一生战战兢兢,临老却押错了宝。”这个宫里的规矩是什么样的,这个老太监比什么都清楚。一直如履薄冰,小心翼翼,今日却踩到一脚浮冰。
  “全公公,李谙达,就算是要让我这个不中用的老东西死也要死得明白吧!她到底是哪家千金?”
  “千金?嘿嘿”全公公拉起嘴角的一弯笑,细眯着眼睛凑着这太监的耳朵小声地道:“她不是千金!是比皇后还重的万斤!”

  茶茗(春节快乐)

  黄山贡品毛峰,今春新茶。
  据说清明时那天在黄山之颠的凌晨,日月交替凝结出的精华——朝露,刚刚打上花叶边缘那短暂得不到一刻钟时间采摘的嫩芽才是极品。而这极品,茶娘能采制出四两就算是运气。
  西洋的水晶琉璃杯里就盛着一杯这样的极品。身披白毫,形似雀舌的青黄色茶叶被沸热的玉泉山泉水冲泡下去,只见朵朵嫩芽在滚烫的热流中舒缓着身子,在杯中打了几转后似朵朵半开的金莲,在水中半浮着渐渐下落。
  一缕缕热气飘荡开来,顿时清香满室。
  细闻……茶的清郁之香中还夹杂着一股淡淡酸酸的果味……恩,是山楂。
  斜依着软塌,看面前的几上摆放着盛满冰块的紫铜把手的冰桶子,里面的冰是取自西边玉泉山上那只为皇室供应的山泉水制成。玉泉山水甘甜可口,清冽透凉,把这泉水寒冬时节盛进水车拉到紫禁城外一个专门为皇家制冰的所在,放进冰窖里……一般都挖得极深,多层密封严实以保温,供夏日使用。
  叶形的白玉碗盏中是雪白的银耳百合羹,上面正漂浮着透明如水晶一样的冰块,还有白的莲子,红的山楂……在这夏日的晌午,那一抹冰凉让人倍觉清爽,这红红白白的色彩视觉盛宴,让人馋涎。
  我吞了一口口水,看着一粒粒红艳艳的果子被人送进了那张同样红润的唇瓣。
  “喜儿,冰桶里还有没,给我留一碗。”放下手中的杯子,巴巴地瞅着她一勺子一勺子往嘴里送着红白相间的冰品。
  “你母亲性寒忌生冷,现在病中。你今日好生照顾,等阿玛午膳时回宫。”她装腔作势地学着烨儿严肃的样子。
  “这可是圣旨哦,妈妈,喜儿不敢违旨让你偷吃!”
  看她那小人得志的得意样子,让我无奈……端过我的茶杯子一口饮尽这极品毛峰。唉……就算刚刚还觉得是极品应该珍惜,还有点诗意。那现在堪称牛饮,什么味道都也茗品不出了。
  “妈妈,有件事情我想不通!为什么阿玛只给你封了个乾清宫“夫人”的女官儿,却封了张如妍做贵人。可我那日明明告诉阿玛那女人和玲珑几个准备害你和额真!阿玛那晚还不准我告诉你,急得我哭。”
  哭什么……我升官了呢,以前是“宛仪”现在是“夫人”。顺治戊戌十一月,礼部等衙门议定宫闱女官。乾清宫被有夫人一员,秩一品;宛仪一员,秩二品;婉侍六员,秩三品;柔婉二十员,芳婉三十员,秩俱四品……现在我好歹也是一品了……心里却是明白她老子的安排,这样对我更适合。
  瞅着女儿忿忿的脸,呵,原来是她……想起那日假山上看到“富察侍珠”和富察玲珑认本家的亲密样子……呵呵,原来她那日做了回混入米饭队伍的粽子(奸细)。
  “前几日我在老祖宗那请安,太妃也在,拿了几个画像给老祖宗看说这次秀女有几个长的特别俊又乖巧,其中就有张如妍和富察玲珑。”她一边说着把最后一勺冰羹送进口里。
  “老祖宗怎么说的?”
  “老祖宗只是笑笑,说皇上的事从小就是自己作主,再说她年纪也大了眼睛看不清罗!”
  她托着腮想着什么:“我可就好奇了!有什么人象太妃说的美得象天仙!等她走后,就求了老祖宗来瞧!哼!妈妈已经回来了,皇阿玛还封那美女做贵人!妈妈你得把阿玛看紧罗!”
  我才不担心呢,你阿玛那日还没看到她模样就封她做贵人,打的什么算盘我大概能猜到一、二,毕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男人。看来女儿还不了解她父亲的根底……瞥她一眼看她为我忧虑的苦苦思量的神情煞是可爱。
  那天晚上我说烨儿怎么知道那几个秀女,原来……都是我家“猪”搞的鬼,哈哈。
  “给我一碗雪耳山楂。”直视着她的眼,和她较劲。她诧异……我坚定。
  心里对我们家那“主子”实在无奈,但是更多的是感动和唏嘘……他紧张的一直都是我,不管是苏麻还是茉儿的,不管这外形怎么改变,内在的自己对他来说是无二无别的吧,想到这里心里甜甜又酸酸的……为他……感动。
  苏的身子性寒,我可是从小到大健康皮实得很呢,那日不是一口气连吞下五份冰淇淋,肚子叫都没有叫声,何况这点小冰。太医这几日也来好几趟了,再三担保只是风寒,身子有点虚,可那霸道的男人半信半疑,药方都上下看个许久都快背下来了,还自做主张地加上些东西,难道这十年来他还自学了医术?
  “你不说就不算违旨。”
  “那有什么好处?”
  初愈的柔弱小母亲与狐狸般的女儿,此刻对决……
  狡黠的黑眼珠子微眯着眼打量着我,象只爱算计的小狐狸。无奈……这个小东西什么都象她爹亲,家里有老狐狸还不够,又新出炉了只小狐狸,家门不幸……
  “三天后保和殿另一场真正的三年一次的‘殿试’,不知道有没有人有这个兴趣……”
  “哇……点状元、榜眼、探花的殿试么?”
  “那殿试有什么好看的,他们考试得一整天呢,看他们考腿也酸了。我们呀……等他们考完两天后去看‘金殿传胪’。”
  “唉……上次装秀女,阿玛都禁我足了。这次要扮男的装进士……”她苦着小脸,使劲地眨着眼想挤出几滴博取我同情的眼泪,可惜失败。
  难道想去看老虎还非得把自己扮成老虎进笼子里看么?喜猪哇,貌似聪明,不过有时候也比较憨。
  “保管你能看到完整的状元、探花、榜眼……”话还没说完,面前就飞来一碗凉津津,红白相间的物事,那小猪手还殷勤地给我多加了两块冰。
  “相信你老妈我了?”
  这么快就叛变了?唉……我还以为得拿出个更大的诱惑来贿赂她呢,这妮子见利叛节,见风使舵的行为不知道象谁。
  “妈妈做事,我放心!喜儿永远在妈妈后面跑,做妈妈的宝。”她“嘿嘿”地妩媚地笑着:“再说,妈妈一点都不老,看起来比喜儿大不了多少!”
  她一个帽子一个帽子的往我头上高高的抛来,我扒拉进两勺子冰镇雪耳在嘴里嚼着,那加了蜜的冰水顺着喉咙凉凉的滑下……这感觉,就象我目前的心情……舒坦。
  *
  光影渐渐偏西,太阳在窗棱上的倒数第三格露出了半张脸,红彤彤的并不刺眼。
  这个时候是我一天中最期待的时刻,在太阳完全消失在最后一个窗格的时候就是宫内该“下钱粮”(下锁)的时候了,也就是宫禁。
  每天黄昏来临,紫禁城内廷的各个门户都要上锁,由总管太监监督执行,除了值班的乾清门侍卫以外,上自王公大臣,下至最低贱的伕役“苏拉”,全走得干干净净。
  外廷的人都走光了,皇帝陛下一天辛劳工作也告之结束,我却觉得我的一天才刚刚开始……就算是一生勤政的玄烨晚膳后一般还要去乾清门里南面的懋勤殿批阅奏章,处理公务。但,这个时候的皇上可是属于内廷的了,属于乾清宫了……
  我听见时间流逝的声音……阳光在南边那排窗棱倒数第一格了。
  “下钱粮了!”果然,乾清门传来宫禁的声音,那值日公公的尖声穿透力极强,余音绕梁。仅跟着,内左门、内右门、日精门、月华门……交替着:“大人们下钱粮了!”这是通知守卫外朝侍卫们该上锁了,再听值班宫门侍卫齐声应诺一声,首领太监巡视后出具一张单子交给总管太监,总管太监再交给全公公呈阅。不过,按照多年前的习惯,极会察言观色的全公公总会把这单子最后交给目前任宫廷一等女官,皇帝近侍的我,以示尊敬。
  看看天色,差不多了。拍拍掌,唤来万福——这个长得越来越符合他名字的大阿福一样的公公。自那次“初选”,奉旨帮我“作弊”后,此后见我甚是恭谨,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谙达全公公点拨了他?
  看他带着笑的面颊那两垛敦子般的肉,把小单眼皮都挤眯成一条缝隙,我竟是看不到他眼珠子……或许,他生来就是个“面带猪像,心中畅亮”的人精?
  “皇上用过晚膳了么。”随口问着每天必问的话……答案早就有了不过是重复应礼而已。
  我病中几日,他都是陪我在榻前用膳的,此时还未回,定是有事……可是在弘德殿或南书房和大学士甄选明殿试题目? 康熙年间的“天子门生”的殿试一般在每年的四、五月进行,今年因为“多伦会盟”和提前进行的“选秀”,众多大事都安排在这两月,殿试于是按照钦天监挑的日子,安排到了“会盟”和“选秀”之后。
  “还没。皇上离开南书房后,就在懋勤殿觐见新‘引见’面圣的即将新任的几名河道大臣,还特地赏赐了‘六安茶’和御制的樱桃浆、乳酪茶、雨前龙井、南苑花红。值日的翰林也人人有份……此刻皇上过来叫奴才过来问候一下……”虽小但是晶亮的小眼边说边眨,顺着耳,低着眉。
  哦……人人都有么……好极了!
  “叫膳房这就传膳到懋勤殿。”下午赏赐臣子的都是些甜的不对他胃口的东西,他定是进得极少,我也饿了。
  *
  深蓝色的天,漂浮着阴影一样的暗云。
  通往懋勤殿的白玉甬道上点点灯光勾勒出宫檐的层层重影,马上夜了……宫廷的夜晚被早早挑起的一串串红笼拉出一道宁馨的味儿来。
  “婀娜花姿碧叶长,风来难隐谷中香。不因纫取堪为佩,纵使无人亦自芳。夫人你来了!”刚刚绕过垂花门进得懋勤殿里间,就闻得一股清郁的兰草香气。
  他在做诗……这人耳朵真好使,不过敢不用皇帝许可就放人进来,嘿嘿……没几个人有这个特权。
  嵌螺贝的云足素面楠木案上摆了一个蓝瓷花盆,里面是一颗茂郁的兰草,靠南的一溜墙另摆了几个高脚的花几,上面也都是刚打出嫩黄蕊的兰花。
  “夫人?怎么封我个夫人的名头来,还不如以前的宛仪来得好听。”看他刚刚写完晾在案上的咏兰的诗还带着徽墨的余香,我凑过去帮他小心地吹着墨。
  “你就是我的夫人,乾清宫本就设夫人一职女官,你来做名副其实。”
  他拉我过去放他手心里搓了下,再贴贴脸,试过温度,满意地拥紧我身子禁锢在他怀里让我和他一起赏花。
  案前那盆是一株多头的兰花,花芯根根相抵,鼓鼓的突起的样子瞅着和御花园常见的四季兰非常不同,很特别。那朵朵半舒展着黄绿色的开花芽,正摇曳出若有若无的清香。
  嫩绿的叶片上系着一尾黄签。
  “千佛兰,慈宁宫制。”我轻轻地念出声来,啊……老祖宗培育的兰草么。
  “哪天和我去看看皇祖母吧,你走后除了我和孩子以外,最想你的应该是她了。”
  唉……静静依附在他怀里倾听……对她……我不知道怎么形容,百感交集,似祖母、似朋友、似……
  “老祖宗知道是我么?”我的喟叹轻得如这兰馨,浅浅淡淡。
  他摘下朵小小的嫩黄斜插在我发鬓间:“她现在还不知道。不过,就象爱这小花,她如果以前喜爱,那不管你是什么样子,现在自然也会喜欢。就象我……”
  一时淡淡兰香夹着独属于他的暖暖体味萦绕耳鼻,心里犹如温泉流淌,潺潺缓缓的……象他……会么?
  此刻的他不再是白日朝堂上那个威严尊贵得高不可攀的天子,不过是我与之血液相通的男人罢了……是丈夫,也会心疼也会爱恋;是父亲,如磐石、如松柏般坚强。
  对他……我跨越了两次时空都无法诀别的男人,和他这样的累劫宿命……现在我只是心存满满的感激。
  顿时象那考拉看到心仪的桉树般,紧紧拥紧我的真命天子,把鼻子拱进他怀里深吸一口气……很香!他身上一直都有一种独特的香,象松木般干净沉蕴。
  “很香……”我喃喃对着他的胸脯说道。
  “唔?”他捋了下我的鬓角:“恩……你一直都很香。”
  “我说的是你啦!你身上的味道我很喜欢……香。”
  他沉默半晌,突然轻道:“说一个男人香对他来说绝对是侮辱。”
  啊……我手兀地松了下,小气鬼不会因为这个就生气了吧。侮辱?侮辱他?侮辱一个皇帝?一个这样的皇帝……我眼前刹那间出现了一把刀,那是常常出没于菜市口的那把白得晃眼的刀……我打了个寒颤,缩了下脖子。
  “烨儿……我不是这个意思。”吞了下口水,很没底气地细声细语。
  一只大手袭来,抓紧我的再牢牢地圈在他的身后,不让我离开,我越使力他却越发箍紧。和这个人对抗是不智的,索性趴他胸口乖乖数绵羊静观其变。
  果然,那杏黄色的箭袖托起我腮……墨色瞳仁深沉夜,澄明如星:“这些年里,多次曾经想过,如果你在我身边应该是什么模样。”
  听他口中轻叹,难道不满?只见此刻他眼中闪烁着戏谑微芒:“却是没有想到,某个人回是回来了,但是我怎么觉得象是少了个姑姑却多了个女儿……”
  “一张脸看得久了换一张脸给你看,不好么?免得你视觉疲劳,又去看上别的……哼,全公公说了如今宫里你得大小‘老婆’加起来已经快四十!比十年前多一倍还不只……”我的悲愤有如滔滔江水川留不息。
  “我很知足。”他定定看着我。他眼里已不见丁点儿戏谑,换上我熟悉的坚定和深情,温温的,沉沉的……
  “那是以前,现在你回来了,够了。”
  怎么听不懂什么意思……瞥向他问道。
  “你不需要去面对她们任何一个,交给我就好……而这次,我们将永不分离!”他说得坚定而又决绝,我似懂非懂。有的人说话天生就带有一种魔幻般的煽动力,让你不知不觉地去信服他,不计前因,不计后果。
  “美人赠我锦绣缎,何以报之青玉案。茉儿,你还记得青玉案么?”他突然转移话题。
  青玉案?哦,撤三藩前我捐出我的整个“无忧堂”那次么?
  “茉儿你说等我有得闲时我们去塞外或者江南,去看那汹涌的江、碧绿的竹、起伏的山……”
  啊……当年为了不让他伤心的随口一说,他却都记得。环抱着他腰静静听他诉说……
  “那也是烨儿的梦。你走后我一直记得要为你圆梦,三藩大局已定的二十一年,我在西山那边环湖修了个大园子,现在已经工程近半。以前想过梦里告诉你烨儿欠你的‘青玉案’会还给你,可是现在不用了,过几天我就带你去看那园子已经初有规模,等竣工我们就住那里,那里冬有你爱的梅、夏有满湖的荷……”
  他眼睛兴奋得澄亮,滔滔不绝神采飞扬地说着,就象是个得了宝贝急着献宝的孩子……见他如孩童般的雀跃,听着听着我却抑不住眼里的一阵阵湿意。
  康熙二十一年那是他刚刚平定了三藩,大局初定的时候,他还记得……他什么都记得……
  “姑姑……茉茉……怎么了,怎么哭了?”
  忽见我泪光,他急急用手为我拭去,手掌的粗砺触觉却让我倍觉温暖。
  拉下他手,我摇着头边哭边笑:“我是心疼银子啊,修园子得花多少钱,你要是把钱都换成宝贝我放在‘无忧堂’该多好!我心疼得哭啊!”
  我伏在他胸膛半真半假、口是心非地埋怨,哭是真哭,哭得肝肠寸断;心疼是真疼,疼他当年的苦,我却没有在一旁与他分担……
  执过他的大手,用手指在他掌心一遍遍地写着:“烨儿,傻子、傻、傻、傻……”
  被叫做傻子的人只是乖乖的坐着任身边这个小女人在他手心上一遍遍划着……眉目间溢出满满宠溺。
  男人如茶,这男人如我爱的一种茶。茗品间,初入口的苦涩下去,会升起一丝若有似无的淡淡甜甜,回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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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胪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古人认为人生极乐盖不过如此。
  为什么把“金榜题名”排字四大喜事之末,估计是因为这个荣耀离普通人来说还太遥远,不是人人都可以享受得到。就象是只在草原上做平面运动的兔子,就算把自己假想成鸟跳跃得再高也领悟不了雄鹰快乐……那在蓝天白云间翱翔的愉悦。
  作为古时一个文人,穷其一生能享受到的最荣耀的时刻,莫过于在帝国的心脏,在至尊君亲面前举行的“金殿传胪”。(指殿试之后宣旨唱名和出榜的盛大仪式)
  传胪一般是在殿试后第三天进行,殿试为皇帝在殿廷之上亲自主持考试,始于唐时武则天,至北宋初年成为定制。在清代,科举考试分为由各省学政主持的童试,中者为生员,俗称“秀才”;钦派考官于各省会主持的乡试,中者为“举人”;礼部主持的全国性的会试,中者为“贡士”;由皇帝主持的殿试,中者为“进士”。进士分为三甲,一甲三名,分别为状元、榜眼、探花,二三甲各若干名,即人们所说的“金榜题名时”。殿试考试每三年一次,于会试后举行,皇帝为主考官。故此评阅试卷的官员称为读卷官,另有提调、监试、受卷、收掌、弥封、印卷、巡绰、供给、写榜各官,分别负责殿试的各项工作。
  康熙十八年以后的的殿试均因为康熙十八年那次御膳房6名烧火的太监用火不慎导致“太和殿失火”,(整整修缮了十六年,直到康熙三十四年才完全竣工)而改为保和殿进行。这“金榜题名前的传胪,今年也自然不能在那紫禁城最高最广的那仅仅台基就离地三十三米,如在云端的金銮殿进行。
  如果没有六年前那次大火,我们今天也不会一早就鬼鬼崇崇地来到这里——保和殿(而不是太和殿)金銮御座后的金漆九龙大屏风的后面。其实我们明明有皇上特谕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天子宝座后一睹这传说中的“金殿传胪”的,可身边这丫头却偏要做出一副鬼鬼崇崇偷窥的样子来。
  只见她兴奋得脸带红晕,半弯着腰,翘着小屁股,特没气质地微眯着眼从细细的屏风夹缝中往外窥探。
  见她这样雀跃我也跟着学样来贴着缝隙往外瞅去……现在皇上还未驾到,上百名侍卫太监仪仗浩浩荡荡自“天街”到保和殿已经布好。殿外是什么样子我无法看到,大殿内只见几个上书房大臣和大学士安静地肃立正殿。
  “妈妈,喜儿上次说什么来着……你一回来,皇阿玛就是只纸老虎了。”这妮子喜气洋洋,涎着脸,媚笑如花。
  瞧她闪烁着“希望”的大眼,知女莫若母,我倒是知道她那眼神的背后正在盘算着什么……得了吧,能让你今天翘课来这里,已经让我这个爱女的慈母使出了对付那个“纸老虎”的所有招数。要不是那日承诺带她也来,如果就是我自己想看,需得着这么“贿赂”她老子么。怎么贿赂法这里不提也罢。
  此刻已经辰时,太阳的光芒从屏风间渗进,把她的脸镀上一圈金色,真的象个天使……她真是我生的么,这么美好,这么贴心乖巧的孩子,睇着她时我的嘴角总会不自然地上弯……轻轻抚了下她那细腻的莹白嫩肤……她,十五了呢,及笄的姑娘了。
  及笄……她能来到这里倒是因为这两个字打动了她父皇,今年的殿试是康熙二十一年三藩之乱后第一次文、武进士“传胪”,满满聚集了当今一等一的文治武功的年轻才俊。烨儿虽然喜爱女儿,但最近对喜儿霸占我太多的时间已经颇有微辞,我这次说要带女儿一同来看“金殿传胪”,他当然是不同意因为那“富查侍珠”的秀女事件禁足的喜儿这番能和我没事一般地同去。没辙了,只能使出杀手锏了。
  “女儿就快及笄,好不容易遇到三年一次的文武进士同时传胪的盛大场面,就不能偷偷躲在屏风后面看一下,自己选个中意的良人么?”
  忿忿的母亲哀怨地继续又道:“命运这次让我回到你的身边,我一直心存感激,不管以后要面对什么我都不会畏惧,因为有你在,我觉得就是幸福……”不需要多用力地眨眼,眼底的湿意已陡然涌来。本来是为女做“秀”,但这随口而出的话说着说着居然感动了自己。
  他的胳臂横了过来,我顺势俯在他胸口,言由心生:“烨儿,我希望女儿能和我们一样幸福。”
  “后日,喜儿陪你一同去看传胪,准了。”轻轻地,幽幽地,仿若天际传来的声音。
  啊……他这就同意了?我还准备了一大堆理由还没倾诉呢……
  “喜儿肯定会得到幸福,就如同我们。”抬头与他的眼神交凝……那里有为人夫的抚慰和为人父的承诺。
  “皇上驾到——新进士跪接!”一位公公高昂的声音破空而来,把正在神游的我拉回了现实……他来了。
  顿闻细乐声从丹陛下的两侧升起,两名侍卫和全公公跟随玄烨上得丹陛,明珠、索额图、高士奇和张英几个大学士已跪迎在殿前。
  此刻乐声大作,六十四名专门演练宫乐的畅音阁教习太监,各按方位,以黄钟、大吕、太簇、夹钟、姑洗、仲吕、蕤宾、村钟、夷则南吕、无射、应钟十二吕乐律为主,以萧、笙、簧、笛、琴、筝、篓篌、竖琴和声,编钟铜磬相伴,奏起来真是声彻九重,象是那来自天外的声音,声声入心。
  阳光自东而入把甫进殿的那个熟悉的明黄身影在这金砖地上拉出斜长的影子,我笑着准备扭头告诉喜儿你阿玛到了。却见这丫头见到她老子,还只是她老子的影子而已,象那老鼠瞅见到家猫,瞳孔明显地收缩了下……看来她口口声声的“纸老虎”在她心里并不真是纸做的。
  玄烨跨步进得大殿在须弥座正中,轻咳一声,往我和喜儿藏身之处虚看一眼,然后端肃坐下。
  待得皇帝坐定,殿外的文武官员和丹陛下跪迎的新科进士的三跪九叩礼之后,鸿胪寺官开始宣《制》:“康熙二十四年,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宣《制》完毕,照例是礼官引一甲的新科状元、榜眼、探花出列见圣谢恩。按例进士们只需要远远跪在下面对着金龙宝座磕头即可,这样就算是见过皇帝,入门做了这名副其实的“天子门生”。可这次皇上破例叫礼官带他们在贴近宝座的近处面圣,还问了几个问题诸如籍贯、年纪等,我从缝中看来,那一个个在考场上潇洒自若,满腹经纶的天子门生此刻紧张得面生红霞,额显汗珠。
  “找夫婿就要找一等一的文治武功的,喜儿你可得好生看仔细了,说不定你以后的驸马就在他们里面。看看中意哪个告诉妈妈,我替你作主!”我豪气如云,拍着胸脯小声道。
  “这个真的是状元?怎么和戏曲里演的不一样唉。”她夸张地瘪着嘴,表达心中强烈的失望。
  我从缝中越过看似正襟危坐于金龙宝座上的皇帝陛下往殿中看去,其实……他耳力极好,我没有猜错的话,他没准正在竖耳聆听妻女的对话。
  随着司礼的抑扬顿挫地高声唱胪,一个人,准确地说一个竹竿样单薄的身躯在丝竹礼乐中出班,缓缓的脚步有些飘忽,仿若人在梦中。他跟着司礼的内监来到正殿,微微颤抖着跪在金銮御案的玉阶下面,激动而又恭谨地回答着天子的问话。从我这个角度看不到他是否长得面方额圆、天庭饱满,有没有福德之相,只是注意到那身锦衣绣袍,象是匆忙赶制而成,松垮垮地耷拉在瘦削的肩膀上。
  OUT!我家公主岂能嫁一个抱个女人都看似吃力的男人,哪怕此人有相如之才,孔明之智。
  “妈妈他居然叫猪有力!姓得奇怪就罢了,名字也起得这么怪,我怎么没瞧得出他有多大力气。”听过一段皇帝和这新科的天子门生的对话后这妮子歪着脑袋,转着眼睛故意发起神经。
  “是朱……由……理。”昨天晚上我已经见过名册记得是叫这个名字。咬着牙,颤动着脸上的肌肉,我忍得好辛苦……这里是什么地方,死丫头想逗趣也不看看地方!
  此刻,听得她老子清了下嗓子,很快结束了与新科状元郎的晋见,示意传胪司礼官宣下一个。
  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朝那个背着我们的黄色身影努努嘴……转眼间,小变色龙完成了淑女与魔女的转换,恬静柔美的模样顿时让我以为刚刚那个口口声声“猪有力”的小刁女完全是我的错觉。
  “不知道你满脑子希奇古怪的念头都打哪来的,好好给我看着少动歪脑筋。”瞧着她低眉顺目地乖乖应诺,心里不由冷笑……小妮子的这套装乖乖宝的烟雾弹游戏对我来说,我完全是免疫,她当年四岁就会这招……哼哼。
  接下来礼部官员依次传召的有一甲的武状元和文武榜眼、探花,还有二甲和三甲的头几名新科进士都被引到保和殿的玉阶下面北跪见皇帝。好心的皇帝陛下这次给了新科进士们特别的恩荣,一个一个俱叫到离御座极近的地方,问着这些天之骄子们一些简单的问题,态度和蔼亲切而又不失威仪。
  饶是这些即将成为帝国栋梁的进士里不乏有世代出自官宦之家,见过大场面的“骄子”。此刻得有与天子近在咫尺的距离觐见龙颜的殊荣,内心的感恩与激动,那精神上无法言语的至高荣耀与欣喜,都反映在回话的紧张的音色中,反映在那微微颤抖的身体里…… 不管他们私下里为这短短数分钟的晋见训练过千百回,不过此时照我看来也是镇静的少,失仪的多。
  我发现我犯了一个错误……天大的错误就是让她与我一起分享这科举制度中最尊荣神圣的“金殿传胪”。因为要这孩子闭嘴安安静静地看完“传胪”简直是一项不可完成的任务。
  她是怕她的阿玛烨儿,非常怕……简直就是畏惧。可是她却不愿意闭上她那想评论地嘴巴,再不张冠李戴别人的名字,这家伙聪明地换了一种方式来发表感叹。
  “这人还是探花呢,妈妈你看他回答皇阿玛时,说话居然结巴!这样的口才我想不出文笔会好到哪里去。”
  “人家那是紧张,初浴天恩,甫见龙颜,难免嘛,你要是他们不定还怎么个激动呢。”我刚和她悄语完只听得玄烨轻咳一声,变色龙神情大变小声改口道:“阿玛说一个人不管什么境遇能宠辱不惊,才是大丈夫。”
  她咽一口口水从缝隙偷窥一眼屏风后的玄烨的背影:“三藩初平之日,台湾收复之时,如此大喜也没见阿玛喜怒于形,有任何失仪,更别说结巴了。”
  一个无形的高帽晃悠悠地朝着我们前方的这个男人头上轻轻飘去……
  “你皇阿玛可是平常人能比得的?就算他们学得来也没这个定力啊。”
  又一顶隐形帽子轻飘飘地抵达玄烨的头顶准备降落……
  和我家猪交换了个眼色,附和着她的阿谀……我的牙齿咬得“滋滋”响……死丫头,要是生在现代简直是天生的攻关谈判型人才,真会转移话题,跟你在一起你老妈铮铮傲骨的气质降得不是一丁半点儿。
  这两顶母女牌高帽准确地安全降落到预计的地方,只见这男人端起茶杯轻抿了口,顺了下喉咙,象是十分受用。
  觐见完文的,破天荒地这次皇帝陛下没有叫他们离开,留他们在殿里和几位大学士安静地站在一起,又开始传召接下来的新科武进士。
  “打起精神,现在传胪已经过半,这殿里要文才有文才,要武功有武功。拔尖的今儿个都在这里了,好生看看。”和这个没心没肺的淘气包不一样,我时时刻刻都记得自己的身份和来的目的,看热闹归看热闹,我此刻还是一个为女选婿的母亲。她在看,我也在选,看得比她更仔细,选得比她更挑剔。
  可这个丫头今天貌似和我对着干,我说这个不错,她偏说那人有胡须整个人毛茸茸的活象西苑里养的毛猴子。恩……这个倒是我也不爱,我都不让烨儿蓄须,看来我女儿也比较喜欢有光洁下巴的男人。
  “新科的武榜眼不错吧,气宇轩昂,身材修长,比一般武夫多了几分文人气质。”
  烨儿好象也比较满意这个叫素伦的武榜眼,问他的话已不仅限于名字籍贯更多了些别的诸如师承何人,族里有无在朝做官等内容,恩……还是正白旗的满人呢,出生也不错。
  “你听你阿玛问话,原来他还中过上届的文进士呢!这样的文武全才的男人才会给女人幸福嘛,不错不错啊!这人长得也好,出生也不错,体健貌端,武功也是万里挑一,喜儿觉得如何呢?”
  那个怎么说来着,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心喜。这人虽还未做得我女婿,我却觉得越发顺眼起来。
  喜儿象鉴定一幅字画般,犀利的眼光把他从上看到下,一寸一寸端详,就差拿把尺子量了,最后……
  “好是好,可惜他是个罗圈腿啊!”象发现一幅完美的名画原来是赝品般,甜甜的娇声带点似真似假的惋惜语气。
  罗圈腿?我眯着眼睛仔细打量……辰末了,朝阳从素伦的背后放出耀眼的光芒,穿着簇新的锦袍长身而立,根本看不出来是罗圈。放她的臭臭屁!死丫头原来根本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罗圈腿?人家是武进士,长期骑马所致,我朝是马上得的天下,罗圈腿的男人马术定是高超。”我闭着眼睛从牙齿缝里迸出这几句话,丫头,我说谎话从来不睁着眼。
  “那为什么皇阿玛骑术高超却不是罗圈?”
  睇着她那明亮清澄的大眼,我……一时语塞。
  *
  御炉缭绕,和乐飘飘。
  保和殿内一片祥和吉庆。
  须臾,皇帝陛下已经完成了个别觐见,在颁诏“金榜”之前,对正殿里的如今已是正牌“天子门生”做着类似总结的讲话。这样的讲话翻译成现代文不谛是承前启下,展望未来,祖国寄希望与你们这些栋梁等等的恩威并济的话语。
  下面的或文或武的“天子门生”此刻肃穆而又激动地跪着,一个个脸上带着兴奋和一丝丝展望未来的憨笑,觉得前途似锦,任重道远。
  随着这“金殿传胪”的尾声马上来临,我的耐性也即将殆近。好不容易带这妮子来这里……她却……
  “喜猪!举国上下一等一的文治武功的才俊都在这里,你今天还不挑一个,难道要等秋祢时蒙古王公们来请旨么!你想嫁到蒙古?”我压着怒气低沉着声儿问道。
  瞅着那被我喝斥后和他阿玛小时候轮廓极为相似的微显惊惶的心形小脸,作为母亲的心顿时软了大半,她……还是个孩子呵。
  “妈妈只想你有个好的归宿,唉……先不说别得,好好瞅瞅,照你看来,这满殿数谁有一等一的文治武功!嫁人就要挑个文武全才的一等一的男人嫁!”
  她这次可是看的极其仔细,斟酌得十分用心,轻轻地不断扇动着的长睫毛告诉了我此刻她的内心可并不如她脸色的恬静。
  “文武双全?”
  “对!”
  “文治武功都要万里挑一?一等一的人上人?”
  “当然!”
  她沉默了几秒,眼神在第一排进士中徘徊。正在等候礼部鸿胪寺官给各位进士念授职的烨儿此刻也重新端起了杯子,似也在聆听我们的对话,静待她的选择。
  我紧张得好象是自己选夫婿,嘴巴用唇语为她说着“素伦”两个字。
  俄顷,只见我家天使对着我妩媚地一笑,眼里闪过一丝瞬间即逝的狡黠……我心底暗叫……不好,这番天使要变魔鬼,小女有诈。
  果然……
  “这举朝上下嘛说起这个一等一的文治武功,要文才有文才,要武功有武功的人上人,除了皇阿玛就没有别人敢叫文武双全了!妈妈,我总不可能为了选驸马来和您抢阿玛吧!”她说得十分委屈,似忍辱求全。
  “噗!”可怜的烨儿,这个一直竖着耳朵偷听妻女对话的男人,喷出了刚入口的茶,浸湿了胸前那条五爪金龙下的那片祥云……象那雷雨来临前夕翻滚的天边暗云。
  一向深沉内敛的伟大的皇帝陛下……失仪了。

  慈宁

  九天旭日照铜龙,
  朝罢从容侍上宫。
  花萼联翩方昼永,
  晨昏常与问安同。
  ————康熙御制诗
  花瓶子里插着一束来自草原的紫色的小花。
  小钟儿似的星星点点的花蕾像“满天星”一样密密麻麻簇生着。
  烨儿说这花叫“姬松”……这么小的花儿偏取个大树气势的名字。
  我用手轻轻碰了下那看似娇嫩的淡紫色苞蕾……却没有鲜花滑润的触觉……干的?干花?
  “姬松是蒙古科尔沁部的语言,意思是永不凋零的花,如青松般。它只长于蒙古科尔沁大草原上,是皇祖母特地叫人送到这里。”
  永不凋落败坏……我着迷的抚摩着这已经失去生命却艳丽依旧的花儿,犹如时间停止在她绽放出最美的那刻,隐隐地还有一股清郁的草叶幽香,花形还保持着凝露后甫被人采摘那时的模样。
  咦……皇祖母叫人直接送到这里?送到目前作为我书房的东暖阁这间“无忧”阁?她知道无忧阁?
  那年我已倾空那间密室的所有“宝藏”,惟独烨儿写的那块匾舍不得丢,干脆挪到这里。她点着名地叫人送来……我后知后觉的想起这个问题,这个花的花语是永不凋谢枯萎衰老,以花比人……苏麻?
  心里猛地一悸,抬头望向他……他的墨色瞳子倒映出我的惊惶。玄烨反手握住我的,眼神却是平淡无波。
  她什么都知道?她一向洞悉宫中大小细微不是吗?现在的我却已不是以前她信任的苏麻,以前还有个身体还能和她攀缘上点关系,可如今从身体到灵魂都不再是她。我……不是那个她交心,爱护的蒙古苏麻喇,我就是我自己——叶茉儿!
  我无助地望向烨儿……我该怎么说?
  “去吧,茉儿。你就是你,独一无二的你。”他幽深的眸子平淡无波,可那温热的手包握住我的,是那么的紧,那么的有力。
  “别怕,我陪你去。”他说得自信而又笃定。
  瞅着这个早已褪去稚嫩的伟岸男子……记忆中犹如转眼,这个一直叫我姑姑的孩子、继而少年、青年……到目前已经而立的他,容颜未改却更多了几分睥昵天下的君王霸气,和一个盛世帝王的自信。
  不管老祖宗对我这个新“苏麻”是接纳还是拒绝,就算慈宁宫里设有“鸿门宴”,我也不会畏惧,三百年的时空都跨越了,不就为了他么。再说,我有他……
  心无怖惧自然心情如云开初霁,我扬起头对他欣然一笑。
  *
  慈宁宫。
  它坐落在皇宫的西北部,宫的东面对着乾清门西侧的隆宗门。慈宁宫其实是个宫殿群班的建筑自明代起就一直是皇太后太妃们的寝宫。宫院面积一般象征着主人地位,而慈宁宫算上慈宁花园的话占地面积比东西六宫加起来还要大。
  孝庄皇太后就是现在的太皇太后是清朝开朝以来第一位入住慈宁宫的女主人,她一住就住了四十四年。
  为了表示对这位历经三朝,更是辅佐了两位皇帝登基的伟大女性的敬意,康熙皇帝的的亲生母亲已仙去的圣母皇太后以及现在的母后皇太后(顺治帝的第二个皇后)都没有入住慈宁宫,而是和几位太妃分别住在东部的宁寿宫和慈宁宫西边的一些宫院里。
  今日玄烨与我步行,西出隆宗门,不多远就是慈凝宫的东门永康左门了。他每日早朝之后,都要沿着这条路线到老祖宗的寝宫中问安,几十年如一日。
  今日,带上了我。
  “得失不计,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老祖宗寝宫前贴着如是对子,看笔迹却是出自烨儿之手。贴在这座簇新的新修的宽五间重檐庑顶琉璃瓦寝宫的正殿。
  太皇太后不在寝宫,两个早早留守在门口等候来问安的皇帝的嬷嬷即带我们一行人往南而行……老祖宗在花园为即将来临的盂兰节准备法船、荷灯等物事。
  盂兰节又称鬼节。每年的农历7月15日,道教叫中元节,佛教称盂兰节。传说由农历7月1日起,地府中的游魂野鬼就开始被释放出来,他们可以在人间游离一段时间,接受人们的祭祀,直至7月30,鬼门关关闭,鬼节的节期亦就此结束。
  而盂兰节这天又是鬼魂出没最多的一日,据说阴气最盛,在这一天上自皇室下到民间都有为自己已故去的亲人做法事,烧法船(一个很大的纸船,内放置很多需要烧寄给亡故亲人的物事,然后置于河中或一平地点燃)
  我们沿慈宁花园的石阶路逶迤而上,园中移步换景,片片茏翠中点缀着亭、阁、池、馆。让人似乎走进一副浑然天成的水墨画,山青水黛、林静园幽,让人沉连。
  经过一条扶花夹道,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块平坦的拼花石子地面,正中放着一只用细竹片挑起做支架的纸船,宽畅得足足可以装下四、五个人。
  老祖宗正端坐在旁边的方亭子里指挥着几个太监往那纸船上糊上一些纸做的装饰品,看起来精、气、神甚好,矍烁依然。
  眼角瞅到我们一行人的到来,十分开心地唤着玄烨:“烨儿,快过来,看看今年新做的三层楼的大法船。”
  园子里的宫人们见皇帝驾临都静静地跪成一片,几个正在搭法船的太监也立即停止了工作。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祝皇祖母福寿安康。”玄烨按照家礼给祖母磕头问安,跪下时偷偷拉了下我的衣角,示意我这个一直低垂着头和别的宫人们跪在一起的宫娥也跟着他学样给老祖宗行家礼……就如同回到以前……我的上个身体的时候……苏麻生前。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老祖宗既然叫人往无忧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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