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错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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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清 · 瑶华

向下

梦回大清 · 瑶华    Empty 梦回大清 · 瑶华

帖子  墨色错落 周一 九月 20, 2010 10:02 pm

梦回大清·瑶华 作者:晚晴风景

  第一卷 吾家有女初长成 云想衣裳花想容

  第一章 穿越

我醒来的时候,头还在阵痛,连带眼中也模糊不清,闭上眼,断续的记忆是几个损友拼命灌酒的场景,仿佛那些酒不要钱似的。天!我抱头呻吟,对他们来说真的是不要钱,因为是以安慰失恋的我为借口的聚会,所以那几个无良损友绝对不会付一个大钱。
  破产一词在脑海里不住盘旋,头痛更加猛烈,我几乎失声尖叫。这世上还有比我更悲惨的人吗?几个月前才失恋,这个月又要破产,后半个月可怎么办?

  我边想边下意识的挪动,感受到身下柔软的同时,像是全身被卡车撵过般的巨痛袭来,让身体瞬间僵硬,连动一根手指都成为奢望。怎么搞的?明明是酒醉,怎么疼得好像言情小说里的失身,难不成我酒后乱性……

  不会这么惨吧?我费劲的抬手摸上自己的身体,幸好衣服还在。轻舒口气,我慢慢睁开眼,准备来个眼见为实,这种事情还是检查清楚比较放心。

  不看还好,一看我是彻底呆住。印入眼帘的是一具小小的身体,很小很小,小到也许我应该忽略不记。可姑娘我明明已是双十年华,什么时候自己的身体变得这么小,竟然没人通知我一声,也太没有公德心了吧!

  头又开始炸开般的痛,我使劲摇头力图清醒,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镂空雕花木床上,透过白色绣花纱帐可以看到屋中墙上浓墨色的山水画,案上雕功精细的玉制香炉,炉上烟雾飘飘,隐约能闻到一股细细甜香。完全古色古香的建筑,让我看得面皮一阵抽动,因为此刻的际遇实在像言情小说里的三流剧情。

  不会是我想的那样,一定是那帮损友想出的新式整人法。我在心里拼命安慰自己,可只要低头看到现在幼齿的身体,这种自我安慰的想法便化为炮影。什么整人方法可以把一个20岁的女子变成幼童,我自问,结果是——无语问苍天。

  我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酒醉后的梦境。我有些颤抖的闭上眼,希望能马上入睡,然后醒来看到仍在拼酒的损友们。可惜我这个无神论者显然对神仙忽视的时间太久,所以各路神仙决定好心而有实效的提醒我。门被推开的声音响起,我本能的睁眼望去,看到的是一身在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甚至让我烂熟于胸的衣服——清朝宫女装。

  怎么会这样?我痛苦的闭上眼,心里默念:是幻觉,绝对是幻觉。

  可是“幻觉”本身坚决反对我的无视,耳边传来“幻觉”兴奋的声音:“格格,您终于醒啦!真是老天保佑,奴婢就说……”“幻觉”高兴的扑到我床前,叽里呱啦的一通念叨,我闭着眼忍耐,希望此“幻觉”能有身为“幻觉”的自觉。可惜我过高的估计了她,见她仍旧毫不停歇的持续叫喊,为了不让自己的耳朵再受荼毒,我无耐的睁开眼。

  一张尚算秀丽的脸出现在眼前,我仔细的审视那张画着淡妆的脸,以及她那一身百分百的清朝宫女装。见她还是没完没了的说着,我冲她嫣然一笑,既然山不来就我,那我来就山好了。

  “啊~~~~~~~~~!!!”绝对惨绝人寰的尖叫,出自本小姐之口,传入“幻觉”之耳。然后,“咚”的一声,我的处女晕在这个很可能是清代的地方上演。

  也许这回不用破产了,我晕倒前最后想:因为这里肯定不用人民币消费。

  ************************************************************

  我无聊的躺在床上,窗外碧空如洗,午后明媚的阳光照入屋中,而我只能在承德避暑山庄的屋里发霉,理由是将养身体。

  那日昏过去又醒来时,屋里竟站了一大帮人,太监、宫女,还有……父母样样不缺,俱是清一色清朝宫廷装扮。于是,我很认命的接受了自己穿越时空的事实。但心里还是郁卒得要死,就算老天决定让我中回大奖——回到古代,可难道不能再发发善心让我自己挑时间、地点,还有……我蹙眉看向自己的身体,二十岁的成熟女子借用七岁小女孩的身体,我欲哭无泪。

  当时多亏平日看言情小说的家底,我选择了穿越时空的女主大多会上演的桥段——装失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大喊“不认识他们”,不让那些古人靠近,我成功把自己扮演成失去记忆的七岁小可怜。然后那对自称是我阿玛、额娘的夫妇也开始鼻涕眼泪满天飞,其余人等更是跟着抱头痛哭,哭到最后反是我这个发起人哭干了最后一滴泪,傻看着他们哭。

  “瑶儿,你放心,阿玛一定会找人治好你。”那个自称是我父亲的中年文士两眼泪汪汪的安慰我,害我当场鸡皮疙瘩落地无数。

  接着,在大家的好心帮助下,我开始回忆往事——他们说,我听。虽然对于一个七岁的小女孩来说,本就没有多少往事好回忆。但我还是不得不说,被我上身(汗,说的我好像是恶灵—_—bb)的这个小女孩的人生还是比较多彩多姿的。

  郭络罗·瑶华,康熙27年6月出生,年芳七岁。其母为安亲王岳乐之女,御封的和硕格格,其父是和硕额驸明尚。不知什么原因,据说瑶华竟然颇得那个儿子、女儿超级多的康熙的欢心,从小被接入宫中,由宜妃郭络罗氏抚养,3岁起康熙出外巡幸时,竟总是带其在身边,比如这次来承德避暑也没把此女或者说我忘下,还有康熙一听说瑶华,也就是我受伤,马上又是太医,又是补品的往这里送。为这事恐怕宫中以前没少传闲话,这从那个说我受宠于康熙帝的宫女言辞间的闪烁不难看出。瞧她那吞吞吐吐样,以为我小孩子好骗啊!

  当然,现在我的确是小孩,我悲壮的看向自己只有七岁的小小身体,那上面还满是伤痕。不过别误会,这可不是什么虐待,谁敢虐待康熙爱宠的格格、安亲王的外孙女,又不是不想活了。这些伤据说是此女淘气的见证,虽然那些宫女、太监说是活泼可爱,但光看我现在痛得要死就可以想象此女以前“活泼”的程度。

  而这次卧床修养的原因更是让我吐血,竟然是爬树时跌下来。不是说古时候的贵族女子都非常文雅吗?特别是清朝时,那诸多的规定,三从四德难道是摆好看的?现代女孩淘气的也大有人在,但和此女一比想必只有掩面奔走的份,不过此女也因她的淘气付出代价——香消玉殒。

  问题是她死就死吧,怎么把我牵扯到古代?我仔细的想,努力的想,也只记得那天和一干损友喝完酒后,似乎是跌跌撞撞的上了一辆车。不会是我坐的那辆车,正好是某损友在酒醉驾驶吧?然后我就糊里糊涂的因其酒醉驾车把小命丢掉了吗?天!为什么我想不起来,我不要做糊涂鬼!虽然我现在还没死,但也差不多了。

  想到自己可能将在这个古代生活而回不去,我哭死的心都有。就算现在是康乾盛世,就算我用的这个身体是个格格,但这可是古代呀!没电灯,没电视,没电话,没汽车,没肯得基,没必胜客,总之所有我想要的东西都不会有的古代。最重要的是我的正牌父母还在现代等我,我到底该怎么回去?

  不能想,不能想,一想起这些我的心那个痛呀!我开始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而且非常成功。因为……

  “你还磨蹭什么?还不快去给瑶妹妹跪下赔罪。”窗外传入中气十足的怒斥声,听声音似乎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孩子:“要不是你在树下吓唬瑶妹妹,她怎么会掉下来?”

  “我没……”一个更加年幼的声音似要辩驳,但马上又被先前的声音一阵抢白。

  “你还敢说,那日我们在树下都是看见的,要不是你,瑶妹妹怎么会掉下来?现在,皇阿玛让你来赔罪,你倒觉得委屈,果然是那【yixia.net】妇生的下流……”中气十足的声音被打断,随后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和某人的轻呼声,看来是交谈的人不太满意口头交流,决定身体力行的上演全武行。

  “你胡说!你胡说!我不是……”打着打着,还断续的能听到那个年纪较小的声音在争辩,但马上被更大的殴打及漫骂声掩盖。

  “你这小贱种竟敢打我,我哪说错啦?贱妇生的下流种!”

  我皱眉从床上坐起,刚才外面那个大些的男孩叫出了皇阿玛,也不知他是康熙的第几皇子?为什么在我窗外欺负人?本来因他的身份这事我不想管,但听刚才那年龄稍小的男孩声音柔弱,万一闹出人命就麻烦了。

  他们要打架,为什么不找没人的地方?非要让我听见,现在见死不救又于心不忍,我边一瘸一拐(从树上摔下,扭到右脚)的向房门走边在心里抱怨。希望我这个康熙喜爱的格格,能震住屋外的那位阿哥,否则以外面那人的蛮横程度来看,恐怕我会死得很惨。

  可惜还没等我这个好心伤残人士走到门边,房门已被打开,一团蓝色的东西摔了进来。我没留神差点撞上,本能的一躲,却忘了自己正在闹罢工的右脚,脚伤被牵动的我倒吸一口凉气跌坐于地。

  这一跌,身上的伤又痛得厉害,痛得我眼泪淅沥哗啦的流。再想起自己无缘无故回到古代,不但顶着七岁女童的身体,还满身是伤,真是越想越伤心。老天啊!回古代我是可以不挑年代、地点,但能不能分配我个文静点的身体!

  “这小贱货真不中用,才打两下就晕了。”门口响起洋洋得意的声音。

  我呆呆的抬头看向门边,泪眼模糊中看到两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站在那里。两人俱是一身华服,公子哥装扮。一个浓眉大眼,长得虎头虎脑,看他一脸得意的样子想来刚才的声音就是此人发出。另一个长身玉立,说是少年却有女子的妩媚之气,不同于前一个少年夸张的兴奋表情,他冷漠而淡然的站在门边,好像天下事全不放在心上般的闲散,可又自有一种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雍容气度。

  我瞪着那个冷漠少年,心里百转千回,一个十二、三岁的小鬼竟有如此气度,假以时日自是帅哥加酷哥一名,这要是放到现代也不知要惹来多少清纯少女心为其痴狂,可惜这是古代,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清朝,所以此少年只能哀叹自己时运不济。我还在胡思乱想时,人却如腾云驾雾般腾空而起,竟有人把我抱了起来。

  “啊!”我惊呼,无意识的搂住抱我那人的腰,生怕摔下去,我可不想再痛一回。等回过神时,我已经又躺在床上,而那刚才还在被我感叹其时运不济的美少年的脸近在咫尺,原来是他把我抱回床上。

  此时,少年冷漠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关心,虽然很淡却能让我完全感受到那份关切。他低声问道:“没事吧?”

  “我……你……”我第一次被个小毛头看得脸红心跳,开始语无伦次,心里不住的想着好可爱的小鬼,真想再抱抱。

  “啊!瑶妹妹,你怎么跌到地上了?是不是让这小子吓的,看我为你出气。”幸亏另一个少年大呼小叫的声音解除了我的尴尬。

  但看他抬脚就向地上蓝色的东西走去,我急忙出声制止:“等一下,你要干什么?”

  “瑶妹妹,我当然是帮你教训他啊!”蛮横少年边解释边继续靠近地上那抹蓝。

  我看向最先被扔进门的蓝色东西,那是一个穿着宝蓝色衣服的幼小孩童,应该是刚才和蛮横少年争辩的孩子吧!看他紧闭双目躺在地上,向着我的半边脸红红的,已是肿了。我心头不由火起,小孩打架本是平常,但一个人高马大,不用比也知道起码比地上孩子高出半头的少年去打一个现在连反抗能力都没有的小孩,就实在太过分了。

  “你住手!”我生气的大喊,管你是不是皇子,这么欺负人我实在看不下去。已经抬脚要踢的蛮横少年因我的呵斥明显一呆,抬起的脚硬生生收住,不太理解的看向我。

  我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稍稍吐口气。还好,看此子的表现应是和这身体的原主交情不错,肯听话就好。也许我们可以坐下来平心静气的把这场莫名其妙的纷争解决。

  “格格,您要的……”早前被我嫌站在旁边碍事,随便找个名目差出去的宫女喜福好死不死在这时候捧着我自己都想不起要了什么的东西走了进来。

  天!我抚头轻叹,你还嫌这里不够乱吗?正当我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一团乱时,喜福却只是一呆,然后见怪不怪的向刚才抱我上床的少年请安:“九阿哥吉祥”,转头又对蛮横少年福身道:“十阿哥吉祥。”

  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礻我?我满脸震惊的望向那两个华服少年,怎么会是他们?言情小说不是说如果回到古代,尤其回到清朝,最有可能先看到的阿哥应该是老四胤禛和老十三胤祥吗?怎么我碰到的却是八爷党里这俩倒霉蛋?看着站在我身边神采飞扬的两个少年,谁又能想到他们在雍正上台后的凄惨落魄呢?我在心中叹息,皇位之争,向来成王败寇,这些阿哥勾心斗角不是我需要了解的。却不自知今后的我也将已另一种方式走入他们的生命,和他们纠缠,注定一生。

  “格格,格格。”喜福的轻唤打断我的沉思。

  “什么事?”

  “奴婢是说,十三阿哥身体看来不太好,是不是让他回去休息一下?”

  十三阿哥?我不解的皱起眉,不是九阿哥和十阿哥吗?怎么又出来个十三?我刚想开口问问清楚,但见我皱眉的喜福显然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慌乱解释道:“格格,奴婢……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什么都没看见,奴婢先告退了。”

  “等等。”我阻止道。怎么这些人都成了我肚里的蛔虫,不用我开口便自动解读我的心思,如果他们能明白我真正的心思也成,但偏偏都是误解。

  “把话说清楚,你说的十三阿哥……”我看看地上还昏迷着的孩子,心里不太抱希望的继续问:“是不是他?”老天保佑,千万不要是呀!我还想多活两年,要是让四阿哥胤禛,未来的雍正皇帝知道我欺负,不对,是我看着别人欺负他宝贝弟弟,那还不把我……。等等,我忽然发现人根本不是我欺负的,是他两个兄弟干的,关我什么事?再说我还制止了他们继续行凶,说起来我也应该算他的半个恩人吧!

  我在心里开始遐想以十三阿哥胤祥救命恩人的身份和胤禛联络好感情,等以后他上台仍旧能混吃混喝。虽然那么久远,也不知道我到时候是不是回了现代,但人嘛,总是要把目光放的长远些才好。以前在现代,看不到未来的方向。但现在是清朝,是那个电视剧、小说、历史书上介绍了无数遍的清朝。我既然知道以后谁能得势,谁会倒霉,为什么不功利一点,让自己在这里过得好些。

  想当初看康熙大帝、雍正王朝,又因着迷而细读过清史稿和一堆杂七杂八、真真假假有关这一时期的书籍果然是对的。神啊!原来你还没有抛弃我!我感谢你!

  事实证明乐极生悲这四字绝对是至理名言,当我两眼放光,只等喜福点头说是,便准备不顾身上伤痛扑过去力挺可怜的十三时……

  “是。”喜福的确点头,证明地上小鬼正是我未来前途所在。

  耶!猜对了!我在心中欢呼,但马上被另一半途插播的声音引成惨叫。

  “瑶妹妹,你今个是怎么了?以前不是最喜欢欺负这小鬼吗?怎么这回挺护着他的?要我说他既然不肯给你道歉,趁早找个奴才把他送走,省得看着心烦。我们陪你聊聊,也好过看他一幅死人脸。”

  “你……你……”我手指颤抖的指着刚才动过粗,应该是十阿哥胤礻我的少年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说什么?把他送走啊!”胤礻我一脸迷惑的看着我。

  “不是,是往前那句话。”我在心里拼命祈祷,老天保佑,可不要是我想得那样。

  胤礻我更加不解:“往前?什么呀?”

  “你以前喜欢欺负他,而且经常和我们一起欺负他。”有人好心的如是说,我脸有菜色的看向离我很近并替我解惑的九阿哥胤禟,他也正看着我,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可现在我已经想不了那么多了,心里只是不停的响着他刚才的话:我以前老欺负十三?这回惨了,那以后等他得势,还能有我的好?我怎么这么命苦,摊上的身体活泼到弄了一身伤也就忍了,她居然还给我目光短浅的去招惹以后的铁帽子王。

  不行!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我要自救,我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以前那是年幼无知,但现在开始应该还不太晚,毕竟这个身体才七岁,而看地上躺着的胤祥也就八、九岁的样子,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不是吗?

  “喜福,你快把十三阿哥抱到隔壁,然后去请个大夫来。”我边说边瞄了眼另两个阿哥,一个神色不定,让人看不明白,一个则满脸不高兴,显然对我的安排不满意,我补充道:“就说是我不舒服,别到外面瞎说,知道吗?”人是要救,可也不能把身边两位大爷得罪了,毕竟日子还长着呢!

  “是,奴婢明白。”喜福抱着胤祥匆匆的去了,屋里的气氛变得凝滞。

  “我真不明白,你管那小子死活干嘛?”胤礻我一脸气呼呼的坐到椅子里,大呼小叫:“找个奴才把他送回去就算了,还给他看病,闲得呀!”

  我听得背脊阵阵发寒,胤祥毕竟是他的兄弟。那样毫不在乎的语气和毫不犹豫的殴打,虽从历史书上知道胤祥幼年艰苦,可从来不知竟恶略到这种地步。因为再怎么不济,他也是个阿哥呀!

  “他是你弟弟。”我陈述事实。

  只换来胤礻我的冷笑:“他也配?”

  “他们说你失忆了,我原还不信,看来是真的。”一直不说话的胤禟突然开口,如寒流般的声音猛的涌入我身体,四周温度仿佛一下降低了好几度。我突然想起刚才的破绽,以前也许我是二十岁的成年人,可现在只有七岁,而刚才我说的话并不是一个娇纵任性的七岁女孩能讲出来的。

  应该没关系吧!喜福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没有质疑我的权利。而眼前的两位阿哥又太年轻,十二、三岁的年纪能懂得什么?

  “什么?瑶妹妹,你怎么可以失忆,难道你把我们都忘了?这怎么可以?”胤礻我用他一贯的大嗓门喊道,像他这样又怎会注意到我的异常。

  而胤禟,我看着他幽深而清冷的眼,心里涌起不确定,不确定他是否发现了我的异常。

  我和他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他的眼一眨也不眨的盯着我,我也一眨不眨的回视。没一会儿,我就坚持不住,眼看将面临眼皮抽筋的恶运。暮的,他轻笑出声,低低沉沉的笑声,仿佛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一颗石子泛起一波波涟漪,让我看得呆住。

  “天!你们今天都是怎么啦?怎么一个比一个怪?瑶妹妹照顾那小子已经够古怪了,而九哥你竟然会笑?我受不了啦!”胤礻我一幅要昏倒的耍宝样,也同时让我明白到胤禟的微笑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

  “老十,有点正形,都这么大的人了。”胤禟低斥,然后又看着我道:“虽然你把以前的事都忘了,但性子还是没变,一样的倔强,想必大部分的事那些奴才也应该都告诉你了,所以我想我们只需要重新认识一下。”说着,他指指胤礻我:“这是我十弟胤礻我,你以前最喜欢和他一起胡闹,比如做弄十三弟。”说到这,他顿了一下,看我的眼中闪过一抹晶亮,直看得我脸又垮下来。拜托,这件事能不能别说了,好汉不提当年勇,虽然这勇得有点有勇无谋,我在心里嘀咕。

  他又比比自己:“我叫胤禟,排行第九,是你的表哥。”

  表哥?我什么时候又出来个皇子表哥,我怀疑的看向胤禟。似乎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他好笑又好气的敲了我的头一下:“骗你我有什么好处?”

  这倒也是,但也不用体罚啊!我可是二十岁的大人,如今竟沦落到要被个小鬼敲头的地步,害我想不伤心也难。我边揉着被敲痛的地方边回想宫人替我恶补的记忆,好像有说我从小由宜妃郭络罗氏抚养,而这个宜妃据说是我姑姑,清史记载九阿哥胤禟正是宜妃所生。这个表哥看来是货真价实,但天知道我到更想选四阿哥胤禛当表哥,这样以后生活才有保障,不是吗?

  “今天到这儿本是皇阿玛让老十三来给你道歉,没想到他到了你这又不肯进来,所以十弟才稍微警告他一下。”

  “道歉?他为什么要给我道歉?”

  “因为那天是他在树下吓唬你,你才会从树上掉下来。”胤禟冷静的陈述事实,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就是,当时要不是他,你也不会……而他竟然还不肯给你赔罪,想起来我就生气。” 胤礻我又开始在旁边瞎咋呼。

  “事情已经过去,我现在也快好了,我看你们也别为难十三阿哥了。”我轻描淡写的道,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以前那个我掉下树是不是胤祥的错,我不知道,但从今天的状况来看,被欺负得最惨的是胤祥。

  “怎么可以如此简单就放过那小子?你受伤这么大的事,害我们几个都被罚,关了好几天才放出来,都是他的错。”这是胤礻我的声音,原来他还要公报私仇。

  “起码得让他给你认错,这可是皇阿玛吩咐的,还让我们在旁监督。”这是胤禟说的。

  这个……我知道在古代是一定要遵从皇帝的命令,可也不用那么认真吧!我叹息的看着两人,他们都是一幅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


第二章 胤禛

“我看今天就算了,不如改天?他那个样子,想醒过来也得等半天,我这会有些累,可不想等那么长时间。本也不是什么大事,等他好了再来吧!”我开始摆事实讲道理。意思非常明显:十三小鬼头都被你们修理成那个样子,有罪也早就算赔过了。如果这事真再闹到康熙跟前,就冲十三脸上那伤,你们也不会好受。
  胤礻我还不服气,想再争辩,我急忙扯了扯身旁胤禟的的衣角,央求道:“表哥!求你啦!”其实心里有些打鼓,也不知道这么和皇子说话行不行,有没有坏什么规矩?瑶华——就是我现在用的这身体的名字,跟他们也算青梅竹马,平时撒撒娇不过分吧!

  “好吧!”胤禟的眼亮得吓人,表情已没有了我初见时的那种冷漠,整个人都显得很柔和:“表妹都这么说了,那就让十三弟过几天再来,好在皇阿玛也没规定非得今天不可。既然你累了,那就早些休息吧!”说着扶我躺好,又替我盖上薄被。这两人里胤禟算是做主的人,他一说话,那个总爱嚷攘的胤礻我便没了声音。

  “表妹,好好歇着,我们明天再来看你。”

  “是啊!瑶妹妹,你可要好好修养。”

  “好的。”我甜笑着点头,他们终于要走了。看着两人结伴离开我的房间,让我轻舒口气。又等了好一会儿,确定他们已经走远,我从床上坐起,开始大呼小叫:“喜福,喜福!”

  盏茶工夫,喜福匆忙走进来:“格格,您有什么吩咐?”

  “大夫请来了没有,十三阿哥怎么样?”

  “王太医这会儿正给十三阿哥看着呢!格格放心,我看王太医的神色,应该是没什么事,而且十三阿哥也醒过来了。”

  我听了点头道:“你扶我去看看。”

  “格格,您身子还没好,不宜下床,还是不要去了。”喜福劝解,我却只是不听。无奈何下,她只得上来抱着我有些吃力的走出门,我心想幸好胤祥就在隔壁房间,要不然以我七岁小女孩的体重来说还真够她受的。

  来到隔壁,我示意喜福让我坐在椅子上。胤祥正躺在床上,一个中年人坐在床边给他号脉,想来就是喜福口中的王御医。我们进来时,他抬起了手,看到我急忙站起来施礼道:“为臣王永进参见格格,格格吉祥。”

  我点点头,盯着他道:“王太医不必多礼,十三阿哥怎么样?”

  “格格放心,十三阿哥只是偶感风寒,进几贴药就会好。”王太医的声音平稳,不见一丝异样,说的事好像是明天是个晴天般稀松平常,反倒是我愕然看着他。

  望着他低垂的头,我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烦躁的挥挥手,突然觉得炎热的夏季比寒冬还冰冷:“药方给喜福就好,你先下去吧!”

  对我突然的不高兴,那个太医毫不意外,只是走到桌前,大笔一挥开了张方子交于喜福,便告退出去。

  看着离去的太医,我低声问:“喜福,刚才九阿哥和十阿哥来看过十三阿哥吧?”

  “是。”喜福低垂着头,声音也很低的回答。

  “这没你事了,你也下去吧!”我命令,迟疑了一下又补充道:“还有把药抓一下。”不知道那张药方到底治不治外伤,如果真的只是治风寒的药,其实抓不抓都是一样,但我想求个心安,因为我其实还是个虚伪的人。

  喜福应了一声后,就悄悄的退出去。

  我转头看向床上躺着的胤祥,他也正瞪大眼睛望着我,一边脸因胤礻我的殴打又红又肿,但另一边脸却苍白的吓人。我忽然发现原来清朝的皇宫里,没有一个人是正常的,没有人正常。所以像我这样奇怪的七岁小孩也不会太显眼,这是好事,不是吗?我苦笑。

  我站起来,一步步移向床边,只有几步路却还是牵动了脚伤,痛得我脸色发白,额边也冒出冷汗。但显然有人比我更痛苦,我每靠近一步,胤祥的脸便又白上几分,他露在被外的手也紧紧的攥成拳头,小小的手掌已被他攥得全无血色。看他此时的样子,我说什么也无法把他和电视剧或小说中那个谈笑风生,侠肝义胆,扶助雍正登上王位的怡亲王胤祥划上等号。

  我终于走完那要命的几步路,一下趴在他床前,看着他苍白的脸,我笑道:“你这样的风寒恐怕是要等好几天才能好呢!”

  本来我是真的想微笑,但天知道我的脚伤很痛,痛得我只能哭。于是,我决定开始放水,只有痛哭才能缓解精神压力。我哭得毫无形象,鼻涕、眼泪满处乱飞。为我也为胤祥,自己独自来到陌生的世界,忽然变成个只有七岁的小女孩,也许再也见不到父母、亲人和朋友;而胤祥的外伤如此醒目,却被说成偶感风寒,我到底是来到个什么样的地方?

  一切的一切我都想哭个够本。

  一只手轻抚上我的脸,胡乱替我擦拭着,我看向那只手的主人——胤祥,他也正看着我,见我望来马上慌乱的想把手收回。我却一把抓住那只手,抽泣道:“一起来吧!哭出来就不痛了!”

  然后,我们两个小鬼一起抱头痛哭,一片愁云惨雾。好像死了爹娘的小孩,我一边哭,一边心里竟涌起这些古怪的想法。哭到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我沉沉睡去,毕竟这个身体才只有七岁,随便做点事就会觉得累,何况是痛哭这种需要酝酿感情的高难度任务。

  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人进屋,应该是喜福吧!我在这待的时间太长,她要把我接回去吗?我猜测着。

  “她又欺负你?”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很陌生的声音。

  “没……”这个声音我认识,是胤祥。他刚才在窗外和胤礻我打架时,就是这腔调,不过现在的声音柔和中带些沙哑。

  “还说没有,你看……,这回说什么我……皇阿玛……”那个陌生的声音似乎很生气很生气,可我很累,真的很累,所以开始渐渐的听不清。

  迷糊中一个冰凉的东西凑过来,在炎热的夏天凉爽舒适的感觉实在非常美妙。我紧紧的抱住那冰凉的东西,居然还软硬适中,好像抱枕。我决定说什么也不撒手,回到古代空调没有了,却有冰抱枕,看来一切还不算太坏。

  “哦!”我满意的轻叹,顺便调整个舒服的睡姿,继续好眠。

  *******************************************************

  我百无聊赖的坐在镜湖湖边小亭中,对我这个在现代只要天一热就窝在空调屋不出来的人来说,也只有湖边的清凉让我觉得好过些。

  不是说承德避暑山庄是消夏避暑的好去处吗?怎么还是这么热?我边不满的擦着泌出的汗珠边在心里抱怨。在这时候我就会特别想念空调、冰激凌,再不然像那天在胤祥房里睡着后的冰抱枕给我一个也行,我不挑的。

  可惜那天睡醒后,抱枕不知去向,问了喜福,她却说根本没有那回事,竟是我自己的南柯一梦。难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老想着空调什么的,所以梦里便出现了个冰抱枕,可为什么我这两天想念那抱枕想念的紧,它却又不入梦了呢?苦恼啊!

  这几天养病的我只能概括为两个字——无聊,三个字——很无聊。胤禟和胤礻我一有空就来陪我说话聊天。这两人一个淡漠少话;一个直来直去,多嘴多舌;倒也是对绝配,可能是瑶华(就是我)从小和他们一块长大的关系,没那么多规矩,和他们在一起倒也轻松。可他们毕竟是阿哥,而且也都不小了,总有自己的事情要办,所以陪我的时间很少。因为受电视剧和小说的影响,在心里我对这两个阿哥的印象并不好,我知道这样实在太主观,但我一想到他们欺负胤祥时的情景,心里的不舒服就越加厉害。

  不过,让我觉得奇怪的是,胤禟也好,胤礻我也好,不都说是八爷党的人吗?平常应该和八阿哥胤禩混在一起,怎么他们来找我这么多回,我却从来没见过胤禩。虽然说现在他们年纪还小,八爷党可能还没组成,但也应该是时常凑在一起的吧!起码胤禟和胤礻我总是一起来看我,或者是因为那个胤禩和我的关系不好,这倒有可能,以我这几天的观察来看,原来的瑶华恐怕要归为娇纵任性那一类,因为大部分人见到我总是绕道走,能避就避。一个七岁的小鬼,人缘差到这种份上,让我实在是不服不行。

  “哎~~~~”我第N次叹气,到底老天还要把我扔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多久?

  亭子里只有我一个人,实在是不习惯坐着时,旁边还站一大堆的跟班,所以伺候的宫女和太监都被打发得远远的,总之别让我看见就行。我一边吃着桌上放的水果,一边四下寻摸,好像真的没人耶。我又回顾那离的既不近也不远的镜湖,湖水澄清如镜,两岸垂柳飘拂,一派江南水乡的温柔景色。

  去玩水吧!去玩水吧!反正也没人不是吗?心里一个小小的声音回响。

  我一摇三摆的走到湖边(脚伤还没全好),一屁股坐在岸边的草地上,伸手在湖中搅和着,果然是古代无污染的湖水,又清又凉,要是放到现代指不定浑浊成什么样子。心里高兴,嘴里就开始哼起歌来,反正是想到哪哼到哪,连我自己都闹不清哼得是什么。

  “你在这里做什么?”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害我晃了下神,撩拨水的手向后一抬,带起一大串晶莹水珠。

  “啊!”我轻呼,被带起的水珠撒了我一身,虽然凉快,可随之而来的粘腻感却让人受不了。我怒气冲冲的看向身后吓唬我的人,一看之下不由大乐,因为吓人的人也没讨到好。

  我撩起的水不少,水珠正从那人的额头滑向鼻尖,他的头发也滴出水来。

  那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脸上棱角分明,虽说不上好看,却透着一股子刚毅。而他整张脸上最有特色的就是那双眼睛,明明像一潭死水般没什么感情的眼,却让我觉得只要用手轻撩便会化为狂暴的大海波澜起伏。

  望着因被我泼了水而脸色难看的少年,我很想笑出声,但还是小心的憋着。看他和胤禟、胤礻我一样华贵的穿着,恐怕不是阿哥,也是贵族子弟,别真惹上个我惹不起的人物。可惜我憋笑的功夫并不好,嘴角虽没上翘,眼睛里却全是笑意。他似乎也看出我的笑意,脸色越加难看起来。

  我急忙低头道歉:“对不起。”

  “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伺候的奴才都跑哪去了?”他显然不想在谈论这个问题。

  听他说话好像和我很熟似的:“你认识我吗?我们见过吗?”反正宫里的人都知道我失忆的事,也不怕他怀疑,还是先搞清楚他的身份比较重要。

  “我送你回去。”他紧抿着唇,一脸凶神恶煞样,绝对是可以把小女孩吓哭的典型。那脸上分明写满:我不想送你,我懒得送你。

  我发现到目前为止我们俩人完全是鸡同鸭讲,他说的我没答,我问的他也不回。看他的脸色,就算以前两人认识,也绝对不是朋友,恐怕还是敌人呢!不会是想以送我回去为借口,把我拐到偏僻的地方杀人灭口吧!我脸上出现N条黑线,人的想象力太丰富也不是什么好事,摆摆手道:“不用了,我还想再玩一会儿。”

  他不再说话,而是以实际行动来表达他送我回去的决心,我居然让他像提小鸡一样给抱了起来。这个野蛮人竟然未经允许就……气得我刚想挣扎,猛然间一股冰凉的感觉涌来。好舒服,是那日我梦中冰抱枕的感觉。

  我下意识的搂住他的腰,软硬适中的冰抱枕再度登场。原来那天不是做梦,而是像今天般被这个人抱着。想到半梦半醒间,听到与胤祥谈话的声音和他完全吻合,我立刻猜到了他的身份。

  “四阿哥?!”我低呼,说不上太惊讶,但还是有些意外。随之涌现脑海的竟然是我未来的“前途”,这个……我是不是太功利了。但不管怎么样,还是先讨得财神爷开心要紧,我立刻把心里的那丝愧疚抛出八丈远,听话的窝在他怀里,而且这个冰抱枕真得很不错。

  “你记得我?”他挑眉看向我,眼中有怀疑之色:“或者你根本没失忆,想耍着我们玩,是吗?”说话时,手上的力度不由加重几分,箍的我好痛。

  我轻声呻吟,身上还没全好的伤根本经不起他这么折腾。即使他是我未来的财神爷,也不能这样折磨我呀!我指控的眼神看向他:“我才没有耍谁玩,你以为失忆很好玩吗?”口气不觉重了几分,身上针扎般的痛,眼睛变得湿润,跑到这鬼地方我也不想,见鬼的失记,要是能回现代,谁有功夫陪你玩?

  “好了好了,别哭了,我相信你是真的失忆。”他被我哭的手忙脚乱,语气是完全不能置信:“你竟然会哭,要是没失忆,反而让人不敢相信了。”

  这是什么意思?以前的瑶华从来不哭吗?我边想边把眼泪抹到他衣服上,谁让他害我痛到又想起不开心的事,活该!

  他沉默的任我在他胸前抽泣,见我渐渐停下,才耐着性子问:“我送你回房,好不好?”

  “不好。”我毫不犹豫的拒绝。

  “你……”他开始咬牙切齿,不顾我这个当事人反对,抬腿就想离开湖边。

  “哇~~~~~!!!”我故意嚎啕。因为我发现我一哭,他就会乱了阵脚,到底还是十六、七的小毛头,哪会哄孩子。

  果然他无奈的停下来:“你到底想怎样?”

  我趴在他身上抽噎道:“你抱我坐在湖边,我想看湖。”心中开始变得兴奋,把未来的雍正皇帝耍得团团转,真是前不见古人的丰功伟业。

  “我叫个奴才来陪你。”他决定退让一步。

  “不行。”我死抱着不撒手,好不容易找到这么凉快的抱枕,简直比空调还好用。当然,如果有空调的话,我是会考虑放开,可这是古代,没空调只好将就了。说实话我现在的样子要是让那帮损友看见,一定会被大大的嘲笑一翻,恐怕谈论的焦点还八成离不开“色女”这两个字。但这里是古代,我那些损友就算挤破脑袋也看不见我现在的无赖样,所以我决定对自己宽容一点,还是乘凉最重要。

  他不甘愿的抱我坐在湖边,想必他现在一定无比后悔刚才和我搭话,我挺同情的窝在他怀里。看他衣服前襟上的水渍,还有不用看也知道一定会脏到的后面,他这件衣服算是毁了。一个阿哥应该没小气到去在乎一件衣服吧?可从他登基以后管理财政的方式来看,又不像是大方的人,我别真惹怒这个财神爷才好。

  “你别生气,我道歉还不行吗?”为了未来的前途,对他还是和颜悦色一点的好。

  胤禛半天也没答话,就在我以为他还在生气,不打算和我说话时,他轻叹口气道:“我没生气。”

  没生气还半天不说话,口不对心的小鬼,我不满意的在心里嘀咕。当然不敢说出来,我可不想再看见他生气时难看到吓死人的脸。就这样,我依偎在他冰凉的怀中,吹着湖边带些水气的风,再度入梦,有冰抱枕就是好眠!

  再睁眼时,我又回到了一直居住的房间,躺在床上。我边坐起来边想,是冰抱枕,哦,不对,是胤禛把我送回来的吗?窗外的天色已完全黑了,也不知到底几点。不过就算有人告诉我现在是几时几刻,我也是有听没有懂,根本闹不明白古代计时的方法。早知道会回到古代,当初就应该好好研究研究。

  这时,喜福推门走进来,见我醒了笑道:“格格醒了,正好该用晚膳。”说着把手里的托盘放到桌上,饭香也在同时飘来。

  喜福伺候着我刚用完膳,外面便传来敲门声。

  “谁呀!”这是喜福问的,不过我也挺好奇。听说这避暑山庄虽然不像皇宫里有一大堆规矩,但也挺麻烦的。大家都做着份内的事,没人敢逾越。而晚饭后的时间也向来没人打扰,今天能有什么事?

  “奴才赵德贵求见。”门外的声音又尖又细,一听就是个太监。好在我这两天见过不少太监,倒也不觉得新鲜。

  “进来吧!”喜福请示了我的意思后,代喊道。

  一个白净的中年太监推门而入,向我下跪行礼道:“奴才请格格安,格格吉祥。”

  “这位公公不用多礼,不知有什么事吗?”仍旧是喜福代答,我乖乖在旁边当七岁宝宝。

  “万岁爷说,好长时间没见着格格怪想的,听说格格的伤也好了很多,正好今个在清音阁听戏,想叫上格格一块热闹热闹,所以让奴才来接格格。”

  我一听,好呀!要见终极BOSS,也不知这康熙长什么样,好不好说话,不会一不高兴就把我喀嚓了吧!心变得不安。

  “公公请稍候,等奴婢帮格格打扮一下。”喜福完全没这方面的心理负担,语气稀松平常,好像我见康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然后便替我打扮起来,同时又在我耳边叮咛了一遍见皇上时的礼节。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喜福说这些时总是不怎么上心,一笔带过,让我这个什么都不懂的格格更是听得云里雾里。

  一盏茶的工夫,我就被那个来传话的太监抱出门,可不可以不去呀!我在心里唉声叹气,却知道没我说不的权利。不一会儿,我就被抱到一个二层的小楼旁,守在楼门口的太监扯着脖子尖叫:“瑶华格格到。”

  叫得我直翻白眼,不用这么大阵仗吧!

  “瑶丫头来啦!快抱过来给朕瞧瞧。”刚进楼就听到一个悦耳的男声响起。然后我便被头晕脑胀的抱入一个怀抱,该死,我在心中低咒,这样换来换去,他们以为是抱小狗吗?虽然知道这个怀抱的尊贵,虽然知道对古人来说这样的恩宠实在是最幸运的事。可我还是觉得郁闷,真的好像抱小狗。

  “怎么啦!小丫头平时不是挺多话的吗?怎么今个没话了,舌头给猫叼去啦!”戏谑的声音让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出自那个在电视剧里向来无比威严的皇帝之口,要不是刚才他自称朕,我真的会以为是认错了人。

  我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张温和的笑脸,好有亲切感。

  “瑶华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说的人既没什么诚意,也没下跪,因为被抱在某个尊贵之人的怀里,当然跪不下去。

  “免了,免了,平时也没见你这么守规矩。”听的人也没当回事,似乎是家常便饭。

  看来这个身体的原主非常得康熙宠爱,一个王爷的外孙女得到这样的恩宠,怪不得会惹人闲话,不会真是康熙的私生女吧?现在我终于明白喜福在说见皇上的礼节时,为什么那么轻描淡写,因为根本就没什么规矩嘛!害我还担心半天,我坐在康熙的怀里边想着边偷眼打量四周。

  戏还没有开始,屋里却已坐满了人,一边坐着一大堆珠光宝器的女人,想必是康熙的那些嫔妃;另一边则坐了一帮的少年,胤禟和胤礻我也在其中,胤礻我见我望过来,还冲我挤了挤眼,应该都是皇帝的儿子,可我却没有看到胤禛和胤祥。还有一侧坐了几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该是康熙的女儿,但和旁边浩浩荡荡的皇子群比起来,小猫两三只的公主群实在显得冷清,能来的公主想必都是颇受宠爱的。

  一个太监上来请示道:“皇上,是不是现在开戏?”

  “好,就照刚才点的演吧!”康熙点头,示意开始。

  不一会儿,戏台上便咿咿呀呀的唱起来,直看的对戏曲完全莫宰羊的我差点睡着。唯一支持我不睡的动力,就是我现在人还在康熙怀里,万一睡着后出点差错,那可就真是死得不明不白了。虽然得宠是一件好事,但他也没有必要抱着我看整出的戏吧?天气这么热,两个人腻在一起,很容易出汗。到目前为止,唯一让我抱着不会出汗而且还很凉爽的只有四阿哥胤禛,而他老爹则不在此范畴。

  说人人到,外面太监的大嗓门又响了起来:“四阿哥、八阿哥到。”

  四阿哥胤禛和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一起走来,那是个挺清秀的孩子,穿一袭月白府绸袍,腰间束淡色带子,显得很随和。也许在未来宫廷斗争中他将扮演笑面虎般的阴险小人,但现在从表面看,不过是个安静听话的少年。

  “儿臣胤禛(胤禩)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两人走到康熙近前,同时下跪行礼。

  “今个都是自家人,没这么多虚礼,免了吧!”康熙挥挥手,示意他们下去听戏。

  两人便要告退,我赶紧央求道:“皇上,瑶华也想到那边坐坐。”时机稍纵即逝,我当然要好好把握,坐谁旁边也比坐康熙腿上好。虽然如果能回到现代对别人说我曾坐在康熙腿上,他们一定很羡慕……好吧,我知道他们会先把我当成疯子关进精神病院,但问题是——现在我坐在他腿上都不敢动,又热得要命,我快崩溃了。

  康熙含笑捏捏我的脸颊:“怎么?小丫头坐不住啦?就知道你闲不下来,要去找胤禟和胤礻我吗?”

  “没……”我刚想说,随便给我找把椅子就行,胤禛却插话道:“皇阿玛,瑶妹妹腿伤还没好,不如由儿臣抱她过去吧!”

  我呆呆望向发话的胤禛,虽然我很喜欢他冰凉的怀抱,但我们俩的关系应该还没密切到在大庭广众下由他这位尊贵的阿哥抱我走路的地步。偷瞥康熙,想看看他的反应,可惜却什么也没发现,也不知是真的不当回事,还是掩饰功夫到家,他只是点头道:“也好,老四你一向心细,比那些粗手笨脚的奴才让我放心。”

  就这样我被递给胤禛,在被那冰凉的怀抱拥住的刹那,我忽然看到康熙高深莫测的眼神,刚才他抱着我时表现出的温柔和煦在这一刻荡然无存,这种只属于帝王的眼神是我第一次看到,并注定终身无法忘怀。我这才迟钝的发现他是皇帝——高高在上、掌握他人生死的大清朝康熙皇帝。

  我僵硬的被胤禛抱着向阿哥群走去,胤禩在旁边随行。虽然这冰抱枕还和前两次一样让人舒爽,但现在我正被无数好奇的眼睛观看,就绝对谈不上舒服。被两位帝王抱过的我也算空前绝后,但问题是我不喜欢像动物园里的动物一样被人参观。

  “你这会儿还挺安静,比下午在湖边时乖多了。”胤禛在我耳畔取笑,绝对是公报私仇。

  我的脸开始发烫,而且肯定很红,天知道一个七岁女孩为什么会有这种反映?可惜我虽然身体是七岁,但思想却是二十岁。被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抱着在那些晶亮的眼睛前走过,我真想一头撞死。尤其是这些深宫里的眼睛和他们的舌头一样有特色,即使只是个七岁女孩被十七岁小毛头抱在怀里,恐怕也不用等1个时辰,就被传得天下皆知。

  我故意转移注意力,看向越来越近的阿哥群,正好胤礻我目光也望向这边,他脸色变得古怪,忽然起身要迎上来。

第三章 胤禩

你可千万不要过来,还嫌这里不够乱吗?我在心中拼命祈祷,可能我最近比较虔诚,神仙决定好心帮我一把。胤礻我被他旁边的胤禟一把拽住,扯着坐了回去。胤禟又在胤礻我耳边低语几句,他才沉着脸点点头,没再跑过来胡闹。
  “九弟、十弟一向很着紧你。”胤禛又开始在我耳边念叨,我只当他轻风吹过不留痕,因为我现在是什么都不懂的“七岁小孩”。

  胤禛似乎并不在意我的无视,他把我抱到那些阿哥处,找了个离胤禟、胤礻我不远不近的座位安置我,他自己则坐在我旁边。本来胤禛抱我过来时,胤礻我忽然站起,好多阿哥都看见了,这会儿胤禛又把我放在他身边,离胤禟、胤礻我虽然不远,但也不能说近,起码想彼此交谈时必须提高声音。

  这些阿哥显然都知道我平素总和胤禟、胤礻我混在一起,今天猛见我和胤禛凑在一块,看我们的目光一个比一个怪。这倒好,全不看戏,改成参观我了,我心里这个气呀!

  “怎么?今个瑶表妹和四哥亲近啦!”一个少年笑嘻嘻的看着我和胤禛,我并不认识他,但从他叫我表妹来看,应该是宜妃的另一个儿子,胤禟的同母哥哥——五阿哥胤祺。

  “是啊!平常你们俩不是一向不对盘吗?不过这样也好,要我说瑶妹妹年纪小,老四你是该让着点,今天这样多好。”另一个阿哥出来缓和局面,省得大家尴尬。

  “是呀!”

  “就是!”众阿哥附和,闹得比戏台上的声都大,又引来一片侧目。

  “三哥说笑了,瑶妹妹一向乖巧伶俐,讨人喜爱,连皇阿玛都宠得她如珠如宝,我又怎么会不让着她?”胤禛的话不卑不亢,轻描淡写,反是刚才起哄的皇子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

  “好了,不谈这个。看戏看戏,正演到精彩处呢!”被胤禛称为三哥的男子——三阿哥胤祉再度缓和气氛。

  “是呀!看戏。”一堆阿哥继续鹦鹉学舌,场面挺爆笑的。

  阿哥们开始专心看戏或三三两两低声闲聊,连胤禟和胤礻我也不向这边望一眼的窃窃私语起来。在这些人中,只有一个人安静的坐在角落,没人和他搭话,似乎已被人遗忘。

  怎么会这样?我不解的望向那安静的少年——八阿哥胤禩,如果是十三阿哥胤祥被人忽略,我还能理解。可他是八阿哥——史书里记载长袖善舞、人缘及佳的八阿哥,为什么会和旁边那些皇子格格不入?难道我又是我先入为主的观念太强,太主观了吗?好奇心驱使我对他频频行注目礼,也因此看到他在戏演得正热闹时,就翩然离去。由于他坐在不起眼的角落,所以我想除了我没有人注意他的退场。

  他去干什么?我的好奇心又开始泛滥,于是决定不亏待自己,反正台上唱的我也听不懂,不如偷溜出去看看胤禩搞什么鬼,也许能让我撞破他的小人行径,或者识破他当人一面背人一面的阴险嘴脸,自从来到古代,我的想象力越来越丰富。

  观察四周,戏正演到精彩处,阿哥们聚精会神的观看,就连我身边的胤禛也看得津津有味。而那些侍侯主子的太监、宫女更是一个个伸长脖子的盯着戏台。真不明白这些古人为什么喜欢看这么无聊的戏,不过正好为我偷溜创造机会。

  我悄悄滑下椅子,轻手轻脚的尾随胤禩而去。好在刚才胤禛选的座位靠边,溜起来还算容易,要是坐到比较靠中间的胤禟和胤礻我边上,那我只好乖乖看戏。人的好奇心有时会赋予人无限潜力,我就是这种状况。明明脚伤没好,一走路就隐隐泛痛,但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我楞是坚持走出了戏楼。退到戏楼门边时,我兴奋的回头张望,还是没人发现我偷跑,真是太好了。

  突然,四阿哥胤禛幽深如潭的黑眸望来,正好看到站在门边为即将逃跑成功而偷笑的我。他那本来似死水般毫无感情波动的眼此时正灼灼生辉的盯着我,我忽然觉得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加慌乱。本能驱使我扭头就跑,再也顾不上脚痛,一路狂奔,一直到离戏楼有了一段距离后,我才停下来狂喘粗气。

  还好跑得快,差点被他抓到。我边拍胸膛边庆幸的想。可下一秒,我迟钝的发现,我那么怕他干嘛?就算他以后要当皇帝,就算他是我需要费心巴结的未来财神爷,可现在什么都不是的他看见我偷溜,又能怎么样?害得我像见鬼似的狂跑,这会儿脚又痛得厉害,最重要的是,光顾着逃跑,竟然把跟踪大计忘个干净。我看看四周连鬼影子都没有的庭院,现在该去哪找那个该死的八阿哥?

  我四处转了两圈,却仍旧没有找到八阿哥,抬头看看天上皎洁的月亮,决定不再寻找。一切皆是缘,无缘莫强求。不知为什么脑海里会涌出这么佛性的句子,自从莫名其妙回到古代,我这个无神论者的观点严重动摇。如果在现代时,有人对我说我会穿越时空,那我会大笑三声,然后替那人联络家好点的精神病院,但现在我却宁愿是自己精神错乱。心里刚这么想,却见前面人影晃动,趁月色依稀辨认,不是八阿哥胤禩是谁。看着在幽幽月下独坐廊前的他,我心里升起古怪的想法,到底我和他算是有缘还是无缘呢?

  他的脸很柔和,月光照在他脸上,竟泛出玉一般的光华。他静静坐在那里,就像融入了夜色,自然和谐,让人不想破坏那份美好。可他那被月亮照得闪耀似星辰般的眼中,却满是孤寂和疲惫,让人看了心痛莫名。

  一个明明只有十四岁的少年,身上却充满三十岁人的沧桑,也许因为他生在帝王家就注定他无法有和普通少年一样的童年。我忽然觉得自己偷跑出来窥视他,实在是一个糟糕的主意。如果我没有看见这样的他,那么我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继续把他看成电视剧中那个反面角色的八贤王。

  快走吧!他是和你毫无关系的路人甲,我在心中一遍遍警告自己。因为我不想和这些皇子们走得太近,尤其是一个以后注定失败的皇子。我向往的生活是安逸快乐,如果条件允许再拍拍未来绝对能登上帝位的雍正的马屁,以获得更舒适的生活。心里虽是这样想,但我的身子却违反命令的又向他靠近了一步,同时不小心刮到旁边的树枝,发出沙沙的声响。

  “谁?”胤禩戒备的看向我所在的方向。

  被发现了,我只好走出去:“八阿哥,是我,瑶华。”

  “你……”他看着有些跛的我从树后走出,不敢置信的问:“瑶华格格,你怎么在这里?难道戏已经结束了。”

  “谁知道?”我耸耸肩,不在乎的道:“我是偷跑出来的,谁晓得那鬼玩意什么时候完。”

  胤禩不再说话,开始独坐发呆,摆明了想赶人。使我本来想走的想法立刻被踢飞,干脆在他旁边坐下。因我大胆的举动,他奇怪的看了我一眼,却没说什么,我们两人就这么默默的坐着。

  如果是两个成年男女花前月下,一定是件很浪漫的事,可现在我和他,一个七岁、一个十四岁,为什么要学那些成年人?因为我们俩的心都比较老吗?有些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我开口:“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你别拉张晚娘脸给我看好不好?”其实,我更想说,你个十四岁的小毛头,别学大人玩深沉,即使你是皇子也一样。

  话说出来我就有些后悔,虽然我已经尽可能委婉表达自己的想法,但显然还是直白了点。如果他勃然大怒怎么办,会不会把我抓起来,治个什么大不敬的罪。我开始东张西望,寻找最佳逃生路线,以备不时之需。旁边那条小道不错,不知能不能通回我住的院子。

  “好。”他回答。

  “哦。”我随口应着,小道黑了点,要不然绕……

  暮的,我睁大眼看向他,不太肯定的问道:“你刚才说什么?能不能再说一遍?”

  “好。”他有求必应的答道。

  “你说好?”我眼睛瞪得更大。

  他点头,神色平静的望着我,好像我多么大惊小怪似的。

  “我们以前很熟?”要不然,他干嘛这么听我的。

  “不算熟,你跟老九、老十比较熟。”

  “那你很听别人的话?”很有可能,不都说胤禩是那种表面很随和的人。

  “没有呀!别人要是说的不对,我就会反驳。”

  “那你刚才为什么会说好?”我垮下脸,怎么老问不到点子上。

  胤禩没有马上回答我的话,他只是笑眯眯的打量我,从上到下,从头到脚。什么忧郁少年、纯洁王子,这会都被风吹走了,他现在绝对符合那个笑里藏刀的八贤王标准。

  “你看什么?”我凶巴巴的瞪回去,生怕不小心泄露了自己的外强中干。

  “格格!瑶华格格!”远处传来一片太监、宫女的呼叫声,看来是我偷溜被发现了。不过,溜出来这么长时间,才被抓包,成果也算不错。虽不满意,但尚可接受。我站起身,决定不再和这个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八阿哥纠缠,并暗下决心以后看到他我都绕道走。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姑娘我打道回府。

  “这么快就被人发现你不见啦?如果是我的话,等到戏演完也不会被人发现。”胤禩的语气很随意、轻松,但就是无法让听的人像他一样不在乎。

  我又下意识的坐回他身边,忽然失去了回应那些焦急寻找我的宫人的兴趣。

  “你再不过去,那些人要哭死了。”他淡然的陈述。

  “我想再坐一会儿。”我平静的回答。

  然后,我们一起望着月亮发呆。在这一刻,四周都变得极为安静,就算是不远处宫人们焦急的呼喊也遥不可及。我忽然觉得这种安静将持续到天长地久,不会改变。甚至直到很多年后,我都坚信无论时世如何变迁,只有那里依旧静谧,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事打扰。

  其实我知道这种想法只是虚幻,因为就在那夜,就在那静谧中,它已被打碎,被一个声音。那声音似乎正预示了我未来生命的多姿多彩,无法寻求那夜中的静谧。

  胤禟带着个太监找到了我们,他的脸色非常难看:“表妹,你怎么躲在这里?那么多人叫你,也不应一声。你真是太乱来,皇阿玛一听说你不见,都快急坏了。八哥你怎么由着这丫头胡闹,她毕竟还小,不懂事,怎么连八哥你也……”他没有说完,但语气里全是责难的意味。看着胤禟失去素日淡漠神色的脸,我想在这个宫里,他应该是真正关心我的人,或者更准确的说他关心的是这个身体的原主——瑶华格格。

  那我又是什么?一缕穿越百年的幽魂?我苦笑,都这个时候了却在想不着边际的事情,还是说些较实用的重要:“表哥,这不关八阿哥的事,是我不爱看戏才跑出来的。”

  “算了,不说这个,你快跟我回去。你再不出现,这院子都要被掀翻了。”胤禟挥挥手,一脸拿我没辙的样子。他吩咐随身的太监抱起我,然后又转头对胤禩道:“八哥,我们走了,皇阿玛还等着回话呢!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回去。

  胤禩温和的摇头:“九弟,你们先回吧!我还想再待会儿。”

  我被太监抱在怀里,看着胤禩目送我们离去,他的脸上依旧挂着浅笑,一个人站在属于他的那方天地中——不需要任何人打扰的天地。

  他……会不会和我这突然出现在清朝的孤魂一样孤单呢?

  “等一下!”我大喊。

  “又怎么啦!我的小祖宗,你别再闹了。”胤禟抹了把脸,无奈的问,看来他是真的被我折腾得够戗。可怜啊!还那么小,希望不会早生华发,我同情的想。

  “表哥,我没有闹,你再等我一下好不好?就等一下。”我摆出最天真无邪的笑容央求,希望他能懂得欣赏这笑容,要不然我就真是对牛弹琴了。

  “好吧!”他软化在我的央求下。

  “你抱我去那边。”我指指胤禩身边,对抱着我的太监命令道。别说什么我身为现代人,不懂得维护人权,不应该随便命令太监,主要是我人小力薄,顾不上这个,等哪天我当了皇帝一定改进。

  “喳!”太监听令行事。

  三两步我又被抱回胤禩身边,从始至终,胤禩都一言不发的看着我。

  “八阿哥,今天很谢谢你陪我。以后如果有空的话,要常来陪我玩呀!人家在这里很无聊的。”我的嘴永远比我的大脑快,为什么我会对孤独的胤禩觉得同情,我应该不属于滥好人那一种呀!真是前世冤孽。

  他深深的看我一眼,目光明亮得刺目,然后温和笑答:“好。”

  “那我等你,不许食言。”

  “绝不食言。不信咱们拉勾。”他笑眯眯得举起手,一幅哄小孩的样子,害我鸡皮疙瘩又自动出笼。

  我有丝迟疑的举起手,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肉麻,而且我没事和胤禩套什么近乎,万一让胤禛把我误当成八爷党给咔嚓了怎么办?不过我一个女孩家,想来还入不了胤禛的眼,只是偶尔和胤禩见见面,应该没什么问题,我自我安慰着。但在很久后,我再次回想当时的情景,自问如果知道以后一切会发展成那样,我还会不会伸出那只手,结果是——无解。

  因为是我把胤禩带入我的生命,甚而胤禟和胤礻我的生命中。

  我当时真的想马上收回手,但胤禩比我快了一步,他修长的小指紧紧勾住我的小指,连一丝缝隙都不留下,我们的手在空中轻荡,留住这个誓言。

  之后的事情,我有些记不清。总之是又被抱去康熙面前,让他好一顿数落,然后便被送回了我一直居住的小院。直到被喜福伺候着躺上床,我的神志才清醒些。

  记忆总是停留在两只小指相交的手上,然后视线慢慢转移到胤禩真诚的笑容上,那是个十四岁少年应该拥有的笑容。在现代时,我身边的人总是那样笑着,即使是擦肩而过的少年,也有可能向我展现那种笑。所以从来没有觉得有多么珍贵,可自从来到古代,这样的笑我是第一次见到,看着他的笑脸,你会觉得无论为他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我趴在床上拼命的甩头,企图将混乱的思绪甩清楚,可惜只落个越甩越乱的下场,甚至还牵动了身上的伤。

  “MY GOD!我不活了!”我把头埋在被子里呻吟,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有母性光辉,居然想去让一个十四岁的小鬼快乐,瞧瞧我都做了些什么。

  不行,我一定要纠正脱轨的秩序,按照我最初的设想——巴结雍正,混吃混喝,坚决不和八爷党扯上关系。我握起拳头,暗下决心,以后对胤禩能躲就躲。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和雍正做对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而向来墙头草的我这回好不容易找准了方向,不会走错路,可千万别又转迷糊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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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我没有实践躲避胤禩政策的必要,因为直到康熙决定离开承德摆驾回宫,整整2个月,他都没有来找过我。

  他——失约了。

  这个死小鬼,亏我好心好意想让寂寞的他开心。最好不要让我再碰见他,否则我非把他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把他的身体剁个十七、八段喂狗,把他……我坐在颠簸的马车上,想象手里的绸帕就是某人,拼命的扭呀扭、揉啊揉。连带我身边的气氛也变得诡异,黑压压的效果线满天飞,冤魂鬼火更是期望着能咒死某个爽约的小人。

  眼角瞄到躲在车厢角落边瑟瑟发抖边咬手帕的喜福,我忽的怔住。我这是怎么了?胤禩不来找我,我应该松口气才对,我不是正不想和他有什么牵扯吗?

  暮的,我挑挑眉,忽然把握到整件事的关键。对,是我不想和他有牵扯,而不应该是他不想和我有牵扯。胤禩,你敢把和本姑娘订的约忘得一干二净,你麻烦大了。

  “喜福……”我斜眼看向和我犹如隔着太平洋之远的侍女,后者连忙摆正姿势,一幅任我宰割的样子。就差大喊:女大王饶命,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幼子嗷嗷待哺。

  我朝天翻个白眼,真受不了她,怕个七岁小娃娃什么呀?

  我尽量摆出天真可爱的笑脸:“喜福姐姐,坐车好

墨色错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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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清 · 瑶华    Empty 回复: 梦回大清 · 瑶华

帖子  墨色错落 周一 九月 20, 2010 10:04 pm

:“喜福姐姐,坐车好无聊,不如咱们来聊聊天吧!”

  “格格抬爱了,奴婢只是个小小的宫女,当不起格格这声姐姐。”被我这声脆脆的姐姐一叫,喜福终于回复正常,诚惶诚恐的低头道。

  “怎么会当不起?喜福姐姐你别客气,我虽然失忆,但听下人们说,这半年我的生活都是你在照顾,尽心尽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看以后,有人时咱们还按平常称呼,要是就咱们两人,不如姐妹相称,你说好吗?”

  喜福受宠若惊,嘴里结结巴巴重复着:“格格,这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我不管,我说你是姐姐,你就是姐姐。”我撒娇,某人开始晕陶陶:“喜福姐姐,你也知道我摔下树后,以前的事全不记得。不如咱们聊聊以前的事,也顺便解个闷。”

  “好。”

  “我以前很喜欢和九阿哥、十阿哥一起玩吗?”

  “是呀!格格从小在宜妃娘娘跟前与九阿哥一起长大,自然比较亲近。而十阿哥和格格志趣相投,所以也能玩到一块。”

  志趣相投?我看是臭味相投吧!两个小鬼加在一切,其恐怖程度绝对是1加1大于2的效果。不管这些,继续提问:“那九阿哥和十阿哥有没有和别的阿哥较亲近?”

  “这倒没有,阿哥们之间本就没有特别亲近的,就连九阿哥和十阿哥也是因着格格才走到一块。”喜福还真快成了我知无不言的好姐妹,想必她是认为在一个七岁孩子面前,说些主子们的长短也没什么大不了。她毕竟只有十六岁,就算在已经在宫里待了一年,可还是太年轻,要不然也不会在胤祥被胤礻我打伤后,说出要送胤祥去休息的话。

  不过,她的话让我多少有些意外,看来年轻的阿哥们现在还在各自为政,而胤禟和胤礻我也没有和胤禩凑成堆。

  “我上回听戏时,看见八阿哥,他人很随和的样子,想来在皇子间的人缘一定很好吧?”我开始进入主题,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先把这些日子让我困惑的事情弄清楚再说。

  “八阿哥是很随后,听说前阵子有个奴才失手把他喜爱的宋朝玉盏打碎了,当时一屋子的人都吓傻了,连那个奴才也以为自己死定了。可结果八阿哥不但没治那奴才的罪,反而好言安慰了一番。弄得那个奴才后来逢人便说,他能遇上这样的主子,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喜福越说越是眉飞色舞:“宫里的下人们也都说那奴才福气好,这事要是换到四阿哥头上,就不好说了。”

  “四阿哥对下人很严厉?”我问,从这件事上,我只看出胤禩收买人心的功夫,果然不愧为以后的八贤王。

  “恩,四阿哥平常冷冰冰的,不苟言笑,奴才们都很怕他。”

  说得好像有点跑题,怎么转到胤禛身上。我得转回来:“喜福姐姐,你刚才说八阿哥人随和,对下人也很好,那他和其他阿哥的关系应该也不错喽!”

  “八阿哥人品那是没得挑,学问又好,很得万岁爷喜爱。”喜福说着蹙眉道:“可惜八阿哥母亲的出身……总之其他阿哥平时很少和他在一起,他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

  一个人独来独往?我又一次叹气,这是今天扎营后的第N次,这个八阿哥和我以前想象的差很多。是因为他年纪还小吗?都是小说、电视剧惹祸,没事瞎误导,要是让本姑娘回到现代,非好好宣传那些东西全是胡编乱造。

  “瑶妹妹!瑶妹妹!”胤礻我的大嗓门传入耳中,抬眼一看,呵,他那张大脸就在我鼻前两公分左右晃荡,吓得我直往后退,结果平衡没掌握好的我直直向后摔去。

  完了,这一摔又得痛上半天,死胤礻我,你个衰人,见着你就没我的好。上次你把胤祥扔到屋里,害我跌跤,这回又来害我。我怨恨的瞪着因为见我忽然向后摔而被吓傻的胤礻我。

  斜次里,一双手稳稳地接住我,免去我和地面亲密接触的命运,同时胤禟美丽而淡漠的脸出现在面前。

  “谢谢表哥。”我冲他露出感激的甜笑。对救命恩人态度要端正,即使他实际年龄比我小得多,但为了以后没病没痛的幸福生活,嘴甜点总是不错,反正我现在的确比他小,也没吃亏。

  胤禟到底才十二岁,即使平时一幅少年老成样,此时竟也招架不住我热情的道谢,脸上泛起圈红晕,使他本就过于柔媚的脸更加女性化。

  不过,我现在没太多时间观察,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任务等着我执行——炮哄害我摔倒的罪魁祸首。我站好后伸出食指,怒指一脸无辜相的胤礻我:“你做什么没事吓唬我?”对待敌人要像秋风扫落叶,竟然害我摔交,管你是不是皇子,照样杀无赦。

  “我…我没有……我叫了你……叫你好几次,你都不应,我才……”胤礻我期期艾艾的解释,完全受虐小媳妇状。他跟我说话时,眼神还拼命往胤禟身上瞟,显然是希望他能帮自己说两句好话。

  看着他的可怜样,我气一下消了大半,忽然觉得非常好笑。这些日子和胤礻我相处久了,知道他脾气不好,平日稍不顺心便对下人打打骂骂,素来行事放荡,没想到也有吃鳖的时候,而且这鳖还是我给他吃的。

  “算了,这次放过你。”我清清喉咙,硬把即将溢出的笑声咽回去。咱们可怜的十阿哥已经如此陪小心,可不要因为耻笑他而把他惹毛了:“说吧!你不在自己的营帐休息,跑来我这里干什么?”

  “明明我比你大,为什么你说话的口气却像在训小孩。”胤礻我不满的嘀咕,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传入我耳中。我一瞪眼,他马上又恢复谦卑小人状。

  “咳…咳……”胤禟的咳嗽声响起,我和胤礻我同时看向他,他脸比刚才还要红些,眼波流转间一抹笑意闪过,快得几乎让我把握不住。我忽然明白——他是憋笑憋得快破功,这个人呀,绝对属于闷骚型。

  “九哥,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胤礻我完全搞不清状况。

  我和胤禟诡异的对视,然后又同时把目光转向胤礻我,他被看得直往后退,恼羞成怒的叫嚷:“你们发什么神经?”

  上天做证,我是真的不想嘲笑他,可是,绝对不是我先笑出来的,而是那个闷骚型的胤禟先笑的,绝对是,我可以发誓。

  总之,我们俩笑得毫无形象可言,我几乎笑到滑倒,胤禟也比我好不了哪去。而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胤礻我的脸色又提供了我们最新的笑料。

  他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紫、一会儿又转红,简直媲美调色盘。

  “你们到底要笑到什么时候?”某人拒绝再提供笑料,语气里满是警告的味道。

  我伸出手冲他摆了摆,轻喘着气道:“再给我十分……不,一柱香时间。”

  “哈~~哈~~~哈!!!”胤禟的笑声更加放肆,连带害我也笑得喘不上气。

  “你们……”胤礻我刚想再提出警告,却被帐外突然传来的声音打断。

  “奴婢请八阿哥安,八阿哥吉祥。您要找我们家格格吗?格格就在帐里休息。”喜福柔柔的声音向我传达着那个爽约二个月的小人终于想起了我。


第四章 毁诺

哼!来的好,敢放我二个月鸽子,就要有承担后果的觉悟。我停住笑,进入备战状态。
  帐帘一挑,喜福端着水果走进来,见帐中还有胤禟和胤礻我连忙福身行礼。我的眼睛直盯着帐帘,却全无动静。怎么?那个失约小人不敢进来?

  “喜福,八阿哥呢?”

  “八阿哥刚才就在帐外,见奴婢过来,他又走了。”喜福疑惑的说,显然她也闹不清这位阿哥今儿发什么神经。

  走了?我一听火就猛往上窜,飞快的掀帘出帐,正好看到不远处胤禩的白色身影转过一个帐篷,彻底消失无踪。

  好,很好,原来你实践诺言的方式如此特殊,连背影都没给我看全,也算给我解了闷。

  “九哥,你说八哥来这干嘛?”跟出来的胤礻我又开始不安分,东问西问,而胤禟则保持他一贯的沉默。在那样的大笑后,他忽然回复以往的寂静,还真让人不习惯。

  “算了,问你也是白问。反正那个没存在感的八哥干什么跟咱们没关系,不说这个了。” 胤礻我摆摆手,对刚才的话题不感兴趣:“瑶妹妹,我们是想约你一起去前面的小山谷,那里遍地鲜花,还有瀑布,可美了。是我和九哥发现的好地方,包你喜欢。”他拍着胸脯打包票,这会子什么我们笑他,什么八阿哥,全被忘到脑后,他就是这么大大咧咧的一个人。

  “你说八阿哥没存在感,为什么?”我只捕捉到他对胤禩的评语,其他都忽略了过去。

  “说他没有存在感,那是好的。平时大家一起,八哥在不在谁想得起来。我看老十三还比他好些,起码说急了会反抗。而八哥,除了在皇阿玛面前扮乖,他还会什么?” 胤礻我的口气满是对胤禩的不以为然,说着话锋一转,他又绕回原来的问题:“瑶妹妹,你到底去不去山谷,再不走就迟了。很近的,包准等咱们回来也没人发现咱们出去过。”

  “好。”我点头同意,心思却全不在这上头。

  山谷的确很近,也很漂亮。遍地野花在微风中摇拽,一泓清泉从山壁顶端直悬而下,急冲入谷中唯一的一眼深潭,溅起无数晶莹水珠,如天女散花般漫天飞舞。经阳光照射后,这些水珠又折射出迷人的彩虹,美得让人目眩。

  我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的美景,刚才脑中因胤禩而起的混乱全都不翼而飞,所有的一切也不及眼前美好的十分之一,我在心中感叹。

  “别招惹他。”胤禟幽幽的声音传来,我迷惑的望向他,还震惊于眼前大自然的美景,根本弄不清他说什么。

  胤礻我早已欢呼的跑到潭边,嚷着要下水抓鱼,而胤禟只是站在我身边,目不转睛的看着不远处的胤礻我,让我怀疑刚才听到的是幻觉。

  “别招惹八哥,他很危险。”当我差点以为自己出现幻听时,胤禟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没有……”我想为自己辩解,说我根本不想招惹他,可我忽然发现自己最近做的事完全可以和招惹八阿哥划上等号。

  和他订立常见面的誓约、在他不来见我时恼羞成怒、跟喜福旁敲侧击关于他的事情,所有我曾做过的事,似乎都离不招惹八阿哥差得很远。怎么会这样?我未来的目标,我的人生计划,难道都要离我而去吗?我垮下脸,是该让一切脱轨结束了,既然是他失约在先,那就让一切皆如他愿,同时也如我所愿吧!

  “表哥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招惹他。”我的眼一瞬不瞬的盯着胤禟,一字一句的许下诺言。瑶华的生命中没有必要出现胤禩,以前没有,以后由我主宰的生命更不会有。

  胤禟看我的眼里有安心的神色,我本能的感到温暖。但看到现在的他,思绪总是不由自主的想到他的结局。

  除宗室籍,改名“塞思黑”(满语是“猪”的意思),按犯人之例监禁,死时年仅四十三岁。这个现在正关心我的人,他人生的结局实在惨不忍睹。

  如果我插手,能不能挽救他凄惨的命运。我猛攥住拳头,手心里泌出汗来。我只是个普通人,有什么能力去改变命运,即使我知道结果,但并不知道过程。比如胤禟、胤礻我和胤禩是如何走在一起,现在根本看不出端倪,是因为共同的利益吗?现下和我一起,关心我的皇子会在多年后,舍弃全部的去争抢那高贵的宝座吗?

  我觉得自己此时就像一个拙劣的预言家,也许我所谓的帮助,反而把他们引向灭亡,还是不要插手的好。我渐渐松开紧握的手,心也放松下来。

  无论是什么样的命运,都还要很长时间才会发生。没必要让自己从现在就杯弓蛇影。还是原来的目标实在:跟紧胤禛就绝不会站错队。至于到时候如果胤禟和胤礻我站得不是地方,力所能及我会扯一把,我一向都很好心。

  暮的,水花飞溅淋了我一身,抬眼看去胤礻我正站在潭中裂嘴大笑,标准小人得志状,而旁边的胤禟也同样难逃落汤鸡的厄运。

  “及时行乐”四字跃入我的脑海,我和胤禟互看一眼,然后毫不犹豫的冲向胤礻我,水花在天上飞舞,笑声在谷中回荡。恍惚中,我真的觉得自己就是瑶华,一直都是,从来没有变过。

  但愿这快乐能持续长长久久。

  不经意间,眼角瞥到一抹熟悉的影,胤禛在谷口眺望。自那日看戏后,我和他就没再见过,听说他很忙,而我也在忙着生胤禩的气。明明没见过他几面,但他的身形却像是刻在脑海里一样,清晰到离得很远我就能辨认出他。毕竟是未来的财神爷,待遇当然有别于常人,我如此认为。

  由于胤禟和胤礻我都面冲我,背对谷口,因此没有发现他到来。我虽然看到了他,但离得太远看不清他的表情。

  财神爷驾到,我挂上最天真的笑容,想举手和他打个招呼。他那似墨般乌黑的眼和我稍一对视便移开,我却突然生出如被猛兽盯上的猎物般恐怖的感觉。我害怕的打个寒颤,举起的手僵在半空,眼前的东西全变得模模糊糊。只有刚才他的眼,恐怖的眼……

  “瑶妹妹,你怎么了?”

  “表妹,是不是这里太冷?”

  关心的话拉回我恍惚的神志,眼前是两张同样透着浓浓关切之情的脸,再望向谷口,空荡荡,哪里有胤禛的影子……

  **********************************************************

  回北京后日子异常难熬,紫禁城里的生活单调无味。我住在姑姑宜妃宫中,她总是亲自过问我的生活起居,大事小事全都不厌其烦,照顾得无微不至。

  胤禟、胤礻我课业繁重,我们见面的机会不多。无聊的我听喜福说,每年过年,宫里家宴异常热闹,而宫中大戏、燃放的烟火都是让忙碌了一年的太监、宫女们期待的东西。我听得多了,也渐渐动心,开始期待除夕到来,毕竟这是我来古代后的第一个春节。在我的期盼中,日子一天天过去。

  可我还没等到过年,却等来了我来古代后的第一场战争。

  康熙三十四年十一月,准噶尔部噶尔丹率骑兵三万来犯,康熙决定御驾亲征。

  于是,宫中上下的话题全围绕这次战争展开,没人再注意一个无关紧要的春节。听着那些人的讨论,我有种说不出的失落,好象自己被所有人遗忘在角落,孤单而无助。

  这年的除夕宴简单匆忙,每个人目光的焦点都在之后的战争上。

  我逃离宫人的视线,独自来到皇宫一角。再有几天,康熙就要亲率大军出征,听说这次平叛部队有近六万人,光是想如此多的人和敌人用刀剑互砍,我就不寒而栗。

  天空一片灰色,四周的宫墙黯淡的屹立着,仿佛在无声的哭泣。一阵寒风吹过,我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从来不知道北京的冬天是这么冷,冷得人心里发慌。

  已经是冬天了,我来的时候还是酷夏,一晃半年,时间比我感觉到的还要匆匆。

  爸妈,你们都好吗?会不会因为我的失踪而焦急伤心,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的女儿其实正和你们在一个城市,却因为时间的距离不能相见……我胡乱思索,感觉身上越来越冷、越来越僵硬。

  轻微的脚步声唤回我的神思,我下意识躲入茂密的树丛,这个时候实在不想见任何人。

  来人走到我左近突然停住,我心里狂跳,以为被发现了。不过,就算有人发现我藏在树后,又能奈我何?这么一想,心里安定不少。外面毫无声息,我秉住呼吸也听不到任何动静,仿佛刚才那个人忽然消失了。

  我心下疑惑,冷风不住侵袭,实在没耐心再等,就打算出去看个究竟。又一阵脚步声传来,同样在刚才那人站立的附近停住,然后一个细细的女声道:“奴婢见过八阿哥,八阿哥吉祥。”

  八阿哥?听到这三个字,我本已稍稍抬起的脚硬生生定在半空,又缓缓落下。这半年我一直在尽可能履行对胤禟的承诺——不招惹胤禩,我们见面的机会本就稀少,我又故意躲避,所以还真没再和他近距离接触。对这样的结果,我一直很满意,因为不知道为什么,潜意识里总感觉胤禩很危险,非常危险。

  现在,在这种情况下我更不想和他碰面。

  “八阿哥,主子说她前几日虽有些不适,但如今吃了药已经大好,这几天您就不用去看了。您不日就要随驾亲征,等给惠妃娘娘请安后,还是早早准备为好。”那女声不冷不淡,语气平直如念书,给人古怪的感觉。

  “我先去给额娘请安,然后再去惠妃娘娘那里也不迟。”胤禩的声音隐含克制,像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抑着,想反抗却无力。

  “可是……主子吃过药,已经睡下了。”女声迟疑的回答。

  胤禩恳求:“我去看一眼,看过就走。”

  女声叹道:“八阿哥,主子不见您是为您好,您还是去惠妃娘娘那里吧!”

  四周突然变得寂静,除了风声,我只能听到自己轻浅的呼吸声。良久胤禩低声道:“我明白了,烦劳你转告额娘,我一切都好。”

  “八阿哥放心,您的话奴婢一定带到,奴婢告退。”

  脚步声再度响起,这次似乎比来时更加匆匆,瞬间就去得远了。

  我躲在树后,心里边消化刚才听到的边等待胤禩离开。胤禩想见的人应该是他生母卫氏,但卫氏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不愿见自己儿子。我不解的皱眉,这次康熙御笔亲点八阿哥随驾亲征,眼看过几日便要起程,古代交通不便,一去不知要多长时间才能回来,卫氏为什么此时连儿子一面都不见?

  “主子不见您是为您好,您还是去惠妃娘娘那里吧!”

  “可惜八阿哥母亲的出身……”

  刚才那个女声和喜福曾说过的话在我耳边交替回响,我咬住下唇,记起惠妃纳兰氏是胤禩的养母,因为卫氏原为辛者库罪籍,所以胤禩出生后就被抱到出身高贵的惠妃膝下抚养。难道卫氏是担心儿子和自己走得太近,会遭到人们冷遇。

  我心里轻叹,明明是母子却不得相见,是何等的悲哀。

  外面安静得可怕,风停了、空气仿佛不再流动,一切像是被凝滞住了。我偷偷探头,看到胤禩正背对我站着。明明瘦小的身体却像座山峰重击在我心头,压得我喘不过气。

  突然,他跪到地上,伏身磕头,一下又一下,不断重复。我举起手捂住嘴,觉得喉咙里被什么东西堵住,既上不来也下不去。

  想见亲人而不得,他和我的命运何其相似。

  望着这样的他,我无声的在树后跪下,心里不住默念祝福,即使我不在也希望远方父母平安。不知过了多久,我慢慢站起,麻木的双腿几乎让我摔到。我赶紧扶住树干,望向刚才胤禩静跪的地方,那里空荡荡的,他已经不知于何时离开。我紧抓树干,暗想自己是肯定见不到父母,但他却可以,起码离他出征还有好几天,也许我能在这几天里帮他制造机会。

  恍惚中,他代替了我,去完成我绝对不可能完成的心愿。

  时间在焦急中飞快流逝,我却仍旧没有想出妥善办法,既不出面又能让他们母子想见。

  这日我在宫中陪姑姑宜妃品茶闲坐,一个太监从外而入,打千请安后道:“娘娘,惠妃娘娘派人来,说是您到惠主子那走动时,看上的那个会做点心的丫鬟来了。”

  “恩。”宜妃听后点头,冲我笑道:“我正想着这事,昨个在惠妃那里吃的点心精致可口,又不甜腻,正对你的口味,就把那丫鬟要了过来,也省得你老是挑食,让我操心。”

  我急忙道谢,心里暖暖的,自己不喜欢太甜的东西,所以对宫中的点心很是感冒,没想到宜妃连这个也注意到了。

  “你呀!”宜妃摇头感叹:“从树上摔下后变了很多,以前喜欢的甜食现在也不喜欢,你什么时候才能少让姑姑操心。上次听说你摔下来,姑姑心都要跳出来了。还好自此你乖巧不少,以后也不要再淘气,知道吗?”

  在我再三保证下,宜妃才满意的点头,转身吩咐还在等候的太监:“你让他们把人留下,另替我谢谢惠妃娘娘,挑些上好的云缎送过去,我记得惠妃昨个说她那里正缺这个。”

  我在旁边无聊的听着,这种宫妃间互赠礼品联络感情的事稀松平常,光是我来的半年,宜妃收送的礼物就多不胜数。我心里又开始思索如何帮助胤禩,他此时应该去向惠妃请安了,却偏偏见不到生母,。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跃入脑海,也许我可以利用这次机会。

  “姑姑,不如让瑶儿帮您把东西送去,瑶儿也好当面谢谢惠妃娘娘赠送的丫鬟。”我甜笑着在宜妃耳边吹风。

  “你……”宜妃先是狐疑的盯着我,但眼珠一转像是明白了我的用意,笑道:“好吧,你过去看看,但要早点回来,外面天冷,别玩起来就不知道回来。”她显然误会我要借机出去转转,我干脆大方的谢过宜妃好意,又顺便奉上甜言蜜语,哄得她眉开眼笑。

  出了热烘烘的屋子,迎面冷风飕飕吹来,我猛打寒颤,却还是迈步向外走。心里只是不住想着,也许,今天是唯一也是最后的机会。

  我在前面大步向前,惠妃那里我去过几次,路途很熟;身后一个太监抱着云缎跟随。走到宫殿转角处,我忽然回头看向那太监身后,并伸手指着他后面大叫起来。

  他被我吓了一跳,失手把云缎掉在地上,也没工夫捡,慌忙回身张望。我趁他回头的工夫,加速跑过转角,躲进间屋子。果然几秒后,就听那太监一声惨叫,然后大声喊着我的名字追来,瞬间就从我躲藏的屋前冲了过去。

  又等了几分钟,确定他去远,我才笑吟吟的从那间杂物房中走出,果然前阵的探险效果显著,这间没人看管的转角处屋子正是躲藏的好地方。

  我一路哼着小调绕到早就侦察过的卫氏住处,边仔细观察边使劲往眼角抹口水,心想装哭还真不容易,早知道带些洋葱、大蒜过来。等确定不会有人打扰我的计划后,我边哭边一头冲入卫氏的房间。

  “什么人?”有几分熟悉的女声喝斥,我听出是几天前劝胤禩离开的宫女声音。

  “呜呜~~~”我拼命揉自己可怜的眼睛,期望它能真掉出两滴眼泪,嘴上哭喊:“姑姑,我找不着姑姑了。”

  “瑶华格格!”脚步声响起,随后是惊讶到无以复加的叫声。我在心里偷偷比了个V,看来一切顺利,没想到我名气还挺大,连卫氏身边的宫女都认得我。刚才还担心她们要是不认识我,就必须大费唇舌。

  我睁着揉红的双眼,可怜兮兮的望过去,只见一个容貌普通的宫女和一个气质温柔、与胤禩有几分神似的妇人站在一处正不知所措的看着我。

  我心里大喜,这几天曾远远观察过卫氏,现在一眼就认出了她。我牙一咬,不管三七二十一扑入卫氏怀里,小手抱着她抽泣:“姑姑让我去惠妃娘娘那里,可是……可是……我不认识路了。”

  卫氏温柔的抚上我的头,安慰道:“格格别哭,我送你过去。”

  “主子,你身子刚好,还是奴婢去吧!”旁边的宫女焦急的劝阻。

  我心里不住计算胤禩去请安的时间,心想再不走,恐怕等会去了也是白去,干脆抓住卫氏的衣角,躲到她身后指着宫女叫道:“我不要你送,我不要你送!”

  可能是我在宫里称王称霸的历史悠久,卫氏和宫女对我的任性毫不意外,见我胡闹,那宫女只能无奈的躲到一旁叹气。我被卫氏牵手带向惠妃住处,感觉着她手中的温暖,在心里暗暗向她道歉,虽然我是好意,但毕竟太过自作主张,可我真的不想再看见有人因种种原因无法与自己的父母相见。

  片刻就到惠妃宫前,我心里突突狂跳,担心胤禩今天没有准时来或者根本没来给惠妃请安,那我的苦心就白费了。

  惠妃宫中没有胤禩的身影,我兴奋的心情一扫而空。惠妃对我的到来很是意外,但依旧热情的招待我,并听我解说了卫氏来此的原因。对于卫氏这个连品级都没有的娘娘,她不冷不热的招呼,没几分钟卫氏就有礼的告辞了。我垂头丧气的在旁观看,知道这时候自己是插不上话的。

  “瑶儿,你以后千万不能乱跑,要是万岁和你姑姑知道会急坏的。”送走卫氏,惠妃转头温柔的劝我道,和她对卫氏的淡漠比较,我真担心她会因面部肌肉运动过剧导致抽筋。

  “谢谢娘娘教诲,瑶华记住了。”我低头掩饰自己眼中的不屑,如果我不是深得康熙宠爱,她恐怕也会像对卫氏一样对待我吧!

  “额娘……”窗外低低的叫声吸引了我的注意,是胤禩的声音,惠妃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但眨眼又消失无踪。

  窗子上影影绰绰,我心里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因为看出是胤禩在屋外碰见了要离开的卫氏,这对母子终于见面了。

  从胤禩叫过额娘后,屋里屋外变得寂静无声。我笑着起身告辞,目的达成,就没有再留下的必要。故意躲开胤禩,我看着他进入惠妃住处,面上的笑容仿佛能把寒冬变成春天。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笑,心中满是祥和。虽然和他的约定,因为彼此故意爽约而不能达成,但如此远远的看着这个有些青涩的少年展露笑颜,竟也是非常美好的。

  **********************************************************

  康熙三十七年正月

  雪花随风飞舞,月夜中的雪美丽里透着神秘,让人痴迷。

  我斜倚在敞开的窗边,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世界。回到古代三年,从最初的迷惑、彷徨,到后来满怀能回去的美好奢望,再到如今希望变成绝望。这其中的痛苦,没有人能了解。今夜是大年三十,合家团圆的日子,可我的团圆又在哪里?是在这深宫大内,还是宫外那个所谓的家中。

  这些年我一直住在宫中,先是在姑姑宜妃身边居住,后因年岁渐长,康熙于一年前把绛雪轩赏赐我居住,另又赐了一堆宫人任我使唤,一应需求都以公主规格办理。不过我嫌人多吵闹,所以把他们都安排在外院,没事不得随便进入,真正在我身边服侍的只有喜福。

  “格格,您怎么敞着窗户,也不加件衣服,会感冒的。”大惊小怪的语气来自于我的侍女——喜福。这几年她在我身边耳濡目染,越发没规矩起来。人家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想来喜大姑娘是没能向红色发展,只好一路黑到底。不过正合我意,多亏她在我跟前没什么忌讳,所以宫中下人口耳相传的一些隐秘私事,我总能在最快时间得到第一手资料。

  那些事里固然有些是捕风捉影的瞎传,但也总能有一两件真事夹杂其间。在现代时,就总是听考古人员对清宫各种疑案做着推测,如今我身临其境,自然少不了打听打听,为宫中的无聊生活解闷。

  “喜福大管家婆,我只是在窗旁赏雪,而且也有万全准备,”边说我边举了举捧在手中的手炉:“你放心,根本不会冻着的。”

  “这会儿晚上黑灯瞎火,哪有什么雪好赏?格格想赏雪,明个天亮再赏不迟。”喜福不为所动的走到我身边把窗关上。我这个格格真是越来越没权威,我开始后悔把她教得如此没大没小。上天,你还我一个三年前听话的喜福吧!

  “不赏雪,你让我干什么?”我哀怨的看着她。孰料,喜福却回给我更加哀怨的眼神,我被她看得毛骨悚然。

  “好了!你有什么不满,尽管说出来。”我投降,做主子做到我这份上也挺悲哀的。

  “格格,您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她语气阴森森。

  “当然知道,大年三十呀!”

  “那您认为您在大年三十是不是应该干点什么?”她的语气开始结冰。

  “这个……嘿嘿……”我装傻,终于弄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哀怨。

  今年过节按例,我要么被留在宫中和皇帝那一大家子过年,要么被接出宫和我那不算熟的父母过团圆年。因为今年康熙非要我留在宫中过年,所以家也就没回成。而我这会应该在乾清宫吃团圆饭,顺便看戏娱乐。可过节竟勾起了我的思乡之情。再一想自己要和帮不相干的人过年,怎么想怎么腻味,干脆说染了风寒,称病不去。宫中的太医又向来深谙中庸之道,我既然说病了,那没病也是应该补一补,于是在经过太医诊治后,我偶感风寒了。

  至于可怜的喜福,她自然要留在我身边照顾有恙在身的我,去和太监宫女趁热闹过年,也成妄想。其他外院的太监、宫女都被我这个体贴的主子,打发去过年了,只有和我似连体婴般的喜福没能享受这项待遇。毕竟我还在病中,总要做做样子。

  喜福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再配上远处隐约传来的宫人们的欢闹声,更衬出我这绛雪轩的冷清。

  “好喜福,你别这样,大不了我现在就去见皇上说我这会子病已经全好了。再和他们待一会儿,便放你去玩,你说好不好?”我忽然觉得独自在这里长吁短叹实在无聊得紧,既然注定回不去,还是快乐的过好每一天吧!

  喜福脸现喜色,但马上又黯淡下去,迟疑的道:“这……格格,奴婢知道您心疼奴婢,但您今儿上午才让奴婢回了万岁爷,说染了风寒病着呢!如今太医也看了,药也开了。这会又去趁热闹,就算万岁疼您,不说什么,可别人总会说闲话的。”

  “让他们说去,我才不在乎那帮三姑六婆!”我翻着白眼道:“不管了,我现在就是想热闹热闹,走吧!”这几年在宫中,好习惯没养成,倒被康熙娇惯出些小姐脾气,再加上姑姑宜妃疼爱;胤禟和胤礻我又总为我撑腰。我还真快成皇宫一霸了,让我深深感叹环境教育的重要性。

  喜福帮我换衣、梳洗,好一阵忙活,总算大功告成。我带着她,向乾清宫而去。


第五章 指婚

离乾清宫还有点距离时,便听见十阿哥胤礻我的大嗓门在里面吵闹,因为离得远听不清他在胡说什么。守门的一个小太监见到我,急忙迎上来请安后笑道:“格格来的正好,刚才万岁爷还念叨您呢!这会子您就来了,万岁肯定高兴。”
  我点头继续往前走,这小太监倒乖巧,见我来了,一点也不提我染病的事,好像我本就该此时来似的。

  到了门口,小太监尖着嗓子喊:“瑶华格格到。”

  我则迈腿往里进,隐约又听到胤礻我的大嗓门,刚想听听他在说什么。结果吃了一心二用的苦,抬起的脚楞没迈过门槛,被蹩了一下,我向前栽去。

  惨了!里头一帮人,我就这么摔进去,可真是面子里子都丢尽了。而且摔一下很痛,我怎么这么命苦?还没等我为自己悲惨的命运叹息完,一双扮演英雄救美的手就隆重登场。虽然我这个美人还小了点,但这只手还是很准确的接住我,并好心提供我熟悉的怀抱做为倚靠。

  “瑶妹妹,我刚奉了皇阿玛的旨,要去看你。你倒心疼我,知道外面寒冷怕我冻着,自己跑来给我看。”胤禛笑笑的抱着我,语气调侃。他压低声音在我耳畔说着,想必不会有别人听到。几年来我每次见这个素日冷酷的四阿哥,只要四周没人他总爱调笑戏弄我两句。亏我为了日后“生计”打算,对他总是笑脸相迎、和气相送,溜须拍马的话没说十车,也有七、八车了。

  “谢谢四阿哥及时相助。”我不动声色的退出他的怀抱。不知是什么原因,胤禛的体温常年偏低,夏天时被他抱住自然很舒爽,可一到冬天,在他怀里简直冷得要人命。

  乾清宫里灯火辉煌,亮如白昼,装饰之奢华难以言表。刚才我在外面时,里面觥筹交错,声音嘈嘈,这会却变得极其安静,我向里一看,一屋子三十多席的人全都停下来,看着站在门口的我和胤禛。连刚还叫的最大声的胤礻我也住了口,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这里。

  我急忙低下头,表面一幅恭敬的样子,实则是为了掩饰自己翻白眼的举动。我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十岁的美女呀!

  坐在首席的康熙显然心情不错,见我进来,笑道:“瑶丫头,你可真不禁念,朕刚说让老四去看看你,顺便带几株番邦进贡的人参给你补补,你这就眼巴巴的赶来,倒省了老四的脚力。不过,也真是好一阵没瞧见你,快过来让朕看看。”

  我眼观鼻,鼻观心的走到康熙桌前,下跪行礼道:“瑶华给万岁请安,万岁爷吉祥。”

  “快起来,今个是家宴,没那么多规矩。我看你就坐朕旁边,也好给朕解解闷。”说着康熙示意身边的总管太监李德全加椅子。

  天!我不禁呻吟,虽说这是天大的恩宠,但要是坐在他身边我还吃得成饭吗?恐怕光顾着想自己的礼数到不到位,有没有失礼的地方了。而且一屋子嫔妃、阿哥、公主都是和康熙亲得不能再亲的人没坐他身边,独我这个论关系得绕九曲十八弯的人坐他身边。这些人表面不说什么,背地里指不定怎么论我的是非呢!

  于是,我侧首拼命向也在首席端坐的姑姑宜妃郭络罗氏使眼色,明白表示自己对康熙身边的位置没兴趣,最好把我排到下面去。

  宜妃好气又好笑的瞪了我一眼,便冲康熙道:“主子,瑶华这丫头还太小,桌上得有人照应,在您身边万一失了礼数,反而不美。臣妾看不如坐臣妾旁边,由臣妾照料,离主子又不远,主子想和这丫头说什么也方便。”

  康熙听后点头道:“也好。”刚说完,就有伶俐宫人摆好椅子,服侍我入席。可我觉得这根本是换汤不换药,虽说没坐康熙旁边,但和他同桌吃饭,一样的食难下咽。没办法,我只好苦着脸乖乖坐下。喜福则在我身后站定,我趁没人注意瞪了她一眼,都是因为她想等会出去凑热闹,我就跑到这来受苦。至于我自己想趁热闹的心理,可以忽略不计。

  这一桌除了首座的康熙,就是他那几个有身份的得宠妃子,有宜妃郭络罗氏、惠妃纳兰氏、德妃乌雅氏、荣妃马佳氏和成妃戴佳氏。现下把我加在中间,倒显得有点不伦不类了。

  我坐在宜妃旁边,望望另一边坐的德妃乌雅氏,她则回给我一个和善的笑容。

  说到德妃,就不得不说我拍胤禛马屁的计划,作为胤禛他娘自然也被列入受拍的重要人物,所以隔三差五我就上德妃的住处联络感情。仗着嘴甜,愣把德妃哄得高兴,每回见我都有说有笑,好吃的好玩的不停往我身上招呼,让我这颗因拍胤禛马屁效果不显著而受创的心深感安慰。有时想想,德妃毕竟住在深宫,丈夫又有那么多选择,一个人寂寞,所以有我去和她解闷,当然开心。而那个越长越讨人嫌的四阿哥身边溜须拍马的小人还少吗?自然不在乎我的讨好。

  在和德妃套近乎时的意外赠品,我就收的有点心不甘情不愿了。斜眼看向另一桌坐的十四阿哥胤禵,他也正笑嘻嘻的瞅我。没错,那个意外赠品就是胤禵。明明比我晚出世几个月,居然连声瑶姐姐也不肯叫,一见我就瑶华、小瑶子的乱喊,真真气煞我也。他平常古灵精怪的像只猴子,却正对了胤礻我的脾气。于是,胤禟和胤礻我的双人组升级成三人行。

  闹的我这个郁闷,想和胤禛搞好关系没什么效果也就罢了,没想到却把这三个未来倒霉蛋凑到一块,真应了那句“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古话。

  我一入座,乾清宫里的气氛就变得古怪,三十几桌的人没什么说话声,倒是往我这边飞的眼神没完没了,那里面有羡慕、有嫉妒,但更多的是不屑。这几年由于康熙对我格外恩宠,关于我是其私生女的说法已甚嚣尘上,宫里这些人表面因着皇上的面子,不说什么,但背地里却看不起我。这从他们平时的表现就可以略窥一二,别说我实际年龄已23岁,就算是一个真只有十岁的小孩,也照样能感觉出那种异常。

  “瑶丫头一向喜欢吃这道菜,挪过去点。”偏就有人看不出这些古怪,康熙仍旧笑笑的指着一道离我稍远的菜吩咐着,一幅慈祥父亲的样子。因着他这句话,我立刻收到异常怨恨的目光。我抬头冲那道目光的主人甜甜一笑,毫不意外的看到太子胤礽转移视线。

  如果说我这几年在宫中的生活属于小霸王的话,那太子胤礽无疑是我的天敌。可能因为康熙对我过度关注,让他觉得妒忌,我在宫中这几年见太子的次数明明十根手指数的完,但偏偏每次都闹得不欢而散。

  记得我第一次见他,也就是我从承德避暑山庄回到紫禁城,他一个21岁的大小伙居然对我这个只有七岁的小孩冷嘲热讽。

  “人说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这几年我都快有些不信了,没成想今个还是得信。听说前一阵瑶华格格从树上摔下来了,可真要好好去拜拜佛,也求个出入平安。”胤礽的眉目极似康熙,英俊里透着逼人的贵气。他说这话时,手里轻摇着把泥金牙扇,脸上神情不冷不热。

  “是呀!有些人亏心事做多了,是要好好拜拜,也就只能求个心安罢了。”不知为什么,我看到他那个样子就觉得不舒服,不经大脑的话脱口而出。

  “你……”胤礽有些气急败坏,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只顿了顿便甩袖而去。

  从那次初遇后,我们俩就成了王见王——死棋。可能是因为第一次交手时,他的拂袖离去,让我有种他不敢拿我如何的想法,再加上我对这个太子最后悲惨的结局一清二楚,自然也懒得上心讨好他。

  所以每次见面就只见他讽过来,我嘲过去,而旁边随侍的太监、宫女则各个见怪不怪,反正每回我们“聊天”的结果都以太子殿下拂袖而去告终,最后连我这个当事人都觉得无聊,干脆见他远远来我便绕道,当我怕了他好了。

  听说以前的瑶华就和这位太子极端不对盘,孽缘都能追溯到刚满月的瑶华在太子怀中的一泡尿上。更别提瑶华稍大些后,两人无休止的争吵。我听喜福告诉我,以前的瑶华学说话时,会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太子大坏蛋”。

  如果要我评价六岁以前的瑶华和太子的关系:两个被宠坏的小孩。

  想想这位太子如今也二十有四,足足大了我一轮还多,却偏偏要和我这个小丫头争宠,真是受不了他。

  “谢皇上。”我看着太监把那盘据说是我很爱吃的菜移到我这边,冲康熙笑着谢恩。就想举筷尝尝,可一屋子人瞪着我,如何吃得下去。我只好再度挂起有些勉强的笑,问道:“皇上,刚才瑶华还在门外时,就听见十阿哥在屋里的朗笑声,不知什么事这么高兴?是皇上赏了他什么吗?”

  “哈!老十向来都这么毛躁,让瑶丫头你在外面一听,以为这次是他得了什么好处。”说着,康熙转头冲胤礻我笑道:“老十,你说说,这次你得了什么好处呀?”

  “哪有?皇阿玛,我替别人高兴还不行吗?”胤礻我扯着脖子在他那桌大叫,一幅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引得众人哄堂大笑,连女眷们也拿手帕捂着嘴偷笑。

  “是主子刚才下了恩旨,封大阿哥为直郡王,三阿哥为诚郡王,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为多罗贝勒,十阿哥自然替哥哥们高兴。”姑姑宜妃替我解惑。

  不是我说,我这位姑姑待我自是好得没话说,对下人也和气,人长的美很得康熙的喜爱,却偏偏有一项毛病。那就是喜欢出挑,越是能出风头的事,越是要抢在头里。就拿现在来说吧,一桌子得宠的妃子,唯独她一个先开口。

  我偷偷望向其他妃子,德妃、成妃一脸平静,但惠妃和荣妃的脸色就显得不太好看。

  “让瑶妹妹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刚才八哥欠的酒还没喝呢!我的都干了,这也太吃亏了。不行,八哥,说什么你也得把这杯补上。”胤礻我忽的一拍大腿,又举起他面前的空酒杯摇了摇,脸上满是吃亏表情的望向胤禩。

  我随着他的目光望去,胤禩的头垂得低低的,刚才他夹在这些抬头挺胸的皇子中,根本不引人注目。这会胤礻我忽然把话题引到他身上,一时间满屋子的目光都看向他。

  胤禩略抬了抬头,清俊的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眼睛却明亮得像太阳,照得人无法逼视,我不由自主的移开眼。

  从那次安排他和卫氏见面,看到他的笑容以来,这是我第一次把他看清楚,以前无论是宴会还是凑巧在宫中碰面,我都会故意不看他。而他也总是像空气般在人堆里温和的笑着。如果他不说话,没人会多看他一眼。三年的工夫,随康熙征战噶尔丹后,他更加成熟,仿佛时间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比别人都要深。

  “是啊!八弟,人逢喜事,怎么也得多喝几杯。”

  “八哥,喝酒,喝酒。”

  他的兄弟们似乎要把他灌醉般,随着胤礻我起哄,一杯杯酒递到他面前。胤禩也不说话,只要酒来他就喝,一会的工夫就喝了不少。明明这次封贝勒的不是他一个,连封郡王的都有,但偏偏敬酒时都往他面前递。

  天!他才十七岁,怎么可以这样喝酒,太伤身体了!我把眼光转向康熙,期望他能阻止众人对胤禩的强灌。可惜康熙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笑看这一幕上演。我失望的收回目光,看他那样子八成还把这当成兄友弟恭的友爱表现。再看向胤禩时,他的脸色更白了几分,却仍旧毫不停留的喝着众人递来的酒。

  既然康熙指不上,我转移目标的开始瞪胤礻我。这个罪魁祸首还在人堆里不停劝酒,我严厉的目光,对他这个神经粗到拿锉刀锯也锯不断的人来说,根本无关痛痒。

  我马上放弃目光交流,既然这招行不通,姑娘我就来下一招,说什么也得把胤禩这个未成年人从酒鬼的队伍里拉出来。不知为什么,看到那样的胤禩,我就是无法装做没看见。

  我完全没有考虑后果的站起来向胤禩那桌走去,围在他桌前的人还真多,我一通乱挤才挤进去。好在只要那些瞎起哄的阿哥一见是我挤进来,立马傻在那里。于是一波波人体化石随着我向胤禩桌前的靠近程度而增多。

  本来刚有点热闹劲的乾清宫又逐渐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开始随着我移动。谁也闹不清,我凑过去要干什么。如果要敬酒的话,以我格格的身份,应该是在自己桌前向这边举举杯,说两句客套话也就是了。可我偏偏跑过来和这些阿哥挤,就算得皇上喜欢也不能连大家闺秀的气质都不要了吧!

  刚还玩命劝酒的胤礻我也停下来,有些诧异的瞪着我。我满不在乎的从桌上抄起个杯子,示意伺候的宫女斟满一杯茶水,举到鼻前轻闻了一下后,递到胤礻我面前笑道:“美味的茶,你不品,偏要喝那劳什子的酒,这么强喝下去,身体都喝坏了。还是喝口茶,解解酒吧!”

  胤礻我本来因为劝酒时也饮了不少而微红的脸忽然变得通红,抖着手接过我手中的茶,一仰脖牛饮而下。上好的茶叶,让他这么糟蹋,看得我真是心痛。四周本还呆呆的阿哥们,这时也都笑了起来。

  “原来瑶表妹这么心疼老十呀!老十,是哥哥们不好,忘了你有人疼。”我的另一位表哥——五阿哥胤祺笑着打趣。

  我则回瞪他:“表哥你也一样,喝那么多酒,对身体不好。”说着又斟了杯茶道:“来喝茶吧!”

  本想打趣胤礻我,没成想让正愁阻止不了这次灌酒行动的我抓包,胤祺苦着脸乖乖把茶水灌进肚里。

  “瑶丫头说得对,一下喝那么多酒,对身体不好。都别喝了,给朕各回各位,好好坐着。就算是喜事,也不能闹得不想样。”康熙这时忽然出声,让我松了口气,他要是早点这么说,我也不用招摇的跑到这桌来闹。

  回身离开时,我下意识的看了眼一直端坐着不吭声的胤禩,他的脸白得近乎透明,但他的眼却像火般燃烧的盯着我。我匆忙瞥开眼,却偶然看到坐在另一边的胤禛。他刚才似乎也喝了酒,此时两颊上都染着桃红,但眼中的黑却浓得化不开,如要把人溺毙般的看着我。在那样的目光下,你会觉得你完全是赤身裸体,你所有的秘密都已经被他知晓。

  我又回到首桌坐下,康熙笑笑的看着我道:“小丫头长大啦!知道心疼人了。”

  暮的,坐在另一桌的太子道:“皇阿玛,我看不如您认了瑶妹妹当干女儿,也好让我们多个可爱美丽又会心疼哥哥的妹妹。”

  “太子爷这话在理,主子这么喜欢瑶格格,不如索性认了女儿,宫里多个漂亮的公主,我们也跟着开心不是。”惠妃纳兰氏不知那根神经搭错线,竟也随着太子的话附和。

  她这么一说,大家都以为这事以成定局,想来是康熙想认我这个“私生女”,又不好直接认下,所以让自己的妃子和儿子开口,他好下个台阶。

  没想到康熙听后摆手道:“不好,朕要是认了干女儿,以后指不定便宜哪家的傻小子。不如等小丫头再大些,做朕的儿媳妇。”说这话时他嘴角含笑,眉眼极是柔和,看我的目光犹如慈父,我被他看的不知所措。再想到他话中有把我不负责任的指给某个皇子的意思,更是大叹倒霉。想不到一趟古代行,别的好玩的没体验到,这包办婚姻却已是跑不了。

  我无语………

  好在我现在毕竟太小,这悲惨的命运还要等几年,只希望到时我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皇阿玛说得是,就不知到时候是哪位弟弟有这个福气。”太子口气温和,话里更是透着对这位将会娶我的仁兄的羡慕。不过以他平日看我时那厌恶的眼神,更可能对娶我之人寄予无限同情。

  我挑了挑眉,看向阿哥们那几桌。让我在这一帮已经妻妾成群或未来肯定妻妾成群的花心大萝卜中挑选丈夫,别说门,连窗户也没有。

  刚才一屋子人看我的目光还不屑的居多,这会儿却都热情起来。尤其那些个生有皇子且皇子还和我年岁相配的妃子,各个看我的眼神都似要吃了我,就连有些阿哥看我的眼神也亮得吓人。这些阿哥有没有恋童癖,我不知道。但可以肯定,无论是他们还是嫔妃此时那望着我的目光一定透过我,看到很多东西。因为我受康熙宠爱,娶我的皇子必也将得到康熙重视,有了皇帝的重视,权利、名望、财富不就都尽在掌握!

  我不屑的环顾四周,觉得这里的一切实在可笑,刚才那些目光还在对我不屑,但现在因为康熙的一句话,轮到我对他们不屑了。

  其实我也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在这些人中还是有不一样的人存在。我的目光滑过胤禟露着忧色的脸,然后是胤礻我咧嘴大笑的脸,接着是胤禵这个鬼灵精扮的鬼脸,还有低头不知在想什么心事的胤禩以及依旧用厌恶眼神瞪视我的胤礽。最后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虚幻,因为我看到胤禛那双像死水般的黑眸,具有无穷穿透力的眼。

  我一颤的挪开视线,心想毕竟是未来的雍正皇帝,眼睛的杀伤力实在惊人。一回首,不期然看到首位的康熙又一次露出无法摸清的眼神,上次见到这种眼神是在三年前胤禛抱起我时,当时由于太过震撼,我根本无法把握那其中的意味。但现在,当一屋子人泰半热切的看着我时,他的眼神让我联想起看戏的观众,而且是已经预先读过下集介绍的观众。

  难道在他眼里,我们这些人只是供他娱乐的演员吗?我的身体下意识的抖动,坐在旁边的姑姑察觉我的异常,关心的问:“瑶儿,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我干涩的想说没事,更想把那仿佛定在康熙身上的视线移开,但不论是我的眼睛还是我的嘴都像是不属于我一样,不管我怎么支使也不肯乖乖听话。

  康熙似乎听到我和姑姑的低语,望向我们,见我直直的盯着他看,不禁一呆。但马上他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似慈父般的神情,和煦的笑道:“瑶丫头年纪太小,再等两年吧!等两年朕一定给你指户让你满意的。”说着转头看看坐在我另一边的德妃,问:“不过让胤礽这么一提,我倒想起来,老四如今封了贝勒,老大不小的,侧福晋也有了,偏还没立嫡福晋,不如趁着今日热闹一块议了吧!也算老四个双喜临门,你说可好?”

  德妃笑答:“这自然是最好的,只是匆忙之间臣妾也没个人选,还是主子拿主意吧!”

  康熙歪着头想想后沉吟道:“我看……”

  没等他把人选说出,胤禛猛的从座位上站起,三两步的走到康熙面前跪下道:“皇阿玛,儿臣年纪尚幼,还没能替皇阿玛办几件漂亮差事,这大婚之事还是晚两年再说吧!”

  康熙的脸色一下变得极为难看,估计是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个一向沉稳听话的四儿子,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落他的脸。其实连我也挺诧异,这个在历史上一向最能忍,在康熙面前紧守本分的四阿哥为什么会反对他父皇的指婚?没道理呀!如果因为他父皇说的人选他不满意还有话说,可现在康熙连那姑娘姓啥都没说,除非胤禛能未卜先知,否则这一切如何解释?

  一时间,整个乾清宫静得落针可闻,大部分人都惊讶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胤禛,但也有有几个妃子明显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而德妃一向温和的脸上此时满是不可置信和焦急的神色。

  “你这孩子,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总是满口胡话。这大婚之事且是儿戏,你皇阿玛亲自为你指婚是你的福气,你倒拿起娇来,还不快向你皇阿玛认错。”一向话不多的德妃此时也不得不出面替他儿子找台阶,期望他赶紧给康熙认错,好少受责罚,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可惜他宝贝儿子胤禛一点也不领情,仍旧一言不发的跪在那里。使本来因德妃一席话而面色稍见缓和的康熙再度变了颜色,德妃自己更是一幅快哭出来的样子。

  屋里的气氛紧张得如一根绷紧的琴弦,稍一用力就会彻底崩毁。

  我同情的瞅着跪在地上的胤禛,毕竟勇于反抗父母包办婚姻的皇子不多见。不过,他这样强硬的反对只会把事情弄糟,对他绝对没有好处。如果这次的主角换成我,八成会识时务的答应下来,至于接下来上不了台面的小动作怎么搞完全看我的意思,只要有时间总能找到让对方退婚的方法,不是吗?

  这样的胤禛和我在电视里见的那个实在有太大的距离,不够圆滑,不够世故,简直是不及格,难道这就是未来的雍正皇帝?我有些失望的想,不过这对我来说未尝不是个好机会,如果能在此时帮他一把,比平日的巴结要管用得多。

  我边想边偷眼观瞧康熙神色,只见他面沉似水,目光幽幽地闪烁。好有压迫感,看得我猛打寒颤。虽明知胤禛是未来的雍正皇帝,不会因这次的小小拒婚就遭到什么重大的惩罚,但……史书上可没说我这个格格不会因为劝架而出事。万一康熙舍不得儿子,就拿我出气,那我……我又开始犹豫起来。

  不管了,赌了!眼看康熙张口似乎要说什么,我决定赌一把。反正就算输了左右不过是个死字,没准我还能因此被稀里糊涂的再送回现代,只希望到时候负责砍头的刀斧手能手脚麻利点。

  “皇上,您太偏心了。刚还说瑶华年纪小,不适合指婚。我看四阿哥也没比瑶华大多少,怎么他就可以?”我尽量睁大眼睛,以仿若争糖吃的小孩子口气叫嚷。

  “朕偏心?这话从何说起?”听到我的话,康熙本来冷厉的脸上现出一抹哭笑不得的神色,语气也放松下来,显然对我如天外飞来的胡搅蛮缠不能适应。却让我在心中轻舒了口气,没想到在刚才那样紧张的气氛下,我的瞎闹也没得到训斥。

  不过,我还是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这样和康熙说话可一不可二,谁知道下回康熙还买不买账。而且最重要的是,实在太扎眼。要不是因为出事的是胤禛,打死我也不这样干,只希望以后胤禛同志能知恩图报,让我有个美好的未来。

  我刚想继续说点什么,好把胤禛这件事混过去。太子胤礽却抢在我前面开口道:“皇阿玛可不是偏心嘛!刚说不急着给瑶妹妹指婚,现下又急急的给老四指婚,这不是要把瑶妹妹急坏吗?”

  他在瞎说什么?我皮笑肉不笑的瞪着胤礽,他则暧昧的望望我,再看看地下跪着的胤禛。经他一点拨,众人如梦初醒般的一会儿看我,一会儿又看胤禛,脸上的表情更是一个比一个古怪。

  我本能的感到危险,不会是……


第六章 泥潭

“原来如此,是朕疏忽了!”康熙忽做恍然大悟状的拍拍手,底下众人也不由自主的跟着点头。“朕说刚才老四怎么抢着往瑶丫头那里去探望,连老九、老十都顶了回去。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康熙边说边温柔的对我笑着,直笑得我浑身鸡皮疙瘩。
  不过也终于弄明白这些人发什么神经,竟然把我和胤禛配成一对。误会呀!我在心中惨叫。天大的误会!想我今年才十岁,这样的年纪要真喜欢上胤禛,那是早恋;而胤禛要是喜欢上我,那叫变态好不好;亏康熙还能笑得那么高兴。

  没等我抗议,康熙已转头对仍旧跪在地上的胤禛道:“老四,先起来吧!你还年轻,来日方长。过两年,等瑶丫头大些,朕再给你指婚。”

  “谢皇阿玛。”胤禛平静的道。对于众人的误会,他既不反驳也不承认,这会儿干脆谢恩站了起来。

  气得我鼻子差点没歪,围是帮他解了,可怎么就不明不白的把自己给搭上了?就算我帮了他个大忙,也用不到他以身相许呀!

  这可好,如果真嫁给胤禛,以后也不用再担心站错队。我未来的美好生活难道是在深宫中和三千女人争丈夫?太可怕了!有心开口反驳,又怕再起风波,闹到最后谁都讨不到好,我叹气,没办法,忍吧!

  转念一想,历史上胤禛的嫡福晋可不姓郭络罗,而是内大臣费扬古之女那拉氏。看来几年后所谓的赐婚肯定没戏,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会儿先让胤禛占点便宜,算卖他个人情,我安慰着自己。心中却隐隐不安,似乎有什么事被我忽略,但现在心里如一团乱麻,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哪里出错。

  都是那个越帮越忙,成心添乱的太子惹得祸,我恨恨的瞪了胤礽一眼。他正举着酒杯和身边人低声说笑,可能是他天性敏锐(或者说生性多疑)竟感觉到我的怒视,抬眼望来。那向来见我就没个好脸的胤礽,此时却仿若打了胜仗的将军,【yixia.net】般笑着向我举了举杯,一饮而尽。我则回给他一个假笑,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杯茶,向他一举,也喝了下去,所谓输人不输阵。

  喝完茶,我不再看他那一脸贱笑,转而怒瞪还站在康熙面前聆听康熙说安抚话的胤禛。都是他吃饱没事非得拒婚,才把我这个倒霉鬼陪进去。我瞪他时,他正好抬头望向我。那向来如死水般寂静无声的眼此时竟泛着小小的波澜,看得我不由呆住。他则马上转开眼,不再看我。但只是刚才那一眼,便已足够。

  虽然那眼里的东西多到我无法完全了解,可有一样我却看得清楚明白。

  算计,计策成功。他如猎人般张开网,而我这个猎物则傻傻的跳进去。

  我低下头,唇边挂起一抹冷笑,看来我还是低估了胤禛,未来的雍正怎么可能只有这点斤两。他为什么要拒婚?因为他看到另一桩能带来更巨大利益的婚姻,即使这桩婚姻在几年后才能形成,但他可以等,他的耐心一向是所有人中最好的。

  可他又是如何知道我会出面帮他求情?难道是因为我平常的巴结、讨好太露痕迹,让他以为我一定会在这时卖他人情。至于太子那番话,恐怕也是早有预谋的吧!接着我又想到眼神高深莫测的康熙,他可能在上演这出戏时,就早看通看透。只我这个自以为聪明的人随着他们的剧本幕起幕落,舞得尽兴。

  我苦笑,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历史的正确性,那上面记载的胤禛嫡福晋是那拉氏。人算毕竟不如天算,我既知道结局,又有什么好怕的?

  “来,小瑶,尝尝这个。”德妃话音刚落,一筷子菜便落入我碗里。我抬头正看到她冲我温柔的微笑,标准的婆婆看儿媳妇样,我绝倒。

  “谢谢娘娘。”我回她一个甜笑,心里虽别扭得要命,表面却只能装做若无其事。

  忽然,一直站在我身后的喜福扯扯我的衣袖,我这才想起之前答应过喜大姑娘要放她单飞。可谁想到一个好好的家宴会像出大戏般高潮迭起,让我看得目不暇接,穷于应付,我也很无奈呀!光顾着解决这些麻烦就够我受的,哪还记得答应过她什么。

  我略带歉意的望向她,她却向我努努嘴,示意我看向另一个方向。我扭头看向她指的方向,映入眼帘的是姑姑宜妃难看至极的脸色。这会儿的姑姑浑身都弥漫着让人不舒服的气息,难怪连站在我身后的喜福都感觉到了。她那平常妩媚的眼中全是晦暗,并任由那晦暗涌出眼布满在脸上,像片雾影。

  我大惊的四下张望,也不知是故做不知还是真没看见,一桌的人包括康熙在内竟没人发现姑姑的异常。还好,还有补救的机会,可不能让姑姑在除夕宴上闹事。我急忙拽拽姑姑的衣服,她略转了转头,冷冷的看着我。那目光幽深阴冷,让我猛得打个寒颤。这是第一次,一向待我和蔼亲切的姑姑第一次用这种好似见宿敌的眼神看我。

  “姑姑!”我低低的叫道。

  宜妃浑身一震,一下清醒过来,望我的眼神变得柔和了些,淡淡的问:“瑶儿,怎么了?”

  “没什么,”我硬挤出抹笑:“只是听外面有放鞭炮的声音,我想去看看。”实在不想再待在屋里,现在我是多说多错,倒不如躲开。只要离开这里,不管等会上演什么戏码,也都和我无关。

  “烟花还是等等再看,一会就要开戏,还是看戏吧!”

  “姑姑,瑶华不爱看戏,想去看烟花。”

  “你这孩子真是……”她无奈的叹气,本想说我两句,却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止和胤禛对话,看见我和宜妃嘀嘀咕咕的康熙打断。

  “怎么?瑶丫头又和你姑姑胡搅蛮缠什么?”

  “皇上,瑶华可没胡搅蛮缠,瑶华只是想看烟花。”我娇嗔,心里琢磨这事还是和终极BOSS说比较管用。

  “还说不是胡闹,你这磨人精,等会开戏,听着热热闹闹多好,你却偏要上外面天寒地冻的看烟花。”康熙笑着指指我,一幅拿我莫可奈何的样子。

  “人家想看嘛!”我拿出撒娇本领,两眼睁得溜圆,可怜兮兮的看着康熙,心里却觉得都要吐了,实在连自己都快受不了自己。

  但偏偏有人就吃这套,康熙浅笑摇头道:“好了,当朕怕了你。”说到这,他又看了看站在旁边还没退下的胤禛道:“我看让老四陪你去吧!”

  “不用了,皇上,瑶华有喜福陪就可以。”我强笑着指指身后的喜福,现在我最不想见的就是胤禛,带他去看烟花,那还不如看戏呢!

  “不行,这么晚你就带个宫女,朕可不放心。就这么定了,让老四先陪你看烟花,然后再送你回来。今儿是除夕,要守岁,瑶丫头可不许回去睡觉。”终极BOSS拍板,抗议一律无效。

  就这样我心不甘,情不愿,一步三回首的和胤禛走出了乾清宫。刚迈出乾清宫大门,一股冷风便迎面吹来,刮得我一哆嗦,再想到马上要和胤禛去看烟花,差点就转身退回去。忽然,一件貂皮披风罩下,把我裹个严实,寒意立刻减轻。

  “瑶妹妹,你这两天身子本就不好,怎么不多穿点?底下这些奴才真是越来越不会办事。”胤禛边替我系好披风边冷冷的打量跟在我们后面的喜福,喜福被他看得一个激灵,头垂得直埋到胸前。

  “四贝勒,今天是我出来得急,跟喜福没关系,你别怪她。”我看着他帮我系上披风的带子,淡然解释。这件披风是他的,我穿起来一直拖到地上,走路很是不便,还不如不穿。

  他显然也看出我的心思,摸摸我的头柔和的建议:“你这样走路恐怕要摔倒,不如我抱你吧?”

  开玩笑,姑娘我现在都十岁了,走路还要人抱,像话吗?我抬起头,向他抗议道:“我不……”想说的话并没有说出口,止于他那冰冷的黑眸前。在见过他那因野心得逞而泛起波澜的眼,我才发现那双眼睛的可怕。三年来我每回见他,无人时他与我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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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清 · 瑶华    Empty 回复: 梦回大清 · 瑶华

帖子  墨色错落 周一 九月 20, 2010 10:05 pm

回见他,无人时他与我调笑,他的眼睛却从没变过,如寒冰,如死水。我从没怀疑过什么,因为他看所有人,包括他的母亲、兄弟时,都是那样的眼神。

  现在,他又用那种异于平常的温和腔调对我说话,可望着他那连一丝温情也无的眼,我只觉得可怕。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原来我根本不了解他。迷糊中,我又被抱入那冰冷的怀中,把我身上的温度一丝丝、一寸寸带走,连我的心也不放过的冻结。

  “瑶妹妹,快看,很漂亮吧?”胤禛轻拍了我一下,我魂不守舍的随着他望向不远处。

  那里有几个宫女、太监刚点燃一个大烟花,于是黑暗中遍布一片片火花,一窜一跳的闪着,似乎想冲破黑暗的束缚,飞腾而去。

  如果我也能如烟花般消失,回到属于我的世界,回到有父母等待的地方该多好。我闭上眼,泪珠滚落,压抑了三年的泪,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吗?冰凉的手抚摩过,替我拭尽泪水。胤禛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抱着我。我迷蒙的看着他的手,现在这双手在尽可能表现温柔,可二十年后这双手为了他的帝王霸业又会干什么?就这样,我伏在胤禛怀中,看着那些宫人忙碌的替我点起一个又一个烟花时,沉沉睡去。我没再抬头看他,即使他那样温柔的替我拭泪,我仍旧不愿抬头,怕看到他那无情的眼,真的很怕。

  ***********************************************************

  第二天一早,我还在床上与周公下棋,院中便嘈杂起来。隐约听到有人大声说话,我翻身把被子盖在头上,准备两耳不闻窗外事继续睡大头觉。可惜那吵闹声却越来越近,噔噔的脚步声也随之而来。

  “十阿哥,格格这会儿还睡着呢!不如您到前厅等等,奴婢这就去叫格格起来。”喜福有些喘的声音从窗外飘入,好像刚才做了什么剧烈运动似的。

  “你这贱婢滚开,我和瑶妹妹的事轮不到你插手。”胤礻我狂吼的同时,传来“砰”的一声。

  我朦胧的睁开眼,就见房门大敞,胤礻我站在屋内怒视着我,喜福在门口畏缩的向里张望。一阵冷风灌入,吹得我直往被里钻。我不明所以看着胤礻我,他这唱的是哪一出?原想等他自己说明来意,可我等了半天,他却只是站在屋中瞪我。屋里的温度因为房门大敞,越来越冷,而我的心火却越烧越旺。好好的大年初一,就让他搅成这样,什么意思?

  “你出去!”我厉声喝道。

  胤礻我被我一喝,满脸通红,一直红到发根,鼻翼由于内心激动张得大大的,紧咬的下唇更是苍白得可怕。

  我因他骤变的脸色吓了一跳,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稍一犹豫,我放柔声音道:“你先出去,有什么事,等我起床再说好吗?这个样子,让人撞见不好。”心里觉得自己特倒霉,明明我才是受害者——被某登徒子闯了香闺;现在却要反过来安慰加害者——那个在我眼里此时脸上已写满“我是登徒子”的胤礻我。

  虽说我才十岁,但这事如果在宫里传开,也够我受的。

  “这会儿你又知道避嫌,昨个晚上怎么没见你讲这些规矩?”胤礻我挑挑眉,不为所动的站着,冷冷的道:“还是人不同,待遇也不一样。也是,昨个皇阿玛许了诺,是不是从现在开始就要我改口叫你一声四嫂?我看……”

  “老十,你住口!”胤禟的声音传来,我惨白着脸望向站在门边的他,他正脸色铁青的瞪着屋里的胤礻我。

  “跟我走。”他厉声道。

  胤礻我脸上先是显出一丝惧色,但马上又消失无踪,回瞪着胤禟倔强的喊:“我不!”

  我的心本因胤礻我的一番话变得极乱,但此时见他兄弟二人怒目相向,反而渐渐冷静下来。我冷淡的道:“十阿哥,你若还当我是你的瑶妹妹,现在马上离开,去前厅等我。”

  胤礻我望望我,又看看胤禟,终是一甩头走了出去。胤禟在门边淡淡看了我一眼,也转身离去。

  等我梳洗好来到前厅时,胤礻我正焦躁的在厅中走来走去,胤禟则坐在一把椅子上,闭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听到我的脚步声,他二人同时向我望来,我淡笑着对身后跟来的喜福道:“喜福,怎么伺候的?两位阿哥来,也不知道上杯茶?”

  “是奴婢疏忽,这就去准备。”

  等喜福离开后,我走到胤禟旁边的椅子坐下道:“说吧!外面都在传什么?”

  “还用外面传,昨个都是我亲眼看见的。”胤礻我大声道,他一激动脸又红了起来。

  我掏掏耳朵,无关痛痒的道:“不用这么大声我也听得见,我又不耳背。”眼见胤礻我又要发作,我急忙补充道:“那好吧!你昨天都看见了什么?”

  “你……你……还有脸让我说……”胤礻我的脸红得直似要滴出血来。

  “如果我没记错,昨个不就是皇上一时戏言,说要把我指给四阿哥,可也没真指呀!这种事等过一阵,皇上没准就忘了。”我边说边打量胤礻我,一幅他反应过度的样子。

  “你……那你们后来去……看烟花……你们……”胤礻我结结巴巴的说着,我根本听不明白他的意思。

  “看烟花是皇上非得让四阿哥跟着,我能有什么办法?”

  “老十,还是我来说吧!”一直没开口的胤禟突然出声,他直视着我,似乎想从我脸上发现些什么:“昨天你们看烟花,一去好长时间,我和老十不放心,所以出去找你。然后见四哥抱着你,坐在回廊里。”

  他说到这停了下来,我不明所以的看着他道:“昨个天太冷,他把披风借我穿,可披风下摆太长,走路不方便,所以他就抱着我去看烟花,有什么不对吗?”

  “什么看烟花?我们去的时候,那里就你们两个,连个火影都没有,你们看得什么烟花?”胤礻我激动的喊道。

  “怎么会?我睡着以前那些宫人一直都在放呀!很漂亮的。”我疑惑的说。

  “你说你睡着了?”胤禟问。

  我不好意思的道:“是呀!烟花太美,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本来皇上还说要守岁,结果让我一觉到天明。”

  忽然,胤礻我铁青着脸向外边走边道:“那个混蛋,我去揍他。”

  “老十,你站住。” 胤禟从椅子里跳起,脸色也是一样难看,“你想闹到尽人皆知吗?”

  胤礻我猛的停下来,定定的站在门口发呆。我看看他,又看看身边的胤禟,忽然心中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

  “你们昨天到底看到什么?”

  胤禟看了我半天,犹豫的道:“其实我们离得远,也没看清楚,可能只是误会。”

  “到底看到什么?”我不耐烦的问。

  “他亲你,那个混蛋亲你的脸。”胤礻我走回我身边,压低声音咬牙切齿的道。

  他话一说出来,我反而放下了悬着的心,看他们刚才严肃的表情,我还以为自己遭到什么可怕的待遇呢!这要是放到现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在古代却成了滔天大罪。但马上我又想到,胤禛为什么要亲我,他有恋童癖?不对,我问:“当时他看见你们了?”

  “你都被那样……那样……怎么还有闲心问别的?”胤礻我生气的大叫。

  胤禟却换上一幅思考的表情,慢慢道:“应该没有,我们当时离着还有段距离,见他那样,就没再往前。可也说不准,四哥是练过武的,眼睛比常人要见得远。”

  “除了你们,还有别人看见吗?”我接着问。

  “还有我们俩的贴身小厮,都是从小就跟着我们,还信得过。我已经警告他们不许胡说。”胤禟说。

  “他当时一定看到你们了。”我肯定的道,想到胤禛冰冷幽深的眼睛,心里一抖,表面却强做镇定:“不然他没道理那样做,这事一定不能传出去,否则皇上非现在就把我指给他不可。你们那两个的贴身小厮嘴一定要严呀!”

  “我看干脆把那两个小子……”胤礻我这会儿也停止发脾气,开始帮着出主意。不过他显然肚子里没好货,话还没说完我就听着像要杀人灭口似的。刚想警告他少想这些歪的邪的,胤禟却先一步制止了他:“老十,你胡说些什么?连海跟了你这么长时间,一向忠心耿耿,你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胤礻我被他斥得一呆,怔怔的看了他半天。我急忙打圆场道:“既然都是你们的亲信,想来没什么问题,我现在心里太乱,想一个人静静。要是没事,你们先回去吧!”

  胤禟点头:“那表妹你好好歇歇,都不是什么大事,别想太多,一切有我们呢!”说着扯了胤礻我径自去了。

  我一个人坐在大厅里呆呆发愣,半晌后方见喜福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我强笑道:“喜福,你这茶叶是刚去外地采得不成,客人都走了,才端上来。”

  喜福笑嘻嘻的替我倒了杯茶:“格格让我沏茶不过是个幌子,我刚才把外面的太监、宫女都赶到院外去了,包准没人偷听。”

  “喜福真是越来越乖巧伶俐了。”我喝着茶故做漫不经心的问:“昨天谁送我回来的?四贝勒吗?”

  “是呀!”喜福不疑有他的点头道:“四贝勒见您睡着了,就让我去回皇上一声,他先带您回来了。”

  我点点头示意喜福离开,一个人坐在厅里左思右想,胤禛到底想干什么?他就那么急着要皇上指婚?否则何必当着胤禟和胤礻我的面亲我。如果说他只是单纯喜欢我,我第一个不信。别说我现在才十岁,根本入不了他的眼,以他平常的一贯作风来看就算是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站在他面前,他也照样能视而不见。再说他看我的眼神绝对不是喜欢,我觉得他看我时,更想在看一件对他有利用价值的东西。所以要小心呵护,所以要用心对待。可一但这样东西失去利用价值,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丢弃。

  我摇摇头,脑子里一团糨糊,我决定用最简单有效的办法,一个字:躲。

  什么溜须拍马、讨好巴结都算了,我还想多活两年,既然这位未来的雍正帝指不上,早做别的打算。现在,我只能早晚三柱香,企求康熙快快把指婚的事忘干净,可不要真把我嫁给这个在想什么我都不明白的人。既然要躲,自是要躲得彻底。这段日子,我除了去姑姑宜妃那请安,就是窝在绛雪轩里发霉。姑姑自从那次家宴后,对我总是不冷不淡,有时候看着我发呆,真不明白她到底怎么了?反倒是德妃比往常更热络,让人来叫了我几次说是有好玩的物件让我去赏玩,不过我大多数时间都推说有事。

  日子虽过得无聊,但只要一想到出门可能会碰上那个摸不清底的胤禛,我就兴趣全无。好在这位债主倒也知趣,并没找上门来,让我过了一段清净日子。

  **********************************************************

  冬去春来,整个世界都变得鲜活,柔和的嫩绿覆满天地。绛雪轩的海棠花也开始争先恐后的绽放美丽。每当花瓣飘落时,宛若雪花片片缤纷而降,这也是绛雪轩名字的由来。

  景致好,我的兴致也高起来,命人把古琴抬到海棠树下,打算抒情一番。说到古琴,就不得不对我宫中的学习生活进行讲解。我虽只是个格格,但要学的东西也堆得天高,琴棋书画、女红刺绣,康熙显然想把我培养成一全面发展人才。

  可惜我不争气,学下棋时,教棋的师傅不敢得罪我这个受宠的格格,自然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学到最后棋力不行也就算了,居然还养成起手就回的小人风格。闹得有时胤禟陪我下棋解闷,总是边下边摇头叹气。书画更别提,在现代用圆珠笔写惯字的我,用毛笔好像耍大枪,明明想写一横,最后却变一撇。至于女红刺绣,像我这个衣服从来都是买现成的人,哪里坐得住去绣那些东西?目前为止,我唯一一件作品是个形状古怪的香囊,上面绣着一对据说是鸳鸯的动物。为这件绣品我当时没少受胤礻我嘲笑,本想把它毁尸灭迹,眼不见心不烦,但却被胤禟要了去。我问他要这怪东西干嘛?他居然说辟邪,我吐血。

  唯一让我欣慰的只有古琴,以前在现代时就很喜欢音乐,对古琴慕名已久,到了古代有人教,我自然学得上心,曲子也越弹越流利,但也仅是一般水平。

  我坐在海棠树下,轻拨琴弦,想到自己这些年的遭遇,失恋没多久就莫名其妙的回到清朝,一首《问情》从指间流泻而出。既然弹出,我干脆应着唱起来。

  【山川载不动太多悲哀

  岁月经不起太长的等待

  春花总爱向风中摇摆

  黄沙偏要将痴和怨掩埋

  一世的聪明情愿糊涂

  一生的遭遇向谁诉

  爱到不能爱

  聚到终须散

  繁华过后成一梦 啊

  海水永不干

  天也望不穿

  红尘一笑和你共徘徊】

  我神思恍惚,反复弹唱,忽然一缕萧音传来,不断追逐我的琴音,悠扬婉转。我诧异的停下,抬头看到胤禩一身月牙色长衫,头戴镶蓝宝石的公子帽,手持玉萧缓缓吹奏。海棠花瓣于四周飞散,有几片花瓣贪恋的落在他肩头,阳光撒在他修长的身影上,犹如嫡仙。

  见我不再弹奏,他停下来冲我笑道:“没想到瑶华格格不但弹得好曲,还唱得好歌,让我不由自主和奏起来。不知这曲是何人所做?”

  “哈,哈。”我干笑着转移话题:“这事说来话长,有空再说给你听。不知今天八贝勒来这里何事?”如果告诉他这是百年后的歌曲,他要么把我当神经病,要么把我当妖孽捉起来。

  胤禩见我不说,也不再追问:“是皇阿玛命我过来传话,说是过两天要移到畅春园小住几日,让格格准备一下。”

  我沉吟道:“好,多谢八贝勒告知,瑶华这就去准备。”看到刚才吹箫的胤禩,我本能的想躲避,似乎有什么东西是我所不能触碰的。

  “瑶华格格……”胤禩见我要离开,忽的出声叫住我。

  我奇怪的看着他问:“八贝勒还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只是刚才听格格一曲,颇有感触,也想吹奏一曲请格格品评。”他的眼睛又变得明亮耀目,看得我垂下头去。

  “八贝勒,瑶华于音律稀松平常,恐怕要让您失望了。”

  他只是微微一笑,不再说话,把玉箫举到唇边吹奏起来。起初那箫声清悦,只觉入耳有种说不出的舒服畅快,吹了一段后,箫声渐高,好似攀山,越攀越险,越险越奇。忽又陡然一落,箫声低沉,如泣如诉,几不可闻。

  我不禁屏气凝神,盯着他不敢稍动。但见他长身玉立,俊美的脸上神色柔和,姿态优雅从容的吹奏玉箫,全无半点勉强,说不出的风流潇洒。

  我沉醉了,沉醉于他那高超的箫声中,沉醉在海棠树下俊朗的少年面前。


第七章 真相

箫声早已停了,但我耳边却有缕缕余音缠绕不去。我怔怔的望着胤禩站过的地方,除了满地落花,他什么都没留下的飘然而去。
  他为什么要给我吹箫?又为什么要在吹箫后匆忙离开?我不解。

  辗转反侧一宿,第二天我早早起来,去给姑姑宜妃请安。姑姑望着我出神,我被她看得坐立不安,心里打鼓。反复琢磨自己这段时间是否行差踏错,但我现在谨言慎行,和以前比简直是夹着尾巴做人,难道还有人来告我的状?

  “姑姑,如果没什么事,瑶华先回去了。”我强笑着陪小心,觉得最近给姑姑请安几乎变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每回来都如坐针毡。

  本以为姑姑会和往常一样点头示意我可以走了,但这回她却仍旧直勾勾盯着我看。看得我冷汗都冒了出来,她才淡淡的道:“小瑶呀!我没有女儿,你是我弟弟的孩子,从小在我身边长大,我是一直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的。这些年我对你如何,你应该很清楚吧?”

  “姑姑对我的好,瑶华一直记在心里,没有一刻忘记。”我低头恭敬的回答。

  宜妃见我如此又沉吟了片刻,方道:“有些事我本不想说,可是我想你现在也大了,应该立些规矩,不能再向以前一样,你今年十岁了吧?”

  “是。”

  “十岁也不小,再过几年都可以出嫁了。如今宫里这些阿哥们也都大了,你从小和他们一起长大,情份不一般大家都是知道的。可现在毕竟不比从前,有时候该避嫌还是要避的。宫里人多嘴杂,针尖点大的事都能说得比天高。如果你真出了什么事,我可如何向你阿玛、额娘交代。”宜妃的语气越说越柔和,我却听得一阵阵发寒,她都知道了些什么,她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难道她知道了那件我和胤禟、胤礻我极力想隐瞒的事?难道有人泄露了。

  我神思不属的听着宜妃说话,她见我失魂落魄的样子,还以为刚才的话说重了,于是安慰我道:“其实我知道,你昨个和八贝勒,只是听他吹箫,不是什么大事。可宫里眼尖的人太多,你还是多留心。我知道前些日子,皇上说的事你不愿意。你放心,你的心思姑姑懂,你和胤禟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向来好得蜜里调油。等再过两年我去跟皇上说,求他给你们指婚,四贝勒的事不过是酒桌上的一句戏言,当不得真的。”

  我恍恍惚惚的从姑姑住处走出,耳里还满是她的话。求康熙指婚?我和胤禟?最近这些人都喜欢乱点鸳鸯谱吗?我昨天和胤禩在一起,听他吹了会儿箫,怎么就传到姑姑耳朵里来了。害我以为是那件事暴露了,吓个半死。

  光顾想心事没看路,我一下和迎面走来的人撞在一起。

  “哎哟!是哪个不长眼的,连……”尖细的声音里满是抱怨,但当他看清我时,吓得扑在地上,抖着声道:“格格饶命,奴才没长眼,奴才该死。”说着开始打自己的耳光。

  我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土,看着散落一地的东西,想来这个小太监刚才抱着一大堆东西,连前面的路都看不清,才会和想心事的我撞个满怀。我笑着安慰他道:“小公公,不碍事,你起来吧!”

  那太监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感激的道:“格格真是菩萨心肠,老天一定保佑格格一生平安,事事顺心。”

  我笑笑的看着他,觉得这个小太监还真会耍宝,让他这么一搅和,心情都变好了。于是,我问:“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宫里的?”

  “回格格,小的是十阿哥身边的贴身太监,小的叫连海。”

  连海,这个名字我有些印象,胤禟曾经说过他是从小就服侍胤礻我的人,同时也是看到那件事的人。我的表情开始有些不自然,问:“你来这有什么事吗?”

  “是十阿哥让小的送些东西过来给宜妃娘娘。”

  我尽量和颜悦色的道:“连海呀!你从小和十阿哥一起,最是贴心,你……”我本想说些好话,表扬他一下,顺便暗示他看见的东西不要乱说。

  可他却呐呐的打断我:“格格,奴才跟十阿哥没多长时间,奴才还不太懂规矩,所以才冲撞了格格。”

  他话一出口,我只觉得脑袋“哄”的一声,好像炸开了,有些隐约的古怪全浮到台面上。

  当时胤礻我说:“我看干脆把那两个小子……”

  胤禟制止了他:“老十,你胡说些什么?连海跟了你这么长时间,一向忠心耿耿,你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胤礻我被他斥的一呆,怔怔的看了他半天……

  我猛盯着眼前的小太监,想从他脸上发现哪怕一丝他在说谎的证据也好,可却没有。其实我心里明白,这种事他无须骗我,那么结果就不言而喻了。

  “你什么时候开始在十阿哥跟前伺候的?”我语气阴森的问。

  那小太监被我看的头直似要低到地上般,身子轻颤着答道:“回……回格格,奴才……奴才是过完春节后的第二天被调到十阿哥跟前当差的。”

  过完春节后的第二天?那胤礻我以前的贴身小厮呢?我仿佛又看到胤禟严厉的斥责胤礻我:“连海跟了你这么长时间,一向忠心耿耿……

  原来早在当时,他已想得那么长久。甚至怕我以后问到他们贴身小厮的名字时,对不上号。可他毕竟太年轻,还是疏忽了,还是让我知道了。

  我冲仍旧站在我面前不知所措的连海挥挥手,道:“你下去吧!”

  他如蒙大赦般慌张的拾起地上的东西后,踉跄着去了。

  我一动不动的站着,看着连海在眼前消失,闭上眼。四年前和胤禟初次相遇时的情景清晰到似乎只要伸手就能抓住。

  当时,他靠在门边,妩媚中带着冷漠,可望向我时,那种冷漠又化为一种淡淡的关心,虽然不浓烈却让人觉得格外温暖。他的笑声低低沉沉,像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一颗石子泛起一波波涟漪,让我看得呆住。胤礻我说他的笑容很难得,事实的确如此,他一向笑得很少。

  “虽然你把以前的事都忘了,但性子还是没变,一样倔强,所以我想我们只需要重新认识一下。”他这样对回到古代的我说,语气成熟的就像大人,那一年他才12岁。

  他总是温柔的陪伴我,虽然话不多,但每一句都很真诚,起码我相信他是真诚的。这些年,我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潜意识里,还是把他当作亲人看待。在这个冷漠的皇宫中,他是我信得过的有限几人之一。可如今这种信任却面临危机,我发现我从来都不了解他,就像不了解这宫中的每个人一样。三年,我在这里生活三年了,难道我还是太天真吗?

  我想我需要更多的时间,我需要长大,并不是身体的简单长大,而是心理上的……

  ************************************************************

  两年后 康熙三十九年

  七月夜晚的天气热得好似下火,我在床上辗转反侧。良久,我无奈从床上坐起,苦笑着想,所谓自作孽不可活,一定就是我现在这样。

  本来今年夏天我应该随驾去热河避暑,但因为旅途无聊,颠簸的马车对我这个习惯汽车、火车的现代人来说简直是酷刑。又觉得承德也没多凉快,所以干脆不去了。没成想紫禁城的夏天竟是如此炎热,让我想睡一个安稳觉都成奢望。

  既然睡不着,索性上外面逛逛,也许等逛累了,就能入睡。我穿好衣服推门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生怕惊动喜福或其他人,我可不想连散个步都带着条尾巴。

  绛雪轩位于御花园东南,出了院门,我向御花园中走去。想到如果是在现代,自己怎么可能在故宫里一住多年,更何况故宫门票贵得要死,也只能在白天进去,又怎么会像我此时般于夜色中漫步紫禁城内。

  暗夜中御花园的景物全都朦朦胧胧,像是罩了层纱。虽然黑暗,却又并不是千篇一律的黑,有浓黑、浅黑、淡黑,似丹青画那样浓淡相宜。

  我走走停停,心里思潮起伏。两年来,关于见过那件事的小太监最后的下场,我终是没有问。我和胤禟、胤礻我仍旧像幼年时一样要好,有时想想连自己都觉得自己虚伪。可怎么说呢?我与他们的关系就好像结冰的河水,表面平静但内里却是急流,如果我打破那冰,情况反而更差。

  忽然,前方隐约传来断续的哭声,在这寂静到连一丝风也无的夜中格外突兀,说不出得诡异,我的心不由急跳起来。不会是闹鬼吧?这座紫禁城毕竟历史悠久,难道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开始后悔没把喜福带出来,两人的胆气总比一个人壮。

  心里有些害怕,但又隐隐兴奋,感觉像是要撕裂月夜中紫禁城的神秘面纱。最后好奇心压住了恐惧,我顺着那哭声走去。也许早晚有一天,我会被自己的好奇心害死。

  转眼间,御花园中由太湖石堆砌而成的堆秀山已经在望。衬着天上的月光、星光,我看见一个不大的孩子,正趴在堆秀山脚下一块大石上抱头抽泣。我皱眉向他靠近,什么人会于夜深人静时跑到这里哭泣,难道是哪个宫里受了委屈的下人?由于我的脚步甚轻,他又哭得太过专心,竟没发现我。

  到了那孩子面前,我轻拍他抽动的肩问道:“你怎么了?”但觉触到的衣料甚是柔软,不似一般宫人的衣服。

  他浑身一震的抬起头,露出张满是泪痕的脸,迷蒙的眼中还有泪水在滚动,看得我不由一怔,竟然是十三阿哥胤祥……

  虽然知道他并没有随驾去承德,但我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时间、地点遇见这样的他。

  胤祥见是我,一下慌乱起来。他匆忙站起,手攥得死紧,眼中神色全是防备。看得我不由叹气,这就是为什么我见到他很意外的原因。虽然六年前我和他曾抱头痛哭,但那只是一时动情,过后他依旧很怕我。喜福说我以前实在太喜欢欺负十三阿哥,而胤禟和胤礻我又总是推波助澜,别的阿哥一向冷眼旁观,只有胤禛会在看不过眼时,帮他解围。

  所以这些年,我和他很少碰面,或者说他总是躲着我,让我连修好的机会都没有。他今年有十四了吧?这种年纪在古代也算成人了,为什么他还是这么软弱,连一点以后扶助雍正的怡亲王的影子也没有。

  不过既然今天让我碰到,还是和他搞好关系为佳,虽说胤禛指不上,但我也不能总和这位雍正朝的重要人物关系恶劣。

  “十三阿哥,你怎么了?有什么事不开心吗?”我语气轻柔,尽量和颜悦色的问。

  他的嘴唇抖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却没有开口,只是瞅着我发愣。

  “如果你有心事,和我说吧!说出来的话,心里会好受些。”我看着他叹气,此时红着双眼盯着我的胤祥是那样可怜,我觉得他实在不是一个适合生在帝王家的孩子。

  可能因为我的温柔触动了他的心事,也可能他的确是太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他终于不再戒备的盯着我,而是低下头痛苦的抽噎:“死……了,她……为什么要死?为什么?”

  “十三阿哥,你说什么?谁死了?”我不解的问。

  他却不回话,只是一个劲的哭,半晌方把攥得紧紧的手举到我面前轻轻打开,那手中竟然攥着一团纸。我默默接过,把已经揉搓得不成样的纸团小心翼翼的摊开,借着月色隐约看到几行凌乱中透着清秀的小字。

  “是我……我抄来的……”胤祥边哭边解释。

  抄来的……抄的什么呀?我疑惑的拿在眼前看了半天,终于看清那上面的字迹:康熙三十九年七月礼部谕,妃章佳氏性行温良,克娴内则,久侍宫闱,敬慎素著,今以疾逝,深为轸悼,其谥为敏妃。

  章佳氏?敏妃?那不就是胤祥的生母吗?我终于明白他哭泣的原因,自己的母亲死了,有谁能不哭呢?一行小字,却道尽一个女人的一生。以前读清史时,也曾看过同样的一行字,但当时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在看,虽然觉得这个女人可怜,却并不能感同身受。可如今看到在月下,她的儿子胤祥因她的死而哭泣,我这才真切的感觉到一个深宫中女人的悲哀。她的死后除了她的儿女,又有谁还会为她而哭,恐怕连她丈夫也不会想起她吧?

  我抬起头看了眼如墨色天鹅绒般的天空,一时间除了叹气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沉默良久,听着胤祥的哭声,看着天上无数星星闪着磷色的光辉,织成美艳的图案,我忽然得到了触动。

  “十三阿哥,你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星,好吗?”

  胤祥因我的话稍停哭泣,有些奇怪的望着我,在看到我坚定的眼神后,终于把头向上仰了仰。

  我望着天道:“很美丽的星星,对吗?我听人说,人如果死了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然后一直看着、保护着这个世界上他最重要的人。我想,敏妃娘娘一定会这样做,因为十三阿哥是她最重要的人,她一定会在天上一直看着你、陪伴你长长久久。所以十三阿哥,你不要伤心,如果想敏妃娘娘的话,就抬头看星星吧!因为那里面有一颗是在守护你的娘娘。”

  胤祥听后,止住哭声大震的盯着我,在接收到我肯定的眼神后,他低下头沉思起来。我在一边默默陪他站了良久,直站到脚发麻、腿发酸,就差大喊救命时,他终于抬头看向我。这一回他的目光变得清亮,好像清澈的小溪,只需一眼你就能望到溪底。

  他紧张的问我:“人死了真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吗?额娘真会在天上陪着我、看着我吗?”语气是那样的小心翼翼,生恐我说出他不想听的答案。

  我心里对未来怡亲王的幻想彻底破灭,果然书上的东西不能全信。但嘴上却不敢有一点怠慢,点着头肯定的回答:“是的,娘娘一定在天上看着你,保佑你。”

  他听了我的话,第一次冲我露出了微笑,有几分腼腆,却是完全发自内心的喜悦。我边叹息边想到他的哥哥们——胤禛、胤禟的手段,更加确信他不适合生在帝王家。

  我们不再交谈,只是仰头看天上的星星,不知过了多久,胤祥眼睛闪闪发光的看向我,道:“谢谢你,瑶华格格,你是第二个这样安慰、关心我的人。以前,我对你有很多误会,是我不好,希望你别见怪。我知道皇阿玛要把你指给四哥,本来我很担心你嫁给四哥后会对我……”他说到这顿了顿,又继续道:“不过现在都好了,希望四哥能早日和你成婚,我也早点叫你一声四嫂。

  我傻傻的看着面前犹如一只摇尾示好的小狗般的胤祥,心里差点气背过气。我想方设法的安慰他,又陪他看了半天的星星。他可好,哪壶不开提哪壶,居然说要叫我四嫂。我……我……有那么老吗?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要的是我根本不想嫁给胤禛呀!就在我还在自怨自哀时,胤祥已完全从悲伤的阴影中走了出来,羞涩的对我笑道:“瑶华格格,今天谢谢你陪我。现在太晚了,我该回去休息,你也早点回去吧!”

  我呆呆的点点头,呆呆的目送胤祥的身影消失于夜色中,心里还没有完全消化他说的话。这两年来,康熙没再提指婚的事,其他人似乎也有避讳般没有再议论。而我和胤禛基本上没怎么碰面,起码单独面对面从来没有过。这位未来雍正帝的心思我向来摸不透,他并没有再刻意接近我,看我的眼光也一如当初的无感情。可有时在人丛里被他看见的我,会有一种被猎人瞄准的猎物般危险的感觉,那种感觉总让我寒毛倒竖,浑身冰凉。

  这样平静的度过了两年,我总以为大家已经遗忘这件事,也许有时会有人想起,但只会当作酒桌上的一句戏言,轻轻带过。可如今胤祥肯定的声音打破了我的幻想,如果连一个十四岁的孩子都记得如此深刻,我凭什么以为那些人精般的大人会忘记。

  想到那双死寂的眼,想到也许今后我将陪伴那双眼睛一生,身体便不由自主的颤抖。忽然,浅笑声飘来,似风铃般清爽的笑在空中弥漫,我大惊的四处顾盼,却连个人影也没看见。

  “你在看哪儿?我在这里。”懒洋洋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我抬起头,透过模糊的月光,终于看到了他——胤禩,也终于在我不知的情况下把他完全带入了我的生命。

  胤禩独自站在堆秀山顶的御景亭边,他的白衣在夜色中格外显眼,像幽灵在空中飘荡。我在山脚仰头观望,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那声音的确是他没错。

  我不禁又在心中叹气,发现自己今天叹气的次数实在太多。可谁让这个夜晚如此不平静呢?这次没有随驾去承德且年纪较大的阿哥统共也就三位:太子胤礽、八阿哥胤禩和十三阿哥胤祥。现在一下就让我遇见两个,如果等会太子粉墨登场,我也毫不意外。

  “你为什么不上来?不想见到我吗?”胤禩说的话很怪,并不像他平时为人。

  我举步走上堆秀山,既然人家连战贴都下了,没道理我不应战。等我上山后,胤禩已坐到亭中的石桌旁。桌上放着一个坛子,阵阵酒香在空中飘散。走进亭子里,我看到胤禩白到近乎透明的脸,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说话怪怪的,原来他醉了。

  “八贝勒,天很晚了,我叫人送您回去休息吧!”我不动声色的说。

  他定定的凝视我,似乎觉得我说了非常可笑的话,失笑着摇头道:“回去?回哪里?”然后指指旁边的空位又道:“你来得正好,过来陪我喝酒。”

  我额上青筋乱跳,他居然让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喝酒。见我不答,他挑眉道:“怎么?不敢?瑶华格格不会连酒都没喝过吧?”

  我心里怒火狂升,本就因胤祥的一番话郁闷得要命,现在一个十九岁的小毛头居然敢嘲笑我,想当初我喝酒时,你还不知道在哪吃奶呢?我走到桌前,一屁股坐到石凳上,伸手就要去抱酒坛。

  胤禩却快我一步的举起坛子,把酒斟入石桌上的碗中,我这才发现桌上竟然摆着两个空碗,难道刚才还有人在这里喝酒?我疑惑的四处张望,可惜四周黑乎乎,什么也看不清楚。

  “如果不想喝的话,格格就说出来,我不会勉强你。”他见我不动,笑笑的补充道。

  “谁说不敢?”我边说边拿起碗灌了下去。以前在现代时,我酒量虽说不上特别好,但也绝对不坏,等闲点酒醉不倒我。可惜人有失策,马有失蹄,我所谓的酒量好是指以前的那具身体,而不是现在只有十二岁的瑶华。所以当一碗酒全部入喉后,我看见胤禩的身影出现两个时,才为时已晚的发现这身体酒量的浅薄。

  “好!瑶华格格果然巾帼不让须眉,再来。”偏有人在旁边推波助澜,害我当场飘飘然的接过第二碗酒又灌了下去。

  胤禩见我喝了酒,便笑眯眯的道:“刚才你和十三弟的话我全听见了。”

  “哦!”我大力的点头,心想听见就听见呗,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你真相信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他问,我睁大眼也只看到他模糊的影子,所以他的表情完全看不清。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我伸着手想指向他,但因为他的影子太多,也只不过指了其中一个。

  “都想听。”

  “假话嘛,是真的,每个人死后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然后一直守护他最重要的人。至于真话,”我咯咯的笑道:“我刚才说得全是骗人的,因为我是一个唯物主义者哦!”接着歪歪头想了想,又补充道:“起码我以前是唯物主义者。”在经历了穿越时空、灵魂出窍等一系列事后,现在自己的信念正严重动摇。

  “唯物……主义者,那是什么?”胤禩疑惑的问。

  我烦恼的挥挥手:“你知道那么多干什么?真罗嗦!”

  他听了我无理的话竟也不恼,依旧语带笑意的道:“那好吧!咱们换个话题,就说说你和四哥的婚事,如何?”

  我听了他的话,心里难受,挪着酒坛又给自己倒了酒,仰脖喝下后,才闷闷的道:“说点别的行不行,你怎么和胤祥一样,哪壶不开提哪壶。”

  “嫁给四哥不好吗?四哥人虽严肃了点,但一向都得皇阿玛器重,人稳重,又……”

  “啊!”我大叫一声,打断胤禩的话,目露凶光的瞪着他:“八贝勒,你什么时候变成八大媒婆了?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好给你捧个场。”我的话越来越无理,虽心里也隐约觉得不妥,但嘴上偏没个把门的。

  “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想嫁?是因为你喜欢的是九弟吗?”他的声音还是一贯的平稳,没有着恼的迹象。我觉得他此时的声音倒更像平时的他,一径的温和,不论对方说什么都不会生气。说好听了是没脾气,难听就是软弱好欺。

  “我为什么要嫁?这根本和胤禟没关系,好不好?”我翻着白眼道:“他们两个我都不喜欢,再说你知道胤禛有多少老婆吗?你知道以后他又会有多少个老婆吗?一个加强营恐怕都装不下。我为什么要和那么多女人去抢丈夫?”

  “你不想和别的女人共享丈夫?”

  “对!我要是嫁的话,必须是一夫一妻。我已经够倒霉了,无缘无故来到这里,居然连个婚姻法都没有,我的权益得不到保障。我丈夫要是还敢娶小老婆,我就阉了他,让他入宫当太监。” 我拍着桌子大叫。

  他似乎被我的话吓住了,半天也没再出声,古人就是这么大惊小怪,我想。

  忽然,大笑声传来,是那种最爽朗的大笑,哄哄的简直像打雷。我不能置信的睁大眼瞪着笑得前仰后合的胤禩——那个平日总是笑得让人如沐春风的少年,酒醒了大半。

  他见我如此看他,笑得更是厉害,半晌后方停下道:“瑶华格格,你真是太有意思了。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虽然你说的话有些我听不太懂,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愿望成真。”

  “哦!”我呆呆的点头,脑袋里乱哄哄,根本想不起刚才说了什么让他高兴大笑的话。

  一时间,亭子里沉默下来,我们两人大眼瞪小眼,刚才酒喝得太猛,我又开始泛起迷糊。

  “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这个问题我早就想问了。依稀记得康熙在去年已经为这些成年皇子建了府,没道理大半夜的他自己府里不待,却跑到皇宫御花园来。


第八章 遇险

“因为有喜事。”胤禩回答的漫不经心,但目光却更加晶亮,隐约中似乎有什么是半醉半醒的我不能理解的:“我额娘被册为良妃,这里景色不错,正是庆祝的好地方。”
  喜事?我歪着头想了想,隐约记起那个神似胤禩的妇人。她被封为良妃,是不是以后就能常和儿子相见了?本该替她高兴的心情,却因想到胤祥母亲的命运而变得不是滋味。

  “但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真是这里的特色呢!”我低着头嘀咕。

  没想到那么小的声音也让他听见,他叹道:“新人?你知道我额娘为等这天熬了多少年?年华不在的新人还是新人吗?”

  我浑身一震,酒醉而糊涂的大脑终于清醒了些,记起历史上关于胤禩母亲的记载,她原是罪籍的宫女,因为康熙一夕风流怀上龙种。可康熙的目光不会在一个宫女身边停留太久,所以她苦熬了近二十年,在儿子长大后,才被册封为妃。

  其实,皇帝的女人无论幸还是不幸都是相对的,胤禩母亲和胤祥母亲比较,已经可以算幸运,就连我那得宠的姑姑宜妃,表面风光的背后也不过是个孤独的女人,因为康熙的选择实在太多。

  我张嘴想安慰他,却不知该说什么,亭子里又变得安静了。

  良久,他轻轻的叹了口气道:“你走吧!”

  我不知所措的看着他:“我……”

  “嘘!别说话!”胤禩边说边警惕的望着山下,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可因酒醉而模糊的眼什么也没看见。

  我张嘴想问胤禩看到了什么时,他却脸色骤变的拖着我走出亭子,躲到一块大石后面。

  “你要干什么?”我生气的挣扎,本就因酒醉而疼痛的脑袋被他猛一拽更是痛得厉害。心里对他的做法也颇不以为然,现在宫里除了那个招人烦的太子,还有谁是我们两个必须躲开的,就算是太子照样要让我三分。

  “你别瞎闹,宫里可能进刺客了。”他边说边向山下看,似乎想用这话让我老实。

  可惜他错误的估计了形势,和一个醉鬼讲理实在不是明智之举。我一听刺客立刻两眼放光的探出身子向下观瞧,嘴里还嘟囔的问:“有刺客?在哪里?让我看看!”现下,我只有一个想法:刺客以前只在电视剧里见过,这回说什么也要见个活的。

  “天!你别乱动,会被发现!”他呻吟着把我搂回来,叹道:“我真后悔让你喝酒。”

  “干什么!别抱那么紧。”我使劲在他怀里挣扎,不是我不乖,实在是他搂得太紧,我感觉要窒息了。没想到这么一动,碎石顺着山坡就滚落下去。

  “见鬼!”胤禩低咒,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说不文雅的话,可惜还没等我继续对他的遣词用句进一步探讨,破空声传来,而我也终于如愿的见到了刺客的真面目。

  刺客一共有四人,全是一身黑衣,黑纱蒙面,手持利刃,标准刺客配备。当我见到那被刺客拿在手中闪着森然寒光的兵器时,酒醉混乱的大脑终于彻底清醒,看他们毫不停留的向我们藏身处逼近,我真想暴揍自己一顿,没事撒什么酒疯,嫌命长吗?

  万般无奈下,我把求救的目光投向胤禩,希望他聪明的脑袋能想出办法。可他却只是对我耸耸肩:“你看我干什么?人是你招来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对呀!他只是个养尊处优的皇子,能有什么办法?我垮下脸,看他单薄的身体,我们俩加起来也不够刺客一顿消夜。

  “你真没办法?”我边说边盯着越来越近的刺客,他们已发现了我们,而且从他们目露凶光的样子看,绝对不是只想和我们谈谈心这么简单。

  “没有!”回答的斩钉截铁。

  我无奈的道:“既然如此只有用我的办法了。”

  “你有办法?”他狐疑的看着我。

  “虽不是好办法,却是现在唯一的办法。”说到此,我顿了顿,忽然以绝对是噪音扰民的声调尖叫:“救命呀!有刺客!来人呀!”记得电视上那些碰到刺客的受害者都是这么喊,边喊我边拉着胤禩向另一条小道跑去,期望能跑赢刺客。

  愿望虽然美好,但实现起来却有一定难度。我只有十二岁的小短腿且能和动作敏捷的刺客比,没两下他们就追了上来。一剑精准的向我刺来,被我拉着跑的胤禩忽然转身和攻击我的刺客缠斗起来,暂时解了我被刺个对穿的命运。

  我傻傻地站在一边,看胤禩和刺客互斗而不落下风,原来他的功夫也不错嘛!怪不得刚才气定神闲,害我瞎紧张半天。但还没等我松口气,他就眼瞅着落了下风,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何况这四手里还都握着兵器。

  怎么办?不能在这里干等,我紧张的想,必须下山求救。于是,继续向山下跑,可那四个刺客却注意到要溜的我,边和胤禩打边向我靠近。我看他们冲来,干脆又扯脖子喊道:“救命呀!来人呀!有刺客!”

  当真是越急越乱,本想跑开的我,没留神脚下一绊,竟向打斗圈中摔去。

  天要亡我呀!我边想边挥舞手臂,期望找回点平衡,但却毫无用处。我一个马趴摔到胤禩旁边,因为突如其来,反把几个刺客唬得一愣。

  就在这时,山下隐约传来人声,我站起来高兴的想,看样子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就能得救。眼角瞥到一个刺客挥剑从胤禩身后刺去,我急叫:“小心后面!”光顾着别人,却忘了自己此时也身处战圈,一把大刀向我挥来,我尖叫着向旁边闪去,却好死不死的正撞到一把要刺向胤禩的剑下。再想避开为时已晚,我闭上眼,任那剑刺入身体,听着它入肉的声音,我连哭得力气都没有了。为什么总是我倒霉?我不想替别人挡剑,我很怕痛的!

  我张开眼,看向被刺中的左肩,那里一片殷红,连带眼中所见全变成红色。我抬头看了看仍在和刺客缠斗的胤禩,他看向我的目光中似乎有些惊讶。

  撕心裂肺的疼痛席卷而来,我歪歪的向地上倒去,但及时被一双大手托住。眼中看到的是张陌生而英挺的脸,似乎还穿着侍卫服,终于有人来救,放心的闭上眼,黑暗随之向我袭来。

  我在黑暗中浮沉,一会觉得浑身痛得像针扎,一会又轻飘飘的没什么感觉。渐渐的我越来越喜欢那种飘然感。忽然一只手猛攥住我,把我硬压入身体承受针扎般的痛,我尖叫着想挥开那手,但完全使不上力。

  慢慢的从那手上传来股温暖的热流,流遍我全身,身上的疼痛似乎因此而减轻。于是,我不再挣扎,任由那手握着我的手,传递一点一滴的温柔,我的意识也变得清明起来。

  隐约中听到太子胤礽傲慢到让人讨厌的声音:“……没死就好……怪罪……我可担待不起。”真是非常讨厌的声音,我闭着眼想,本想睁开眼睛看看的念头被彻底打消,还是继续睡吧!我可不想看到他高傲的脸。

  不知又过了多久,我终于睁开眼,虽然伤处还隐隐泛痛,但却觉得身体非常放松。

  我向四下看看,不料却对上一双晶亮的眼睛。胤禩正在床边一眨不眨的望着我。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啊……”我大惊的指着他叫道,但声音却沙哑得厉害,后来更因牵动伤口而呼痛。

  “照顾你呀!”他回答的理所当然,边说边握住我的手:“别乱动,会影响伤口。”

  那种温热的感觉又从手上传来,我怔怔的看看他,又看看他的手。难道我昏迷时,都是他在照顾我吗?天!这事要是传到宫中人嘴里,还指不定会怎么样。如果再让姑姑宜妃知道,我一脸黑线的想着冷冷瞪我的姑姑。上回只不过听胤禩吹箫,就已经让她好一阵数落,这回恐怕……

  “这种事情怎么能由八贝勒您亲自动手?有我的丫头喜福就行了。”我不住打量四周,还好是在自己屋里,没把我送到什么奇怪的地方。但是,喜福你跑去哪里了?你主子我现在有难,还不速速来救驾。

  胤禩一语不发的笑望着我,直看到我发毛时,他才开口:“三次了。”

  啥?我一脸问号的看着他,完全跟不上他的思维速度,什么三次了?

  “这是你第三次主动接近我,所以现在想撇清是不是晚了些。”他笑着说明,但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像狐狸:“第一次是康熙三十四年在承德,你陪我看月亮,我说过你可以离开,但你说你不想走。第二次是康熙三十七年的家宴,你替我挡酒,我可没让你这么做。第三次是五天前的夜里,我当时也说你可以走了,可你不但没走,还帮我挡了一剑。”最后他总结道:“我这个人凡事都比较看得开,大部分的事在我眼里都无关紧要,但事不过三!瑶华格格,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么就一起来吧!我想你一定能给我带来很多精彩。”

  “误会!绝对是误会!”我惨笑:“前两次因为时间太久,咱们就不讨论了。但第三次绝对是误会,我当时是想逃跑,只是因为摔跤,才阴错阳差的替你挡了一剑,我绝对不是故意的。”

  他大有深意的望着我,说出的话却让我有五雷轰顶之感:“如果前两次都不算,那么咱们还可以讨论些更隐秘的。比如当年我和额娘的那次见面,我很感激你。让我想想,其实这应该算第四次了。俗语说事不过三,我真的给你机会了。前几天,你又对十三弟和我说了那么多有趣的话,我想我们应该更深入了解彼此,你说对吗?我的救命恩人,或者叫你瑶妹妹更好一些?”

  哪个都不好!我只想仰天大叫,为什么他连我自以为隐秘的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明明我比这些古人看得更远、更长久,但为什么他们就不肯按我安排的剧本走?前有拍胤禛马屁失败险些陪上自己的惨痛经历,接着好心安慰胤祥又被叫四嫂,现在扯上个未来惨死的廉亲王胤禩。我期望的混吃混喝的好日子呀!我看着在我床边笑得如春风浮云的男子,眼中却全是安逸生活向我挥泪告别的场景。

  我坚持不住了,真的坚持不住,眼前一黑,我继续好眠,只希望等我醒来时,能有人告诉我刚才的一切都是恶梦。

  我清醒后的第六天,康熙匆匆的从热河赶了回来,下旨抚慰我自是免不了,补品更是送来一堆。听喜福说,这次留在宫中的侍卫、官员个个被康熙骂到臭头,停职、撤职的也有不少。就连身份尊贵如皇太子胤礽也被好一顿呵斥,以胤礽的为人,想必一定会把这笔帐记到我头上,恐怕对我更是恨之入骨。

  而因这件事受益的也有,比如那几个及时赶到救下我和胤禩的侍卫就因此升了官。而那四个刺客,三死一逃,总之是没抓着活的,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潜入防卫严密的深宫。

  “格格这次遇险,还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私下里,喜福如此笑谈,仿佛这件事在她看来已是茶余饭后的笑料。可我却连一丝也笑不出来。

  这次随康熙回宫的宜妃,以我有伤在身需人照顾为由把我接到她宫中。派她的贴身侍女对我进行二十四小时严密防守,绝不肯离开我身边半步。而宜妃自己更是有事没事便盯着我猛瞧,现在如果你问她我有几根睫毛,恐怕她也能照答无误。

  相对于宜妃的小心翼翼,甚至歇斯底里,宫里却是诡异的平静,据喜福探听的消息看,没有任何人议论我遇刺那夜的事。仿佛一切根本不曾发生,我既没有被人发现和胤禩半夜在御花园,也没有被他衣不解带的连续照顾好几天,时间似乎回到康熙没去热河之前的日子。

  这样的平静虽然诡秘,但在我看来却最理想,如果能混过去未尝不是件好事。可惜我心中怀着的侥幸很快就被频繁来探望救命恩人的胤禩打破,随着胤禩出入我房间次数的增加,宜妃的脸越拉越长,绝对和黄瓜有的比。

  如果胤禩还非常不会挑时候的找了个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礻我和十四阿哥胤禵都在的时间来,那天肯定是我的受难日,因为胤禟、胤礻我绝对没好脸,而一向惟恐天下不乱的胤禵也有样学样地摆脸色给我和胤禩看。胤禩却一幅八风吹不动的样子,永远老神在在,脸上挂着的笑标准规范到无可挑剔。我有时会想,被他三个弟弟那样明确的表明讨厌,他还能一幅不在乎的样子,他的脸皮到底是什么做的?又或者他根本不把这些放在心上。

  不得不说的还有胤禛,他曾奉康熙旨意来看过我一次,话没说两句,但眼神却冰冷的足可冻死人,让我彻底享受了次夏天的寒冷。

  他不会这样就把我归入八爷党吧?我胆战心惊的想。但仔细想想,不管此时个人意愿如何,我这里还真成了未来八爷党的聚集地,胤禩、胤禟、胤礻我和胤禵,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如果让他们这么阴错阳差的走到一起,那我也脱不了干系。

  日子就在我的提心吊胆中过去,天气渐渐转凉。终于,一场雨后,秋天不再像害羞的小姑娘般半遮半掩,而是完全向人们展露出她的美丽。

  一入秋,宫中便开始忙碌,起源于康熙的一道旨意,入秋后,去皇家猎场塞罕坝狩猎,同时命内大臣费扬古考察随行宗室子弟骑射。

  这次,我当然也在随驾的行列,喜福因此忙了好长时间,反而是我这个格格做了甩手神仙,由得她去张罗,只要不来烦我一切好商量。整个皇宫在忙碌了大半个月后,终于在一个晴朗的早晨,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踏上了去塞罕坝的路。

  我气闷的坐在颠簸的车里,透过窗帘缝隙羡慕的看着四周在马上驰骋的身影。以前在现代时,我就从来没骑过马,到了古代马成了主要交通工具,不禁让我有跃跃欲试之感。可惜我现在只有十二岁,而且还是个格格,就算康熙再宠我,也不会允许我在大庭广众下骑马赶路,有失身份呀!我当初怎么会回到个女子没人权的时代,正想到懊悔处,车帘一挑,十四阿哥胤禵嬉皮笑脸的猴脸伸了进来。那脸上正挂着洋洋得意的欠揍表情,自从此子无意间发现我非常羡慕有马骑的人,就总是三不五时的来向我炫耀。

  我撇撇嘴的转开头,决定不和小孩子一般见识。今年和我一样大(只是身体年龄一样,至于心理年龄当然是我比他大),才十二岁的胤禵也不过骑了匹小马驹,和我羡慕的那种在高头大马上挥洒若定的身姿实在差得太远。想让我艳羡的话,等他二十年后当上抚远大将军再说不迟。

  “小瑶子,你看我今天骑的好不好?刚刚八哥还夸我越骑越好呢!”偏偏有人不懂什么叫看人脸色,非要撩拨到我才甘心。另外,胤禵这个叛徒,也不知道胤禩对他灌了什么***,没几天工夫就变节的八哥长八哥短,再过两天他都恐怕要变成鹦鹉八哥了。

  我无奈的回头看他:“好是好,可惜骑的是匹马驹子。”

  “那也比骑不上好,你说是不是?”他依旧笑得灿烂。

  我的脸皮抽动,眼角正瞥到躲在车厢角落偷笑的喜福,脸更是黑了下来。我的人权,我的自由,谁能把这些还给我!我不要待在这见鬼的古代,我死盯着脑袋露在车窗边的胤禵,考虑是不是拿他先出出气。

  我不是圣人,如果一个小鬼天天早、中、晚,外加宵夜的来戳我的痛处——自由、人权,我实在无法再忍下去。

  “我……我还有事,八哥等着我呢!先走了。”胤禵边说边把头缩了回去,总算此小鬼还不太笨,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

  我郁闷的看着他离开,干脆把车帘一挑,探出半个身子来透气。触目所见的是无穷无尽的车辆马匹扬起烟尘,仿佛要把一切都笼罩进去。

  “瑶妹妹,你怎么跑到外面来了?”胤礻我的声音响起,车边,胤禩、胤禟、胤礻我和胤禵正在马上看着我。

  望着他们在马上英姿勃发的身影,我心里更是堵得慌,不经大脑的话冲口而出:“我也要骑马。”

  “这怎么行!你……”胤礻我大惊小怪的声音很快被另一个插入的声音打断。

  “好啊!我看瑶妹妹就和我共乘一骑吧!”胤禩温和的声音却有平地一声雷的效果,胤禟、胤礻我的脸色变得难看,胤禵则一幅有戏看的表情。

  “谢谢八贝勒抬爱,我……”我皮笑肉不笑的想拒绝这个提议,和他一起骑马,我又不是嫌命长,不想活了。

  “八哥,表妹的事有我操心就行,不劳你费心。”胤禟冷着声,近乎无礼的对胤禩道,他话虽然是和胤禩说,但目光却紧紧盯着我,直盯得我寒毛根根倒竖。

  胤禩不在意的笑笑,也不反驳,只是看着我。胤禟却忽的策马到我车前,伸手把我扯到他的马,坐在他怀中。

  “啊!”我惊呼,手死死的抓住马鞍,生怕摔下去。身下的马动来动去,坐在上面一点都不舒服。还没等我抗议胤禟粗鲁的行为,他猛夹马腹,加速向前冲去。离去时,我看到胤禩依旧不为所动的笑着,以及胤礻我莫名其妙的脸。

  胤禟的马速度越来越快,起初我还能看到四周或探究、或看戏的眼神,但后来除了迎面吹来的风,和我身后的他,什么也感受不到了。我仰头看向沉着脸却仍旧有着俊美到妖艳容颜的胤禟,心里忽然升起种古怪的感觉。似乎天地间,他是我唯一能能依靠的人,只有他能信任,只有他是真理。

  颠簸的感觉开始惊人,我坐在马上几乎呕吐。如果骑马就是这样活受罪,说什么我下回也不骑了。

  “唉~~~”胤禟在我耳边幽幽叹息的同时,马速渐渐放缓。

  我边轻喘边怒瞪他道:“表哥,你搞什么鬼?无缘无故跑这么快干什么?”

  “我想和你谈谈。”他平静的看着我,又看看四周:“本来想等些日子再谈,可现在这里也是个不错的谈话地点。”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我们已跑离了车队所在的官道,正在一条小道上,四周的玉米地里的玉米忧郁得发出沙沙的响声。

  “谈什么?”我下意识的别看眼,不太敢看现在的他。

  “谈你这两年为什么总躲我,还有十弟?”他见我张嘴要反驳,又摇头伸出一只手轻按我的唇道:“别说你没有躲,也许你的身体没有,但是你的心有。我不是老十,我能感觉到,用心感觉,告诉我为什么?”

  我呆滞的望着他出神,原来在我心中犹如山一样厚的东西在他眼里不过是层窗户纸,只需轻轻一点,就点得我无所循行。我张开口,一时间千言万语,话到嘴边却只剩一句:“看见那件事的两个小太监。”

  他因我的话脸色瞬间极端苍白,但转眼又变得讳莫如深,淡淡的道:“死了。”

  死了……这回换我惨白着脸看他,双手的手指紧密交叉的握在一起,想以此寻回些勇气,却只是徒劳。虽然心里也隐隐的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可还是不能接受。死了,如此简单的两个字带走的却是两条鲜活的生命,只因为他们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这两条生命就褪色了。那如果是我……如果是我知道了我不应该知道的秘密,他会不会……

  我不敢再想下去,只是用指控的眼神看向他,胤禟本来已平静如死水般的脸,因我的眼神再度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张大嘴拼命喘气,仿佛四周的空气忽然稀少到不够他呼吸。

  “我不会解释,你要学会去看,用心去体会,因为这是我们的生存法则。我只求你一件事,不要急着下结论,别判我死刑。”他看我的眼中全是痛苦,像得了绝症的病人一样的痛苦。

  我默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并不是真的只有十二岁,当然能明白他这么做全是为了瑶华或者说是我。虽然刚才一瞬间我想到了最坏处,但那只是因为太恐惧。我不想背负两条人命,我不要那两人是因我而死。

  生在古代帝王家,被以皇权至上理念教育的胤禟,动辄就可决定一个人生死的他,又怎么能体会生于现代,被以人人平等教育长大的我的悲哀。在现代,虽然人也不是完全平等,但起码在我生活的圈子里没有谁能只凭一句话就判人生死,没有谁能。

  胤禟默默拨转马头,带我向车队的方向驰去,不一会儿,我又被送到车前。静默了一路的他,这时在我耳边低声道:“别接近八哥,他不适合你。”

  “表哥可以放心,这里不会有人适合我,一个也没有。”我冷笑着回答,似乎只有伤害他才能使我从恐惧中解脱。他没再说任何话,只是把我扶上马车,静静的离开。

  我在车门边呆楞的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孤单、萧索,忽然觉得自己好残忍。我为什么要那样对他?他才只有十七岁,却为我做了这么多,我有什么资格批判他的过错?把从小一起的贴身小厮处死,难道他会一点都不难过吗?可为了我,他还是做了,没有任何犹豫,而我刚才都干了什么?

  我慌张的想叫住他,想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我从来没有怪过他,我真正怪的是自己。抬起头看到的却是不远处另一双漆黑的眼眸,透着冷意,显露出看透一切的神情。是胤禛,我倒吸凉气,下意识的退入车中,门帘隔断了他的视线,但那种冰凉的冷意却在我心中酝开、扩散……

  下回再告诉胤禟我的想法,来日方长,我苦笑着,就是不想现在出去受胤禛的眼神攻击。想到他无情的眼,我无奈的叹气,看来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我有预感,而我的预感一向很灵。


第九章 初吻

又行几日,我们来到塞罕坝。这里山高林密、水草丰美,野猪、豹子、鹿、天鹅等动物多居于此,是打猎佳地。
  扎营休息一宿后,第二天清晨,康熙便带着众皇子及贵族子弟入山打猎。看着他们腰悬宝刀、背挎雕弓、前呼后拥的离去,我就会忍不住想,这要是放到现代,猎杀保护动物的罪名肯定跑不了。如果让人抓住,被起诉、关到监狱……

  我边想边暗暗偷笑,光是想象康熙及众皇子被关到现代化监狱的场面,就挺爆笑的。等我清醒过来时,狩猎人马已去的远了,四周除了我和喜福外,只有另两个即将离开的宫装少女。其中一个少女发鬓垂在耳边,把她鹅蛋形面庞显得恰到好处,充满柔弱需要人保护的美态。但她那双嵌在修眉下的眼却透露着另一种美丽,她的眼睛非常明亮、深透,里面满是对美好生命的热切向往。两种截然不同的美在她身上却异样的协调,仿佛她就该是这样矛盾,既羞涩又大胆、既温柔又热情。

  她的年龄只有十五、六岁,气质却很是出众,不似一般宫女。她是谁?我有些呆楞的看着她。那少女见我盯着她猛瞧,和我四目一对,隐约露出抹羞涩的笑容。和另一少女一起向我福了福身,转身离去。

  “格格!格格!”喜福的叫声拉回我恍惚的神志,我茫然的看向她问:“她是谁?刚才左边那个少女是谁?”

  喜福奇怪的看着我:“原来格格不认识晴华姑娘啊!她是内大臣费扬古的女儿,一年前入宫侍侯,很得万岁爷喜爱。宫里人还说,格格您和晴华姑娘是皇上心头的双华呢!”

  内大臣费扬古的女儿?那拉氏?胤禛的嫡福晋?雍正的皇后?我惊讶的又向那两个少女离去的方向望去,但她们已踪迹渺然。低下头,我自嘲的一笑,自己是不是有些神经过敏?费扬古的女儿也不知道有几个,也许根本不是这个,再说就算是,现在也和我没关系了,既然我不愿再和胤禛有牵扯,那他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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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清 · 瑶华    Empty 回复: 梦回大清 · 瑶华

帖子  墨色错落 周一 九月 20, 2010 10:07 pm

再和胤禛有牵扯,那他未来的老婆当然也和我无关。

  “走!走!回营!”我挥着手大喊,反把喜福唬得呆呆的。

  就听跟在我后面的她小声嘀咕:“格格今个真是奇怪,一会儿发呆,一会儿又吵得厉害,也太……”直到我回头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她才不甘愿的住口,真是奴大欺主呀!

  在营地里闲坐半晌,实在无聊,我支走喜福,想一个人偷偷溜出去透气。因为大部分侍卫都随康熙出去打猎,所以营地的管理十分松散,让我轻松过关。

  出了营地,见远处峰峦连绵起伏,闻近处林中草木气息芬芳香郁。因为是秋天,树木开始抹上古铜绿的色调,土地也满是浓艳的颜色,组成一幅华丽、隆重的艳彩山水画。我不由感叹古代人生活的自然环境之美好,而现代人所谓的郊游踏青、回归自然根本无法和其比拟。

  走着,走着,忽见前方一只小鹿蹦了出来,我俩四目相对,全傻在那里。

  我无措的看着不远处的可爱小鹿,一时间不知该进还是该退,生恐惊扰了这美丽的生灵。小鹿两眼灵动的看着我,竖起的耳朵一动一动。片刻后,它灵巧地跳跃着向林子深处跑去。我有些心动的想跟上,但又怕迷路回不了营地,正犹疑不定时,一只闪着寒光的利箭从林中射出,迅如雷电般命中小鹿。

  小鹿悲鸣一声,倒在地上。我失色环顾,“嗒嗒”马蹄声传来,稍倾,四阿哥胤禛骑着马的孤绝身影映入眼帘。

  我看看地上仅有微弱气息的小鹿,又看看端坐马上面无表情望着我的胤禛,心里突然一股火气涌上,也不向他请安,扭头转身就走。走出没几步,身后马蹄声越来越响。我毫不理会,继续加大步子向前。暮的,一只手搭上我的腰,身体随着那有力的手向上凌空而起,下一秒,我已安坐于胤禛身前。

  我怒极反笑,问道:“四贝勒,不知您为何如此失礼?”这些阿哥果然是同一品种,有品质保障,连做的事情都一样。胤禟这样,胤禛也这样,以为我是沙包,拖来丢去的好玩吗?

  “瑶妹妹不是想骑马吗?我可是满足了你的愿望,你该谢谢我的。”他从后面握紧缰绳,把我环在胸前,语气是一径的轻兆。

  我侧首看着他仍旧冷厉的面容,满腔怒火立刻熄灭,简直比消防队还管用。这个可是未来的雍正,不要得罪他,我在心里默念,同时无奈的问:“好吧!谢谢四贝勒关爱,现在您可以放我下去了吗?”

  “你在生气?”他不答反问。

  我只是沉默。

  “你在生气。”他肯定的说,但语气却有些茫然,他看了看地上已经断气的小鹿:“你喜欢它,我射给你,你看我的箭射在它头上,连皮毛都没有损伤,你可以得到完整的它,为什么还不高兴?”他的脸色越说越阴沉,眼中闪动着不明的光。

  我慌乱的想退离他的怀抱,却身子一歪,差点摔下马,多亏胤禛及时搂住我。

  他把脸凑到我眼前,近到我能感觉他的呼吸、他毛孔的收缩,并在他漆黑的眼中看见映着的如剪影般惊慌失措的自己。

  “虽然你还小,却是我第一个费心思讨好的女人,你以前不是也很喜欢接近我吗?为什么现在又不领情了呢?”和我对视半晌,他幽幽的问。

  听了他的话后我挑挑眉,所有的恐惧、害怕这会儿忽然都飘走了,直视他道:“既然四贝勒把话挑明了,也就没什么不能说的。四贝勒为什么要讨好我?是因为皇上吧?您真的认为皇上会因为您娶一个他宠爱的女孩,就对您另眼相看吗?那您真是高估瑶华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了,再说您所谓的讨好,”我瞅瞅地上已经咽气多时的小鹿,接着道:“并不是我想要的,比如说这只鹿,我喜欢它,是因为它活着时候的美丽,而不是想要它的毛皮来装点自己。”

  滔滔不绝的说完,我紧盯着他,想看出些他的想法。起码刚才我就在他脸上看到了和平日不一样的表情,虽然那样子很吓人,却让我终于感到胤禛也只是普通人而已。可惜我什么都没看见,他又恢复了平素那张万年寒冰脸,甚至比以前更加冷漠。

  “你是谁?”他边问边冷冷的上下打量我,仿佛在看一个从来都没见过的陌生人。

  我被他问的一个激灵,表面上却力图镇静的道:“四贝勒,您怎么了?我是瑶华啊!”

  “是七岁以后的瑶华吧?”他波澜不兴的道,对我却无疑是晴天霹雳。他看出来了?他怎么看出来的?他……我使劲压制着恐惧,不断告诉自己:不可能,他不可能看出来,毕竟连胤禟他们都没看出来,不是吗?

  胤禛似乎看透我的心思,眼中再次浮现当年算计我成功时幽幽的光:“其实我早就怀疑,只不过没机会测试。没想到今天有这么好的机会,”说着他又看看地上的死鹿,继续道:“果然一试就被我试了出来。瑶妹妹,你不知道吧?你七岁在承德从树上摔下来的前两天,去过那里的木兰围场。那次狩猎,你的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那回我们也是看见这么一只鹿,你拼命喊着射死它,而且不能伤到它的皮毛,并说那只鹿之所以美丽,是因为它的毛皮能够映衬你的美丽。另外,前一阵子你安慰胤祥的话,他都和我说了,你认为七岁以前的你会这样做吗?更别提什么人死后化为星星之类奇怪的话。看看当时的你,再看看今天的你,你说我能相信你是以前的瑶华吗?就算失忆,但人的性格真能反差如此之大?”接着他眯了眯眼,懒懒的道:“至于说九弟、十弟没发现,我只能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我深吸口气,看着他侃侃而谈,我的心反平静了下来。没想到千防万防,却还是又被他算计到,难道刚才他那一系列和平常完全不同的表现只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

  可惜他还是想错了一件事,我的身体的确是瑶华,货真价实,而灵魂之事终是虚无飘渺,只要死不认帐,他又能耐我何?于是,我淡笑道:“四贝勒,您在说什么?瑶华不明白。七岁前的我太小不懂事,可能有些事做出了圈,但受伤后这些事我就不记得了。因此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也没什么好奇怪吧?”

  “不奇怪吗?”他大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不过,你这样挺好,所以这件事到此为止。”说着一挽缰绳,看也不再看地上的死鹿,拨转马头向林中驰去。

  林中的小道不平,我坐在他身前,只觉难受得要命。他不追究我反常举止的事,我自然松了口气。但是,必须要用剧烈的颠簸来换取吗?老天!说什么我下回也不嚷着要骑马了,根本就不是人干的。

  “四贝勒,您快放我下去,我要回营。”我白着脸抗议。

  “反正回营你也没事干,不如我带你四处转转。”他的话全无商量余地。

  顺着林间小路,我们一路疾驰,不一会儿就到了树林深处,树木交错,枝繁叶茂,很难再骑马前行。胤禛甩蹬下马,接着把我也抱下马来。

  “这附近风景不错,咱们四处看看吧!”他边说边牵着马慢步前行。

  秋天的树林,满目皆是金叶、枯草,一阵风吹过,叶子便发出簌簌之声掉落,犹如天女散花,果然别有一番情趣。

  我跟在胤禛身后又向前走了一阵,猜测他下一步要干什么?对于他,根本不能有一点的松懈,否则只会在不知不觉间让他抓住更多把柄。如果他确切的知道我是借尸还魂,会不会一把火烧死我这个妖女。我抖了抖身子,想想都觉得恐怖。

  忽然,一只冰冷的手牵起我的手,胤禛无奈的声音也在同时响起:“别走神,会摔倒的。”

  我耸耸肩,无所谓的任他牵着前行。在这不冷不热的秋天,被他冰凉的手握着,还算舒服。而且此时和我手牵手走在密林中的人可是未来的雍正皇帝,我这样算不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呢!我胡思乱想着,虽然今年只有二十二岁的胤禛心思难测,又老喜欢算计我,但他是未来的皇帝,是在九王夺嫡中脱颖而出的人,会使手段也是正常的事情。

  “别动!”他握着我的手忽然一紧,硬把我扯住。我不明所以的看向他,他却只是盯着我脚边。

  怎么了?我奇怪的向自己脚下望去,就在同时胤禛腰间宝剑出鞘,一道剑光向我脚下激射而去。

  哇!难道他认为我是妖女,终于下定决心要趁四下无人杀我灭口。我脑中百转千回,却只是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心里也明白,这不太可能,但人遇事总爱往坏处想。所以当我看到脚边那被刺中七寸的毒蛇时,不禁悄悄松了口气。

  慢着!似乎有什么事被我忽略了。我僵硬的又向脚下瞄去,看到那条色彩斑斓的蛇,以及它那双恶毒的、亮晶晶的小眼睛。

  “啊!!!”我仰天尖叫,惊起飞鸟无数。甩开胤禛的手,挥舞着手臂后退,向来对爬虫类动物避而远之的我,忽然见到一条蛇在脚边,即使是一条死蛇,也照样觉得恶心。脚下一绊,我向后倒去,却被胤禛一把抱住,可惜还没等我庆幸,他竟然也因小路不平被绊倒,抱着我向地上摔去。

  惨了!我闭上眼,等待疼痛降临,却只感到身下一软,随后唇上传来温温、软软的异样感觉。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趴在胤禛身上,在这个位置我能清楚的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及毫无变化的黑瞳。如果只看这些,没有唇上那种柔软、温暖的感觉,我一定会认为我们俩什么也没发生。

  可是……

  我一下从他身上跳起来,手捂着唇,无措的站着。虽然以前在现代时,谈恋爱时也接过吻,但对瑶华来说,这可是初吻,怎么会就不明不白的葬送了呢?欲哭无泪呀!

  胤禛慢条斯理的从地上站起,看着我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语气是完全的若无其事,我的心竟因此涌起不快的感觉。

  顺着来路,我们一前一后的走着,我看着在身前一步的他,手又不自觉抚上自己的唇,原来那样冰冷的人,唇却是温热的。就在这时,他忽然回头看向我,我立刻像做贼般飞快地把手放到背后。也不知道他是真没看见,还是装的,只冷淡的对我道:“有人来了。”

  有人?我向四处张望,却没看见人影,不过没多久,急促的马蹄声便响了起来。

  只见顺着我们来的路上,有一骑奔来,到了近前,那人勒马甩蹬而下,紧走两步至我们面前,行礼道:“奴才御前一等侍卫巴尔珠尔给四贝勒、瑶华格格请安,主子们吉祥。”

  “起来吧!”胤禛问:“你来得这样匆忙,有事吗?”

  “回四贝勒,是宜妃娘娘见瑶华格格不在营地,特吩咐奴才们出来找。”

  我打量着这个叫巴尔珠尔的男子,只觉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他一身侍卫打扮,腰悬宝刀,气宇不凡,即使面对四皇子胤禛也不卑不亢,全无逢迎讨好之色。

  “那你就护送格格先回去。”胤禛和他说完后又冷漠的对我道:“我还要去追皇阿玛,格格先随巴尔珠尔回营吧!”说完也不等我回答,翻身上马径自离开。

  我呆呆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他为什么又对我这么冷淡?因为刚才的那个意外吗?我完全摸不透他的心思,只觉得史书上说的果然不错,胤禛实是喜怒无常。我突然一怔,忽然发现自己竟总围着他的事思来想去。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我使劲摇头,想把所有关于他的事情都摇出去。

  “格格请上马。”巴尔珠尔恭敬的话打断我的沉思,我害怕的看了眼那匹打着响鼻,似乎脾气不太好的棕色大马,强笑道:“不用了,我想散会步,咱们走走吧!”有了两次骑马的恐怖经验,我想我已经患上骑马恐惧症了。

  “喳!”他恭身回答。

  我们两人慢慢向营地走去。离营地不远时,就见喜福正焦急的在营门附近张望,见我回来急忙迎上来,道:“我的好格格,您这是去哪了?刚才宜主子又来传,真真急死奴婢了。”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你放心,我这就去给姑姑请安,罚不到你头上。”我笑道。

  “格格,如果没事,奴才告退了。”一直跟在我后面沉默不语的巴尔珠尔忽然开口。

  我冲他点头道:“你去吧!谢谢你送我回来。”

  他因我的话楞了楞,方恭身答道:“格格客气了,这是奴才的本分。”说完转身离去。

  我又看了他的背影一眼,觉得这人绝不简单,但也没怎么上心,迈步就想去见宜妃。突然,从巴尔珠尔说话后,便没再开口的喜福大叫道:“啊!我想起来了,是他!”

  什么是他?我奇怪的看着忽然变得兴奋的喜福,她正望着我:“格格不记得了吗?那天就是他送受伤的格格回来。听说当时格格被刺客围攻也是他把您救下的,因此从三等侍卫升到一等。其实我听宫里人说要不是因为他是葛尔丹的儿子,以他的身手早就应该进升的。”

  我恍然大悟,难怪看他有些面熟,依稀记起那夜被围攻倒下时,接住我的人可不就是他吗!葛尔丹的儿子?好像是上回康熙征剿葛尔丹时被捉来的,没想到竟在皇宫中当了侍卫,还成了我的救命恩人,下回见面,一定要好好谢谢他。

  傍晚时分,康熙带着众人回营,号角声、人喊马嘶声老远就传了过来,在营里无聊一天的我,急忙跑出去凑热闹。

  刚出了帐篷,隔着老远就听到胤礻我的大嗓门:“瑶妹妹!瑶妹妹!”

  我听得暗暗皱眉,这种叫法全营恐怕都听得到,急忙迎上去。胤禩、胤禟、胤礻我和胤禵都在一起,胤礻我见我过来,笑道:“瑶妹妹,这回打猎我和九哥猎了几只毛色不错的狐狸,等回去让人给你赶制件披风,也好冬天御寒。”他边说边四下环顾,顾盼间说不出的自豪,显然对能抓住这么多以狡猾著称的狐狸很是兴奋。

  我点点头,刚想说谢谢,不料被一阵爽笑声打断,我向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就见胤祥正被人群簇拥在中间,手舞足蹈的说着什么。

  “哼!有什么可炫耀的!不就是运气好,猎到只豹子。我要是碰见也照样猎得回来。” 胤礻我不满的自言自语,声音高到附近皆闻。

  众人不由自主的都看向他,连正说得兴高采烈的胤祥也停下话头,嬉笑道:“可不是嘛!十哥这话在理,我也就是运气好。要是十哥碰见,还不是手到擒来。”他边说边一劲向我挤眉弄眼,做出幅小生怕怕、不敢领教的样子。

  “你……”胤礻我脸涨得通红,他本就不善口舌争利,这会儿一急,更是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有什么好争的?想猎什么,明天再去就是。”胤禩笑着打圆场。

  胤祥无所谓的耸肩:“八哥说得是,我还有事,先失陪了。”说着转身就走。

  我怔怔的看着胤祥的背影,觉得他似乎变了很多。胤礻我在我旁边嘀咕:“瑶妹妹,你是不是也觉得那小子不太一样了,以前明明很好欺负。不知为什么,最近却滑溜得很,我看再这样下去十四弟要被他比下去了。”

  “十哥,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以前很滑溜吗?”胤禵抗议。他接着又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堆,我却因想着胤祥的变化,全都没听进去。

  最近才变的吗?是因为那晚我对他说的宽心话,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竟可以让他变得这么开朗。胤禩若有所思的目光向我投来,他也想起了那个繁星满天的夜晚吗?我低下头,装作没看见的想。

  **************************************************************

  人喊马嘶声此起彼伏,号角被不断吹响,震得我耳朵生痛却不敢伸手去堵。双手死抓着马缰,我几乎是爬在马背上。感受着马上的晃动,想起前两次不愉快的马上行,我难受得更加厉害,开始后悔自己一时逞强,同时在心里第N次“问候”太子胤礽。

  事件起因是胤礽亲自送来匹温顺的白色小马给我,顺带不怀好意的笑道:“听说瑶妹妹想学骑马,我就特别挑了匹最温顺的马来。瑶妹妹你也是满清贵胄,可不要学那些连马都不会骑的汉女才好。”他越说脸上笑容越阴险,明显是想看我出丑。

  清朝贵妇虽然不能骑马赶路,但在狩猎时,却是可以骑马的。

  我就是不会骑马的汉女,你这狗拿耗子的小人管得着吗?我在心里大声怒斥,表面却皮笑肉不笑的道:“些许小事还让太子您亲自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瑶华谢过了。”

  “瑶妹妹何必客气,咱们从小亲厚,这是我应该做的,不如让我来教你如何?”

  我还想多活几年呢!我在心里嘀咕,面上只是微笑:“不用了,太子您事务繁忙,瑶华怎么能用这点事烦您。”

  “我等着听瑶妹妹的好消息。”胤礽也不强求,说完这句话便翩然离开。

  我开始本没打算学,可如果总留守营地实在无聊,而且胤礽临走时那幅你这种娇生惯养的女孩肯定学不会的眼神更是让人火大。再加上那匹白马的确非常温顺,连胤禟等人见了,也认为用这匹马教我学骑马是最佳选择。

  胤禟他们连教几天,我却因为头两次马上体验太差,每回上马都头发晕眼发黑、趴在马上一动也不敢动,结果这几个不懂什么叫挑战困难的皇子讨论一番后,居然下结论说我不适合骑马,然后拍拍屁股准备放弃执教。

  我当时就气红了脸,满脑子全是这几天胤礽以观察为名行嘲笑之实的探望。每回看我在马上发抖,他就越发洋洋得意,现在要是让他知道我学不会,还不把我嘲笑到太平洋去。这个脸我是丢不起,所以只好咬牙坚持,胤禟等人劝不住我,又见我只是在行猎时坐在马上于后面观看,干脆留下替我牵马的马童后就随我去了。

  这日,我又在马上练习坐姿,可惜同前几次一样,腰是越坐越弯,眼看就要趴到马背上。眼角瞄到替我牵马的小太监忍笑忍到变形的脸,我心里无奈的哀号,托那个满肚子坏水的胤礽的福,现在整个营地几乎都知道瑶华格格骑马有独家趴坐绝技。

  “嘻嘻!”低低的窃笑声从背后传来,我抓缰绳的手不觉又重了几分,满是汗水的脸不住抽动,稍侧首把杀人的眼光向后投去,这几日学马的痛苦全都忍不住爆发出来。

  哪个不要命的敢在这时候嘲笑我,真把我当病猫不成?


第十章 碎裂

一张鹅蛋形笑颜映入眼帘,我惊讶的看着那拉氏·晴华策马来到旁边停住,初见时的柔弱之美已被英姿飒爽之气取代,她眼中的光仿佛在燃烧生命,亮得人无法逼视。
  “格格,您把缰绳松一松会更好些。”晴华轻柔的声音中有掩饰不去的笑意。

  我满腔怒火硬被她柔软的声音压了回去,尴尬的放松手里紧握的缰绳道:“真是谢谢你的指点。”

  “格格不用客气,其实您只要放松些,一定会骑得很好。”她笑着鼓励。

  果然她说的不错,缰绳放松后,感觉比刚才轻松不少。晴华身上似乎有股魔力,和她并骑而立,我紧张的心情渐渐和缓,之前因抓缰绳而通红麻木的手也恢复了知觉。我稍稍坐直身子,满脸的喜出望外,几天来练骑马几乎练到绝望的心终于看到曙光。我立刻以看救星般的眼神紧盯着晴华,求她教我骑马。

  “要是格格不嫌弃,当然可以。”她有趣的望着我回答。

  晴华教得很认真,她的马术非常好,不住指点我马上要诀。一开始我还小心谨慎的猫着腰,可后来随着晕马的感觉渐渐消失,我开始变得大胆,身子越坐越直。终于在她的指点下,我一抖缰绳,夹紧马腹,开始练习骑马慢跑。

  我边跑边得意的感受吹来的轻风,正心里暗爽时,突然胯下小马一声长嘶,速度猛然加快,如箭般向前射去。我身子一个后仰,几乎摔下马,嘴里本能的尖叫起来。

  身后不远处的晴华显然也发现我这匹马的异常,毫不逊色于我的尖叫响起,几乎把四周行猎的人声掩盖。

  “嗒嗒”的马蹄声急速追来,但很快又变得若有若无,显然这匹小马的脚力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

  我死死抓着缰绳,马速越来越快,我力气太弱,根本制不住它。迎面而来的强风几乎让我窒息,不断的颠簸让我觉得骨头都要散架了。恍惚中,似乎看到不远处有几个骑在马上的身影,胯下的马飞快的向那几人冲去,随着不断接近,几张熟悉的面孔从眼前闪过。

  太子胤礽白到毫无血色的脸、八阿哥胤禩失去笑容的脸、十四阿哥胤禵不敢置信的脸一一晃过,等我意识到他们就在旁边,想开口呼救时,我们已错身而过。

  风呼啸着灌入我嘴中,而我嘴里发出的是连自己都听不清的微弱呻吟声。

  白马还在向前狂奔,像是伸成一条线,肚皮挨着地的飞跑,手越来越麻,有几次险些失手放开马缰,我感觉自己快坚持不住了。

  “瑶妹妹,坚持住,我这就来救你!”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是胤禩追上来了。我的心刚升出丝希望,却再下一秒被打破。

  前方不远,几只游荡的野狼睁着贪婪的眼睛紧盯着送上门的午餐。我惊慌的在心里诅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去勒缰绳,期望这匹马能稍微转变方向。可惜不但毫无效果,胯下的马甚至还加快了向狼群靠近的速度。我在心里呻吟,没想到自己如此鸿运当头,竟然骑着匹敢于向狼发起冲风的马。

  不是我疯了,就是马疯了。

  那几只狼仿佛也被这匹异常的马吓住,竟然犹豫着没有冲上来。突然,白马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前腿猛然跪到。

  我在马上感到一阵恐怖的天旋地转,原以为自己会被甩飞到狼群里。没想到腰间一紧,胤禩从马上飞扑下来接住了我,接着又因为重心不稳,我们两人狼狈的滚在一起。可从始至终,他的手都牢牢护住我,防止我受到伤害。

  还没等我从落马的恐怖感觉中清醒过来,几只眼露凶光的狼便向我们扑来。弓弦声响,一只扑到近前的狼惨号着摔倒在地,它身上插着利箭。

  我看向发箭处,胤禵在稍远的地方端坐马上,正手搭弯弓一箭向另一只狼射去。可惜这次却失了准头,没有射中,他毕竟太小,弓马还不纯熟。不过,只是这么把狼阻了阻已经足够胤禩站好,拔剑砍向再次扑来的野狼。胤禩剑法凌厉,下手狠决,眨眼间就有狼毙于他剑下。

  一声狼嚎,剩下的几只狼见势不妙,夹着尾巴夺路而逃。我狂喘口气,心想幸亏这回碰上的狼不多,否则恐怕会死得很难看。

  突然,一条黑影从草丛里窜出,向我冲来。还没等我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胤禩的胳膊已护住了我。

  温热的水珠溅到脸上,我呆呆的望向胤禩的胳膊,一只狼崽子正狠咬着那里。他雪白的衣袖已开始被红色蕴开,像是朵突然绽放的红花,鲜艳又妖异。花中喷出红色露珠,溅到我脸上,滚烫的烧灼我的肌肤,侵入我的骨髓。

  “不!”我惊叫,同时胤禵已冲到我们面前,举剑准备劈死那只不知死活的小狼。

  “别杀他!”胤禩边沉声喝止边用手去掰小狼的嘴。小狼毫不犹豫的张嘴咬住他的手,血又一次从他手中留出。

  “八哥!”胤禵再次举剑。

  “我说别动!”胤禩冷声阻止。

  小狼闪着光的眼对上胤禩的眼,忽然松开口,哀鸣一声后转身跳开,冲到头死去的野狼身边不住徘徊。那应该是它的亲人之一,刚才惨死在胤禩剑下。

  我匆匆一瞥,便转开头检查胤禩的伤势,此时实在没心情再同情要吃我的野狼,因为满眼都是他手臂上的鲜血。

  “别担心,那只狼太小,伤口不深,没什么大碍。”他安慰我的同时,脸上再度显现云淡风清的笑容。

  我掏出随身的丝巾先紧急替他包扎后,才气道:“血都流了这么多,到底要怎样才算大碍?你难道不能对自己的身体再重视些吗?居然还笑得出来,我要是你早就哭了。”

  旁边同样脸色难看的胤禵听见我的话后,突然摇头失笑道:“小瑶子,我可是第一次看你生这么大气,你……”

  “你住嘴!”我厉喝:“傻站着干嘛?还不快送八阿哥回去疗伤!”

  胤禵被我唬得一呆,无奈的上前去扶胤禩,嘴里还不甘心的嘟囔:“明明好心来救你,还被你骂,就我倒霉……”

  胤禩挥手制止胤禵的搀扶,问我道:“瑶妹妹,你的马怎么会失控?”

  我皱眉苦思却全无头绪,只记得自己在练慢跑时,那马就突然发疯。我一五一十的向他们两人说了一遍,胤禵和我一样是满脸莫名其妙,而胤禩却是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

  胤禩默默走到那匹已被野狼咬断喉咙的马旁仔细查看,不一会儿从马鞍下拨出根深深插入马背的细针。望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细针,我倒抽口凉气,心底涌起恶寒,再也说不出话。

  “有人在马背上划开道伤口,然后把针放在了上面。如果瑶妹妹只是坐在马上不动,因为身体轻,压不到伤处,自然没事;可只要让马奔跑,那根针就会扎入,然后越扎越深,刺激马发狂。”胤禩举着针,冷静的望着我下结论。

  我听得头皮阵阵发麻,是谁要这样做?

  “是他,一定是他!”胤禵忽然大叫道:“我昨天我看见他手下养马的奴才来检查这匹马,说什么怕马认生,不适应新主人。根本是胡说,谁不知道这马最是温顺,我看他当初送马过来的时候就安好心,谁不知道他和小瑶子……”

  “十四弟!”胤禩高声打断他的话,面上露出少有的严肃表情:“没看清的事不要胡说。”

  “谁说我没看清,我看得清楚极了,就是当着皇阿玛的面,我也这么说。而且,我记得这附近明明没有狼,可……”

  我大脑一片混乱,胤禵说的那个人自然是太子胤礽无疑。可他为什么这么做?就算平时我们两人关系恶劣,但也不到要杀人灭口的地步吧?又做得这么露痕迹,我闭上眼定定神。

  睁开眼的同时,我一把抢过胤禩手里的针,慌乱中针尖差点插入我手中。顾不上这些,我抬起手把那根晶亮的细针向远处扔去,用足全身力气,以仿佛要把它扔到北极去的气势扔了出去。

  “啊!!”胤禵疑惑的大叫,显然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把这么明显的证据扔掉。

  “我的马不小心被蛇惊到,幸亏有两位阿哥及时相救,瑶华在这里谢谢了。”我尽量镇静的说着,不容许内心深处一丝一毫的颤抖透露出来。

  “小瑶子,你……”

  “瑶妹妹客气了。现在天色不早,咱们还是赶紧回去为妙,以免皇阿玛担心。”胤禩望我的眼光芒闪烁,隐约有丝欣赏、有丝怜惜掩埋其中。

  胤禵瞪着我们两个半晌,终于沉默下来,一言不发的转身去牵马。由于我的马死了,胤禵骑的马又太小,我只能和胤禩共乘一骑,还好他手伤并不严重,可以控制住马。

  我们三人准备上马离去时,那头一直守在死去的野狼身边的小狼突然抬起头,我竟从它尖利的眼中看到无数指控的光,为什么要杀我的亲人?

  为什么要杀我?坐在颠簸的马背上,我闭着眼控制情绪,其实我比那头小狼更加想知道,为什么要杀我?

  身后狼嚎声响起,开头是怨诉的低音,然后越来越响,不断地哀号,越来越高,沁入骨髓的呼号着……

  “应该不是他。”在我身后的胤禩淡淡开口,轻声说出自己的观点,同时也把他灼热的呼吸吐在我脸上。

  “我知道。”我疲惫的回答,一切不利证据都指向胤礽,却反而不像他做的了。也许有人正等着我出事,然后坐看和我亲近的胤禟等人与胤礽斗个两败俱伤,我不想当别人的工具。

  前方,胤礽带着大队人马急急赶来,因为逆光,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唯一看到的只有无数缕阳光照在他身上,又仿佛都要尖叫着逃跑,向四面八方辐射,结果只把黑暗留给了他。

  我猛的哆嗦了一下,胤禩忽然用那只受伤的胳膊紧紧揽住我,低声道:“别怕,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低头看到他被丝巾包裹的手臂因用力过度又渗出血丝,斑斑点点,仿佛不是他在流血,而是我在用丝巾拭泪,一滴又一滴,把心里恐怖感通通流尽的泪……

  这一年,我完全而深切的体会到皇家的可怕,对我来说这次狩猎就像场恶梦,击碎了我对皇家最后仅存的一丝幻想。不管我如何评价这次狩猎,但在康熙眼里却是成功的,阿哥们的骑射都不错,更有几个异常拔尖。而随行的宗室子弟也同样出色,猎物堆得有小山般高。所有人表面都兴高采烈,康熙对因骑马而受惊的我不住安抚,却没有问及一句那匹马的事情。

  回宫前的晚宴上,我坐在一侧,冷眼旁观热闹的人群,想着这些人里有人要至我于死地,我却还要和他举杯共饮,命运真是讽刺。我冷冷的笑着,目光正好与太子胤礽相遇,他第一次放弃和我交锋比拼的机会,别开眼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我皱眉盯着他,似乎感到些做贼心虚的意味,难道真是他干的?眼角瞥到大阿哥胤禔奇怪的望着胤礽的表情,隐隐含着丝失望。我转头观察另一边的四阿哥胤禛,他立刻面无表情的看过来,无趣的望着我,像是个看戏的观众对演员感到不满。狠瞪了他一眼后挪开目光,我这个演员在戏里差点光荣牺牲,他还有什么可抗议的?

  眼神不由自主的追向那个有着温和笑容的少年,他似乎感知到我,抬起头微微冲我一笑,因饮酒而苍白的脸如梨花般美丽。望着这样的他,我不禁想到他之前的话: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如此柔弱的人能履行那个诺言吗?他仿佛感到我的疑问,眼中闪过坚定的光,缓缓对我点头,一瞬间柔弱之气尽去,留下的只有坚强,此时的他让我无法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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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三十九年的冬天特别寒冷,天上的水和人的心似乎都结了冰,就连绛雪轩门前也变得冷清,负责洒扫庭院的宫人各个无精打采。

  其实,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前几天,我所谓的外公家出了事,已故外公安亲王岳乐被追降郡王,现任僖郡王岳希——我的舅舅,降为镇国公。而我虽然和这件事毫无关系,但宫里人向来深谙皇帝喜恶必和政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时间,我已失康熙欢心的消息满天飞,没了利益,那些平日套近乎的人自然不愿登门。不过,倒也让我图了个清静。

  “宫里那些势力小人不来更好,格格也能认清他们的真面目。”喜福愤愤不平,我听了只是笑笑,在宫里这么多年,她还是看不开呀!

  这日,我正在屋中独自发呆,忽听敲门声响,我心里暗笑,喜福这丫头什么时候也懂起规矩来,于是清清喉咙一本正经的道:“进来。”

  可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进来,我奇怪的推门去看,回廊里空无一人,门前地上却摆着个红漆托盘,上面厚厚的放着一大叠东西,因为盖着红绸,也不知是什么。

  我好奇的把托盘端起,感觉颇沉,又再四下望望,还是一个人也没有,便把那托盘端入屋中放到桌上,掀开红绸细瞧。我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原来竟是一件狐狸皮披风。

  前两日,刚听胤礻我嚷嚷,几个月前猎来的狐狸已做成披风,要送来给我御寒。今个送是送来了,偏如此装神弄鬼,害我以为出了什么事情。

  我边想边抖开披风,来回抚摩,只觉毛色亮丽、触手柔软,的确是件佳品。又在身上一比,很是合身。我暗想,要是在现代,哪能穿这样的披风,看来回古代还是有诸般好处。这几年,我都是以这种方式来寻得自我安慰,使自己不至于太怀念现代。

  我高高兴兴的收好披风,打算等天冷时穿着御寒。

  眼看着大年三十将到,不知不觉已经又是一年。今年的春节宫中格外忙碌,听说是康熙要让一些近臣及女眷同在乾清宫过年。于是,那些负责采买、安排的太监、宫女因工作量加大而繁忙。

  大年三十的下午,喜福领着一个端着托盘的太监进来。那太监见我打个千请了安,道:“格格,奴才是十阿哥府里的。十阿哥说前些日子做了件狐狸皮的披风本想给您送来,但因这几日事务繁忙,就给忘了。所以今天特别吩咐小的送过来,顺便看看合不合身,也好改一改。”

  我听了就是一怔,狐狸皮的披风前些日子不是已经送来了吗?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道:“好啊!拿来我试试。”在皇宫多年,练得最多的就是喜怒不行于色,所以我虽然心中纳闷,脸上却还算平静。

  由着那太监一通拾掇,披风稍长还要再送去改改方合身,于是喜福又领着他走了。

  等他们去远,见四下无人,我才从箱子中拿出前些日子收到的披风,直看的出神,到底是谁送的?本来很喜欢,但如果不弄清楚,恐怕以后都穿不了,我皱眉轻叹。

  三十晚上,乾清宫摆宴,我被安排在康熙女儿们那几桌的首席。这样的安排不能不说十分巧妙,说我失宠吧,一个普通格格坐在公主们的首席,应该是圣眷正隆的表现;说我得宠吧,这几年家宴我坐在康熙身边几成定律,这回忽然隔了八丈远,也不像得宠的样子。

  我本人到是无所谓,有的吃就行,不被康熙注意我还能食欲好些,可却苦了一帮子见风驶尽舵的宫人,当真个个犹如雾里看花,弄不明白康熙的真正用意。

  宴会气氛有些压抑,一是因为康熙在坐,不好闹得太开,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有外臣在场,皇室子弟自然要端起架子。

  宴会开到一半时,在首座正和德妃说话的康熙,忽然提高声音道:“老四,老四。”

  康熙的声音并不太高,但因为暗里大家全都留意着首桌,这会儿他忽然叫胤禛,不知是什么事,便都静了下来。

  胤禛从他那桌快步走到康熙桌前,福身道:“不知皇阿玛叫儿臣有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刚才忽然想起这些年你也大了,却还没立嫡福晋,实在有些不像话。你今年差事办得好,本来不知该赏你些什么,朕看不如由朕做主,给你指门亲事,如何?”

  康熙这么一说,屋里人大半目光却都落到我身上,我急忙掩饰的举起杯子喝了口茶,心想:“那个要指给他的倒霉鬼可千万不要是我呀!”

  “一切但凭皇阿玛做主。”胤禛低着头恭敬的回答。

  我心里边祈祷别是我,还要装出不在意的样子。环顾四周时,看到太子胤礽正盯着我笑,一幅看好戏的表情,我皮皮的冲他回笑,每回见他就不爽。何况之前我还差点因他赠的马送命,无论是不是他干的,他都有很大责任。

  “朕看费扬古的女儿晴华为人贤淑、生得又端庄美丽,便指给你吧!”就在我和胤礽“深情”相望时,康熙一语定乾坤。我的笑容一下扩大,犹如鲜花绽放,胤礽却脸色骤变,扭开了头。

  “儿臣谢皇阿玛。”胤禛没有任何犹豫的伏地谢恩,这时,从康熙身后宫女中走出一女,正是晴华,她带着几分羞涩上前和胤禛谢恩领旨。我看着他们并肩而立,异常般配的身影,本来高兴的心情忽然暗淡了,甚至还带出几分酸涩,不禁自问:我这是怎么了?

  只是茫然。

  四周向我射来的目光中有怜悯、有幸灾乐祸,好像我承受了巨大的不幸似的,却让我更加茫然。

  眼前晃过胤礽愤怒的脸、胤禩淡笑平静的脸、胤禟和胤礻我放松的脸、胤祥诧异的脸、胤禵无所谓的脸,恍惚中好像又回到了两年前那个飘雪的三十,时间正在重叠……

  当时胤禛拒绝了指婚,但这次他答应了,因为他看到我在失宠,因为他认为晴华比我更有利用价值?我有些失望的望向他,其实连自己都不明白我到底怎么了?我在期待些什么?他正在接受四周的道贺,一瞬间和我四目相对,他毫无表情的扭开脸,继续应酬着下一个道贺的人。

  那一刻,我觉得心中最隐秘角落的某些东西正在破碎,一片片剥落,没有留下任何完整。到底是什么破碎了,我却无论如何也说不明白。

  康熙三十九年的冬天真的很冷,天冷、人冷、心更冷,不知马上将来临的康熙四十年是否仍会如此冷下去。


第二卷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第一章 生死

水中的世界翻滚着,像无数蝴蝶在眼前扑动。冰凉的水钻入我的肌肤、眼睛……钻入所有它能钻入的地方,刺激我的神经,终至麻木。黑发在水中凌乱漂浮,犹如张牙舞爪的猛兽扑来,淹没我最后一丝清明。
  四周动荡的水波归于平静,仿佛一个熟睡的人听到吵闹睁了睁眼,又无力的闭上,也许连它都不愿再看我的结局,我模糊的想……死亡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

  康熙四十二年是个不祥的年份,死亡气息随处可见。清史记载,这一年,内大臣索额图意图囚禁在外巡幸的康熙、拥立太子,结果失败反被处死。从此,太子的地位不再稳如泰山,康熙和太子的矛盾日渐激烈,导致日后两立两废。

  这年五月的出巡规模空前,随驾皇室成员多不胜数,而我也在其列,根本不用担心被牵扯入索额图在京谋反的事中。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一场意外彻底打乱了我的部署——向来活蹦乱跳的我生病了。

  我发着高烧,看那些太医在床前转来转去,说些偶感风寒、急热燥出、只需细心调养便可痊愈的屁话,立刻把他们归入庸医之列。心里火烧火燎,无论如何不想因病被留在危机四伏的皇宫,万一失败的胤礽和索额图把气撒在我身上,康熙又远水救不了近火,那我绝对死得比窦娥还冤。更何况三年前的骑马事件胤礽依旧有很大嫌疑,我可不愿和个要杀我的嫌犯一起留守。

  但当我使劲浑身解数也没能打动康熙和宜妃,只好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死抱着探完病就要随康熙离开的胤禟大叫我也要去时,他却用哄小孩的口吻说会带好玩的物事回来,让我乖乖养病,我就知道我彻底没戏了。他以为我是吃奶的娃娃不成?就算不计算现代的年龄,此时我也十五了,在古代已是大姑娘。

  结果,越烧越厉害的我只能躺在床上无奈的瞪着那些没意气的皇子们离开。然后悲哀的发现,此时紫禁城中的皇族子弟除了太子,只剩一帮不大的小胡萝卜头和我做伴。怪不得索额图要谋反,简直天赐良机。

  这根本不像康熙的一贯手段,难道他是故意的?疑问丛生的我因高烧再也想不下去,其实清醒的我也照样摸不透他的心思。就如康熙三十九年,外公家出事的那段日子,他对我极其冷淡,要不然宫中也不会传言我失宠。可当康熙四十年大年初一早上,绛雪轩的门被敲开,各国贡品中的珍品像流水一样塞满我的屋子后,我发现自己又莫名其妙的得宠了。其后几天,我被宣入乾清宫伴驾,厚加安抚。

  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他这样做用意何在?

  那些苦死人不偿命的中药效果很好,康熙走后没多久我便病愈了。身体更胜往昔的我颇有哭笑不得之感,如果早几天,也许就不用留下来,也不会……

  至今还记得,真切感受到死亡威胁的日子是个晴天,阳光透过窗格射在桌上,深浅不一的色彩似乎隐含着神秘的文字。我手拿宋词坐在桌前,皱眉看着让人头痛的繁体字时,喜福推门匆匆而入。阳光照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如覆了层金箔般晃眼。

  “你怎么了?”我放下书,好奇的追问。

  “没……”喜福强笑的话被一阵喧闹打断。嘈杂的脚步声和人声让她的脸色越加难看。她轻轻颤抖,像张随风舞动的白纸。

  “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加重语气,希望她不要在此时给我惹麻烦。

  “格格救我!”她语无伦次的小声道:“其实我什么也没听见,真的。”

  “奴才一等侍卫容泰求见。”洪亮的声音在院内响起,堵住我继续追问的话。

  我望了眼嗫嚅的喜福,无奈的向外走去。来人敢不经通传直闯绛雪轩内院,这次喜福惹得麻烦恐怕不小。

  出得屋门,几个侍卫在院中一字排开,为首之人向我请安后道:“奴才容泰奉索大人之命追捕刺客,还请格格多多协助。”

  “啊!”我故意掩嘴惊呼:“宫里又有刺客了?真是可怕!容侍卫尽管查,我一定协助。”边说边心里不住冷笑,找借口找得这么烂,要真有刺客,以他们这种查法,我早不知死多少回了。

  容泰见我合作,满意的挥手就要下令搜查,忽听有人大喝:“容泰你好大的胆子,连瑶华格格都敢惊扰,不要命吗?”一身官服的索额图从外院赶来,捻着胡子训斥那个侍卫,又转身对我一礼道:“打扰格格清净,真是不好意思,不知格格刚才有没有看见什么人进来?”

  “索大人客气了,我一直和喜福在屋里读书,不曾见得有人。”我恭敬的回答,尽量表现得若无其事。我曾在康熙身边见过几次索额图,他绝对是只人老成精的千年狐狸。

  索额图点点头,忽然望向脸色苍白的喜福,我心中暗叫不妙时,他又转回头看我,眼中光芒不住闪烁。接着,他眼中的光突然消失,淡淡的道:“格格,刺客还没逮到,这附近不安全,不如您先去永和宫德妃娘娘处暂避?”

  我听后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德妃这次不曾随驾,现在后宫属她最大,如果把我送到她身边,虽然因为那里人多,我等于被监视,但安全应该能得到保障。

  见我同意,索额图决定和叫容泰的侍卫一起送我过去。我无所谓的答应,本想让喜福陪我同去,好追问她发生的事情。可因要留人收拾细软,这些事向来都是喜福做,又怕狐狸精似的索额图看出端倪,只好忍下这个诱人的想法。

  不疑有他的我向永和宫走去,直到一双大手从后面伸出捂住我的嘴,把我的头向湖中压去,我才明白大事不妙。

  为什么要杀我?我挣扎着看向身侧的索额图,他正抚须冷冷的望着我,眼中闪着像蛇般阴险的光,无声的传递信息:不杀你,我心难安。

  “我什么也没听到。”耳里响起喜福欲盖弥彰的声音,她到底听到什么,难道索额图误会是我听到的?

  冰凉的水不断刺激我的神经,时间缓慢得像要停止,呼吸越来越困难,也许我要回现代了,也许死了就可以回去,我无力的放弃挣扎,意识开始飞散……

  “住手!!!”厉喝声传来,声若洪钟般震响,连隔着水面、意识不清的我都听得一清二楚。按着我头的手稍松,似乎要放开我,但接着那手猛的一推。“扑通”一声,虚弱的我栽入湖里。

  “你们干什么?快救人!!”那声音继续大喊大叫,是胤礽的声音,我最后的一丝希望也宣告破灭。他平时就和我不睦,如今因为皇位和索额图意见一致,等会弄明白了始末,还会救我这个索额图授意要杀的人吗?

  被湖水包围的我仿佛置身于朦胧的蜃气中,一切都在旋转,越转越模糊。我努力把头仰出水面,呼吸空气,浸水的衣服却拼命把我向下拉。

  “救命。”我的呼救声像蚊子叫一样,心里不断诅咒自己当初上游泳课时为什么不认真学,现在想凭狗刨式游上岸简直是痴人说梦。

  “启禀太子,瑶华格格不慎落水……溺水身亡……”索额图的声音低沉,只有片断能飘入我耳中。但仅仅是只言片语,已经足够立刻把我气死,我今天算是领略了睁眼说瞎话的真髓。

  岸上静谧无声,我能感觉到那些眼睛残忍的看我向下沉沦,没人搭救。慢慢地,我的心和身体一起沉入湖底。

  “扑通”的落水声又一次响起,平静的水面荡起涟漪。模糊的视线中一个明黄色身影向我飞速靠进,搂住我带向岸边。

  “太子爷!”索额图错愕的喊叫着。

  上岸后,搂我的人猛然推开我,仿佛我是一堆垃圾,肮脏的让他难以忍受。我边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空气边不敢置信地望向救我的胤礽,他浑身湿漉漉,脸色难看得犹似厉鬼,狠狠盯了我一眼后,转头对索额图道:“叔姥爷,我看不如把她带到毓庆宫,由我严加看管。”

  “唉。”索额图无奈轻叹,看胤礽的目光闪过不满,却没再说什么的告辞。

  我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踏进毓庆宫居然是以肉票的身份,因为和胤礽不对盘,我以前从没来过这个康熙特为太子而建的宫殿。

  我被容泰像提小鸡般抓进毓庆宫的后殿小室,宫女替我换衣时,我还没从死亡的恐惧感中挣脱,只是魂不守摄的任人摆弄。等到我终于清醒,屋里只剩我一人。

  我该怎么办?逃离这里吗?可是逃出去后,我能去哪里?而且胤礽既然敢把我关在这里,这儿的戒备一定非常森严,我能有机会逃出去吗?我边胡思乱想边走到门旁用手推门,果然不出所料,门纹丝不动,我平静的放下手,这是正常现象,不值得大惊小怪。

  “你在干什么?”身后的声音吓了我一跳。回头正看到换好衣服的胤礽不知从哪个旮旯冒了出来。

  “你从哪来的?”我戒备的瞪着他,以前就没遵守过见太子要恭敬有礼的问题,当然更不可能在这种紧张时刻想起。

  胤礽可能早就习惯了我对他的态度,不怎么在意的道:“当然是从门外进来的。”

  门?我狐疑的回头看看身后的门,又再转头看他,脸上清楚分明的写着:你在说谎。

  他古怪的望着我:“你不会以为你身后的是门吧?难道刚才那些人从哪出去的你没看见?”

  我低下头认真反省,可这能怪我吗?刚才差点小命不保,惊魂未定的我哪有闲暇去关心其他?

  “你想逃跑?”胤礽忽然收起平日见我时高高在上的傲慢口气,冷冷的道:“可你连真门和假门都分不清,不过也难怪,当初这后室修建时,就做了很多真真假假的门,素有‘小迷宫’之称,第一次来的你又怎么能分清楚。”他说到这,见我只是低头不说话,不禁冷哼:“你最好给我老实待在这里,要是逃出去碰见索额图,我可没闲心再救你一回。”

  他说话的工夫,我思来想去,也觉得还是待在毓庆宫为好,只要胤礽别下黑手,相信我是能活着等到康熙回来的。于是我无奈的道:“好吧!我会听话。”

  胤礽见我如此,脸色变得好看了些,放柔语气安慰我:“这就对了,你乖乖听话,等我……”他忽又掩饰的咳嗽一声继续道:“总之,等过了这段时间就放你出去。你不是喜欢老四吗?到时候我做主,让你和他完婚,与他的嫡福晋平起平坐,不分长幼。”

  我低头翻个白眼,他还真会乱点鸳鸯谱,我当初是对胤禛有点感觉,可现在他老婆一大堆,儿子都有了,我可不想嫁过去当后妈,所以他三震出局。还让我乖乖听话,等他……等什么呀?难道要等他当皇上,如果真要等到那时候,说句难听点的话,我是寡妇死儿子——没指望了。

  胤礽见我低头不语,以为我对他的提议动心,遂满意的笑道:“这样就乖了,你放心,在我这里自然不会亏待你。”

  他完说话,就大摇大摆的离开了。我苦笑着摇头,这种自以为是的人你和他说什么也是白搭。

  一连数天,我被关在毓庆宫,除了送饭和看守的宫人,连个鬼影也不见。我心里乱糟糟又惦念喜福,担心索额图看出她才是听到不该听东西的人,到时候真要灭口……

  忽然门猛的被推开又关上,声音之响把魂不守舍的我吓了一跳。抬头望去,只见胤礽衣裳凌乱,双目赤红,神态怪异的向我走近。

  “太子,您有事吗?”我后退一步,争取保持安全距离,小心翼翼的问。

  他并不答话,只是步步逼近,我不知所措的看着他。他要杀我吗?还是……

  “瑶华,你有什么好怕的,皇阿玛不是最疼你吗?你以为我能把你怎么样?”胤礽把我逼到角落,他的眼一眨不眨的盯着我,似乎要看穿我般,嘲讽的问:“你说如果咱们都掉入湖里,而只能救一个人,皇阿玛是救你还是救我?”

  “当然是救太子,瑶华轻贱之身,怎么能和您相提并论。”我强自镇定的回答,感觉胤礽似乎受了什么刺激,马上就要爆发。难道是他和索额图的谋划被康熙识破,算算日子也的确该到了。我心里高兴,面上更加不动声色,多少天都忍过来了,要是在这种时候把小命丢掉,才真是冤枉呢!

  “好个轻贱之身,好个不能和我相提并论,你这张嘴倒是乖巧得很嘛?”胤礽冷笑。突然,他一把掐住我的脖子,虽然不是特别紧,却也让我呼吸困难:“我让你说实话,我要听实话。你不是一向不怕我吗?你不是向来不把我看在眼里吗?你说呀!说实话,到底皇阿玛救你还是救我?”

  我被他掐得难受,又见他面孔扭曲,神态狂乱,不禁心里暗暗叫苦,想成大事的胤礽,居然连点镇定工夫也没有。这会儿就自乱阵角,难怪当不成皇上。

  他见我不答,手上力道加重几分,疯狂的道:“你说不说,不说我杀了你。”

  “皇上会救他自己,你、我都不是他要救的,他会救自己,你懂吗?”我生气的嘶喊。心里越发肯定胤礽谋位失败,来拿我出气的猜测。他再抓下去,我就要向阎王报道了,似乎最近我总在生死边缘徘徊。

  胤礽的手抖了抖,终是无力的垂下,嘴里喃喃:“对呀!对呀!”

  房门再度被大力推开,大阿哥胤禔和四阿哥胤禛站在门边,看着屋内。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他们刚才都听到了什么?

  “太子爷,皇阿玛传招您呢!”胤禔平静的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他,好像皮影戏里的纸人,那种我从以前就不喜欢的东西。

  胤礽听后身子一抖,朝我求助般的望来,我不禁叹气。他还真会病急乱投医,以为我这个刚才差点死在他手里的人能帮他什么?

  “既然瑶华格格在这里,就一起去吧!父皇正想念你呢!”自打出现还没开口的胤禛忽然插了进来,他也一样的语气平淡,但看我的目光却透露着探究。

  我被他看得低下头,不知为什么,这几年每回见他,我都很怕,总想躲着他。

  胤禔也不反对,只是冲胤礽做了个请的手势。于是,我和胤礽被带到乾清宫。

  康熙于东暖阁内召见了我们,他见我们进来请安,看也不看几个跪着的儿子,对我笑道:“瑶丫头,你病刚好,别又累着,快过来这边坐。”说着对身边的总管太监李德全吩咐:“还不去给格格准备些玫瑰露来润润嗓子。”

  “喳!”李德全也笑着回道:“奴才这就去准备。”

  我不太适应的在康熙身边坐下,看着底下还跪着的几位皇子,心想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来趟古代居然享受到现在的太子和未来的雍正帝给我下跪的盛况,我这也算狐假虎威了。

  不大的工夫,玫瑰露便由李德全亲自端了上来,我小心翼翼的接过,放到嘴边抿了一口,偷眼观瞧康熙时,发现他仍旧笑笑的看着我。笑得我心里发毛,只好继续闷声喝水。

  一时间,暖阁里的气氛诡异到不能再诡异,让人连气都不敢喘一下。

  “瑶丫头,这几天过得可好,朕不在宫里,那些奴才们没慢待你吧?”康熙问得漫不经心,眼神却若有若无的飘向胤礽。

  我装做没看见的放下碗,淡笑道:“皇上哪的话,瑶华在宫里住了这么多年,一直都很好,您又这么疼我,哪有不要命的敢慢待我?”

  康熙听后,转头看了看我,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然后对下面跪着的几个皇子道:“跪在这里发什么楞,朕还要和瑶丫头话家常,没事都跪安吧!”

  大阿哥胤禔猛的抬起头呆看着我,似乎很是诧异,但马上又低下头,和胤礽、胤禛一起恭敬的道:“儿臣尊旨。”

  被他那么一看,我却忽然有豁然贯通之感,我暗地里紧紧攥起拳头,刚才胤礽掐住我脖子时,他们恐怕就已经到了,却偏偏不进来阻止,为的是什么?八成希望胤礽神志混乱时把我这个深受康熙宠爱的格格掐死,让他更加无法挽回,让康熙盛怒下把他废了。

  我力持平静的望向胤禛,他面无表情的和他的哥哥们站起来向外走,自始至终没看我一眼,我的心里却升起更大的怒火,我没被太子掐死,他一定很失望吧?

  就在几个阿哥要走出暖阁时,康熙像是才想起来,以仿佛话家常般的口吻商量的问:“胤礽,朕听说你这两天让瑶丫头住到你那去了,你宫里也不见得比瑶丫头的绛雪轩好,还是让她回以前住的地方吧!你看行吗?”

  “儿臣不敢,任凭皇阿玛做主。”胤礽低着头,语气谦卑。似乎他以前的飞扬跋扈、傲慢自大全是幻觉。我才觉得他也只是个可怜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偏偏还有一个人在他之上,而底下的人又不服他,这样的夹心蛋糕,不做也罢。

  “不敢?原来你还有不敢的。”康熙冷笑。

  胤礽因他的话,头垂得更低,几乎把脑袋夹进胸膛里。突然他望向我,眼里露着恳求,我被他看得一怔,他为什么认为我会帮他?他认为我有这个能力帮他吗?

  就因为他曾在索额图要杀我时,救了我?就因为康熙对我的恩宠?

  我在心中叹了口气,有些事是越来越乱,心里对胤禛要置我于死地的事颇为不愤,加上也的确很感激胤礽当初的搭救。而且看现在康熙的态度也不像要大兴问罪之师,顶多就是吓吓他罢了。于是,我斟酌着开口:“皇上,太子也是好心,他生恐瑶华生病底下人照顾不周,所以才把瑶华接过去。要不是有太子的细心照顾,瑶华真怕就见不着皇上了。”

  说完话后,我忐忑不安的望着康熙,就怕他把怒火撒到我头上,他显然也不是真想和太子过不去,柔和的笑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今后可不许再说这些丧气话了。”说着又对几个皇子挥手道:“没什么事都下去吧!”

  皇子们又恭身一鞠后,慢慢退了出去。

  他们走后,康熙笑眯眯的道:“快,瑶丫头让我好好看看,”说着边看我边叹息:“瞧瞧这一病,人都憔悴了,小脸也尖了,我看今个你就跟朕一起用膳,朕要给你好好补补。”转头又对李德全道:“你去告诉御膳房,今天晚膳多做些滋补养人的。”

  我听康熙自说自话,手不禁摸上自己的脸,心想有这么夸张吗?这两天的确因心里有事,吃不好也睡不着,但还没到康熙说的程度吧!

  李德全见我发愣,也自笑笑的来拍马屁:“格格不知道,万岁这回出宫没您跟在身边,可是想您想得不得了,天天要念上好几回,这次这么匆忙赶回来也是因为记挂着您的病。”

  “你这小子,总是这么多嘴!”康熙嘴里虽然数落他,但对他说的却不反驳,等于默认了。我急忙道:“多谢万岁挂念,瑶华得的只是小病,早就无碍了。”

  “小病也要好好调理,等成了大病,可就不好治了。”康熙浅笑着,明明很和煦的笑容,却让我阵阵发寒。

  什么记挂我、念着我?全是瞎说,他想的恐怕是龙椅牢不牢固,有没有人要替他换椅子。这么多年来,我对康熙还是不了解,他到底想些什么?为什么对我会如此宠爱?一切的一切,全都是迷,看不清摸不透,不知能不能在今后的岁月中得到解答。

  我神思恍惚的应对着康熙的问话,也不知有没有失礼数的地方。晚膳用过我便辞了出来,康熙也没挽留,只是嘱咐我好好修养,最后吩咐李德全送我回绛雪轩。

  绛雪轩里灯火通明,甚是喧闹,还没等我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胤禩、胤禟、胤礻我和胤禵就从屋里冲了出来。

  “你没事吧?”向来大大咧咧的胤礻我第一个冲到我面前,抓着我的胳膊一通乱看,好像非要在我身上看出什么事来似的。

  “十阿哥,我能有什么事?”我好笑的挣开他的手,心里有些感动。

  “瑶妹妹,你……不是……”胤礻我仍旧紧张的盯着我,似乎不知道怎么把他要说的话表达出来。

  “老十,有什么事不能等进屋再说,非要站在院子里说。”胤禟淡淡的打断了他的结巴,目光投向我身后。我这才想起,身后还跟了个总管太监李德全。

  “奴才李德全给几位爷请安,主子们吉祥。”李德全急忙上前一步道。

  “李公公多礼了,屋里坐吧!”胤禩谦和的让了让,这李德全可是皇上身边离不开的太监头,以八阿哥谁都不得罪的脾气,自然对他也是客客气气。

  “八爷客气了,奴才是奉旨送格格回来,这会子还要去回禀万岁爷,就不叨扰了,奴才告退。”李德全笑着回答。

  “那就不留公公了,这次真是有劳,公公慢走。”胤禩点点头,李德全方退出了绛雪轩。

  他一走,胤礻我便又要上来拉扯我,不料被胤禟阻止道:“老十,今天不早了,我们再不走,恐怕就出不去了,有什么事明个一早再说吧!”

  “对,瑶妹妹此时一定很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不迟。”胤禩附和。

  被他们两人一说,胤礻我悻悻的收回手,小声嘀咕:“你们俩什么时候成一国的了?”

  胤禟装做没听见,胤禩依旧好脾气的笑着。

  “既然没热闹看,那就走吧!让你们这么折腾我也累得要命!”一直没说话的胤禵这时插嘴,他边说边伸了个懒腰,继续道:“我早说那位是个没胆的主,能把小瑶子怎么样?再给他个胆也……”

  “十四弟,都胡说些什么!”胤禩忽然一改平素的温文,语气极是严厉的斥道。还真把胤禵吓得一怔,半天不敢说话。

  “我看老十四说的差不离……”胤礻我现在倒和胤禵同一阵线,只不过还没等他继续发表高见,就被胤禟的一声冷哼阻了回去。

  我好笑的望着被胤禩和胤禟管得死死的胤禵、胤礻我,真是两对活宝呀!胤禩和胤禟两人还交换了个无奈的眼神,似乎对彼此的处境颇为同情,大有惺惺相惜之意。

  “你们要是再不走,可真的出不了宫了。”我笑笑的说,自从知道胤禛要害我后沉重的心情,现在却变得开朗。有什么了不起的,雍正你尽管放马过来,凭我一个熟读清史的现代人还怕你不成?

  “那瑶妹妹好好休息吧!”胤禩温和的点头。

  “小瑶子,明儿我再找你玩。”胤禵继续没大没小。

  “瑶妹妹,我明天再来看你。”胤礻我咧着嘴冲我傻笑。

  胤禟什么都没说,只是平淡的看了我一眼,却让我觉得他说了很多。

  望着这些人离去的背影,我的心情又变得灰暗,看看现在我身边的几个阿哥,以后没一个有好下场。又想到喜怒无常的胤禛,心更加沉重,不会连我也没好下场吧?

  我自问却无解,又似乎隐约抓到点什么,可惜完全无法把握。


第二章 问心

康熙四十二年的不详似乎没有停止的打算,索额图谋反平息半个月后,康熙的哥哥,深得他信任的裕亲王福全病逝。
  一时间,压抑的气氛笼罩了整个紫禁城,连从空中飞过的鸟都缩头缩脑,生怕成为迁怒对象。就如半月前,因参与索额图谋反事件而获罪的官员以及他们被牵连的家眷一样。

  “株连”是古代皇帝最好的御下手段,它能让每人都尽可能谨言慎行。其实这次索额图事件牵连不广,宫人们赞美康熙的宽大,可我心里却无端涌上不舒服的感觉。现代和古代的差异还有多少我没看见?我自问,身子转来转去,任喜福替我把孝服穿上。

  这次裕亲王逝世,悲痛的康熙命令所有皇子、公主穿孝守丧,其中也包括我。摸不准康熙用意的我只好乖乖穿上孝服,去为一个见都没见过的王爷守丧。

  穿好孝服,喜福领我向宫中做法事的地方走去。我呆看着头前带路的她,暗想幸亏索额图当时没怀疑喜福,让她逃过一劫。自从到古代后,她陪我一路走来,如今也到快放出宫的岁数,我自然希望一切平安。她能离开皇宫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很让我羡慕。可惜我的身份是格格,一切都不能自己能做主。

  宫里法事做得热火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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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清 · 瑶华    Empty 回复: 梦回大清 · 瑶华

帖子  墨色错落 周一 九月 20, 2010 10:08 pm

里法事做得热火朝天,皇子公主跪了一地,我去时稍晚,好在大家光顾低头哭泣,没人注意我的迟到。于是我找个不起眼的地方跪下,拼命想应景的挤两滴眼泪出来,偏偏泪到用时方恨少,就是流不出。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报个表演班,我边想边偷眼观瞧,却正碰上胤禛探究的目光。一看见他,我不禁又想起他要置我于死地的事,这半个月我没再见他,对那件事也不敢深想,此时猛的见到他,心火便腾腾的冒起,连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如此生气。怒瞪他一眼后,我冷哼着转开头,不想光顾着生气,这声冷哼竟异常响亮,一时间大殿里的众人都停下哭声向我望来。看着那些或诧异、或好奇、或看戏的眼光,我心里极其懊悔,怎么忽然就控制不住情绪了呢?

  我假哭着伏在地上,拿出藏在袖中的辣椒粉,边偷抹在眼上边想,幸亏早知道装哭不容易,所以特别准备了催泪道具。现在解释也是白搭,不如哭一场来得实际。抬起头难受的眨眼,让众人看到我泪流满面,感觉眼睛生痛,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殿中诸人见我哭得几乎断气,也纷纷恍然的想起自己来此的使命,于是各个低头开哭,一时间大殿上哭声直上九重天。

  搞定,我揉着红肿的双眼,用袖子掩去唇边得意的浅弧,不经意间和胤禩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他眸里隐含忧伤,显然正沉浸在丧亲之痛中。不过此时那眼神夹杂了几分无奈,似又带着纵容。我心虚地低下头,感觉刚才的小动作全没逃过他的眼睛。

  法事结束后,辣椒粉抹多的我,双眼肿得像核桃,假哭太过的嗓子仿佛着火,长跪的膝盖酸麻疼痛,一步一挪才回到绛雪轩。

  回来后,我马上吩咐喜福打水,然后拼命冲洗眼睛。洗了半天,感觉不再火辣辣的痛时,一条毛巾递来,以为是喜福的我伸手接过,沙哑的道:“谢……谢。”

  “不用客气。”熟悉的优雅声音传来,我慌忙抬头,却忘记自己的脸湿漉漉,瞬间无数水珠溅到对方衣上。

  胤禩浅笑的望着我,完全不在意衣上的水迹,把一个盒子递到我面前:“刚才哭的那么厉害,把嗓子哭坏了吧!这里面有治嗓子的药,还有化淤膏,你跪那么长时间,虽然垫着垫子,恐怕膝盖也受不了。让喜福把药煎了,再给你腿上擦些药,很快没事的。”

  我红着脸接过药,用破箩嗓子道谢的同时狠瞪了眼在旁偷笑的喜福,怎么胤禩进来也不提醒一声,真没同胞爱。

  喜福笑着上前接过盒子道:“格格,奴婢去亲手煎药,待会儿服侍格格喝下,可别辜负八贝勒一番心意才是。”说着不顾我要杀人的眼神,转身离开。

  喜福一走,我更坐立不安。在外人眼里,这几年我和胤禩走得很近,但实际我俩单独相处的时间不多。大家聚在一起时,他总以旁观者的姿态微笑凝视一切,这样的他几乎让我以为多年前保护我的诺言是场空幻的梦。

  此时,胤禩的眼里隐含苛责,总让我不由自主想起之前偷笑被他看到的事。

  “以后别这样了。”半晌,他幽幽的打破寂静。

  我的心怦怦乱跳,感觉就像考试作弊被老师当场抓包。

  “你瞧瞧,眼睛红得像兔子,你若真不伤心,做做样子便是,何苦跟自己眼睛过不去。”

  “你是因为这个不高兴?”我哑着嗓子错愕的问,还以为他是因我在裕亲王灵前胡闹而不快,毕竟胤禩很敬爱这个伯伯。裕亲王病重时,他一直亲自侍奉汤药,忙得连来见我的时间都没有。

  “要不然你以为我是因为什么?”他摇头叹道:“其实大伯是很好的长者,你没有和他相处,自然无法了解。”

  我长舒口气,幸好胤禩不像他爹康熙那么霸道,根本不管我认不认识裕亲王,就把我揪到灵前当孝子使唤。还让他所有儿女都去哭灵,那些人表面听话,背地里又有几个是真正伤心?起码那个阴险的四阿哥就不像正在伤心的人,我边想边揉发痒的眼睛。

  “别揉了,过会儿就好。”他抓住我的手,阻止我继续摧残自己的眼睛。

  “可是不舒服。”我可怜兮兮的挣扎,决定下回打死也不往眼里放辣椒粉。

  “我帮你看看。”他迟疑着扒开我的眼帘,轻轻吹气。

  凉凉的风拂到眼间,像是丝绒拂过人面,恍惚中,仿佛有一把由水面的薄蔼、花畔的露珠构成的扇子在我眼前摇动,扇出雍容凉爽的气息。胤禩温热的手抚在我眼旁,使气息温凉参半,痛痒的感觉渐渐消失。

  我大睁的眼里此时全是他晶莹俊朗的面容和挂在唇边不冷不热的微笑,他的人一如那温凉参半的气息,让人觉得舒适又难以琢磨。为什么这样卓绝不凡的人,历史上的下场如此悲惨?雍正何其忍心,把“阿其那”的蔑称赐给他……

  “你们在干什么?”暴跳如雷的声音响起,我茫然转头,看见十阿哥胤礻我红着脸怒喊,他旁边是面色苍白的九阿哥胤禟如冰般的眼神和若有所思的十四阿哥胤禵。

  走神的我这才发现自己和胤禩的样子是多么暧昧,慌忙抽身后退,嘶哑着嗓子道:“我……不是……”

  “九弟不要误会,瑶妹妹眼里进了东西,我只是帮她看看而已。”胤禩先我一步解释,同时安抚的冲我笑笑,示意我不要着急。

  我回他一抹苦笑,居然专门对胤禟解释,好像我和胤禟有什么似的,还不如不解释。

  “你们……”胤礻我不依不饶的叫声被胤禟打断。

  “十弟,既然是误会,你就少说两句吧!都是自家兄弟,又从小一处长大,原也没那么多忌讳。表妹,你说是吗?”胤禟声音冷淡,一如他幽黑双眸,喜怒难辨。

  我猛吞口水,下意识的点头,感觉如果此时惹怒他,下场一定凄惨之极。

  他似乎非常满意我的表现,声音转柔:“表妹,我拿了些润喉的药来,等会你服下,声音就不会这么沙哑了。”

  我刚想道谢,喜福端着托盘从外而入,边走边喊:“格格,八阿哥拿来的药奴婢煎好了,您快服下,嗓子就不痛了。”

  死了,我看着胤禟递药瓶的手僵在半空,不敢多想的劈手去夺药瓶。他却比我快一步的收回手,冷冷望着端药的喜福。喜福被看得连退几步,不知所措的望着忽然蹦出的一屋子人,诡异的波动弥漫开来。

  “九弟,没想到咱们连送药都想到一块,真是巧了。”胤禩笑得若无其事,转头对我道:“有九弟操心,相信你的嗓子很快就会没事。我还要操办裕亲王的后事,不能在这里多待,你喝了药多休息吧!”说完冲众人点头后,翩然而去。

  胤禩刚离开,胤禟扭头就走,胤礻我一跺脚跟了上去。唯一留下的胤禵低头定定注视地面盏茶时间,方抬头眸光炯炯的望着我,似笑非笑:“小瑶子,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我呆看着最后一个弃我而去的胤禵,心里怒火狂彪,他们以为这是菜市场吗?想来时都来凑热闹,不想来就拍屁股走人。眼光不经意瞥到被胤禵注视的地方,点点妖艳鲜红映在地上,犹如梅花盛开,异常醒目,那里原是胤禟站立之处。

  心突兀的疼痛,我自问,一个人需要多大力量才能把药瓶捏碎,让碎片入肉,让掌心滴血,十指连心,他的心是否也一样痛?这几年胤禟表现的情义,不断的暗示,我却一味逃避,只把他当亲人看待,是否错了?

  喝过苦涩的药汁,我谴退喜福,独坐屋中。“叩叩”的敲门打断我的胡思乱想,我烦躁的嘶喊:“没事别来烦我!”

  屋外果然再无声息,我哑然失笑的上前开门,自责口气不该那么恶劣。

  门外无人,也许让我给吓跑了,我刚这么想就瞅见地上放的朱漆托盘,盘上放着个精巧的玉瓶,瓶下压着张短笺。见到这一幕,我不禁想起多年前被人放于门外的狐狸披风,那件至今我也没敢穿过的披风。

  玉瓶贴着红签,写着“化淤膏”三字,短笺上龙飞凤舞的字迹隐约还透着墨香:西路蝉声唱,南冠客思侵。那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雾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余心。

  是胤禛的字,他的笔迹我以前见过。我拿着短笺久久出神,心里反复默念: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余心。

  他为什么要送化淤膏?难道以前的披风也是他送的?写这首诗的他想让我相信什么?相信他在毓庆宫时没有见死不救吗?可当时大阿哥胤禔的古怪我至今历历在目,难道我猜错了?他们是正好在我被太子放开后才赶到,可如果是那样,他怎么知道我误会他?就算他知道我误会他,他又为什么要解释?是因为怕我这个得宠的格格在背后给他使坏吗?

  我的脑子越来越乱,胤禟的问题还没解决,如今又来个胤禛……

  时间匆匆,转眼过了三个多月,胤禟的生日快到了,往年因他不喜繁琐,生日从不铺张。今年因之前送药的事情,我总觉得对不起他,于是想给他办场隆重的生日宴,博他欢心的同时,也缓和一下胤禟、胤礻我与我和胤禩之间的紧张关系。

  可是裕亲王福全刚死,宫中举哀,恐怕不宜办生日宴,而且古代宴会的注意事项我也不懂。左思右想,我决定向胤禩求助,他听后笑着满口答应,并说一定办得非常热闹。

  见他答应,我低头沉吟:“八贝勒,三个多月前裕亲王才过事,皇上很是伤心,这事不宜太过,多劳你费心了。如果忙不过来可以找胤礻我、胤禵商量,我想他们一定会帮忙。我只求你一件事,不要说是我提议的。”

  他听后大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点头道:“你放心,既然做生日的事我都答应了,没道理在这种细枝末节上不答应你。我看生日宴不如在我府上办。只有一件事有些为难,就是让你出宫不太容易。自从那件事后,皇阿玛特别着紧你,如果没有皇阿玛旨意,恐怕没人敢放你出宫。”

  我迟疑的道:“可是裕亲王故去不久,此时我去求皇上放我出宫给九阿哥过生日,恐怕不妥吧?”一想到要见康熙,我的鸡皮疙瘩就自动冒了出来。

  “别人不敢说,但如果是瑶妹妹自然没问题。”胤禩肯定的说,对我去游说康熙充满信心。

  想见康熙其实并不容易,必须挑他有空,而且还要层层通传,好在那些宫人素知我得宠,不敢为难。

  “瑶丫头,今个怎么有空来看朕?平日要见你,哪次不是三催四请?”康熙一见我就数落我的不是。

  “皇上冤枉瑶华,您政事繁忙,瑶华哪敢打扰?再说,每次您宣召,瑶华可是马上就欢欢喜喜前来,未敢有一分迟疑,怎会要您三催四请?”我笑着半真半假的抗议,心想也就是这回有事,要不然谁愿意来见你,不说伴君如伴虎,而且你这只虎还是老虎精,更何况为见你等着通传,我的脚都站麻了。

  “好好,你这丫头越来越牙尖嘴厉,朕可说不过你。”康熙无可奈何的摇头,脸上的笑容却越发明显。和他相处这么长时间,我基本已摸清他对我的态度,如果我向他撒娇、使性子,他会非常高兴;反是对他恭敬有礼,他就不太高兴了。望着他脸上柔和的笑容,我偷偷猜测他心里如何看待瑶华这个人,是真的喜欢还是其他……

  康熙见我出神,脸上笑容不变的道:“说吧!来见朕是不是有事求朕啊?”

  “万岁怎么知道瑶华有事求您?您真是料事如神、英明神武。”我急忙装出崇拜的样子,心想先拍他马屁,让他高兴,也好让我出宫的愿望得逞。这些年,康熙对我出宫的事管得格外严格,就算逢年过节要出宫回家过年也很难。头几年,我所谓的家里还派人来问过几次,后来因总被康熙回绝,也就不敢再来撞灰,把我当个死人般丢在宫里不闻不问。我自然乐得如此,让我回去管两个陌生人叫爹唤娘,简直是要我小命,还不如现在这样互不干扰。

  “成啦!你那点小心思谁看不出来,也不用拍朕的马屁。说吧!什么事?”

  我琢磨了一下,试探道:“其实不是大事,眼下九阿哥的生日快到了,八贝勒和十阿哥说要在八贝勒府上办生日宴,瑶华也想去凑个热闹,所以想请您恩准瑶华出宫。”

  康熙本来笑容满面的脸渐渐阴沉,我在旁边看得胆战心惊。果然这时候不应该办生日宴,万一康熙怪罪,胤禩他们且不是……我心里异常后悔,自己怎么就不能再好好想想?可和胤禩商量时,他满口答应,一点也没有为难的样子,害我以为裕亲王的死已随时间的推移而被淡忘。

  “办生日宴的事是老八、老十提议?”康熙不冷不热的问。

  被他一问,我心里更加打鼓。偷瞧康熙,他面无表情的望着我,似乎对答案不怎么在乎,可我却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只要我说是,他就会立即对胤禩他们做出惩罚。

  “不是,是瑶华提议的。”我低头解释:“前一阵裕亲王故去,几位阿哥都很伤心,瑶华是希望能转换一下心情。正好赶上九阿哥生日,就想着热闹热闹。”既然是我提议的,还是都揽过来吧!不要给胤禩他们添麻烦,只不知康熙会如何惩罚我?

  “哦!”康熙边听边点头,蹙眉盯着我沉思半晌,我仿佛回到小学时做错事被班主任盯着看的情景,而且此班主任属于暴力型,只要他不高兴肯定能要我脑袋。直到我被他看得不知所措,他才又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去吧!最近宫里的气氛是悲伤了些,你们年轻人还是要放开才好。”

  接着他又沉吟道:“不过你出宫没人保护,朕不放心。前阵子,朕发现了个武功一流,人又稳重的侍卫,让他跟着你去吧!以后在你左右服侍,也好保护你的安全。”说着转头对一个太监吩咐道:“你去传朕的话,让一等侍卫巴尔珠尔来见朕。”

  我初时听康熙答应,又没追究谁的过错,心里先松了口气。后面听他说要找侍卫保护也没当回事,反正我身边老跟着个喜福,多一个不多。直到他叫出巴尔珠尔的名字,听得我不禁怔怔望向康熙,他冲我微笑点头。

  不一会儿,巴尔珠尔被传了上来,等他请安后,康熙道:“巴尔珠尔,朕知道你武功很好,办事老练,朕很欣赏你。正好瑶华格格身边缺个侍卫,朕第一个就想到了你,你可愿意保护格格?”

  “奴才愿意,定当尽心尽力,死而后已。”

  “好,既然如此,你先去收拾一下,从今天开始进绛雪轩服侍,记住,务必保护格格周全。”康熙点头叮咛。

  我在旁边看着巴尔珠尔退下,心想这宫里侍卫多不胜数,但要说让我印象深刻的却只此一人,而且他还曾救过我一命,如今康熙把他派到我身边,是有意还是无意?

  “瑶丫头!瑶丫头!”康熙的叫声拉回我的神志。他依旧笑得云淡风清:“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是不是觉得那侍卫有些面善?”

  “是有一些,好像在哪里见过。”我强打精神小心应对。

  “这个自然!朕也是前一阵看到他才想起来,几年前宫中闹刺客时,是他把你救下的。当时朕还升了他的品衔,本来那次朕就想着要给你找个侍卫,他是不错的人选,可惜后来诸事繁忙,这事就撂下了。如今正好碰到你要出宫,朕又想起他,就派给你吧!”

  “劳万岁费心,瑶华感激不禁。”

  康熙摇摇头,脸上满是温情的道:“傻丫头,这有什么可感激的?你的事朕自然要多关心。”我心中一颤,康熙那犹如慈父的表情,完全褪去帝王威严之相,是真情还是假意?他的表情那么自然,怎么可能是装出来的,如果一个人能如此伪装自己,他将是个多么可怕的人呀!

  这时,总管太监李德全从外面走进来,伏在康熙耳边低语。由于声音太小,我一句也没听清。康熙听后挥手示意他退下,李德全心领神会的带着其他人等迅速撤离,不一会儿屋中只剩我和康熙。这时,他继续对我道:“瑶丫头,你求的事朕答应了,不过你也要答应朕件事。”说到这他故意停了下来。

  我急忙道:“皇上请讲,瑶华自当紧遵教诲。”

  “没这么严重,朕只是要你出宫别玩疯了,早点回来。”康熙失笑摇头,然后又沉吟道:“还有,你如今大了,别再像今天这样。宫里人多嘴杂,虽然有事朕自会护你,但你也要明白朕的苦心。”他脸上表情越发柔和,对我的关心似乎完全发自真心。

  “瑶华明白了。”我低下头小声道,口中虽说明白,其实还是糊涂。‘别在像今天这样’这句话似是误会我为帮助胤禩等人,把办生日的事揽上身上,可他又要我明白什么苦心呢?

  “看来你还是不明白多些。”康熙望着我边叹气边道:“其实不明白更好,朕只再说一件事,这宫里真正让朕放心不下的孩子,一个是你,另一个是胤礽,你可明白?”

  我茫然的望着康熙,刚才还有些明白,现下是完全糊涂了,他为什么忽然和我说这样奇怪的话?又想到他说另一个关心的是胤礽,但胤礽的结局凄惨到不忍目睹,他居然拿我和胤礽相提并论,不会最后……我打了个冷战。

  康熙却误会了我的意思,继续叹气摇头道:“你瞧瞧,一说胤礽就是这幅表情。都怪朕平时太娇纵你们,两人见面跟遇见仇人似的。好了,知道你不爱听,不说这些了。朕还有事要办,如果没事你就跪安吧!”

  “是。”我急忙站起来行礼:“瑶华告退。”

  我深一脚浅一脚的出了乾清宫。脑中反复思索康熙说的那些奇怪话,经过八年相处,我虽对他还是不了解,但总有了初步结论。就是他对瑶华的宠爱并不一定发自真心,肯定有我不知道的事在幕后上演。

  可如今他对我说的话和温柔的表情,件件推翻我的结论,经过今天的事让我觉得,他是真心真意的在宠爱我。可他自己的儿女都多到注意不过来,又为什么要关心一个和他没什么关系的格格呢?我不断自问,却没有答案。

  **********************************************************

  胤禟生日那天,我坐车离开了禁顾我多年的紫禁城,同行的有喜福和巴尔珠尔。这几日我和巴尔珠尔相处后,发现他非常听话,让向东绝不往西。以前随康熙出巡时,也被侍卫贴身保护过,可他们不是说这个危险,就是嚷那个小心,如今像巴尔珠尔这么听话的保镖打着灯笼也没处找,我真是捡到宝了。

  马车平稳行驶,没多久就到了目的地。车到门前时,已有八贝勒府的伶俐仆人进去通报,所以还没等我进大门胤禩便迎了出来。他对我不雅的跳出马车完全无视,笑道:“瑶妹妹来得好早,九弟他们都没到呢!不如先去喝杯茶、休息休息。”边说边示意一直紧跟的巴尔珠尔在外院等候。他见我不反对,便恭身退到一边。

  我跟着他一路穿堂过室,但觉胤禩府中环境幽雅、布置颇具匠心,假山流水,花木繁茂,苍松翠竹相互掩映,使人于不知不觉间彻底放松。

  胤禩带我到一处幽静的偏院小室,引我坐下后道:“这里还算清净,老九的生日宴要等一段时间方开始,瑶妹妹在这休息一会儿,我等会儿来叫你。”

  “叫我这种小事不用劳烦八贝勒,等开始的时候,找个人来就行。”我摇头反对。

  胤禩不置可否的道:“瑶妹妹先休息,我过一会儿再来。”说罢转身自去了。

  我呆楞地盯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从送药那件事后,他虽然依旧整日笑容满面,但人却没有从前随和,似乎在某些事上还很霸道,是我多心吗?可像刚才那种情况,如果是从前的他,一定会说“也好”吧?还有上次我和他商量胤禟过生日的事,以他平日八面玲珑的心思,怎么可能想不到康熙会因这件事不高兴,但他仍旧轻松答应,一幅无关紧要的样子。我隐约感觉到他是故意这么做,甚至还期待着什么事的发生,比如让康熙误会……我猛摇头,暗怪自己多心,胤禩没道理这么做。

  当下人奉上的热茶完全凉透时,院中传来胤礻我爽朗的笑声:“我说八哥,你这府上还真是雅致!以前来几次都匆匆忙忙,也没仔细看过,今个一看,果然不同凡响,等哪天我要再建园子,说什么你也得给我参谋参谋。”

  我一听他的声音,急忙出屋,就见胤禩陪着胤禟、胤礻我和胤禵走了过来,我笑着迎上他们道:“就知道是十阿哥来了,老远都能听到你的声音。”

  胤礻我听我如此说,不好意思的挠头笑道:“是吗?没办法,我生就一幅大嗓门,想改也改不了,还请瑶妹妹多担待才是。”说完便笑闹着向我一鞠。

  我灵巧的躲开:“这我可受不起,十阿哥说笑了。”

  旁边看我们瞎闹的胤禵突然失笑道:“十哥前阵子不是还提起小瑶子就气得不成,现在又好啦!”

  我听的一怔,好不容易今天大家高兴,怎么胤禵非要说几个月前的事情,这不是成心找茬吗?

  “十四弟,没影的事竟跟着瞎说。”胤禩轻描淡写的笑道。

  胤禵不服气的争辩:“哪是我瞎说,前一阵去十哥府上,摔盘子砸碗,好一通折腾。连他府里的院墙他都看着碍事,命人给拆了,真是……”


第三章 生日

我见胤禵滔滔不绝、没完没了,胤礻我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黑得直似锅底,急忙打岔道:“是吗?还有这事,我竟没听说。今个好好的喜庆日子,不谈这些丧气话。”边说边走到胤禟身边福身道:“瑶华给寿星公请安,祝表哥年年今日、岁岁今朝。”
  胤禟听后,一贯古井无波的脸上露出丝笑意,点头道:“表妹客气了。”

  “哪是客气,表哥今天生日,瑶华也准备了礼物。”说着从怀中她取出个红布包递给胤禟,满怀期待的望着他。

  他笑笑的打开,里面是枚翠玉扳指,玉色纯美、浑然一体。胤禟边看扳指,边抬头看了我一眼,见我一幅等着接受表扬的样子,失笑的刚想开口,不料却被一边的胤禵抢过话头。

  “我还当是什么呢!小瑶子,今个九哥生日,你怎么把宜妃娘娘赏给你的东西又转赠九哥,没诚意呀!没诚意!”说着他还大摇起头来。

  我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心想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复又转头对胤禟笑道:“这虽是我在姑姑那里看到的,但当时就觉得它一定和表哥很配,所以今天来个借花献佛,表哥不会不喜欢吧?”

  胤禟把扳指握在手里,抿嘴笑道:“我很喜欢,谢谢表妹。”

  “都站在院子里干什么,有什么话进屋坐着说吧!”胤禩边说边领头走进了我刚才休息的那间屋子,我们几个在他身后跟着走了进去。

  刚一落坐,胤禵这个惹事大王又开始没话找话,他边打量屋子边叹息道:“八哥,不是我说,你这府邸,这院落美则美矣,但却缺了画龙点精的一笔,未免显得败兴。刚才老十还说让你给他参谋,我说该是他给你参谋才是。”

  “哦!十四弟倒是说说我这府里还欠什么?”胤禩好脾气的笑着,摊上个这样的倒霉弟弟还能如此有耐心,真是让我崇拜。

  胤禵笑的诡异,一边笑一边打量我:“当然是妻子呀!八哥至今未娶,十哥都纳了两个小妾,就连一向不近女色的九哥也纳了一个。八哥家里却连个说贴心话的也没有,这怎么成?不会是看破红尘要出家吧?要我说,不论嫡庶,总之有了女人,八哥的府邸自然就显得柔和了。”

  我自从被他盯上,就预感胤禵狗嘴里绝对吐不出象牙。果然一猜就中,好好的说胤禩娶妻,却玩命盯着我看,什么意思?我生气的怒瞪胤禵,心想果然是一母同胞,和他那个万人嫌哥哥胤禛一样讨厌。

  杯子大力放到桌上的声音传来,我吓一跳的看去,胤礻我脸色铁青的盯着胤禵,好像要把他生吞活剥般。

  胤禩忽然站了起来,若无其事的浅笑道:“咱们别在这里闲聊了,过一会儿就要开宴,寿星公不在怎么成?九弟,咱们这就过去吧!”

  我望向胤禟,他脸上白得一丝血色也无,听了胤禩的话后,站起来勉强点头道:“八哥说的是。”

  我见他如此,酸涩苦闷涌上心头,情之一字自古皆同,若你爱的人不爱你,你又能如何?记忆不受控制的想起多年前那场失败的初恋,我真不希望被自己当作亲人看待的胤禟受伤害,可他心里想的那种感情,我无法接受,边想边和他们向屋外走。

  暮的,衣襟飘动,胤禩不知于何时已站在身边,脸上笑容虽然平淡,却自有一股安抚人心的作用。他在我身边时,好似领路人般带着我于迷乱的院中毫不迟疑的穿行,渐渐让我心安,感觉无论何种情况他都不会迷失方向,会一直走在我身旁,指引我、保护我……

  不一会儿,我们来到正厅,大厅里布置堂皇,来祝贺的人络绎不绝。我心不在焉的看着,脑里还在想刚才的事情,感觉几位皇子或多或少都在改变,不说胤禵今天过分多话,就连一向粗神经的胤礻我也能从胤禵若有似无的话中听出端倪,进而发作。真不知这样的改变,对我以后的生活是好是坏。

  忽然身旁胤禩向前急走几步,迎上门外进来的人,我抬头看时,正对上胤禛深不见底的黑眸。我呆呆望着他,这是从他送来盒子后,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不过三个多月感觉却像搁了很长时间,没见他时不觉如何,可一见他又别扭得要命。

  “四哥来得好早,做弟弟的未能远迎,不要见怪。”胤禩边笑边道,又转头对胤禛旁边的人道:“没想到今个四嫂也来了,开宴还要好一段时间,不如先上偏厅歇歇脚。”

  我这才发现胤禛旁边还站着身姿秀美的那拉氏,她一如当年未出嫁时,好似水做的一般。我望过去,她也正看过来,两人目光相对,她先温柔一笑,爽朗大方,可又好像少了几分说不出的东西。

  我被她笑得一阵失神,等回过神,那拉氏已随下人去了偏厅。胤禵忽然把脸凑过来,对我低声笑道:“怎么样?四嫂那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不像有些人,丈着名头响亮,至于说行为、举止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十四阿哥,想是你今早没漱口吧!我说怎么话中老有股臭味。”我掩鼻后退,不给这小屁孩点教训,真以为我好欺负。

  “你……”胤禵刚想开口反驳,却被胤禩打断:“瑶妹妹,这里人多杂乱,不如你也上偏厅等候,也好和四嫂做做伴。”

  我点点头道:“那好吧!几位阿哥,瑶华先失陪了。”说罢福身后离开。边走边尽量摆出端庄稳重的贤淑样,其实天知道我更想落荒而逃。因为从刚才开始胤禛的双眸便紧紧盯住我,盯得我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到得偏厅,却只让我更加后悔。这座偏厅本来是提供给来祝贺的女眷休息之用,因为时间还早,加上这次来的贵胄们带女眷的不多,所以厅里除了站着伺候的喜福和那拉氏的侍女外,只坐了我和那拉氏两人。

  三年前她教我骑马后,没多久就嫁于胤禛,我们两人再无深交。

  此时的那拉氏又只是无言的盯着我看,看得我毛骨悚然。实在无法忍受,我尽可能优雅的站起,冲那拉氏福身道:“四福晋先在这里暂歇,瑶华出去透透气,失陪了。”

  她听后冲我笑着点头,然后闭目养神,反而是我楞在那里。刚才一瞬间她对我笑时,我终于把握到她失去的那几分说不清的东西。第一次见她时,那眼中对生命的热情已消失无踪,取而带之的是一种沉静,仿佛在她面前万事万物都无声无息。

  什么样的原因可以在三年间,完全改变一个女子的气质,一时间我只能望着她发呆,根本想不起自己该干什么。

  因为半天也没听到我离去的脚步声,那拉氏又睁开眼,诧异的望着我,我才猛的清醒过来,又向她福了福后便快步走离偏厅。无论她的变化多大,她因为什么而变,都和我毫无关系。在皇宫里生活的重要守则就是: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

  直到走出偏厅,来到院子里,我才为时已晚的发现自己刚才走的匆忙,竟把厅中的半杯清茶带了出来。想到我离开时,那拉氏诧异的眼光,真想找个地洞钻。怪不得她的表情那么奇怪,原来不是我站起来时姿势不够优雅,也不是我离开时走的步子不够规范,而是我手中的半杯茶。哪有要出来透气的客人还把主人家茶杯都拿出来的?

  都怪喜福也不提醒一声。我生气的瞪了跟我在身后半天没吱声的喜福一眼。她却满面委屈的向我撇撇嘴,意思是格格您走那么快,我哪有时间提醒您啊!

  看来是我不对了,我失笑摇头,忽然瞥到正厅前一抹身影上。

  “哐当”一声,手中的茶杯跌落地面,化为碎片,我却只是无感无觉的盯着那身影。心里不断轻念:是他吗?是他吗?

  那身影听到声响,慢慢转过身,时间于此刻就像幻灯片,缓缓播放着一幅又一幅画片。等我完全看清他的样貌时,不禁痛苦的捂住脸。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那个亲手打碎我初恋的人啊!

  那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公子,一身青色袍服,质地虽说不上最好,却也不是一般人家穿得起的。他脸上满是温文尔雅的书卷气,因为隔的稍远,我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其实即使看不清,我也照样想得出来,那身高、那体态,如果再配上一幅金边眼镜,留一头短发,就是当年和我分手时的徐海无疑。

  难道他也来到清朝,而且还把身体带来了,我脑子里乱哄哄的瞎想,连自己都不太相信这种推论。真有像我一样倒霉的人,而且还是当年分手的他?

  院里忽然乱起来,胤禛、胤禩、胤禟、胤礻我和胤禵竟都从正厅里迎了出来。我顺着那混乱望去,果然闹出如此大排场的正是太子胤礽,没想到胤禩把他也请了来。

  “格格,您怎么了?您别吓奴婢呀!”喜福几乎要哭出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怔怔的转头看她。

  本来迎上胤礽正在说话的几位阿哥听到喜福的喊叫,都转移视线的看向这边。见我身边杯子碎片撒了一地,我又一幅呆楞的样子,俱是一怔。胤礻我一马当先向我走来,其他几人也都随后跟上。但让我没想到的是,徐海竟也跟在几位阿哥身后走了过来。他要做什么?我戒备的看着他。

  “瑶妹妹,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胤礻我最快来到我身边,关心的问。

  “没事,只是有些头晕,现在已经好了。”我挤出抹牵强的笑回答,边说边管不住自己的往徐海站的地方望。但因为他被挡在几个阿哥身后,总是看不太清楚。

  这几个皇子个个人精一般,见我如此,胤禛先自笑道:“瑶妹妹还没见过亮工吧!我来替你们引见引见。”说着把身子一侧,指着徐海道:“这是我府里的旧人年羹尧,字亮工,前两年中了进士,如今授职翰林院检讨。”接着又道:“亮工,还不快过来给瑶华格格请安。”

  年羹尧急忙紧走几步,趋前行礼道:“奴才给格格请安,格格吉祥。”

  我一听胤禛的介绍,心里松懈了几分,想来这人只是长得像徐海,因为他是年羹尧,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可又多了几分吃惊,没想到这个年羹尧会像我的初恋,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心里这么想着,对他就更是留心。

  清史记载,年羹尧虽然能征善战,却是进士出身,不似一般粗鲁武将。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举手投足都充满儒雅气质,近看更是像徐海多了几分。

  一时间,我只故望着他发呆,根本没听见他给我请安的话。

  “瑶妹妹,你怎么了?”胤礻我轻推我,我马上一震的惊醒过来,心里大骂自己糊涂。被这些成精的阿哥看着,怎么可以如此失态?神智立刻清明,我不冷不淡的对年羹尧点头道:“起来吧!”

  年羹尧边道谢边站直身子,看我的目光中多了些探究,显然是对我刚才失礼的举动很是不解。没想到却让我把他和徐海的区别看了个清楚,那就是两人的眼神不同。

  徐海的眼神如他形于外的气质——温文、书卷气,有时甚至像个书呆子,而年羹尧的眼睛却让人如雾里看花,好像总隐在黑暗中看不清,有一种近似幽灵和黑夜的味道。

  我冷淡的别开眼,转头对以胤礽为首的几位皇子笑着福身道:“几位爷,瑶华不太舒服,先失陪了。”

  “既然不舒服,瑶妹妹就先去休息吧!”太子胤礽脸色阴沉的道,自从索额图风波后,他平日的张狂收敛了些,对我也不像从前那么恶劣,可现在他的脸色却很不太好看。

  我没心情探究他为什么不高兴,只想再回偏厅坐坐。此时,我最需要的是冷静思考。转身时,看到胤禛的眼中流动着诡异的光华,我心中一紧,可不要被他看出什么。于是,更加抬头挺胸,如胜利女神般迈着骄傲的步子向回走去。

  回到偏厅后,我迷糊的坐下,感觉刚才的一切好像场梦。宴会开始,我任喜福带着入席,看戏,谈笑,心思却有七分飞到那段令我神伤的恋情上。一场生日宴下来,我面上毫无异常,同每个参加生日宴的人般做同样的事,但直到坐上回宫的马车,我才如梦初醒,再想刚才胤禟生日上都做过什么,已完全记不清了。

  生日宴后一连几天,我都懒洋洋的,什么事也提不起兴趣。心里虽想着不过是见了个相似的人,不要在意,可又总在不经意间想起和徐海相处的点点滴滴。

  这日我正自发呆,胤礻我一头冲进绛雪轩,扯着我的胳膊向外拖道:“瑶妹妹,你若心里有九哥,咱们现在去找皇阿玛,让他给你们赐婚。”

  “十阿哥,你胡说什么!快放手!”我大惊挣扎,却扭不过他,没两下就被拖到门外。我气急败坏的喝斥他放开,一只手拽住门前的柱子,死活不肯再走。

  胤礻我两手齐上,抓住我的胳膊,边拖边喊:“我哪有胡说?我是见不得你们唧唧歪歪,一幅小儿女样,喜欢就喜欢,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尤其这次和皇阿玛出巡,九哥一路魂不守舍,我听说是你在出巡前,死抱着他不撒手,难道不是舍不得他?九哥喜欢你的事宫里尽人皆知,也就我这愣头青还要等出巡时经别人提醒才看得出。现在既然让我知道了,就不能再看你们天天长吁短叹,真是急死我了。”

  我抱着柱子听他说话,头都大了一圈,这样的误会如何解释?难道非要明说自己不喜欢胤禟,可是想到他那双满含期待、渴望的眼,拒绝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有时想想,我会觉得对不起胤禟,如果我没有占据这身体,他和原来的瑶华应是一对壁人,可偏偏我来到这个时代……

  突然,一个声音插入:“十弟,你们这是唱得哪出?”我扭头看到胤禩含笑的脸,才发现自己此时整个身体都贴到柱子上,胤礻我在旁紧拽着我的一只胳膊,就像拔萝卜似的。

  我脸红的使劲挣扎,胤礻我这个呆瓜却玩上了瘾般不肯撒手。纠缠中,胤禩依旧笑的从容:“十弟,我刚从皇阿玛那来,你今天不是递了牌子要觐见吗?再不去,可就晚了。”

  我感激涕零的望向他,他安抚的冲我笑笑。胤礻我终于停止拉扯,望望我又看看胤禩,热切的表情渐渐变冷,哼道:“我明白了,原来如此!”说罢甩开我,拂袖而去。

  我愕然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他明白了什么?不会以为……我把目光转向胤禩,他却对我耸耸肩,作出幅爱莫能助的样子,我彻底无力了。就算误会,也得给我个伸冤的机会吧!

  一时间,院里寂静无声,只剩我和胤禩大眼瞪小眼。

  “我听到了十弟的话,而且我见过一次胤禟的侍妾。”胤禩天外飞来一笔。我奇怪的盯着他,怎么突然提到胤禟的老婆?

  胤禩很久没再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我,仿佛穿透了一切,在注视我的心。我本能的低头,不想被那双眼看通看透,脑海中忽然浮现胤禛冰冷无波的黑眸。两双眼同样具有穿透力,同样像是能看进人的心里。但胤禛的目光像刀像剑,被他注视的人,心一定会被刺穿,血流满地;而胤禩的目光却是柔软的,似棉似纱,他看人的时候仿佛并不是简单的看你,而是在温柔呵护你的心,治疗你心中的伤口。

  明明有着同一个父亲,但两个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最后胤禛能当上九五之尊,而胤禩只能悲惨的走完一生的原因,我感叹着。

  “她很像你。”胤禩打断我的神游,我迷惑的望着他,一瞬间根本弄不明白他说了什么,谁像我?

  他无奈的摇头,叹道:“又走神?怎么每次见你总是这么容易走神?你那古怪的脑袋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低下头,不太敢反驳他的话,毕竟是我有错在先,但心里还是不服气,什么叫古怪的脑袋,我很怪吗?再说走神也不能怪我,谁让你们各个结局悲惨,和你们在一起我总会不由自主的想起,然后心都凉了。

  “知道你不服气,但今天我不想你争论这个问题,咱们还是继续刚才的话题吧!”他继续叹气:“我的意思是九弟的侍妾和你很像,脸型像,眼型也像。”

  “像我又怎么样?八贝勒是先入为主,也许九阿哥还认为我像她呢!”我淡淡的道,不想接续这个话题,今天谈论胤禟已经够多了。

  “你是这么认为的?可我认为九弟和我的想法一样。她像你,而绝对不是你像她。”可惜胤禩并不想放过我:“就像老十说的,在这宫里九弟的心思是最清楚明白的一件事,不需要猜、不需要想。可瑶妹妹的心思却是宫里最难测的,即使猜、即使想,也不会有几个人明白。如果我当初没在那个夜晚听你说话,或许我也无法了解你的心思。你说要一夫一妻,对吗?所以九弟不合格,所以他不在你的选择范围。”

  我低头慌乱的道:“八贝勒怎么还记得那些胡话,当时我醉了,而且又太小,所以才随便瞎……”

  “不,我相信你说的都是心里话。” 胤禩摇头打断我:“其实九弟只是年轻,他并没做错什么。因为她太像你,有六分像,可惜毕竟不是你,只要看她的眼睛,就能知道她和你的不同。也许你应该给九弟一个机会,我想在这宫里能得到一片真心是最不容易的事情,而九弟的心一直是最真的。”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被他这样一说,我感觉越发茫然,低头轻叹:“八贝勒,我虽然说过一夫一妻的话,也的确认为夫妻双方应该是对等的,可爱情不是选择题。如果说某人合乎标准就会被选上,而某人因为不符合标准就没有被选上,那就不是爱了。我一直把九阿哥当作我的亲人,从来没想过那方面,从来没想过!”

  胤禩静静的望着我,半晌后方长出了口气道:“选择题?真是新鲜的说法,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毕竟不是选择题吗?也许……”他的声音越说越低,终至低不可闻,到最后一句话时我更是完全没有听见,但因心绪大乱,所以也没在意。

  忽然院外杯盘落地的清脆声音响起,还伴着喜福的低呼:“九阿哥,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该死!”

  我心里咯噔一声,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向院门冲去。门外喜福表情茫然的跪着,地上散落杯盏的碎片,却没有胤禟的身影。

  “九阿哥在哪里?”我急促的问。

  听到我的话,喜福略定了定神,解释道:“回格格,奴婢不是有意的,只是没想到九阿哥会站在院门外,我光顾着看手里的东西,才不小心撞上……”

  “他到底在哪儿?”我打断她罗嗦的话,瞪着喜福严厉地追问。

  “九阿哥走了。”被我一吓,喜福马上进入正题,接着又犹豫地补充道:“九阿哥的脸色好难看,可怕极了。我……”

  走了?脸色难看?难道他听到我和胤禩的谈话?我怔怔地听喜福述说事件的始末,可她的声音却像电视机里可以被人为调节的音效,而此时仿佛有只手正在一点一点的把声音调低,终至静音。

  四周陷入可怕的寂静,世界一瞬间失去了颜色,只剩下灰和白。而我只是反复的想着:难道他听见了?难道他听见了?……一遍遍盘旋于我心中。

  在这片黑暗而无声的世界里,一只手轻柔但坚定的搭上我的肩,悠长的叹息在我耳边响起。我僵硬地转头看向伸出手的人——胤禩,他神色复杂的望着我,像是自语又像是对我说的低吟道:“如果不在乎,又为什么这么在意?你到底是残忍,还是善良?”

  我为什么在意?我到底是残忍,还是善良?我自问,却找不到答案。莫明的,心中又浮现初恋男友的脸,然后和年羹尧的脸重叠,直到再也分不清谁是谁。

  “不要再想了,回去休息吧!”胤禩温柔的低语。我恍惚的任他拉着手,回到房中。被那温暖的手包裹着,我眼中世界的颜色也一点一滴的恢复,声音再度被打开。

  树的颜色,房子的颜色,他如剪影般侧脸的颜色;风声,鸟声,我们两人的脚步声……一切渐渐还原。

  那样一双能安抚人心的手,让我纷乱的心变得平静。

  “好好休息,一切都会好的。”带我回房后,他对我笑道:“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我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那里已经失去他的温度,心竟变得空荡荡。

  一切都混乱了,先是酷似徐海的年羹尧,然后是胤礻我的误会,接着是胤禟……我的生活被搞得一团糟。神思恍惚的我坐在院中,暗想还有比现在更糟的情况吗?

  其实,是有的。

  一团乱的第二天,绛雪轩迎来了不速之客——四阿哥胤禛。

  “真是稀客,不知四贝勒来此何事?”我冷漠的行礼,莫名的感到厌烦。

  胤禛定定的望了我半天,才淡然道:“听八弟说这两天瑶妹妹身体不适,特来看看。”

  “我能有什么不适,吃得好睡得香,八贝勒过虑了。”

  “是吗?我看倒似是有病,否则面色怎会如此不好,只不知是不是心病。瑶妹妹,要不要我替你开张治心病的方子?”胤禛眼中的光忽闪忽灭,让我本能的感到危险。他为什么要说这些话,他都发现了什么?

  我心里虽想得极多,面上依旧淡淡的道:“四贝勒说笑了,我哪有什么心病,至于说开方子吃药更是不敢劳烦四贝勒大驾。”

  胤禛听后,眼睛轻眯道:“是我唐突,既然瑶妹妹没大碍,我就安心了,告辞。”

  见他要走,我心中暗舒了口气,这个未来的雍正简直比名侦探柯南更明察秋毫,一点蛛丝马迹到了他手里都可以把事情猜出七八成。我虽然不想再和他有牵扯,但也不愿得罪他,毕竟以后的日子可是他说了算。

  “瑶华送四贝勒。”我福身低头,嘴角挂着抹安心的笑容,瘟神要走能不高兴吗?不过,今天瘟神来得实在没道理。

  本来举步要走的胤禛听到我恭送的话后,忽地定住,猛然举手搭在我下巴上,强硬的抬起我的头。冰凉的触感袭上下颌,我错愕的望着他修窄狭长的手,脸上的笑根本来不及收起。这只手在此刻似乎化为了暴戾的猛兽,像抓住猎物般紧紧摄住我的下颌。

  “听见我要走,你很高兴?”他平淡的问,却带给我惊心动魄的感觉:“是不是八弟他们来时,你也这么送客?或者比起他们,你更喜欢慢待我。”


第四章 阴谋

下巴被捏住,我只能仰头看他那化作噬人野兽般的眼,我无法控制的颤抖。但很快,这种颤抖被愤怒取代,因为我在他眼里看到轻蔑,那种你也不过如此的轻蔑。
  我冷冷地直视他,平静的回答:“四贝勒说笑了,在瑶华这里,几位阿哥都是一样的,怎会慢待您呢?”

  胤禛半晌无言的望着我,手上却加了几分力。我咬牙忍痛,死死地瞪着他,无论如何不愿先移开目光,仿佛只要我一逃避,便会输个彻底。

  暮然,胤禛放开紧捏我下巴的手,他来得突然,去得也不声无息。差点因他撤手而摔倒的我生气的抬起头,怒瞪他。他到底发什么神经?

  似乎有极亮的东西在他眼中闪过,点燃他漆黑的眸,却又在瞬间烧为灰烬,留下的是比之前更漆黑的阴鹜:“为什么你不能和普通女人一样?我错了,我不应该注意你,你也错了,你不应该招惹我。”他眼睛轻眯成线,让人感到危险的一条线。我慌乱的后退,此时的他本能地让人感到害怕,让人想逃离。

  但胤禛不给我机会,他紧紧抓住我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似乎不把我的手捏断就不甘心似的。他凑到我耳边低语:“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问这话时,他脸上满是走投无路的负伤野兽拼死的决绝。

  我被他恐怖的表情吓得忘记疼痛,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他是雍正皇帝,他注定将主宰这个王朝,在未来,人们危惧他、害怕他。可他是什么感觉,是得到一切后的志得意满,还是……

  “四哥。”平淡地呼唤像把无形的利剑,瞬间打破四周似玻璃般凝滞的空气,徒留一地碎片,风过无痕,同时斩断的还有我和胤禛之间若有若无的羁绊。

  胤禛冷冷地放开我,转头对上胤禩犹如夏日午后的双眸,那眼中温柔却不见涟漪,莫名的让人胆寒。

  “听说四哥最近一直忙皇阿码吩咐的差事,怎么今天有空来绛雪轩?”

  “八弟不是说瑶妹妹身体不适吗?我就是再忙,也应该来看望一下。现在看瑶妹妹没什么大碍就放心了,我还有事,失陪。”

  胤禩微笑着送冷漠的胤禛出门,无意交手的两人各自退后,擦身而过。我冷眼旁观,天家骨肉的淡薄在他们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一股浓浓地悲哀之情袭上心头,我是不是要变得和他们一样,才能真正适应宫廷的生活,可那时的我还是我吗?

  “瑶妹妹,我昨个答应今天来看你,正好想请你品评一段箫曲,其实我早就想吹给你听,只是一直不得空。既然今天有闲,我现在吹给你听可好?”胤禩走近我身边温柔低语,绝口不提刚才我和胤禛拉扯的事情。

  “好。”我下意识的点头,望着他漆黑的眸,想起刚才和胤禛之间的对话,又想到昨天和胤礻我的纠缠,脸不禁红了起来,怎么这些丢脸的事全让他撞上,也不知这回他听到多少。

  他对我古怪的样子不以为意,取出随身携带的玉箫,看着那正被修长白皙的手抚摸的箫,我终于清醒过来。

  他说要吹箫,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胤禩箫吹得很好,几年前我有幸得闻,之后却再没听过。我曾希望他再吹,可他总是笑着摇头说:“吹箫需要一种心境,而我此时缺少这种心境。”我提了几次,他只是不允,渐渐没兴趣再提。只是我一直不明白既然他不愿吹箫,又为什么总随身带着箫呢?

  现在他又把箫举到唇边,耳边随之飘起一段熟悉而优美的旋律。

  是我当年弹的问情,这么多年过去,他居然还记得如此清楚。我失神地望着他那双犹如清水般温柔的眼睛,对未来的不安、因胤禟而起的焦躁、对胤禛的恐惧统统消失,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一曲吹毕,胤禩缓缓放下箫问:“怎样?我吹得对吗?”

  “对,太对了。”我点头轻叹:“没想到八贝勒隔那么长时间,还能记得如此清楚,吹得异常传神。和你一比,我的琴算是白学了。”

  “瑶妹妹,有些事我很快就会忘记,但有些事却要花一辈子记忆,你这首曲子属于后者。”他意味深长的说,忽然话题一转:“而且曲子虽然好听,还要配上词才尽善尽美,不如偏劳瑶妹妹唱一遍,我也好一饱耳福。”

  被他炯炯地目光注视,我本能的想逃开:“好,八贝勒稍等,我去取琴。”

  我逃也似的跑回屋里取出古琴,又深吸口气平定紊乱的心情,暗想最近我肯定是八字不顺,这些皇子前仆后继的跑来,而且一个比一个难缠,边想边举步出屋建议道:“八贝勒,咱们和奏刚才那曲吧!”

  “好啊!”胤禩痛快的答应,反是我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见他再度把箫举到唇边,我马上进入状态的坐到石桌旁调音。

  一切准备就绪,我抬眼向他看去,他也正定定地望着我,我们两人相视一笑,箫声、琴声同时响起,配合默契无间。他优雅的吹奏,我从容的弹唱,这一刻的绛雪轩是宁静的,仿佛之前在这里上演的一幕幕争吵都是虚幻。

  一曲结束,我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容,现代音乐听着好有亲切感。

  “你还是笑起来的时候最美。”胤禩忽然道。我错愕的望着他,难道之前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我心情变好。我低头望琴,叹道:“的确,我已经很久没这么笑过,真是多谢八贝勒费心。”

  “其实快乐不是别人能左右的,我能哄瑶妹妹一时,但过了这一时呢?所以还是自己真正开心才好。”他道:“另外我想问,你刚才唱的曲子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我以前没听过?”

  “只是乡野小调,八贝勒贵为皇子怎会听到?至于说名字嘛,它叫问情。” 我漫不经心的抚着琴说,虽然表面显得毫不在意,可心里还是有丝紧张,怕他问既然是乡野小调,那同样贵为格格、养在深宫的你又是如何得知?不知不觉中,摸琴的手泌出汗来。

  没想到胤禩并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只是淡然笑道:“问情,是‘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的问情吗?虽是乡野小调,名字起得倒也雅致。”

  他这么一说,我心里那根逐渐收紧的弦松下来,也附和的笑道:“是呀!名字是很雅致。”其实也没觉得这名字怎么样,以前在现代时,那些歌曲的名字论雅致的比这首雅的大把抓,更多的则是走直白路线,什么爱呀,死呀,活呀的应有尽有。

  若有似无的叹息声飘入我耳中,似乎含着无尽的忧郁与惋惜。我不解的看向胤禩,他为什么发出这样的叹息?可映入眼帘的却是他温柔多情的笑脸,没有一丝苦涩的明媚笑脸。难道是我终于因平时太过压抑,小小年纪就出现幻听?。

  胤禩忽然道:“其实这曲子虽然优美,但有些地方却显得突兀,如果稍做改动会更好些。”边说边把几处细节吹出,然后又连贯起来吹了一遍,果然经他小小改动,本来因为是现代乐器演奏而和古代乐器有些不和的地方都变得动听。我边听边暗暗点头,心想他身为皇子却如此多才多艺,要是在现代,凭他俊美的面孔、幽雅的举止、高超的音乐才能,实在是当明星的不二人选。这么一想我不禁两眼放光的看向胤禩,脑中满是他被一众小女生包围吵着要签名的搞笑场面,不禁低头暗笑。

  胤禩轻敲我的头,无奈的道:“又再胡思乱想,快回神。”

  我就这样和他说说笑笑、弹弹吹吹,复又唱上几句,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逝。快天黑时,胤禩告辞离去,我笑着送到绛雪轩门口,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感觉似乎他的离去同时带走了我的快乐。

  我的笑容一点点隐去,好心情宣告无踪。脑子里又不由想起阴沉着脸喝问我的胤禛,耳边不断回响他那句“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怎么办?我苦笑的想,其实这句话应该我问胤禛。应该我问他,你说我该以什么态度对待你这个未来的雍正皇帝?初时的百般示好,后来的渐行渐远,终至如今形同陌路。我订下的计划似乎没一件实现,我希望讨好胤禛,可他心思难测对我百般算计,就连几个时辰前那奇怪的话我也是听得半真半假;我期望能和胤禩没有牵扯,可就在刚才他还和我琴箫合奏,使我暂时忘记了如山般多的烦恼。

  夜间我于床上辗转反侧,最后疲惫的睡去,可意识又总保持一分清醒。眼前一会儿是父母悲伤的脸,一会儿是徐海离去的决绝。

  随后一切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清晰可辨的胤禛扭曲的脸,他一步步逼近,我一步步后退,终于被他避到死角。正在我彷徨挣扎时,背靠的墙上忽然伸出只手把我拽近墙里。我大惊抬头,正对上胤禩含笑的眼眸。然后他如轻烟般消失无踪,接着景物变换,我发现自己身处一间陈设华丽的房里,所有布置都似曾相识,定睛再看却是乾清宫中康熙的休息之所。

  此时,康熙正躺在一张低矮的软榻上,温柔的向我招手:“瑶丫头快过来,你不用怕,如果有什么事,朕自然护你周全。”

  我安心的向他走去,但到近前时,康熙却变成了胤禛,他穿着龙袍,俨然皇帝之姿,猛的抓住失神的我,笑道:“你还想跑吗?又怎么跑得出朕的掌心?”

  我挣扎着从梦中惊醒,感觉身上粘呼呼的全是冷汗。梦中被胤禛抓住的胳膊泛着丝丝疼痛,低头查看却发现那里乌青一片,想到昨天他紧抓我不放的情景,我苦笑着,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窗外透入朦胧亮光,原来已是清晨。又要开始醉生梦死的一天吗?我的笑容更加苦涩,连梦中都是这些个皇子、皇位的事,看来多年的宫廷生活已彻底把我同化的和宫中人没什么两样了。如果我真的完全和那些人一样,未尝不是种幸福,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现在一定会一脚踢开胤禛,和胤禩、胤禟他们站在一起,幻想以后仿佛没有尽头的美好生活。

  可惜我偏偏比别人多知道一点,但就只是这么微小的一点却已足够让我不快乐,让我无法把握这短暂的快乐时光。

  不想了,我使劲摇头,古人不是说今朝有酒今朝醉吗!我现在的情况根本是走近死胡同,既然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一时半会解决不了,不如先放一边。

  一个月后,日子回到以前的波澜不惊,起码表面上一切照旧。胤禩、胤禟等人依然往来于绛雪轩。

  胤禟仿佛根本没听见那天我说的话,一如既往的淡漠中透着关心,可在我眼眸回转的不经意间,会从他脸上发现一种凄艳中透着绝望的神情。每当看到这样的他,我就只能苦笑。该说的已经说了,我还能怎样?只希望时间是最好的治疗剂,让一切尽快过去。毕竟在三妻四妾的古代,哪个有权势的男人能对一个女人有长久的真心,还不都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胤禩依然笑得如春风、如浮云,但他的目光却不再像从前那样予人置身事外的感觉,而是透出强烈的存在感,让人无法忽视。

  胤礻我似乎早就忘了当日的误会,笑容透着傻气。我不禁松了口气,其实整个宫中最容易懂的就是胤礻我,他心里永远不会装太多事。一件事就算如何惹他不高兴,过个三、五天也会淡忘。

  至于行事诡异的胤禛,在我的刻意忽略、他的自动消失下,我们再度恢复了形同陌路的关系。只是每当夜深人静时,我想到那天问我该怎么办的他时,心口会隐隐泛起莫名疼痛。然后不断自问,到底哪个他才是真正的他?是那天像疯子的他,还是之前让人心寒的他。

  这样平静的过了半年多,平静到我几乎以为这种安详会持续到康熙四十七年一废太子时。可惜我还是太天真,天真的以为我不伤害别人,别人也终会放过我。

  太天真就要付出代价。

  ************************************************************

  康熙四十三年四月时,宫中忙碌异常,起因于康熙将出巡塞外。这次巡幸我照例跟随,不过可惜胤禟、胤礻我都没有被康熙指定伴驾,让可以去塞外避暑游玩的我稍有遗憾。

  虽然遗憾,但准备工作还是要做好,麻烦事自然都交给喜福,喜福本来几个月前就可以被放出宫,可她不知哪根筋搭错竟然死活不愿出宫,说要终身不嫁的服侍我。劝慰的话我说了不少,但她总是一声不吭。后来无意中,我听到宫女们私下交谈,才明白喜福不愿离开的原因。她家里父母早亡,嫂子容不下她,以她如今的岁数难找婆家,又没有谋生手段,不知到了外面该如何生活。

  我听后只是长叹,最后问了喜福一次:“你真不愿出宫吗?”

  得到的自然是决绝而肯定的答案,我无奈的道:“人呀!总是看着别人的才是好的。就像你能出宫一直是我羡慕的事,觉得你很幸福,可在你眼里这却是件如洪水猛兽般的事情。”

  她不解的望着我,不明白出宫有什么可羡慕,我也不想多做解释。既然她不愿出宫,那就一切照旧。这些年有喜福陪伴已成习惯,如果猛的换人我还真的不能适应。

  于是她留了下来,没有人有异议。我不知道她以后会不会后悔,因为这样的决定关系着她一生。但起码现在她是感恩的,看着对我千恩万谢的她,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加上一句:希望你以后不会恨我把你留下。

  六月时,我们浩浩荡荡的起行,目标直指美丽动人的草原。

  草原越远越美丽,虽然这不是我第一次随康熙来草原,但每多来一次我就多一次震撼。一望无际的绿色海洋,上面点缀着千万朵各种各样的花,空中充满千百种的鸟鸣。兀鹰在天空展翼,飘逸多姿的浮游在蓝色波浪里。它一会儿在高处消失,只留个小黑点,一会儿又翩然而下,在太阳前明灭辉耀着。

  这次随驾的几位皇子来到草原好似鱼儿入海,整日于草原上策马驰骋。其中由以十三阿哥胤祥骑术出色,看他在马上放怀大笑,我心中不由有几分羡慕。但让曾经差点因骑马丢掉小命的我去骑却是不敢。

  如果说随驾皇子里还有人的骑术能和胤祥一别苗头,自然非十四阿哥胤禵莫属。这小子近年骑射功夫一日千里,俨然已有日后抚远大将军的身影。至于剩下的两位皇子,胤禛和胤禩虽然骑术也很精湛,却都沉稳内敛,不愿在这种小事上互相攀比。

  我坐在马车里笑看胤禵和胤祥骑马比赛,心想草原真是好地方,来到这里似乎可以让人忘记所有烦恼和不快乐,心胸变得开阔。就连一向不怎么来往的胤禵和胤祥,也忽然像朋友般亲密。

  这日扎营后,我在帐中觉得无聊,就在营地闲逛,因着身份关系也没人敢上前盘问。不知不觉绕到一座帐前,就听里面传出声极端压抑的怒吼:“这怎么行!”

  我一时没准备,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听刚才那声怒吼似是胤祥,他怎么在这里,这好像不是他的帐篷?我心里好奇,飞快的瞄了下四周竟连一个人也看不到,不禁动了靠上去偷听的念头。

  可惜还没等我决定是不是去偷听,帐帘已被掀起,胤祥俊朗的身影在帐篷口出现。他边往外迈步边回身冲帐篷里喊:“绝对不行!我不会干的。”

  什么不会干?我奇怪的看着他,这会再躲已是不及,而且我既没偷听就不应慌张,否则反而引人怀疑。没想到胤祥见我却好像见鬼般连连后退,竟又退回了帐篷。我好笑的瞪着帐帘,心想胤祥搞什么鬼?我有那么可怕吗?还是他们谈话属于极端机密,不能被人听见。

  如果真是如此,我不会又像上回索额图谋反时,被逮起灭口那么倒霉吧!我心里乱想的四处看看,发现还是没人,不觉敛了笑容,倒真有几分害怕。实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这时帐帘一挑走出一人,却不是胤祥而是个高大魁伟的蒙古青年,一张大脸上眼睛出奇的小,却非常锐利,好像箭头一样瞄着远方某个看不见的目标,我对他虽觉得眼熟可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正在我打量他时,那蒙古青年已开口笑道:“原来是瑶华格格大驾光临,我说怎么十三阿哥竟高兴到失态。在下喀尔喀郡王之子台吉策凌,不知格格光临有失远迎,失礼了。”说着向我恭身行礼。

  我这才想起他是来朝见康熙的蒙古贵族,当时他夹在人群中被我看到,所以才觉得眼熟。我急忙还礼道:“世子客气了,该是瑶华给您请安才是。”

  “格格客气,不如帐里坐吧!今日得空,十三阿哥很想和格格叙叙旧呢!”台吉策凌边说边侧身,做个请的手势,满脸都是明显过了头的热情。

  我顺着他让出的空隙望向帐中,里面影影绰绰似是站着人,却因光线不足看不清楚。可我总有种古怪感,好像帐篷里并不是只有胤祥,似乎另有一人正用他锐利的眼睛注视我的一举一动。

  我含笑对台吉策凌抱歉的道:“非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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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清 · 瑶华    Empty 回复: 梦回大清 · 瑶华

帖子  墨色错落 周一 九月 20, 2010 10:10 pm

吉策凌抱歉的道:“非常感谢世子的邀请,只是瑶华另有要事,不能久留,先失陪了。”说完福身就走。总觉得那帐中有着不知名的危险,我不应该卷入,而且今天的胤祥也实在奇怪。我们平常虽不算熟落,但见了面因着以前种种他总会对我微笑点头,从来没像今天这样一见我就跑到帐篷里不出来。现在的我又不是小时候的瑶华,他害怕什么?

  *****************************************************************

  夜晚的草原是鲜活的,因为草地中那一片快活而年轻的虫鸣,这在白天是听不到的。我躺在草地上,仰望墨色天空,上面布满了星星的网。似乎随时会掉下来,我想象着它落下后温柔的覆盖住我。

  星星网没有掉下,但一片阴影挡住我的视线。我不满的瞪向遮挡我的人——胤禩,他微笑的看着我却不肯挪开。

  “让一让,好吗?”我无奈的开口,为那种美妙而无声的世界被打断感到不高兴。

  他扳起脸半真半假的抱怨:“看看你成什么样子?贵为格格却躺在草地上,见了我来也不知请安问好,真是越来越不成体统了。”话语虽然严厉,但眼中那抹笑却出卖了他。

  “你要是想躺下就直说,又没人笑话你,至于拿我说事吗?”我懒洋洋的回答。

  他轻笑着摇头,然后也学我的样子在旁边躺下。看着我身侧胤禩那长长的仿佛描画般的睫毛,我心里微微颤了颤。急忙挪开眼又望向天空,可却再也找不到那种宁静悠远的感觉。

  “记得多年前,在宫中你也陪胤祥看过天。”胤禩突然开口:“那天也像今天一样,是个有着美丽星星的夜晚。”

  “是呀!和今天很像的夜晚。”我长叹附和,时间转瞬即逝从不肯为谁停留,如果能把时间留在此刻多好,没有纷争、没有勾心斗角、没有之后的成败。

  “今天轮到我陪你看星星吗?”

  我不解的望向他,他不正和我一起看星星,这有什么好问的?却发现胤禩专注的看着我,似乎非常在意我的答案。被他紧迫的盯着,我马上下意识的转移话题:“八贝勒怎么不参加宴会?”说着望向不远处的篝火与人影,那里似乎是另一个世界,一个完全属于人类的嘈杂世界。

  胤禩见我不答他的问题也不着恼,道:“你不也没参加!”

  一时间,我们两人都静默地望着天发呆,当宁静而安详的气氛几乎让我睡着时,不远出热闹的盛宴突然爆发出大声的惊叹,本来有序的人们好像炸了锅般。

  我奇怪的问:“出什么事了?”

  胤禩突然站起,表情严肃的对我道:“我去看看,你在这里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我耸耸肩,一幅无所谓的样子,心中觉得他太大惊小怪,有康熙亲自参加的宴会能出什么大事。可还没等胤禩走远,喜福就急急的跑了过来,就慌张的大喊:“格格不好了,格格不好了。”

  跑到近前,她猛喘了口气,继续嚷道:“格格不好了。”

  “慢点说,我好得很,不用这么慌张。”我没好气的瞪她,真不知什么事让她急成这样。

  可喜福还是很急的喘道:“真的不好了,格格。宴上有个喀尔喀的什么王的儿子向皇上说今年要献三倍的贡品,只求娶您为妻!”

  有三秒钟我的大脑完全停摆,根本不明白喜福的意思,但马上我脸色骤变的问:“皇上怎么说?”

  “奴婢一看不对就跑出来通知您,没听见皇上说什么。”可能因跑得太猛,喜福的脸色白得可怕。我马上拨腿向宴会处跑去,明明很近的一段距离,但此时却遥远得犹如天边。

  我记得清朝初年,为巩固和扩大势力,清政府实行“北不断亲”政策,这种政策最明显的表现形式是清朝公主下嫁蒙古王公贵族。不会康熙为了他的江山就把我……一想到这里,我几乎发疯,步伐迈得更快。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说什么也不能嫁个连见都没见过的蒙古人,我的命运只有我自己才能决定。

  忽然身边人影窜出,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止住我向前冲的势头。我眼神狂乱的瞪向阻止我的人,大有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气势。

  “瑶妹妹,你清醒点。”胤禩严肃的声音响起,奇异的安抚我混乱的心:“你这个样子去的话,只会使事情更乱。你平常一贯的冷静从容呢?不要慌,万事有我。”

  我定定神,从胤禩眼中的倒影里讶然的发现慌乱到不知进退的自己。我都在干些什么?平素一贯的淡定呢?当年胤禛反对康熙指婚时,我还笑他不知进退,怎么如今轮到自己头上也乱了方寸。

  其实这些年随着年龄渐长,我一天比一天恐惧,周围人看我的眼光已完全褪去看一个孩子应有的眼光,取而代之的是评估——评估如果把我娶进门是否能得到利益。我知道躲不过这关,早晚要嫁个不熟悉的贵族,然后看着他三妻四妾的过完一生。可晚一天也好,我就这样一天又一天的逃避。但不安却像是颗种子埋入心中,任它每日被施肥、浇灌,终于于今天彻底爆发。

  “谢谢八贝勒提点,我已经好了,我们走吧。”我感激的道,他听后点头向前走去。

  到了宴会现场,我终于明白混乱的原因,竟是十三阿哥胤祥和十四阿哥胤禵打了起来。两人扭抱在一起,如滚地葫芦般在地上滚来滚去。我纳闷的望向首座的康熙,他面沉似水的看着两个儿子在大庭广众下互斗却不阻止。他不发话,别人自然不敢插手,只是聚在一起议论着。

  这是怎么回事?喜福不是说有蒙古人求亲吗?怎么蒙古人没看见,却看到胤祥和胤禵打架。


第五章 十年

“十三弟、十四弟都在胡闹什么!快住手!”胤禩匆忙上前拉开两人。这时,胤禛也从远处赶来加入劝说行列,我心想怪不得这俩小子打架都没人管,原来是大人都不在身边。
  好说歹说把两人分开,胤禩劝道:“十三弟、十四弟,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凭的惹皇阿玛不高兴,还不快给皇阿码认错。”

  胤禵气哼哼的跪在地上,胤祥也在旁边跪了,首座的康熙却冷笑道:“认错,朕看就不必了!朕的儿子竟是越大越出息,连这种撒泼斗狠的事都做得似模似样,朕欣慰得很呢!”他如此一说,底下的王公贵族更是各个大气也不敢喘。

  胤禵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却只是紧咬下唇不开口,被胤禩在后面使劲抓了一把,才伏地道:“皇阿玛,儿臣自知惊了您老的驾,凭着您发落就是。但这件事儿子自觉没做错,断不会认错。”

  “好,很好!”康熙冷笑,胤禩急忙想帮胤禵补救,却被康熙挥手打断:“谁都别求情,把这两个小畜生带下去,俱都责十杖,禁闭反思一月。”

  “皇阿玛息怒。” 胤禛、胤禩同时伏地。

  胤祥脸上比胤禵好不了多少,也只是无言的跪着。听康熙说要对他施仗刑,头稍抬起,正好看到我在人群中望着他。也不知怎么,他本就难看的脸色又白了几分,迅速把头低下。

  喜福赶到我身边,我急忙对她说:“快去打听打听刚才到底怎么了?”

  喜福去后,我眼看胤祥、胤禵被带去接受杖刑,无奈康熙正在气头上说什么也没用。

  见两人被带走,康熙的面色稍缓,转头冲众人道:“今天让这两个小畜生把好好的宴会都给搅了,先散了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不迟。”说罢起身扬长而去。

  聚会的臣工面面相觑,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我见康熙走了,急忙想去找正在受刑的胤禵。却被不知何时来到身边的胤禩拽住,劝道:“瑶妹妹先回帐吧!前面血腥气太重,不适合女孩子过去,十四弟我会照顾。等会儿事了,我再差人给你送消息。”我本想反对,但胤禩却极为固执的紧抓着我的手不放,大庭广众之下我又不好和他拉拉扯扯,只好同意。

  回到帐中,我走来走去的等消息,心想都过去这么久,怎么还是没个信?喜福也好,胤禩派来的人也好,总之先来一个安安我的心呀!正心烦意乱时,喜福从帐外走了进来。

  “怎么样?都打听到什么?”我马上问道。

  喜福面色沉重的道:“回格格,奴婢听说是那个蒙古人向皇上提亲时,十三阿哥在一旁帮着他,说格格您能嫁过去实在是福气,然后十四阿哥就疯了一样的冲上去,给了十三阿哥一拳,两人就打在一处。”

  我听后心中一沉,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胤祥为什么要帮那个人说话?他真认为我远嫁到喀尔喀就是福气?还有胤禵又为什么那么冲动?胤祥只是帮腔了两句,就遭他一拳,这不像平日他会做的事情。

  我边想边向外走,道:“喜福,我去十四阿哥那里看看。”

  “格格,现在去不太好吧?”她犹豫的跟在我后面:“天这么晚,再说十四阿哥又受了罚,要反思的。”

  我不高兴的挥挥手道:“你要不愿意就别去,我自己去就是了。”我越说步子越急,脚下生风般向胤禵营帐处走去。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喜福跟在身后解释,我全左耳进右耳出的没听清。半路碰上胤禩派来报信的太监,他见我要去胤禵营帐自然百般阻挠,直说八阿哥吩咐让格格今个好生休息,十四阿哥没大事。我只当没听见,继续向前迈进。

  胤禵帐中灯火通明,我让喜福在外面守着,独自走了进去。胤禵正趴在床上和胤禩说着话,两人都是一脸严肃。胤禩见我进来不由叹道:“就知道瑶妹妹等不及,来看看也好,省得你不放心。”

  我此时根本听不进他的话,眼睛在胤禵那张苍白中点缀着青紫的脸和盖着棉被的下半身间来回游移,真不知那十杖他如何生受?康熙为什么这么狠心?这么多年我一直把他看作顽皮的弟弟,如今他被杖责,我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哀痛。

  “怎会弄成这样?十四阿哥,你就不能在皇上面前忍忍!如今……”我难过的看着他,眼睛酸酸的似乎随时都会掉泪,只好努力咬住下唇。

  胤禵却是一幅无所谓的样子,顶着张花花绿绿的脸冲我豪爽一笑道:“当时哪想那么多?十三那小子实在可气,无缘无故帮着个蒙古人说要把你嫁出去。而且皇阿玛又不反对,我生怕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们又都不在,就乱了方寸。只想把事拖下来,所以用了笨办法,不过好在笨办法也管用,这事还是拖下来了,不是吗?”边说边不无得意的笑着,不想不小心牵动伤口,脸上的笑立刻变得比哭还难看。

  我听后心里酸得更加厉害,使劲眨眨眼睛,才把泪水逼回去。

  “好了,小瑶子你别伤心。我刚上了八哥拿来的药,现在已经没那么疼了。咱们还是赶紧想个对策,如果等皇阿玛答应了这件事,恐怕就晚了。我现在这样帮不上忙,出主意我也不行,你还得自己想办法呀!如果真嫁到喀尔喀那种偏远不毛之地你怎么受得了?”胤禵紧咬着牙道,他虽然被打得很痛,却怕我见了哭出来,于是脸绷得似雕塑般。

  “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哀叹着,在这个以男子为天的世界,女人的意见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记。即便我是康熙宠爱的格格,可和他的国家相比又能在他心中占几分?恐怕一分也没有吧!

  “瑶妹妹别担心,这事我看皇阿玛不一定答应,起码他今天没表态不是吗?”胤禩安慰着我。

  胤禵摇头反对:“皇阿玛今儿什么都没说,那是让我和十三给气的,我看这事悬。当时那个叫台吉策凌的小子提亲时,你们没看见,皇阿玛可是一点反对的意思也没有。其实之前我就听说皇阿玛为了笼络喀尔喀,是答应过要嫁公主过去的。没想到台吉策凌放着公主不挑,却偏偏选上瑶妹妹,我看皇阿玛也不好驳他的面子。”

  胤禩听后沉吟道:“虽说不好驳面子,恐怕皇阿玛也是不愿意的,要不然他能由着你和十三弟在人前如此胡闹而不加制止?”说着转头安慰我道:“瑶妹妹放心,我看这事还有缓冲余地,咱们再想些办法,终不叫台吉策凌如意就是。”

  台吉策凌?我一遍又一遍听他们提起这个名字,马上联想到白天见过的那个小眼睛的魁梧男子,随后又想起见我如见鬼的胤祥。有些说不清的东西在脑中一闪而过,但我现在思绪实在太乱根本无法把握。

  胤禩见我一幅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劝道:“我看今天太晚,瑶妹妹还是先回去吧!有什么事等明天一早养足精神再说不迟。”

  我点点头,知道自己此时也想不出什么,倒不如冷静冷静再说,于是道:“那八贝勒,十四阿哥,我先告退了。”然后看着胤禵道:“十四阿哥要好好修养,千万别再意气行事。”

  胤禵脸显犹疑之色的看看我又望望胤禩,似乎想说点什么,刚一张嘴却被胤禩截了下来:“瑶妹妹放心,有我看着绝不会再让他胡闹,而且这次的事也足够他长教训。”

  我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回走,喜福见我如此,也不敢搭话,只在后面举着灯笼跟随。

  我脑中不断思量,反复念着台吉策凌这个名字,白天胤祥在帐里的吼声代表什么?他说他不会干的,是不是台吉策凌让他代为提亲,他却不肯。可宴会上他却帮着台吉策凌说话,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当时谈话的那个帐篷中是不是还有别人,如果有的话会不会是他……

  我心里一个激灵,似乎把握到整件事的关键,脚下猛停,害后面没有准备的喜福差点和我撞作一堆。

  “喜福,我们到十三阿哥那儿坐坐。”我冷笑着道,心情终于奇异的平静下来,既然想到一种可能,就要去证实。

  “可是……格格,现在很晚了,十三阿哥恐怕已经歇下了。”

  我不为所动的转身向胤祥营帐走去,继续轻笑道:“没关系,亏心事做多了,他今天怎么可能睡得着?”

  走到胤祥营帐附近时,一个太监拦住我们,那太监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道:“格格,我家主子已经歇了,有什么事不如明天再说吧?”

  我一言不发绕过他继续向前走,那太监眼明身快的一把抱住我的腿哀求道:“格格饶了奴才吧!格格饶命!”

  我淡笑着蹲下身道:“我饶了你的命,谁又来饶我的?”

  那太监被我吓得手一哆嗦松了开来,我在他眼中看到犹如修罗饿鬼般的自己,不由笑得更是开心。我本无意伤害任何人,但也绝不任人宰割。

  本来黑暗的帐篷忽然亮起一盏昏暗的油灯,胤祥虚弱的声音从帐中传出:“是瑶华格格吧?请进!”

  我沉默的走入帐中,见他也如胤禵般趴卧在床上,脸色同样白得吓人,心中不由生出几分不忍。但想到我的推测,只能把不忍又吞回肚里,冷着脸看他。

  胤祥咳嗽了一声,对我身后跟进来的太监道:“你先下去吧!不要再让别人进来,知道吗?”

  “奴才明白。”那太监低头退出。

  我对身后也同样跟进帐的喜福使个眼色,她稍一犹豫也退了出去。

  两个下人走后,我们俩四目相对,却都不知如何开口,帐篷里陷入沉寂。

  我见胤祥半晌无言,只用一双满是哀伤的眼看我,生怕自己再多等一刻就会心软,于是冷哼道:“怎么十三阿哥这会儿成了闷葫芦,我听说今个宴会上你可是舌璨莲花,一席话说得四方惊叹呢!”

  他脸色又白了几分,轻喘着道:“瑶华格格……我……我对不起你。”说完这句话后,他就再不吱声,只是不住的咳嗽。

  “对不起我,十三阿哥能有什么事对不起我?刚才十三阿哥不是还在关心我的终身大事吗,又怎么会对不起我?”我冷笑的看着他。刚才他的一句话,已让我心凉了半截,终于还是被我猜中了吗?

  胤祥一句话不说的任我发泄,看着他那比纸还白的脸,我肚中诸般恶毒的话竟一句也说不出来,叹道:“我只问你,这事是不是他指使的。”

  他听我这么一说,不由大声的咳嗽起来,猛喘着气道:“不是……不是,没人指使,是我……我禁不住台吉策凌的央求,他又送了礼,我才……”说着他痛苦的低下头,似乎不知该如何继续。

  “何必呢?”我见他如此,来时那股怒火已转为平静,悲哀的望着他:“何必编这样的谎话骗我?咱俩虽相交不深,但你平素为人我是知道的,我本以为你也是了解我的,没想到为了他,你竟如此对我?”

  “……”胤祥被我说得哑口无言,不知所措的回望我。

  忽然帐帘一挑,一人从外面走入,冷声道:“不错,这事是我让十三弟干的。”

  我转过头,毫不意外的看到一脸无动于衷的胤禛,望着他没有表情的脸、无感无波的眼,最后一丝希望也被彻底抽离。明明心中已认定是他,可总有个声音不断告诉自己:也许是你弄错了,也许根本和他没关系。

  现在那声音终于完全消失,留在我心底的只剩下如黑洞般的空旷。

  “四贝勒有没有空,瑶华想和你谈谈。”

  “好啊!”他平静的道,然后又看了一眼床上的胤祥:“你想谈什么都可以,只要别再来打扰十三弟。他今个为了你受了皇阿玛的杖刑伤得不轻,你就不要再在他伤上撒盐了。”

  “为了我?我看是他咎由自取。”

  “果真如此,他也不会弄到这步田地,如果他肯照我说得去做,又怎会无缘无故挨十下杖刑。”胤禛又冷淡的扫了眼趴在床上的胤祥道:“他若不是顾念你,又何必和胤禵滚打,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我心中大震,一直有些不太通顺的地方终于理清。的确,胤祥完全没必要和胤禵一起发疯般的扭打,即使是胤禵先给了他一拳,可那是在宴会上、在康熙面前,百十双眼睛看着,自然有人为他做主,他实在没必要因小失大。那他为了什么自然不言而喻,他想帮我把这件事情拖下来,可又不愿违背胤禛的意思,所以用了和胤禵同样的笨办法。

  我转头望向胤祥,他低垂着头一句话也不说。我深吸口气,现在才觉得胸口舒服了些。胤祥毕竟有他的难处,这件事也不是他的本意,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胤禛。自从那日他突然发疯,到今天是该我们完全摊牌的时候了。

  “十三阿哥好好将养,瑶华告退。”我行了礼后抬头挺胸的从胤祥帐中走出。

  帐外不见喜福和刚才拦阻我的太监的身影,想是他们要阻挡胤禛,所以被胤禛的手下带走了。

  我前脚刚出来,胤禛也从帐中走了出来。我冷冷的道:“四贝勒进去时见到我的侍女喜福没有?这丫头平日顽皮,可不要和什么坏人走到一起被不明不白的灭口才好。”

  “哦,帐外还有人吗?我进去时倒没看见。”胤禛漫不经心的回答:“想必是一时贪玩走远了些,瑶妹妹不用担心,相信她很快就会回来。”

  我环顾四周黑漆漆的夜景,觉得胤禛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还真是越来越长进。不过,他也的确没有必要和个宫女过不去,相信喜福应该没事。

  “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今晚月色不错,瑶华想月下散步,不知四贝勒有没有这个雅兴?”我边说边向前走,我知道他会跟上来,因为他想做决断的心情和我一样迫切。

  我和胤禛穿出营地,在夜晚的草原行走,路似乎没有尽头。良久,我看着身侧一直沉默的他,停下问:“为什么这样做?”问题刚问完,连我自己都想笑,为什么还要问这么傻的问题?因为没有彻底死心吗?

  他见我不再往前走,也停下来看着我道:“我是为你好。”

  “为我好?”我心中的怒火因他这句话开始熊熊燃烧,冷笑道:“这么说我还要感谢四贝勒了?”

  他紧紧盯着我的眼睛,好像要看到我心里去。我冷冷的回望他,不许他有一丝侵入我的心田。半晌后,他停止了像进攻般的对看,叹道:“离开这里对你有好处,你不是一直想离开皇宫吗?去喀尔喀吧!那里很美,你会喜欢的。”

  我心里有丝诧异,他怎么会知道我想离开皇宫?面上却不露分毫的道:“谁说我想离开皇宫?就因为你口中那个美丽的喀尔喀,我就应该被发配边疆,嫁给一个我完全不熟悉的人?”

  “那你想嫁谁?”胤禛的眼中不再像初时般平静,那里面有诡异的光和影流动:“八弟?九弟?十弟?还是十四弟?我真是该死,竟差点忘了这些人为了你连性命也可以不要,只要你在皇阿玛面前吹吹风,哪个不是手到擒来。”他边说边凑到我耳边低喃:“或者你还有其他裙下之臣,不过也难怪,像你这么美丽到生动鲜活的女孩的确少见,怪不得当初连太子也舍不得杀你。可惜你年纪太小,要不然太子妃的位置非你……”

  “啪!!”

  他的话止于我的一个巴掌下,我不能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那里红红的一片,宣告着我刚才所做的事情。我没有想到真的会打到他,明明那一下并不太快,以他的身手应该可以躲开,可我为什么会打中他?他又为什么不躲?

  相对于我的手,胤禛的脸上一点印记也没留下,被我一掌打到,他却毫不生气,反而刚才还有情绪波动的眼变得冷凝。他冷冷的注视着我道:“离开或者卷入纷争,你是聪明人,应该懂得如何选择,别让我失望。”说完就转身要走。

  被他这么一说,我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一切全都明朗了。他在警告我不要和胤禩他们走得太近,他不希望因为他们当中有人娶了我而得到康熙的注意,所以就想把我扔去蒙古,想让我彻底从皇权的斗争中消失。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卷入他们的纷争,从来不想的呀!

  “你别逼我,”我喃喃低语,忽又冲着要离开的胤禛大喊:“你别逼我!!”

  本来已经举步要走的胤禛,听到我的话又退了回来,一反常态的温柔抚摩着我的脸道:“怎么就哭了呢?还是像小时候一样爱流泪呀!”说着抬起手,那上面果然有一滴晶莹的水珠,我这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掉下泪来。

  他把带着泪珠的手举到唇边,缓慢而优雅的吸允,那样子让我联想到暗夜中的吸血鬼。我慌乱的看着他,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生怕他扑上来吸食我的鲜血。

  但他只是轻笑着放下那只被吸允的手,道:“如果你真那么不喜欢喀尔喀的话,就学会忍耐吧!十年,十年后我会去接你,绝不食言。”说着迈步离去,不再有一丝迟疑。

  望着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我疲乏的坐到地上,一动也不想动。只觉得心凄楚的发胀,胀得几乎把胸膛也裂破了,同时又总是断断续续的跳着。不断的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道:“离开这里吧!只要离开,那些皇子的是是非非就和你没关系了,只要能离开,就算是嫁到蒙古去也值得。

  可另一个声音又严厉的警告我:你为什么要按他的要求做,他凭什么支配你的生活?他为了他的皇位要把你嫁到蒙古去,你应该恨他,报复他。

  我就这样在草地上不知坐了多久,久到似乎整个身子都结冰般的寒冷,然后我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抱起,一步步的向营地走去。那温暖渐渐把我从冰冻中解救出来,我出神的看着抱着我的人——这些年一直在我身边保护的巴尔珠尔,他沉默的抱我走回营帐。

  这个夜晚对我来说既漫长又短暂。

  回帐后我独自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胤禵说康熙很难驳台吉策凌的面子,胤禛是如何说动他来娶我。漫漫黑夜就如我看不到未来的人生,就算这次躲过,那下回呢?

  不知不觉天已大亮,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不能再颓废,因为战斗开始了。

  喜福从帐外走进来,不知道她昨天有没有被胤禛的手下为难,看她的神色似乎没什么事,我实在没精神去关心她,只当昨天什么都没发生。服侍我梳洗时,她几次欲言又止,我只装做不知。有些事我现在自己都不知该怎么办,更没办法回答她的问题。

  “喜福,如果我要远嫁喀尔喀,你会不会跟随?”我边揽镜自照边随意的问着。

  没想到喜福被我一问竟“扑通”一声跪到地上道:“格格对奴婢一直恩宠有加,不论格格去哪里,奴婢都会跟随,誓死侍奉主子。”

  我轻笑着放下镜子:“别说得这么严重,什么生呀死呀!你主子我还没落魄到那份上,就算真有那么一天,也总要拉几个垫背的,还轮不到你来吃苦,起来吧!”

  喜福诧异的抬头看我,小心翼翼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站在我身边的她这会似乎连手脚都不知要哪放。我见她如此拘谨,不禁摇头笑道:“怎么今天这么拘束?平日也没见你这样,难道我会吃了你不成?”

  “不是……不是的。”喜福犹豫着道:“总觉得今天的格格和往日有些不一样,所以才……”

  正在她不知该怎么表达时,帐外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格格起来了吗?奴才李德全求见。”

  我心想果然来了,便道:“瑶华已经等候多时了,公公请进!”

  这位康熙身边离不开的总管太监进了帐几步走到我面前,打了个千道:“格格,万岁说好几日也没和格格聚聚,想趁着今早有空和格格一起用早膳,所以特让奴才来请,不知格格还要不要再准备一下?”

  我点头道:“瑶华准备好了,公公请带路。” 这是我最后的救命稻草,虽然他很不牢靠,但我还是要试着抓一抓才甘心,就算这根草最后也舍弃了我,起码我没有留下遗憾。

  我到康熙的营帐时,他正伏在案上看书,见我进来放下手中的书向我招手道:“瑶丫头,朕等你好一段时间了,快过来吧!”

  我恭恭敬敬的走到他面前行了礼,才被康熙拉着在他身边坐下。康熙望着我叹道:“到底是大姑娘了,懂得进退礼数。”然后对跟着我进来的李德全道:“传膳吧!”

  “喳。”李德全领命下去吩咐。帐篷里只剩下我和康熙。

  我本以为康熙会在此时提起昨天台吉策凌求亲的事,可没想到他却只是问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闲话家常。直到李德全去而复回的侍侯着我和康熙用完膳,他一句关于婚事的事也没提。

  我缓慢地咽下最后一口汤,同时把苦涩咽入肚中,望着康熙清亮的眼我只明白了一件事:一切已成定局,而我——无力回天。

  从康熙那出来时,我心情出奇的平静,知道自己以后的生活将和紫禁城彻底隔绝,不能言说的轻松便蔓延全身,可心底深处又有着不甘,不愿以失败者的方式退出舞台,难道命运真的无法反抗?因为胤禛是以后的雍正皇帝,所以我注定被他摆布?

  一整个白天,我一切如旧,让喜福替我挡去所有人。完全平静的生活,直到胤禩闯入。

  他脸色铁青的看着我,只说了一句话:“你就这么放弃了?”

  “不然还能怎样?”我轻笑道:“本以为我还有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皇上会征求我的意见。可我错了,没人想知道我愿不愿意,就算我再怎么表示不满也没用。你还要我怎么做?剪了发去当尼姑还是趁现在逃跑?”越说我越觉得整件事可笑之极,不禁仰天大笑起来。

  暮的,我被拥入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胤禩轻拍着我的背道:“你放心,不会有事,一切有我,我不会让你嫁给那个人的,绝对不会。”

  我像看傻子般的看着他,在他怀里吃吃地笑:“你又能怎么样?你也只是个泥菩萨罢了,还期望能帮我?我告诉你,我也好、你也好、胤禟他们也好,都躲不过一种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是命运!谁都躲不过,今天是我,以后就轮到你们,谁也躲不过。”

  他抱的我更紧了,似乎要把我揉到身体里,大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道人定胜天,只要有恒心、有毅力,没有事是做不成的。我就算是泥菩萨,也照样能把你拖上岸。”说着他一把拉起我的手,边拖着我向外走边道:“走,我们现在就去见皇阿玛。”

  我使劲挣扎,但他的力气却大得吓人,我不禁脸上变色道:“八贝勒,你疯了吗?现在去见皇上又能如何?”


第六章 天意

胤禩一言不发的拖着我来到康熙帐前,通报后见了康熙,他扑跪在地磕头道:“皇阿玛,儿臣自知不赦,特来向您请罪,如何惩罚儿臣都没意见,只求您能够成全。”
  康熙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我和胤禩,我被他看得有一种大祸临头之感。

  “你犯了什么罪?说来听听。”他漫不经心的问。

  “儿臣昨日听闻喀尔喀郡王之子台吉策凌向您求娶瑶妹妹,您老人家也有玉成之意。儿臣本不应再来,但奈何儿臣与瑶妹妹早已情投意合、两心相悦,断然无法分离,只能来求您老人家成全。”胤禩边说边磕头,我却感觉天旋地转般的难受。

  他在胡说些什么?是想帮我,还是想害我?

  “哦,竟有这事?”康熙眼中闪过我完全不能理解的光彩,盯着我问:“瑶丫头,是这样吗?”

  “我……”我张嘴想反驳,可手上猛然间疼痛起来。低头一看才发现胤禩抓着我的那只手竟自始至终没有松开,我使劲抽了抽手,却反而被他攥得更紧,仿佛要吞没我的手般。我僵硬的抬头看他,他神色平静的回望我,除了面色略显苍白外似乎一切无异。可他的眼中却掩藏了无穷尽的东西,似企求、似希冀、似满怀幻想,但当我犹疑不定时,所有的一切都融化了,混合成一种名为绝望的哀痛。

  “瑶丫头,你和胤禩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啊!”康熙的声音于此时响起,我震撼于胤禩眼中的哀痛,反驳的话无论如何也无法出口。只能茫然抬头,无声的张了张嘴。

  康熙轻叹道:“你不用说了,朕明白你们的意思,都退下吧!朕要好好想想。”

  胤禩又磕头道:“望皇阿玛成全,儿臣告退。”

  康熙点点头,挥手道:“都下去吧!朕累了,想一个人静静,都下去吧!”

  我就这样又被胤禩拉出康熙的营帐,陪我们一起退出的还有一众服侍的宫女、太监。

  隔天,康熙宣布摆驾回鸾,来时欢快的队伍回去时已完全被一种压抑的气氛包围,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回到紫禁城后压抑的气氛也没消失,反而日趋紧张。迎接我的是铁青着脸的胤禟和胤礻我,他们怨恨的目光透过我,射向身后送我回来的胤禩,而胤禩只是淡淡的对他们道:“如果你们是我,在那种情况下难道不会做和我一样的事吗?”

  胤禟、胤礻我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胤禩从容牵起我的手从他们身边走过,道:“如果我是你们,绝不会现在唱反调。”说着手上力道加重几分,斜瞅了眼想抽回手的我,不容质疑的把我拉进屋中。

  从那以后,胤禩、胤禟、胤礻我和胤禵形影不离,他们总在窃窃私语,当着我的面却欲言又止,就连姑姑宜妃召见了我几次也是如此。我看着他们为我的事忙成一团,自己这个当事人却有种置身事外的感觉。其实我就算不想置身事外也不可能了,事情发展到如今地步,已不紧紧是赐婚这么简单,它更关系着朝堂上的党争,不再是我所能左右的。

  当康熙问我话而我没有回答时,一切已经注定,我明知道自己在政治这片领域里站错了队,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再站一次。

  当有一天我去给宜妃请安,她看着我叹息:“你是个好孩子,可惜我儿子没福分。”

  我听后只是沉默不语,心里琢磨着一切终于要尘埃落定了吗?

  那天,康熙的圣旨颁下:六公主晋封固伦纯悫公主,下嫁喀尔喀台吉策凌。郭络罗·瑶华指婚八贝勒胤禩,另择吉日完婚。

  那天,胤禟来见我时,第一次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平时他是那么克制的一个人,不论遇到什么事总是处变不惊。可那次他却抱着我流下了泪。他紧紧的抱着我,紧到我能感觉到他心里的恐惧——仿佛只要他松手我就会消失般的恐惧。

  “你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你告诉我只接受一夫一妻,我也可以给你,我自信不会比八哥做得差,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却告诉八哥?”他指控的望着我,诉说他的不甘:“如果你早告诉我,也许我们现在已经……”他哽咽得再也说不下去,眼泪从他凝滞的眼里像泉水般的流溢出来,如此清澈的泪水把他的睫毛都润湿了。那泪顺着他的面颊一直达到略微苍白的唇边,在阳光中闪耀着,衬得他如玉般的容颜越发妖艳。

  “表哥,我……”我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他却惊恐的捂住我的嘴低喝:“别说,求你什么都别说,求你别亲手打破我最后的幻想,求你。”他边说边痛苦的抽动嘴角,浓密的睫毛下重又流出眼泪,停在面颊上,闪闪发光。

  我不知所措的看着他,他却忽然欣慰的笑了,轻柔的抱着我像在呵护他最心爱的东西,闭着眼叹道:“你知道吗?我想有一天能这样拥抱你已经想了很久,像现在这样,似乎只要我一伸手幸福就会随之来到。我觉得自己好幸福,真的好幸福……”

  一直在我眼眶中打转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的掉了出来。他似有感应般的伸手接住那泪,满足的叹道:“够了,表妹,以后的日子里能有你为我流的这滴泪陪伴,我已心满意足。虽然我后悔和八哥的妥协,但我更不愿见你被嫁到喀尔喀去受苦,也许天意如此吧!”

  胤禟走后我心里空荡荡的难受,想哭却流不出一滴泪。胤禟的痛苦还可以在我这里得到发泄,可我心里的痛又该到哪里去发泄?

  这些日子空闲的我,终于察觉以前一直让自己隐隐不安的事情。自从回到古代,我总是以旁观者的身份想着别人的命运,却忘了自己也是他们的一份子。

  从来也没想过郭络罗氏·瑶华会在清史中留下属于自己的一页,她是胤禩的嫡福晋、她是安亲王岳乐的外孙女,她曾被康熙诉为妒妇,最后被雍正焚尸扬灰。

  我被这个结论震惊到无法言语,又想到胤禛说:“你是聪明人,别让我失望。”时冰冷无情的神情,寒意便冒了上来,焚尸扬灰的结局预示着他对我的恨是如何的咬牙切齿?

  我苦笑,原来从我进入这身体的那天开始就已经站错队,不管之后如何矫正,仍旧逃不出历史的洪流。世上还有比我更倒霉的人吗?竟连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怎么个死法都能预知,我现在倒宁愿自己从没读过清史,从来不知道关于郭络罗氏的一切。

  我心烦意乱的到御花园澄瑞亭闲坐,不想连小坐休息也被人打扰。一个有几分眼熟的贵族女子闯入亭中,上上下下的打量我,以怀疑的口吻问:“你就是瑶华格格?”

  我冲天翻个白眼,心想这是哪家的格格在宫里乱跑,竟来扰人清净?索性闭了眼,不去理她。

  少女见我如此无理,不禁怒道:“看你这么没教养,想必就是她了。我还当瑶华是什么三头六臂的女子,能搅得天下大乱,今日一见不过如此,也就是个没教养的野丫头罢了。”

  我懒懒的瞥她一眼,回道:“你也不见得比我好多少,五十步笑百步。”

  “你……”少女被我一说更是怒上加怒,冷笑道:“说得好,我的确五十步笑百步,可起码我没因不想嫁到蒙古就找别人当替死鬼。”

  我一个激灵的看向她。的确,我因为太震惊于自己在历史中的身份和以后的命运,反而把那个替我远嫁的公主忘到脑后。想想一个花样少女要代替我被嫁到那么偏远的地方,我感到窒息般的痛。

  忽然,我仔细打量着纠缠我的少女,那是个打扮很规矩的贵族女子,齐整的穿着、一丝不苟的发饰,全是循规蹈矩的表现。和她此时脸上咄咄逼人、分外嚣张的气焰格外不协调。

  “你就是六公主吧?”我问,心里已有几分确定。以前各种宴会上应该是见过的,可惜康熙儿女太多,我从没上心,所以猛一见她没想起来。

  那少女被我一问,犹如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亭里的长椅上,无力的道:“没错,我就是那个要去替嫁的倒霉鬼。”

  我歉疚的看着她,康熙圣旨已下,现在说什么都太晚,只能长叹:“是我害了你,天意弄人,咱俩都是苦命。”

  六公主不解的望着我:“你有什么好苦的?能嫁给八哥那样的谦谦君子,说不定以后还能当……总之你以后的生活不知比我好多少倍,少在那里无病呻吟。”她越说越生气,脸颊都气得鼓胀起来。

  我听后只能苦笑,她未说的话想必是以后没准能当皇后,可惜我没那个命,胤禩也没有当皇帝的命。我们俩以后落到雍正手里,只余待宰的份,这样的我又比六公主好多少?

  “好啦!少摆张臭脸给我看,要远嫁的是我又不是你,反正我姥姥不疼舅舅不爱,要远嫁也不新鲜。”六公主挥挥手强打精神道:“我只是有些不甘心,所以想来看看让我替嫁的女子到底长什么样?能让皇阿玛那么关心,把我那几个哥哥迷得晕头转向。”说着她似乎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吃吃地笑道:“其实咱俩要算见面,每年家宴上总有几次吧!可我楞是没瞧见过你的正脸,因为我总是谨言慎行的低着头。我想你也没有注意过我吧!毕竟像我这样母妃只是贵人的公主,连奴才都不会正眼瞧,又何况是你这个大红大紫的格格。”

  “大红大紫又如何?”我苦涩的摸摸脸道:“六公主说要瞧我,现在也看到了,还不是一个鼻子两只眼,连自己的婚事都任人摆布、再平凡不过的一个女人。”

  六公主古怪的望着我道:“什么任人摆布?在宫里有皇阿玛做主,出宫嫁人自然是丈夫做主,天下的女人都是这样过来的。瑶华格格,我和你本不该交浅言深,可怎么说我也算替你代嫁,以后你的幸福也要算我一份。我要你快快乐乐的活着,因为我还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幸福,所以你更要幸福,比所有人都幸福才行,你知道吗?”

  我被她瞪得下意识的点头,想想我俩还真应了句古话: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不由激起心中豪气,笑道:“我跟六公主一见投缘,左右无事,不如上绛雪轩坐坐,我让喜福弄点酒,俗语说‘一醉解千愁’,等喝醉了咱们就可以把所有不快忘到脑后。”

  “好啊!”六公主高兴的拍手叫道:“这个主意好,我这个中规中矩的公主也当够了,反正都要远嫁,今天就当回自己。”

  于是,我们在绛雪轩的院中推杯换盏,一杯又一杯的灌着,直到我完全喝趴在桌上。

  迷糊中有只手探上我的肩,使劲推了我两下。我无力的嘟囔:“六公主,我真的喝不下去了,饶了我吧!”

  扶着我的手一僵,接着大力的摇晃起来,几乎把我摇断气。我生气的挣扎,可惜酒醉实在没力气根本挣不脱那人的掌握。我努力睁眼辩识来人,却只看到个朦胧的影子。那人还在狂摇着我,我生气的大喊:“别摇了,要谋杀呀!”

  摇晃的手停了下来,接着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如果能谋杀的话,我倒希望选择谋杀你。”是四贝勒胤禛的声音,我大惊的挣扎着想后退,即使眼睛因酒醉而朦胧,即使脑子因酒醉而迟钝,但这个人的声音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

  胤禛的手紧抓着我的肩,牢牢控制我,低喝道:“别动!我问你一句话,问完就走。”

  我被他吓了一跳,很可耻的听话停了下来。真是不争气,怎么他不让动就不动呢?我生气的想,却终究不敢再动。

  “这就是你的选择?”他的声音再度响起,却冷得可以把人送入冰窖。

  我被他一问,近日的委屈不甘全随酒意爆发出来:“我的选择?不是你的选择吗?我说过你别逼我,你为什么非逼我?为什么?好呀!现在你把我逼成这样,你知道我以后的日子有多惨吗?我告诉你,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我要报复你,要报复你。”越说越生气的我又挣扎起来,一不作二不休,我干脆一口咬到他腕上,拼尽全力的咬着,仿佛要把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痛苦都发泄出来。不知不觉中,口中有了腥涩的味道,我却还是不松口,把全部的恨意埋藏其中。

  然后心安理得的睡去,梦里开始做着改写历史,尤其是改写郭络罗氏人生的美梦。

  一夜好眠,我竟然和六公主喝完酒后一觉到天亮,连晚饭都没起来吃。我埋怨的看着替我端来早餐的喜福,怎么就不能昨天晚上叫我起来呢?害我现在宿醉头疼不说,居然肚子也叫得一声比一声大,真是丢脸。

  喜福摊着手无辜的道:“格格,奴婢昨天可是叫了您半天,您都说不吃的。”

  是吗?我怀疑的看着她,昨天酒醉的事全都模糊的犹如雾里看花,只记得自己似乎干了件非常大快人心的事情,至于到底是什么事又记不太清。

  虽然肚子很饿,但头疼不断折磨着我,让我食难下咽,无奈只好停筷。敲门声响起,喜福开门后福身道:“八贝勒吉祥,您请进,格格这会儿已经起来了。”

  我抬头看到胤禩带着个小太监进来,那太监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碗冒着热气的东西。

  “瑶妹妹,觉得好些了吗?我命人做了醒酒汤,对宿醉最是好的,你还是喝些吧?” 胤禩毫不扭捏的笑着。反而是我自从被康熙赐婚后,还是第一次见他,想到以后要和他一起生活,心里有股说不出的别扭。

  “是呀!格格,八贝勒今儿一早就来看您,可您酒醉未醒,所以贝勒爷就先回去了。难为贝勒爷有心,命人做了醒酒汤,您还是喝些吧!”喜福见我半天不说话,急忙在旁帮腔。

  “谢谢八贝勒。”我向他点头致谢,示意喜福把汤接过来。

  不想被胤禩伸手拦住:“还是我来吧!”说着从那个小太监手中接过碗,到我对面坐下,用勺在碗中不紧不慢的拨转两下,盛了一勺在嘴边吹凉后方递到我唇边。他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自然到好像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我却被他搅得心烦意乱。看他把勺子在那碗里拨着时,仿佛自己也成了那碗汤,心跟着一起转。

  我怔怔的看着他,似乎从来没认识过他般,耳边响起喜福含笑的声音:“格格,奴婢先去沏壶茶再来伺候。”她边说边笑扯着小太监离开,关门声传来,我在心里怒诉她弃主先逃,直骂了千遍万遍,可也抵不过屋里只剩我和胤禩两人的事实。

  我偷眼再看胤禩,他老神在在的举着勺子望着我,我脸一红急忙想接过来,他却轻笑着躲开,一幅喂不到我誓不罢休的样子。无奈我只好张嘴,让他喂了几勺,羞愧得几乎想挖坑把自己埋了。以我如今的“高龄”,居然还被人喂东西,这脸丢大了。

  胤禩每喂一勺脸上的笑意便加深一层,终于他颤抖的把勺递给我:“我不闹你了,自己来吧!不过,你刚才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

  我接过勺狐疑的看着笑眯眯的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被愚弄了。不禁拿勺指着他怒道:“好你个胤禩,连我都敢欺负,看我修理你。”说着便扑上去,举拳就打。

  他含笑任我打了几下,才一把抓住我的手道:“第一次听你叫我的名字,再叫一遍,好吗?”那眼中满是浓得化不开的欣喜,我一颤的别开眼,心里对自己刚才不合时宜的举动懊悔得要命。在宫中多年一直紧守礼仪的我,怎么忽然就上下不分的直呼其名了?想来想去,也只能认为是刚才气氛太轻松,让我恍惚中有回到现代的感觉。

  胤禩以为我害羞,便放开道:“好了,你快喝汤吧!昨天皇阿玛赐婚还没去谢恩,等你吃了饭咱们就去。”

  我一听赐婚的事脸色立时难看几分,果然人要面对现实,可这现实未免太惨,而且竟还连累到别人——六公主,真是损人不利己。我艰涩的开口:“八贝勒,赐婚的事……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可六公主……”

  “别说了。”胤禩脸上没了血色,打断道:“瑶妹妹,无论如何这件事皇阿玛已经下旨,没人能改变。”

  “可是……”我想争辩,却被他举手遮住口:“不提这事,好吗?你也说过我是泥菩萨,自己都保护不好。而我这泥菩萨现在能保护的只有你,至于别人我不想管,也没能力管。如果别人要怨要恨,让她冲着我来!瑶妹妹只要一直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就好。”

  一阵湿意涌上眼眶,我眨了眨眼想把眼泪眨回去,可泪水还是不受控制的流出。我胡乱的抹脸,觉得最近自己越来越爱哭,真是丢人。

  一只手温柔抚过我的脸,小心的擦去那上面的泪痕,我于泪眼模糊中看到胤禩那如水般柔和的眼神,不禁低头喃喃道:“我不值得你们对我这么好,真的不值得。”

  心暖暖的,比任何时候都暖……

  从康熙那谢恩出来时,迎面撞上了我最不想见到的人——胤禛。他和十四阿哥胤禵站在廊下,不知在争论什么,胤禵满面赤红,胤禛却无动于衷。听到我和胤禩的脚步声,两人同时扭头看来。

  “四贝勒、十四阿哥吉祥。”我淡淡的福身,换来胤禛冷漠的点头,而胤禵则尽可能平复心情,冲我一笑。

  “八弟,去谢恩吗?当年太子爷就说不知谁有这个福气娶到瑶妹妹,竟是八弟,真是让人羡慕。”胤禛说着羡慕,脸上却无动于衷,只是他的手紧紧握住另一只手腕。

  “四哥说笑了。我们刚从皇阿玛那里出来,正要回去,不想碰到你和十四弟。”

  “我也是正好碰上十四弟,今个咱们倒都是巧了。”

  “就怕是有人故意做巧。”胤禵愤恨的声音忽然插入,把本来还算和谐的对话搅乱。

  胤禛淡然道:“巧不巧无关紧要,十四弟是去见皇阿玛吗?正好我也要去,不如一块吧!”

  胤禵满脸厌恶的挥手:“不了,我怕被人陷……”

  “十四弟既不是去见皇阿玛,那就和我们一道回去吧!”胤禩打断他的话,上前拽了下不太情愿的胤禵,又转头对胤禛笑道:“四哥,我们失陪了。”

  “好。我也该走了,不能让皇阿玛久等。”胤禛点头后,从我身边擦身而过。我皱眉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在我身边走过时,一直被他握住的手腕似有意般地露出,那上面有排清晰的血印,感觉似曾相识。

  “还看,再看就被他卖了。”胤禵愤愤不平的说。我转头看了眼气鼓鼓的他,不禁皱眉想到一种可能。

  胤禵见我不回嘴只是蹙眉看他,越发不高兴起来道:“怎么?我说错了?小瑶子、八哥你们还不知道吧!我告诉你们,我今个才知道原来你的婚事都是四……”

  我的眉头皱得更加紧了,他说话难道从来不挑时间、地点吗?在乾清宫附近嚷嚷,万一让别人听到……我刚想阻止胤禵,胤禩已先一步道:“十四弟,过去的事还提它干什么?左右无事,不如到我府里坐坐。”

  胤禵的话被打断,索性住口,只是眼睛不停的在我和胤禩间来回打转,气愤之情渐渐消失,转而换上种恍然大悟的表情。他的眼睛黑得发亮,冷冷的道:“原来你们早知道,我看恐怕就我不知道。我就不明白,好好的兄弟朋友怎么一个个都变了样,四哥、八哥、九哥、十三哥,现在连小瑶子也……”

  “十四弟,人总是要长大的。”胤禩无奈的看着他,脸上满是对这个弟弟的心疼:“我们都长大了,其实连十四弟也长大了呀!”

  “没有,如果长大是这样的话,我宁愿不要。”胤禵一幅受伤表情的喊着,踉跄着跑开。我失神的望着跑远的他,心里反复念着胤禩的话,大家都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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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四十五年七月

  长长的送嫁队伍如一条红色飘带飞扬在京郊大地上,阳光照耀,红得越发眩目。我不由自主地闭上眼,耳边再次响起六公主临行前的殷殷叮咛:“你一定要幸福,比任何人都幸福。不过我也不会输你,我相信我会比你更幸福。”

  望着她满含期待的眼,我只能无声的点头,然后送她欣慰的离去。却又总不停地想:如果她像我一样知道结局的悲惨,还会不会用那清亮的眼看我,说着要幸福的话语。

  两年前惊天动地的两桩指婚,似乎被所有人遗忘在角落,直到今天才有一桩被送走。和当初的轰轰烈烈相比,六公主的送嫁很平淡。她离开时眼里也有忧愁,但更多的是终于解脱的庆幸。用她自己的话说:我今年已经二十二岁,再不嫁就成被人笑话的老姑娘了。

  两年时间转瞬即逝,胤禩似乎看出我对这场婚姻的恐惧,他从没提起成婚的事情,只是温柔的凝视我。他的眼光像清澈的溪水,一滴又一滴落入我心田,缓慢却坚定的融化我心中的寒冰。

  也许……我拼命摇头地睁开眼,把混乱的念头抛飞,触目所及,六公主的送嫁队伍已消失在地平线。

  “我们走吧!去城里找个酒楼,我要放松放松。”我转头向山下行去,把喜福抗议的声音抛在脑后,也许我应该再忘掉所有的大醉一场。

  巴尔珠尔恭敬地跟在身后,对我的提议,他从来没有意见,只会一板一眼的执行。

  马车载着我们回程,一路颠簸后,赶车的小太监把车赶到一座酒楼下,巴尔珠尔的声音同时响起:“格格,这座听雨轩不错,您要不要上去坐坐。”

  我挑开车帘,入眼的是座二层小楼,雕檐映日、画栋飞云,显出股清雅韵味。

  “好,就这里。”我满意点头,自动忽略喜福嘟囔应该早回宫的话。

  进得楼中,自有伶俐小二殷勤地引我们上二楼。因为临近中午,楼中座位已被占了七七八八,仅有的两张空桌,位置又太不理想。我环顾四周,忽然发现有张靠窗视野极佳的桌旁只坐了一人。

  那人一身青绸长袍,手里握着酒杯,头一动不动的望着窗外,似乎被什么有趣的东西吸引,不肯把眼光移开,因此我也看不到他的长相。

  正好我、喜福和巴尔是三个人,倒不如凑一桌算了。我边想边举步要往那桌走,喜福突然伸手紧紧抓住我,在我耳边小声道:“格格,您先等等。”

  巴尔大步向我看上的那张桌子走去,我呆楞了一瞬,才明白他们的意思是要把那人赶到别桌。

  “别……”我急忙想阻拦,无奈巴尔已走到桌前,伸手轻拍那人肩膀,客气的道:“兄弟,麻烦能不能换个座?”

  我脸颊烧得生痛,就算巴尔语气再客气,也不能改变他无故抢人座位的事实。这样的场面,我只在小说或电影里看过,依仗权势的小人逼迫英勇的主角让座,结果被主角教训。

  我知道喜福和巴尔认为我的身份不能和普通人同桌,但也不用这样吧!大不了我去坐角落里的桌子,何必强人所难。都怪我刚才只想到那位置不错,可以去搭桌,却忘了那些该死的规矩。

  脸向窗外的男子缓缓扭头,眸中寒光如电般射出,双唇微开,清冷的声音当空洒落:“不换。”


第七章 大婚

我震惊的张大嘴,嗓子却干涩得一个字也叫不出,这种惊讶并不是因为男子冷淡无理的态度,而是因那张异常熟悉的脸庞,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再遇见他——年羹尧。
  平复了初见的惊奇,我冷眼向正和年羹尧僵持的巴尔扫去,巧合太多,很难不让我认为是有人故意引导我。这些年,巴尔总是无声的站在我身边,恭敬甚至过分谦卑的执行我的命令,使他的存在感被我轻易忽略。但宫里面真会有如此谨言慎行、为康熙一句话就对我忠心不二的侍卫吗?

  我越想越觉得他不对劲,心里冰凉,难道这么多年来我身边竟是安了个不定时炸弹?接着又想到如果真是他故意把我带到这里,为的是什么?见年羹尧吗?可我只和他有过一面之缘,而且事后也从没向任何人提起过他的事情,怎么会有人故意安排我见他?

  猛然间,胤禛素来高深莫测的脸闪过脑海,他当年在我见年羹尧时若有所思的神色不住闪现。难道说一切都是他的安排,而巴尔也是他的手下?

  可我又觉得自己想得太过荒诞,巴尔未被康熙赐给我前,只是宫里众多侍卫中的一员,胤禛怎么可能有先见之明的买通他。再说我和巴尔一起多年,怎么看他也不像是个为了金银财宝和荣华富贵就会被收买的人。

  我略整理了下混乱的思绪,几步上前刚想阻止眼看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的两人。

  “格格。”年羹尧看见我后,诧异地低呼出声。

  我被叫得一怔,暗想看他惊讶的样子不像作伪,难道一切真是巧合。而且要是作伪,以他和我只在多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关系,装作认不出我的接近且不是更好。

  楼梯口忽然一阵热闹,七八个贵族公子谈笑着鱼贯上楼。当先少年一身宝蓝长袍,腰系黄带子,佩绦上饰着两颗东珠,顾盼间说不出的风流潇洒。一时间,楼上大部分人的眼光都不由自主的向他投去。

  死了,我本能的飞快坐入年羹尧对面的座位,同时不忘低声命令喜福和巴尔入座,又对呆住的年羹尧低声道:“失礼了,年大人,请不要声张。”边说边偷眼观瞧刚才那个少年,发现他并没有注意这里,不禁心里松了口气。

  那少年是十四阿哥胤禵,两年时间使他褪去更多青涩,多了几分英气和成熟,已经是时下宫女们议论的焦点人物。

  我低头暗暗叫苦,怎么北京城小到这种地步,出门竟碰上熟人。先是年羹尧,现在又来个小魔星胤禵。这小子自从两年前因我被陷害的事和胤禛闹翻后,平时碰上胤禛也没好脸,至于胤禛府里的奴才被他找碴教训的不计其数。这要是让他撞见我和胤禛门人年羹尧一起,恐怕绝对不会相信巧遇的话,非闹个天下大乱不可。

  “啊!”喜福转头正好看见胤禵一伙,张嘴想叫,我在桌下狠踹一脚,不过好像不管用,这丫头继续低喊:“是十四……”我眼明手快的抄起块点心塞入她嘴中,眼睛则恶狠狠地瞪她,叫那么大声干什么,还嫌我死得不够快吗?

  她无辜的眨眨眼,我无奈摇头,却看到年羹尧举杯诧异的望着我,面前的桌上还有不少酒渍。

  我心想你把酒撒到桌上,看我干什么?刚想不做理会,忽然猛的想起自己刚才对喜福毫无用处的一脚,不会是揣错人吧?我胆战心惊的又望向年羹尧,他已放下酒杯,正用一种古怪的眼神回望我。见我看来,一直紧抿的唇微微牵动,在本来冷酷的脸上凭添几分柔和。

  天下大乱呀!我暗暗呻吟,看来刚才那一脚八成是踹错了人。现在也解释不清,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眼看胤禵等少年入座,我刚想开溜,突然胤禵目光一扫,本来笑吟吟听着身边少年发表高见的他一呆后,铁青着脸站起向我所在这桌走来,而我连躲藏的地方都找不到,楼里这么多人,他是怎么注意到我的,真是见鬼!

  当我哀叹时,胤禵已到我面前皮笑肉不笑的说:“瑶华格格,今天真是凑巧,竟在这里碰上你。”他身后跟着那几个同来的少年初时还一脸茫然,等胤禵说出我的名字后,各个一脸古怪的盯着我瞧。

  被他们一看,我急忙定定神,站起福身道:“十四阿哥吉祥。”

  年羹尧也起身打千:“奴才年羹尧给十四爷请安,爷您吉祥。”

  “恩,起来吧!”胤禵冷淡的冲年羹尧点头,又转脸对我笑道:“格格不是去送六姐吗,怎么跑到这来?如果让皇阿玛知道,底下奴才恐怕各个都要挨罚。就算不为你自己,为着这些个奴才,你也要万事小心才行。”说着他瞄了眼喜福和巴尔,两人俱被他看得低下头,他才继续笑道:“时间也不早了,我看还是我送格格回宫吧!”

  胤禵虽然脸上在笑,眼中却冰封千里,几乎把我冻毙,感觉自己真是无妄之灾,又同情的望了眼和我一样倒霉,连话都没说上几句的年羹尧,索性道:“那有劳十四阿哥了。”

  *************************************************************

  我们辞别年羹尧和那些少年,胤禵骑马护送我的马车一路回到紫禁城。我透过车窗看着他越来越臭的脸,就知道灾难离我不远了。果然一进绛雪轩,他便沉着脸发难:“你怎么和他走到一块的?”

  我低头嘀咕:“凑巧碰上了。”

  胤禵见我满不在乎,不禁怒道:“你还嫌被陷害得不够,非要送上门去才甘心吗?我告诉你,要不是看在八哥面上,我才懒得管你。”

  我强忍怒气听他训我,暗想这小鬼根本青春期都没过,连解释的机会也不给就拼命教训我。要不是我从小看着他长大,才懒得听他的屁话。

  “十四阿哥,请自重。如果没事,瑶华有些累,不奉陪了。”我说着转身就想离开。

  “小瑶子,我知道我说的话你不爱听,但你也要好好想想。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心里明白得很,以前你天天抓着四哥不放,没想到好梦成空,到头来皇阿玛给四哥指了别的亲事。可你以为四哥真喜欢你吗?难道你连谁真心谁假意都分不清?他要真喜欢你,就不会那样对你。”他边说边紧盯着我:“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你却还和他的门人纠缠,你有没有想过八哥的感受,他这些年为你做得还不够吗?你逃避婚事,皇阿玛又不闻不问,大家都劝八哥先娶个侧福晋,他却执意不肯,一心等你进门。”

  “十四阿哥,你误会……”

  “你不用说了,我不想听你的狡辩之词。”胤禵挥手生气的道:“我也不用你轰,我自己会走。”

  我眼直直的望着他飞奔出绛雪轩,解释的话被堵在嘴里,心中憋闷,努力压制可惜毫无效果,终于冲天大吼:“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六月飞雪呀!我比窦娥还冤!

  **************************************************************

  一连数日,我闷闷不乐,靠练字打发时间,没人拜访的绛雪轩日益死寂。

  自从康熙指婚后,胤禟、胤礻我便很少来找我,一来已经长大我们我毕竟不比从前,诸多避讳是免不了的;二来他们奉康熙旨意办差,没多少空闲。两年间两人又各自娶了嫡福晋,府里的琐碎事多,我们自然几月也难得一见。

  本来胤禩无论多忙总会抽时间来看我,可最近不知为什么,他一直没来。该不会是胤禵那个大嘴巴在他面前嚼舌根吧,我胆战心惊的想。

  这日我正练字时,一个太监从外进来请安后,道:“格格,万岁有旨,诏您乾清宫见驾。”

  我听后放下笔点头道:“公公稍候,我准备一下就去。”说着起身让喜福帮忙整理衣冠,面上虽还平静,心里却很疑惑。不知这回康熙突然召见为什么,难不成像以前一样说些好长时间没见,一起吃顿饭之类没营养的话,可现在离吃饭的时间还早着呢!

  到得乾清宫,康熙正拿着一份折子怔怔地发呆,我上前请安时,他才如梦初醒般的放下折子,对我笑道:“瑶丫头不必多礼,过来坐吧!”

  我在他旁边坐下后,他又看着我沉吟起来。我见康熙欲言又止,只得在旁摆出恭敬聆听的样子。

  “六格格……”他沉吟半天终于开口,可只说三个字便又停了下来。我在旁听得焦急,六公主怎么了?前两天不是才刚送完嫁吗?难不成半路上出了什么事?我斜瞅了眼刚才被康熙放下的折子,不会就是说六格格的吧?

  见康熙半天无言,我终还是克制不住,关心的问:“万岁,您刚才说六格格怎么了?”

  他被我一问才回过神,眼中闪过晦涩难懂的光,摇头道:“没什么大事,只是六格格说旅途寂寞,想找个人和她一路做伴解闷。朕原想你和她这两年走得最近,不如去陪陪她,你也顺便出宫散心。等她那边的生活安顿了,你再回宫。不过,朕现在一想又觉得不妥,你如今大了,和老八的婚事也已经拖了两年。前两年朕总想着你还小,想留你在宫里多住几年,多陪陪朕。不过现在想想倒是朕多虑了,你嫁给老八就是朕的儿媳,就算不住宫里,也是可以长来请安、陪朕的。再说老八府里也总是要有个女主人才行,这孩子死心眼,朕原说让他先娶个侧福晋,等你嫁过去也好互相照应,他却只是不肯。”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低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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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清 · 瑶华    Empty 回复: 梦回大清 · 瑶华

帖子  墨色错落 周一 九月 20, 2010 10:12 pm

他停顿了一下,低头沉思后道:“朕看就三个月后,三个月的时间也足够准备了,三个月后你和老八成婚。”

  我被康熙的长篇大论说得晕头转向,却还是听到了自己一直逃避的事情——结婚。看来有些事躲是躲不开,我在心里长叹,既然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那就上吧!不就是换个地方睡觉吗?虽然换得有点不是地方,好像越换越接近我惨淡的结局,但现在也顾不上了。

  我站起身,跪下道:“瑶华接旨,叩谢万岁龙恩。”

  康熙笑道:“快起来,快起来。”说着拉住我的手:“以后这称呼也要改了,先叫声皇阿玛,让朕高兴高兴。”

  “皇阿玛。”我柔笑着轻唤,心想你这会儿是高兴了,可我又找谁哭诉去。

  康熙被我唤得眉开眼笑,只是一径点头说:“好!好!”然后又拉着我道:“瑶丫头你放心,有朕为你做主,老八绝对不敢欺负你。要是他敢对你不好,你来告诉朕,朕替你做主。”

  “那瑶华在这里先谢过皇阿玛了。”我继续轻笑,暗想只求你几年后不要骂我是妒妇就阿弥陀佛了,哪敢找你来评理,又不是舒服日子过够了。

  我陪着康熙说了会话,就因为有大臣求见而辞了出来。临出门时,他唤住我道:“你阿玛前一阵说好久没见你,想接你回家住两天,你如今快出阁了,是应该回家尽尽孝道。朕看明儿你就出宫,回家住到你出嫁时,好好和你父母聚聚。”

  “瑶华接旨,谢皇阿码恩典。”我又谢了恩,才低头退出。以前没被提婚事时,总是战战兢兢,生怕别人提起后自己就要伸头送死,等到真的被康熙点着名指了日子,心反而平静下来。甚至有松口气的感觉,是因为可以出宫了吗?我思索着,这宫里的日子也终于要过到头了,虽然只是从大笼子换到了小笼子里,但怎么比较似乎也是小笼子要比大笼子好些。

  我正苦中做乐的往回走时,迎面却撞上太子胤礽和四贝勒胤禛,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么大个皇宫偏让我遇见这两个煞星,有心装做没看见的躲开,却已经离得太近,只好垂头迎了上去。

  我走到近前时,胤礽正手拿一柄湘妃竹折扇在手心里轻敲着,不知刚才和胤禛说了什么,满脸的春风得意,见是我过来也没了平日爱搭不理的样子,居然十分和善的笑道:“瑶妹妹,多日不见一向可好,你这是要去哪呀?”

  我福身请安后,方道:“回太子爷,瑶华正要回绛雪轩收拾东西,明日就要出宫了。”

  “哦!”胤礽点头笑道:“原来是要出宫去玩,倒真是让我羡慕,想那草原风光实在很……”他说到这儿忽然住口不语,我却是听得心下冰凉。

  我说怎么好好的六公主离开没几天,就捎了书信来说旅途寂寞,原来又是他们在搞鬼。想着不由狠狠瞪了他们一眼,胤禛面无表情的看着我,胤礽却笑得更加快活。

  我皮笑肉不笑的道:“太子爷说的话倒把瑶华闹糊涂了,瑶华出宫是要回家待嫁,却不知和草原有什么关系?”

  “待嫁?”胤礽的扇子也不敲了,紧张的问:“和谁?什么时候?”

  “太子爷这是怎么了?当然是八贝勒呀!皇上旨意让瑶华三个月后完婚,又说我久居宫中,未曾承欢膝下,特命我出宫回家小住略尽孝道。”

  胤礽听后敛了笑意,点头道:“那我就在这里先恭贺瑶妹妹了,到时还要讨杯喜酒才是。”说罢也不等我回话,甩手而去。

  “瑶华恭送太子。”我在他身后扯着脖子喊,心里多日的压抑得到舒解,看太子吃鳖果然很爽。这么一想,似乎这桩不被我看好的婚事也成了件赏心悦目的事情。

  “你很高兴。”斜次里,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我猛然回神,胤禛竟没跟太子一起走,而是留下来冷冷的望着我。我刚才还很快活的心情被他一瞪,又惨淡下来。

  “回四贝勒,没什么高兴不高兴的,只是见有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觉得很有趣罢了。”

  他听后也不生气,只是冷漠的点头很中肯的评价:“是呀!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很傻,对吗?”接着微眯着眼道:“所以你就像看笑话一样,把所有人都当傻子了,对吗?”

  “四贝勒在说什么,我不明白。”我不太敢看他的眼睛,低着头说。每回他微眯着眼时,就会带给我很大的压迫感。

  “你不是不明白,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爱老八吗?”

  我哑口无言,本想输人不输阵的说“爱”顶回去,可抬头看见那似乎可以直穿我心底的眼睛,张着嘴却是无法说出爱字。他见我如此不由冷笑起来,我被笑得根根寒毛倒竖。

  他不再看我,冷笑着从我身边错身而过,只留下阴冷的一句话:“我不会放弃的。”甩手间,那曾经有伤的手腕被一串晶莹剔透的佛珠掩盖,珠子摩擦发出瑟瑟的声音,钻入我心底,冷得像是冬天。

  我昏沉的回到绛雪轩,吩咐喜福收拾东西,自己则坐在院中海棠树下,想想以后将离开生活多年的地方,不舍之情油然而生。转念又想到胤禛临走时那冰冷的话,心里的不安越发多起来。

  正想得我浑身冒冷汗时,胤禩从轩外走了进来,脸上一如既往的挂着抹笑。他走到我面前,突然一把握住我的手,我没想到他会这样,吓得晃神使劲挣扎。他却毫不放松的紧抓着我说:“瑶儿,我都听皇阿玛说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后悔的。”

  我怔怔的望着他,他满脸热切的回望我,笑容深邃得像无底洞,似乎马上就要把我吞噬。但渐渐地他发现我的僵硬,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望着我的目光暗淡了,有一股被压抑的生气在他脸上流露。

  “如果你不愿意,我是不会强迫你的。”他轻轻地把我搂入怀中,叹道:“我要的是你心甘情愿。”

  胤禩的怀抱散发着让人安心的气息,被他拥住似乎再也不用担心任何事情,因为世间有他。我闭上眼,手轻轻的搂上他的腰,感觉他的身体轻微颤抖了一下,然后又恢复安稳。

  “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等。”

  “不,我不想再蹉跎,胤禩,我们成亲吧!不过你能再给点时间吗?”

  “好,你说什么都好,我们以后会有一辈子的时间呢!”

  ***********************************************************

  三个月后

  下雪了,这是康熙四十五年的第一场雪。雪下得不急,很是零落的雪花,天气也并不太冷,雪下到地上不一会儿便化开了,只留下一地的污秽,我就将在这样糟糕的天气举行婚礼。

  古代的皇室婚礼繁杂得让我想惊声尖叫,被一帮丫鬟、嬷嬷围着梳妆打扮,还一径的高标准严要求,一会儿嫌这边不好要重来,一会儿又说那边不对也要重来。我是一劲咬牙苦忍,但化装却像是没个头,无论我怎么熬,也总是被一群像菜市场大妈般的人摆弄来摆弄去。

  等好不容易打扮完,戴上凤冠,我又被她们扶着一通乱拜,至于拜得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拜是全没概念。接着我被扶上轿,一路颠簸后又被扶了出来,继续被那些菜市场大妈折腾着,直到送入新房,我的两只耳朵还在嗡嗡的响,除此之外一无所获。只能在心里自我安慰,好在这古代不时兴离婚,想必这是最后一次受罪,忍过来也就天下太平了。

  我在屋里枯坐,起先还想着待会要是胤禩来的话自己该怎么办,心里不由怦怦乱跳。可坐得久了,背麻腰酸,我抬手想把沉重的凤冠摘下来,不料旁边站着的两个嬷嬷竟齐声咳嗽,我只好又讪讪的收回手,心想胤禩怎么还不回来。刚还希望他越晚进来越好,现在只求他快快进来,让我少受点活罪。

  我又坐了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房门打开的声音传来。

  “八贝勒吉祥。”两个嬷嬷的声音响起。

  “都下去领赏吧!”是胤禩。

  接着传来关门的声音,然后一个人踱到我面前,用喜称挑起我的头帕。

  “呼~~~”我轻吐了口气,觉得苦日子终于要熬到头了,可当我抬起头对上胤禩带笑的眼时,紧张又开始袭上心头。

  胤禩一身大红喜服,脸上却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每回喝酒都是如此,越喝脸越白。但这并不能阻挡他笑,他的唇边、眼里全是笑意。

  我被他笑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再想到待会儿洞房花烛,心里更是乱得厉害。陡然间,胤禛那句“你爱老八吗?”又浮上心头,萦绕不去。我脸上一僵,茫然若失的看着胤禩。他刚温柔的替我摘下凤冠,此时已从桌上拿起蓄满酒的酒杯递给我。

  我木木的接过杯子,看着自己的手和他的手交错而过,饮下酒却不知道它的滋味。

  胤禩喝酒后,眼睛更加明亮,他一下抱住我,紧紧的抱着,良久方低叹道:“瑶儿,我们成亲了,对吗?”边说边又和我拉开距离,用他亮晶晶的眼睛从上到下的打量我。

  我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无言的回望他。他浅笑着抱我躺在床上,又把唇凑到我的脸上,像帝王巡视领土般,在我脸上游弋着。最后把唇抵在我的额上轻吻,道:“你不用这么紧张,我不会强迫你,我要的是你心甘情愿。所以,呼吸吧!你再憋下去会受不了的。”

  我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紧张的屏住了呼吸,脸上也传来火辣辣的感觉,想必一定很红。我急忙猛喘了两口气,才感觉舒服些。

  胤禩又笑嘻嘻的在我脸上吻了一下,抱着我道:“你知道吗?瑶儿,我喜欢现在的你,所以不要变,好吗?”

  “恩。”我下意识的在他怀里点头轻应,听着他有力的心跳,仿佛自己置身于熊熊烈火燃烧的深渊旁。不一会儿,他轻浅顺畅的呼吸声传来,周旋于宾客中一天,又喝了那么多酒,他太累了,需要休息。

  我侧头看去,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雪白的面颊上投下层浓密的阴影,他的睡颜放松,嘴角还勾着浅弧,似乎在梦里也是幸福的。我抬起手轻柔的抚过他的脸,想着他的幸福,低叹:“我和你真的会幸福吗?”

  我靠在他身边静静的躺着,却毫无睡意。夜深了,房中的龙凤喜烛显得更加明亮,晃得人难受。起身想去吹熄蜡烛,但等回过神时,我已站在窗边。轻轻推开窗,外面还在下着碎雪,半轮冷月在几片稀松的冻云间浮动,迎面吹来一股冷风,我深吸了口气,感觉清爽很多。正要再把窗户关上时,一双晶亮的黑眸映入眼帘,那眼瞳中有悲伤、有沉静,有不能描绘的东西存在,似乎是对某样事的悲惨接受,可又闪着幻灭的希望。

  我平静的别开眼,沉稳的关上窗,又缓步走到红烛前,坚定的吹熄了它们,仿佛同时也吹灭了心中曾经对他的幻想。

  胤禛,也许你将得到天下,但你真的快乐吗?如你今夜在我窗下展示的悲伤,可这都是你亲手促成的。

  我又回到胤禩身边,窗外的寒冷和他身边的温暖有着天壤之别,好似两个世界,我想我会眷恋上这份温暖。

  ***********************************************************

  三个月后

  康熙四十六年的除夕家宴是我第一次以八福晋身份出席的皇室宴会,席间众人对我这个新鲜出炉的皇子福晋给予了极大热情。胤禩和我现在都是康熙宠幸之人,我们两人的结合不知羡煞多少希望嫁入皇室和希望得到康熙注目的贵族男女。

  人人都争先恐后的来拍马屁,几乎让我招架不住。姑姑宜妃一扫近年看我时的忧郁目光,换上幅喜上眉梢的表情。这种利益结合似乎让她尝到了甜头,康熙对她宠幸日盛,后宫中此时能和她一别风头的妃嫔已经不多。胤禩的生母良妃卫氏今年第一次被排上首席,和几个受宠的妃子坐在一起,康熙对她也格外的和颜悦色,引来其余妃嫔的羡慕眼神。但她始终宠辱不惊,望我的目光格外清冷,和姑姑的热切一比简直天上地下。

  “八弟,你这两年差事办的好,皇阿玛特命我来敬你一杯。”胤礽的声音忽然响起,他在我没发现时已走到我和胤禩桌前笑吟吟的举着杯子。

  胤禩急忙站起,温和的笑着举杯道:“不敢,承皇阿玛、太子爷夸奖,臣弟却之不恭。”说罢两人举杯一饮而尽。

  胤礽喝完酒,脸上的笑容更是殷切,却让我有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果然他又笑道:“八弟太客气,谁不知道这两年你是越来越得皇阿玛欢心,差事办的好,待人接物也越发精细。如今你府里又有八弟妹这么精明利落的操持,真是让人羡慕呀!”说到这儿忽又叹气道:“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八弟的子嗣,你如今也老大不小了,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还是听哥哥劝,再娶一个也好开枝散叶,多子多孙多福气,皇阿玛他老人家看着也高兴不是。”说着眼珠一转,往我瞟来:“想必八弟妹是明事理的人,自然不会见怪。”

  他这么一说,附近人大都脸色古怪,以看戏的眼神盯着我和胤禩。

  自从康熙把我指给胤禩后,他一直没有再娶的打算,这让讲究三妻四妾、多子多孙的清朝贵族们很是不解。于是各种猜测漫天乱飞,说得最多的就是八贝勒为了讨好我这个被康熙宠幸、娘家又有势力的格格,所以不敢另娶。

  于是,惧内成了形容胤禩最多的词汇。


第八章 妒妇

按理说我和胤禩新婚不久,这会儿让别人的丈夫再娶,似乎不太厚道了点。我望着那位此时明显不厚道的仁兄——胤礽,他会这么说究其根本,就是胤禩至尽没有子嗣。
  关于这一点,我认为两个分房睡的人没有孩子是正常现象,要是有了才奇怪。自从结婚后,胤禩一直履行诺言,没再进逼,给了我足够的时间。于是,两个新人从洞房花烛之后,就再也没有同房。

  胤禩对别人议论的态度倒是前后一致,有人劝他再娶时,他总会说:您说得对,我受教了。接着转脸该干什么,继续干什么。就好像现在,他若无其事的对胤礽笑道:“太子说得是,臣弟受教了。”

  然后便再无下文,胤礽只好讪讪一笑:“既然如此,八弟坐吧!我要过去陪皇阿玛了。”说着点头转身离去。

  让四周竖着耳朵等待下文的三姑六婆好一阵失望,若有似无的叹气声在我耳边断续响起。我低头翻个白眼,心想真是抱歉,没让各位看戏的看到尽兴,可惜这场散了,下回请早。

  忽然一只手从桌下伸来,紧攥了我的手一下。我一怔的侧头,看到胤禩已坐了下来,正若无其事的环顾四周。我傻傻的看着他,又望望自己刚才被握的地方,难道是我的幻觉。

  这时“幻觉”又伸了过来,和我五指交错的相握。我使劲眨眨眼,“幻觉”仍旧没有消失,急忙抬头看去。胤禩温和的浅笑映入眼帘,他总是那样云淡风清的笑,却又做着吹皱一池春水的事情。

  他的手温温的,即不热也不冷,握着这样的手似乎能让人感觉到春天的临近。四周嘈杂的人声唤回了我的神志,想着在古代的公共场合做这样逾越的事情要是被看见,恐怕我又要多出一项罪名:不知廉耻。

  我急忙抽回手,胤禩也不阻止只是淡笑相望。我竟被看得脸红心跳,自怨自哀的想,这才在古代待了几年呀!就彻底被古人同化了,只不过被人牵个手、笑看两眼就脸红得不行,真是丢人丢到太平洋去了。

  想着想着,本来因为听了太子胤礽的话而有些别扭的心也变得轻松。我摇摇头,好笑的望着胤禩,他刚才八成是怕我因胤礽的话不开心,所以就把我当娃娃哄了。我正笑瞪着他,突然感觉两道凌厉的视线望来,竟似要刺穿我般。我心里也能猜出是谁瞪我,却只装做没感觉,举筷加了糕点细细品尝。

  可被人狠瞪着吃东西毕竟别扭,我硬撑着把糕点咽了,却味如嚼蜡,还好险没卡在嗓子眼。正吃得难受时,一杯清茶递到面前,我匆忙端起喝了一口才觉得好过些。

  抬头冲端茶的胤禩一笑,他无奈的瞥了我一眼便继续吃他的东西。我则举着茶小口的抿着,只是终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把目光转向瞪我的人的方向。毫不意外的在那个方向看见了四贝勒胤禛,只是他正低声和同桌的人说话,似乎并没有往这边望。我刚想收回目光,却看到另一边的四福晋那拉氏沉静地望着我。她外罩红青长褂,宝石挂扣被灯火映出耀目的光彩,就像她的眼睛一样明亮。我们四目相对时,她和煦的浅笑着,却让我遍体生寒。

  我麻木的回她一笑便自顾着转回头,努力把心神放到一桌精致的菜肴上,可每尝一道菜就会不由自主的再回想一遍刚才那拉氏的笑容。想着想着似乎整桌装菜的盘子都变成了她的脸,都在冲我笑,像疯子般失控的笑,好似要和我同归于尽的笑着……

  好不容易熬到宴会结束,我和胤禩坐马车回府。一路上我闭目不语,他则在我身边默默相陪,车厢里弥漫着让我莫明安心的气息。这是我和他成亲后,最常有的一种感觉——平静而安详。

  我缓缓睁开眼,看着他那犹如雕塑家精心雕刻而成的容貌,此时那秀丽的眼睛正轻闭着,似乎过于柔和了,可一但睁开时却有着星华的璀璨和仿佛永远也不会被击倒的坚定信念。

  如果能让马车一直载着我们走下去,永远也没有尽头,永远不让我看到他悲惨的结局,那该多好啊!我心里刚起了这样奇怪的念头,马车就停了下来,透过车帘的缝隙可以看到胤禩府邸的红漆大门。我不禁低头苦笑,看来连幻想的时间神都不愿意给我,用事实告诉我这条路是多么短暂。

  他扶着我下了马车,大约是误会我眼里的失望之色,笑道:“等过几天上元节时,我再陪夫人四处看看,可好?”

  “恩。”我胡乱点头,任他牵着手穿廊过院,直抵我们的寝室。府里那些不知情的下人们看见这一幕,总爱偷偷的窃笑,然后向更多人诉说八贝勒和八福晋夫妻恩爱,好到蜜里调油。不知情的人无论在任何时代都是幸福的一群人,因为他们不会知道他们口中那对恩爱夫妻的夫妻生活是如何过的,就好像现在。

  “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胤禩依旧温柔的笑着,他似乎从没有变过,总是来得洒脱,去得从容。如果白天有空时,他会陪我下棋、给我吹箫、和我随意的说些宫中事,却从不在晚上进入我的房间。我和他的关系不像夫妻,倒更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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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的夜是沉静的,就像死了般的静,可又似乎不是静的,都像在神秘的飘游着。

  我睁眼直直的望着帐顶,刚刚放弃了数数催眠法,看来这一夜又将无眠。两天前从宫中回来后,心总是泛着不安,四福晋那拉氏的笑脸在脑海盘旋不去。

  她都知道些什么?那一眼让我感觉我和胤禛、胤禩的所有事情都在她掌握。她当然不可能如此神通广大,主要还是我心虚了,所以被她那双晶亮的眼一看,就觉得所有的事她都清楚。

  可就算她不是知道全部,恐怕也知道的八九不离十,要不然不会那样的看我,好像我是她的杀父仇人般。想到这儿我不禁苦笑,女人的嫉妒心真是奇怪,为什么永远都只会恨另一个女人,而不去恨那个变心的男人。更何况我也是受害者,要不是胤禛我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她凭什么恨我?

  人都说嫉妒的女人最可怕,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我翻个身又叹了口气,心想要是这里有安眠药多好,吞下后管他什么党政、政争、女人战争,照样能让我睡个囫囵觉。

  既然睡不着我索性披衣起来,走出满室熏香的温暖房间,宁愿在天寒地冻的外面待一会儿,也许被冻冻就能睡着了。自从来到古代后,我总是被人伺候、被锦衣玉食围绕,才会有点事就失眠。如果我来到这里只是个穷苦百姓,吃了上顿没下顿,天天为生计发愁,哪还有工夫为这些小事失眠,所以我现在这种症状一句话可以概括:吃饱了撑的。

  我边挖苦自己边看向旁边的房间,那里还亮着一盏昏暗的灯。那是胤禩的卧室,以前本来是他的书房,可和我成亲后那里就成了他睡觉的地方,反是我雀占鸠巢的霸占了他原来的房间。

  夜都这么深了,他还没睡吗?我如游魂般在院落里漫步,眼睛却总是飘向那一点亮光。他最近很忙,好像永远也忙不完,我听下人说他处事利落妥帖,总被那些外官称赞,就连皇上也夸奖了好几回。说这话时那下人语气里隐隐泛着骄傲,显然深以能在八贝勒府上伺候为荣,可我却在想等到胤禩落难抄家时,这府里还有几个人能像现在一样?

  我在院里来回的走着,尽可能的放轻脚步,总想着只要再走一会儿就会累、会困,然后就可以睡着。可直到胤禩房中的灯光晃了晃后熄灭,我依旧在走来走去。

  “吱呀~~”安静的院落响起开门声,胤禩靠在门边静静地望着我,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样子。

  “你还没睡吗?”我硬挤出一抹假笑问。

  他并不回话只是静默的看着我,良久方叹道:“很晚了,去睡吧!”说完后见我还是站着不动,干脆上来牵起我的手进了屋。

  进屋后,他把我拉到床边转身就要离去,好像我是洪水猛兽避之惟恐不及,我赌气的死拽着他的手,心想我就那么可怕吗?

  “你累了,睡吧。”他无奈的转回身,看着我叹息。

  “你陪我。”不经大脑的话脱口而出,说出来后却并不后悔,反而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胤禩一向明亮的眼睛忽然变得深邃而漆黑,黑得像是要把所有的光都吸收进去,黑得让我莫名的紧张。但也只是一瞬,他的眼又恢复了清明甚至更加的克制,冷淡的重复着刚才的话:“你累了,睡吧。”

  “我不要,我要你陪。”我死死拽着他,脸涨得通红,觉得自己被羞辱了。

  他忽然反手抓住我的胳膊,愤怒的道:“我不是圣人,也不是替代品,你是不是真要把我逼疯才甘心?”他紧紧捏着我的胳膊,那样重又痛,像是要生生捏断般,可我却觉得麻木。因为看着他痛到扭曲的脸,似乎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比他更痛苦了。

  “你胡说些什么?什么替代品?”我奇怪的问。

  “你敢说你刚才说那些话时,心里没有想着四……你这两天又为什么失眠?”他闭上眼,神情像个等待审判结果的犯人。

  我惊讶到不知该说什么好,原来……原来他误会我喜欢胤禛,又见他紧闭着眼睛,一幅可怜兮兮的样子就觉得好笑,一股笑意涌上来想堵也堵不住。

  他听见我的笑声,脸色更沉了,一甩手就向外走。我急忙一把抱住他道:“你别走,我没有想他,真的没有。”我的脸贴着他的背,犹豫的说:“我只是……只是害怕……我怕你的温柔……怕你对我好……怕我爱上你……怕见到结局……”说着说着眼睛泛起酸涩的感觉,我使劲眨眼想把泪眨回去,可就是回不去的流了出来。

  泪打湿了胤禩的后背,他一震的要转身,我却紧紧固定住他,喊道:“你别动听我说完。在我心里你从来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你就是你,八贝勒胤禩,天潢贵胄。可我却希望你不是,如果你是一个普通人该多好。我不想喜欢你,不想喜欢八贝勒,你明白吗?”逃避逃避,我逃了这么多年难道终于还是逃不掉吗?

  我越说越伤心,模糊的泪眼中却全是他以前的笑容,淡然的笑、儒雅的笑、让人如沐春风的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笑全都刻进我的脑海深处,想忘也忘不掉。我一把扳过他的身子,生气的大喊:“以后不许你笑,我不要看见你笑,我讨厌你笑。”

  他轻柔的替我擦泪,三分无奈七分宠溺的道:“好,你说什么都好。”

  “哇!”被他一说我更是控制不住,毫无形象的大哭道:“怎么办?我不想你死,我也不想死,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别胡说,你怎么会死?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他紧紧的搂着我,轻哄道:“别哭了,好吗?我知道刚才是我不对,不应该误会你,给你道歉还不行吗?别哭了。”

  我在他怀里不停的抽噎,直到他俯下头轻含住我的唇。我睁大眼看着他的脸,那俊逸的脸上此刻溢满柔情,他的眼清澈得像条小溪,缓慢但坚定的推动着不愿向前的我移动,并耐心等待到达终点的一刻。

  下颌、耳廓、锁骨、他的唇慢慢游移,然后再回到我唇上,他的呼吸像着了火,灼烧着我全部的神经。他抱我倒在床上,衣服一件件不知去向,我们滚烫的肌肤紧紧熨贴着。我无助的看着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般如此深刻的体会到他的壮硕。被他团团笼罩,感觉在这清冷的夜中这方天地是最安全的港湾。

  “瑶儿,瑶儿……”他一遍又一遍的叫着我的名字,用他全部的热情呼唤,似乎永远也叫不够。

  我轻闭上眼,思虑像是被风刮走了,诱惑无法抗拒,无论他这条小溪要把我引向何处,也无暇思考,只愿贪婪的喝下这情欲的毒汁。

  我被门外的一声惊呼吵醒,接着是喜福有些结巴的声音:“八……八贝勒……吉祥。”然后胤禩说了些什么,却因为太轻听不清楚。

  喜福真是的,不就是碰见胤禩,有什么可大惊小怪,我昏昏沉沉的想着,翻个身打算继续好梦,突然想起昨夜和胤禩……

  一瞬间我完全清醒过来,猛的做起身,脸上火辣辣的烧着。四处环顾只我一人在屋中,刚才听见胤禩的话声是在屋外,想必他早上有事出去了。

  我轻吁出一口气,心里是庆幸的。出去总比留在这儿和我四目相对的好,经过昨夜的我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接着又想到喜福无缘无故的惊呼和结巴,她是知道我和胤禩不同房的有限几人之一,如今忽然看见他一大清早从我房里出去,难怪会大惊小怪。

  “啊!”我惨叫一声,感觉像是最隐私的秘密被人揭穿,真是……

  门“吱呀”一声打开,透过纱帐我看到喜福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慌张的问:“格格,怎么了?怎么了?”这丫头虽然随我一起到了八贝勒府,却从没改过称呼,府中别的下人都改口叫我福晋或主子,只有她一如既往的叫我格格。想必是从小这么叫习惯了,我也就由着她去。

  我大窘的钻进被子,倒也不忘小声警告她:“别叫了,我好得很,没事。”

  喜福沉默下来,然后换上种怪怪的表情望着我,但一接触我的目光又马上垂头道:“格格,不早了,奴婢服侍您起吧!”

  我在被子里深吸口气,抱着早死早超升的决心道:“好。”便脸红的让喜福伺候着穿衣,并整理一床凌乱。我边穿衣边想,好在这内院没什么人能进来,要是让别的丫鬟看见我这样,那真要找个地缝钻了。虽然我生在现代,可这方面的事还是很保守的。

  我以前在宫里时就不喜欢被人围绕,绛雪轩的内院更是只住了我和喜福,胤禩自然知道我这个毛病,所以我们居住的院落也是不许下人随便进出的,就连院子附近也很少能听到人声。正是因为如此,所以知道我和胤禩分房睡的人少之又少,而这有限的几人又是我和胤禩的心腹,自然守口如瓶。

  等整理得差不多时,她开始灵巧的替我梳头,我则随手拿着一个簪子把玩。

  喜福忽然漫不经心开口的道:“格格,我听何总管说直郡王(注明:直郡王为大阿哥胤禔)荐来了个很有些法力的道士,说能断人生死,还能看相。今个一大早就被九阿哥和十阿哥领进了府,同来的还有好几位大臣呢!八贝勒刚才已经去见他了,想必是要看看相的,不如待会格格把他叫来给您也看看,奴婢也好沾光凑个热闹。”

  道士?我下意识的攥住把玩的银簪,紧张的问:“是个什么样的道士?叫什么名字。”心里则不住祈祷,千万不要是我知道的那个才好。

  “奴婢也是一早听说的,还没看见他长什么样。名字嘛……好像姓张,叫……”喜福努力的想着,不自觉的停下了梳头的动作。

  “张明德。”我失神的接着她的话说。

  喜福听后点头道:“对,就叫张明德,”接着又疑惑的问:“格格您怎么知道的?”

  她的话让我觉得天旋地转,昨天才刚下定决心,不论如何都要和他在一起,可今天命运之轮就开始旋转,要把我和他带入前方黑暗的世界。

  清史中明确记载,正是张明德胡言乱语的说胤禩后必大贵,才有了一废太子时,康熙斥胤禩为人奸险等事,可以说这件事是他悲剧人生的揭幕。

  我该怎么办?难道现在冲到外面阻止他们见面吗?可听喜福的话,这次来的还有朝里的大臣,如果我这么冲出去,阻止是一定能阻止。可我和胤禩也就成了笑话,他怕老婆和我泼辣的名声恐怕会越传越远。

  我又猛的攥了一下手中的簪子,没时间让我再犹豫了,赌吧!

  我松手任簪子落到地上,弯身抱着肚子呻吟起来。

  喜福关切的问:“格格,您怎么了?”

  “我肚子痛。”我一把拔下她刚替我别上的簪子,使劲扔到角落里,接着继续抱着肚子喊:“好痛呀!痛死我了!”

  “奴婢……奴婢马上叫人去请太医,格格您忍一忍。”喜福手足无措的说完,就要往外跑。却被我一把拽了回来,怒斥:“请什么太医?我不要看大夫,你去把八贝勒叫来,我要他陪。”

  “可是……可是……”她从来没见我如此急声厉色,被吓得不知说什么好。

  我见她犹豫,心里急得厉害又不能说出来,只是一个劲催促:“我的话你没听见吗?我要见八贝勒,你快去找啊!”边说边更是大声呻吟,心想我的喜福小姑奶奶,你倒是快去啊!再晚就来不及了。

  “奴婢知道了。”喜福定定神,踉跄着向外跑去。

  我见她跑远才止住呻吟,偷偷吐了吐舌头,虽然骗喜福不太好,可我也是被逼的,只希望还来的及阻止那个道士胡言乱语。今天说什么也得先拖住胤禩,然后把那道士辇走,他要是赖着不走我就是用棍子打也把他打出去。装神弄鬼骗到我这来算你倒霉。

  我躺在床上等着,胡思乱想着胤禩要是敢不来,明天连他一快打出去。好在不一会儿门外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及时制止了我的暴力想象,我马上进入状态的抱着肚子哼哼起来。

  胤禩一进屋就见我倒在床上呻吟,立刻三步并两步的跨到床前,焦急的问:“瑶儿,你怎么了?”

  “我肚子不舒服。”我捂着肚子,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他慌忙上来扶起我小心翼翼的审视:“怎么刚才还好好的,就突然不舒服了。”又转头对跟在他身后进屋的喜福道:“喜福,太医请了没有?”

  “回贝勒爷,格格说不让请,奴婢不敢擅自做主。”喜福低垂着头小声说。

  “胡闹!福晋不舒服,难免使性子,怎么你这个在福晋身边伺候多年的人也分不清轻重缓急,还不快去请太医。”胤禩手上轻拍着安抚我,嘴上却怒斥喜福。

  我在他怀里偷眼观瞧喜福一脸委屈,不禁也对她寄予十二万分同情。只能以后再补偿你了,现在先小小牺牲下你,对不起,喜福,我暗想。同时把身子更往胤禩怀里靠,装出一幅软弱无力的样子道:“你别怪喜福,是我不让她去的。我不要看大夫,我不要吃那些苦死人不偿命的药。”

  “瑶儿,你这么难受怎么能不看大夫呢?”胤禩满脸无奈的哄着我:“你先让太医看一看,也许只是小恙,不需要吃药就会好的。”

  “我不管,我就是不看大夫,你也说了只是小病,不吃药也能好。”我撒娇道:“我想只要你陪着,我一定能好。”自己说得自己都起鸡皮疙瘩,胤禩你倒是赶紧答应,我快坚持不住了。

  “我当然会陪你,可是大夫……”

  “不看,就是不看。”我死抱着他边呻吟边抗议。

  胤禩显然是被我闹的没办法,只好对喜福道:“你去告诉何总管,让他转告九阿哥、十阿哥和几位大人,就说我现在有事脱不开身,今儿的事先放一放,人先安排到闲趣院去,其余的过两天再说。”

  “是,奴婢遵命。”喜福说完便退出房间。

  我看着她往外走,颇有些想补上一嗓子的冲动:人也别留了,一块赶走吧!

  虽然心里想得要命,但也知道这事急不来,如果胤禩问我为什么要赶人,我又说不出理由,没准就弄巧成拙。

  这时屋里只剩我和胤禩,刚才光顾着想怎么让他留下,好不去上当受骗。现在静下来,他又满脸关切的盯着我,害我不由自主的想起昨晚和他之间发生的一切,真是越想脸越红、头越低。

  胤禩却误以为我是不舒服,抱着我的手紧了紧,道:“瑶儿,还不舒服吗?我看还是叫人去请个太医来给你瞧瞧。”

  我把脸埋在他胸口,闷闷的回答:“不用了,我已经好多了。”斜着眼偷看神色焦急里透着担忧的胤禩,我明明装得不像,演技糟糕得连自己都受不了,可一向聪明、看事深透的他还是信以为真的慌了神。有人说关心则乱,是不是就像现在的他一样呢?想着想着,心里不由泛起丝丝甜意,像是有颗糖在心头渐渐融化,直至蔓延全身。

  我努力定定神,阻止自己瞎想,但嘴角那抹笑却是无论如何无法抚平,原来放下一切的我也可以得到幸福。那么就应该尽最大可能去把握这段幸福,我任由胤禩扶我躺平在床上,看着他替我脱鞋、盖被后,才故做不在意的提起:“我听喜福说,今天九阿哥和十阿哥带来了个有神通的道士。”

  胤禩坐在床边,边摸我的头试温度边随口答道:“什么神通,也就是个江湖术士,九弟、十弟太喜欢凑热闹,才眼巴巴的跟来。”接着话题一转道:“还好没发烧,看你脸色也比刚才好多了,不如先睡一觉。要是待会儿还不舒服,可就不能再由着你性子了,说什么也要请太医来看看。”

  我心想刚才脸色不好,那是没事装病还要撒娇觉得别扭。现在雨过天晴,自然好得没话说,继续旁敲侧击的问:“可我听说他会看相,你让他看了吗?都说些什么?”

  “能说什么?还不是些大福大贵的吉祥话,这原也用不着他说,不过是逗个乐罢了。”胤禩边把我的手塞进被里边瞪着我道:“刚才还嚷着不舒服,这会儿却又这么大精神,快睡觉。”

  我听了他的话,本来嘴边那抹笑彻底僵住。原来自己费这么大劲还是没赶上,还是让那个骗子把该说的台词都说了。心里觉得无限的不甘心,我明明知道,为什么就是阻止不了?

  我一把抓住胤禩的手,使劲攥着道:“你别走,陪我一会儿好吗?”现在我需要再好好想想,需要人陪着我。

  “傻丫头,我当然不走,别胡思乱想,好好睡吧!”他笑着轻点我的鼻子,动作轻柔满含宠溺。我眼睛酸酸的往他怀里靠,他一笑的把我揽入怀,替我挪了个舒适的位置,自己则半靠在床柱上,道:“你呀!都多大了,还这么喜欢撒娇。”

  “这和年龄没关系。”我在他怀里小声嘀咕,心却很乱,该怎么办?想着想着困意涌了上来,昨晚就没睡好,今天一早又是一通折腾,我真的累了,一切烦恼等睡醒再说吧!

  “我睡着后你才许走,不对,就算我睡着了你也得多陪我一会儿。”我强撑着要合上的眼嘱咐。

  “好,你说什么都好。”他在我耳边轻笑,莫名的让人安心。我闭上眼,希望能做个好梦。


第九章 同乡

平时我的梦总是模糊不清,只偶尔有些清晰的片段,可今天却如着了魔,整个梦像被晒在太阳底下,让人想看不清也难。同一个场景一遍遍重复,胤禩满身鲜血,犹如怒放的玫瑰;接着是胤禛冷漠的脸,他的手上也有血,但我却能感觉到那些都是别人的,他自己的血一丝也没流过。我就在他们两人之间不住的看,想大叫却喊不出声,想动也动不了。猛的一个激灵,才发现自己已经醒了,浑身都是冷汗。
  屋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心总觉得空落落的。

  “铛——铛——”座钟准确报时,这种在现代随处可见的东西,在清朝却很稀罕。我屋里的这个是当初大婚时,康熙赏赐的众多物品中的一件,听说同款式的座钟整个皇宫也只有三个,一个在康熙的乾清宫、一个在太子的毓庆宫,另一个就是我屋里这座。

  为这事,喜福还曾很骄傲的说:“格格受宠,我们这些下人也跟着沾光。”

  我听了只觉得好笑,不就是一个钟,除了做工精细些,也不一定比别的钟好,反是康熙像是故意要把我和胤禩推到风尖浪口上,还嫌宫里的闲话少吗?

  钟搬进我屋里后,喜福又嘀咕:“这洋人的玩意整天滴滴答答,实在吵得厉害,不如格格给它换间屋吧!”

  我只是失神的道:“留着吧!”虽然的确比一般的钟大了些,也比一般的钟吵了点,但看着它还能让我找回点现代时的感觉,否则我怕忘了那里是什么样子。

  我擦擦额头的冷汗,发现已经下午二点,没想到一天就让我浑浑噩噩睡去半天多。肚子刚咕噜咕噜的抗议,喜福便从门外走了进来。她手里端着一托盘的饭菜,见我醒了,高兴的道:“格格可算醒了,贝勒爷说您不舒服要多休息,不让奴婢叫您。又说您一醒恐怕就要饿,让奴婢把饭菜勤热着点,好等您醒了吃。”她边说边把饭菜往桌上摆,嬉笑道:“贝勒爷疼你那是没得挑,可就苦了奴婢,一趟趟往厨房跑,您再不醒,奴婢腿都要跑细了。”

  “就你贫嘴。”我笑啐,心里暖洋洋的,刚才因恶梦带来的不适似也远去了。吃完饭,借故支走喜福,我决定亲自去探探骗子道士张明德的虚实,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既然他已经说了胤禩后必大贵的话,我只好先见见他,再另想办法。记得胤禩说把人安排在闲趣院,几个月来这府内的各个院落我也都熟悉了,出门便朝那里行去。

  来到闲趣院外,还没进院就看见个一身道袍、胡子长得也分不清到底多少岁的男子坐在院里低头喃喃自语,可能因为太过专注,并没有发现我。我缓下步子,慢慢靠近院门,想先听听他一个人在念叨什么。

  “……连暖气也没有,烧得炭又少,一点也不暖和,屋里比屋外还阴冷。我怎么这么命苦,摊上……”那道士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入我耳中。他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我却再也听进去,只是不住在脑海里回旋他刚才的话:“……连暖气也没有……”

  暖气?清朝康熙时应该没有这东西吧?难道他……

  我心下疑虑,不自觉的加重步子向他走去。那道士听到脚步声急忙住口,抬头望来。一双凝聚着熠熠光彩的黑眼珠映入我的眼帘,明亮得仿佛两片湖水,水底能反映出没有一丝浮云的天空,那绝对是双年轻的眼睛。

  “你……”当我迟疑着不知该说什么时,那道士眼中忽然绽放出更亮的光,仿佛是金子在阳光下闪烁,抚须笑道:“这位小姐,不知找贫道有什么事?是不是想测字相面,绝对没问题。贫道张明德,参天地造化,与日月同修,小有所成。小姐如有难题尽管提出,小道自当解答。”

  被他一笑我反而冷静下来,沉吟道:“我是有事不明,想测字,不知仙长能否替我解惑?”

  “可以,当然可以。”他继续抚须点头:“只是这外面没笔没纸,实在不方便,小姐还是和我进屋测字吧!”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边往屋里走边四处打量,故做随意的问:“这里就仙长一个人吗?”

  “是呀!”张明德漫不经心的回答:“贫道喜欢清净,所以此间主人安排我独自居住。”

  进屋后我直奔桌前,磨墨提笔便写下三个大字“你是谁”,并在最后加上个大大的问号,边写边注意他的表情。那道士在我写前两字时,还摆出幅得道高人的样子,微笑旁观。可等我写“谁”字时,故意不用繁体改用简体,他脸上表情变得晦涩起来,等到我把那个大大的问号打上时,他“啊!”的一声惊叫,猛盯着那字看,忽又抬头直视我。像是在重复那三个字,又像是问我似的道:“你是谁?”

  我放下笔,故做轻松的笑道:“仙长忘了?我是有事不明,求仙长解惑的小女子呀!”

  “是,是。”张明德仿佛被我的笑迷惑了,一个径点头,可当他低下头看见那三个字和问号时,忽又惊叫道:“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我笑眯眯的问,心里对他的身份已有几分肯定,可又不愿先说的是自己,毕竟宫中多年,害人虽然还是学不会,可防人之心却是要有的。

  “你……你……”他颤巍巍的指着我,忽又摇头自语:“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怎么会还有像我一样倒霉的人。”

  我听得心里一乐,敢情这位仁兄也如我般自认倒霉。如果他真的和我一样是莫名其妙跑到这个时空的人,那他还真说对了,我们俩算是倒霉到一块去了。我鼓励的道:“世事无常,你又怎么知道没有和你一样呢?”

  “世事无常……”他反复念了好几遍这四个字,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道:“你说得对,我又怎知没有和我一样的人呢?我先说就我先说!反正到了这里,再坏也没比现在更坏的了。”说着伸出手看我,我一怔后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笑吟吟的伸出手和他相握,这么多年没和人握手,还真有些不习惯。

  这么一握,我和他更加肯定了彼此的身份,甚至我感觉到有一根无形的线把我和他连到一起。

  “你好,我是中国人,以前的名字用不上了,不提也罢。现在叫张明德,真实年龄21,身体年龄20,来这里才半年多,属灵魂穿越。”他边做自我介绍边使劲摇我的手。

  我惊讶的看着他,身体年龄二十,就他这幅尊容,说四十都有人信,居然说自己二十?他看出我的惊讶,嬉皮笑脸的抓住胡子一扯,那大把的胡子竟然全掉了下来。然后他又在脸上一通乱摸,脸明显变年轻了很多。

  我张大嘴看着他,觉得自己的嘴里都可以塞进去鸡蛋。他则捧着假胡子道:“职业需要,完全是职业需要,你也知道干我这行的如果年龄不大,谁信呀!”

  “你……你……”我抽回和他相握的手,颤抖的指着他道:“好啊!混吃骗喝到我家里来,看我一棒子把你打出去。”

  “别,别,”他笑着讨饶:“我检讨还不行吗?下回一定改正。”接着一板脸说:“小姐,我已经拿出诚意了,现在该你了。”

  “我……”我张张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感觉自己和这个身体已经彻底融合,再也无法分开,不由长叹道:“你说得对,过去的名字不提也罢。我也是中国人,现在叫郭络罗·瑶华,身体年龄十九,来这里已经十多年了。”

  “什么!”这回换他张着嘴合不拢,接着双眼几乎放出光来的盯着我道:“原来是老同志,这回好了,我终于找到党、找到组织了。”边说边又伸手过来死死的抓着我的手,眼泪汪汪的道:“大姐,看你如今混得不错,一定要多提拔提拔小妹呀!”

  “小妹?”我飞快抽回手,顺便抖落一身鸡皮疙瘩,就算他现在显得年轻,但怎么看也是个男的,哪里有女人样子,女扮男装也不可能夸张到这份上。

  “嘿嘿~~嘿嘿~~~,我是说小弟,小弟。”他挠着头,明显做贼心虚的道:“我就是这样,一激动就爱说错话。”

  我疑惑的看着他,他则拼命掩饰的笑着,一个念头在我心中闪过,我指着他惊讶的道:“你不会是……”

  “啊!”他忽然大叫,阻住我要出口的话,然后深吸口气道:“没错,既然被你看出来了,我也就不瞒你了,我以前是女的,可跑到这里竟然莫名其妙的进入了男身,我也不想的呀!”

  我一晃神的收回手,喃喃道:“我本来没猜你是女的,只不过想问你是不是同性恋,不过现在不用问了,就冲你这样,以后不是也是。”

  他明显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眨着大眼道:“我已经够命苦了,你难道不能厚道点吗?”

  我看他可怜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是那种完全放松下来的笑,没有任何隔阂、不用担心被看穿身份的笑。我们两人就好像在异国偶遇的同乡,有着聊不完的话题。

  通过一段长谈,我们互相了解了彼此的情况,他在半年多前从现代回到古代,从现代来的时间竟然和我是同一天,却不知为什么比我晚到了十多年。至于是怎么来这里的,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记得前一刻还在飞机上睡觉,下一刻再睁眼,已经在个破败的小道观里,周围的人都叫他张明。

  那道观条件差得简直不是人住的地方,可怜他一个弱女子(男儿身女儿心),还要被那些大男人使唤来使唤去,一怒之下就携款潜逃了。可惜那道观本身就穷,让他想多携点款都不行,下山没两天钱就花光了。后来据他说是遇到一位世外高人,他拜那人为师,学些杂七杂八的骗人伎俩(比如算命之类,唯一让我觉得有用的也就是易容术),还给他改名叫张明德,说是这名字更好。前一阵他师傅说他可以出师了,师徒二人缘分已尽,然后飘然而去。

  他只好独自靠看相算命,仗着嘴甜赚些小钱勉强度日。后来觉得清朝的首都富人肯定多,所以就连坐车带走路的跑到这儿来。好不容易前几天到了北京,让他碰上个叫阿禄的冤大头,他一路乱说竟然被荐给了个什么直郡王的人,后来又被带来给贝勒看相。

  最后他感叹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呀!我在这鬼地方受了半年多罪,莫名其妙成了男的,可老大(他认为我在这里混得时间比较长,所以决定如此叫我)你混个格格当不说,还嫁了个帅哥贝勒。你老公我也看见了,丰神清逸、儒雅英俊,简直是打着灯笼也没处找嘛!”

  我听他长篇大论的说着,眉头越皱越紧,刚才好不容易有的一点放松感也消失无踪,冷冷的问:“你读过清史吗?”

  “这个……”他讪笑道:“我是最不耐烦看这些东西的,尤其是清朝。”

  我抿着嘴忍耐的继续问:“那古装电视剧总看过吧?清朝历史剧看过多少?”

  “我只看古装武打片,而且只看明朝以前的,当然也包括明朝。”他圆睁着大眼无辜的看着我。

  “那以前上学时,历史课上关于清朝的事……”

  这回还没等我说完,他就自动老实交代:“我都没注意。”接着不解的问:“你问这些干什么?我从以前就对‘清’这个朝代很反感,反正记得这个朝代签过很多不平等条约,让外国人欺负还不敢说话。所以凡是这段时间的事,我基本都没什么概念。”

  “那这一朝的皇帝名字你能叫上几个?”我尽最后的努力。

  他很友善的回应我,掰着手指数:“好像有个康熙,还有乾隆。”然后努力的回想了半天道:“不知道慈僖是不是?”

  “天!”我捂着头呻吟:“你可算是稀有动物了,居然连清朝几个有名的皇帝都不知道,你不是说你很喜欢看言情小说吗?穿越时空的不是也喜欢吗?那么多穿越到清朝的小说你都没看过?连瞄一眼都没有?”他也真够大大咧咧的,不过想想恐怕也正是他这种大而化之的性格,才使他能在时空的突然转换、身体变成男人后,没有神经错乱,依然嬉笑如常。

  “我是喜欢看穿越小说,不过我只看***,我最喜欢的小说就是***了。”他边说边高抬着头,一幅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

  “是呀!最后连自己都可以走***这条路,以后你要是能回现代,不如出本书叫‘从同人女到BL’。”我冷冷打断他的美好幻想,他立刻把头耷拉下来,一声也不吱了。

  “算了,说这些没用。”我无奈的挥手:“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命运,你知道你扮演的这个张明德在历史上是什么结局吗?”

  “什么?历史上居然还有记载我的结局,你快说,我要听。”

  我冲他森然一笑,伸手在脖子上一比道:“死拉死拉的。”

  他听后一怔,然后笑道:“你骗我,像我这种小人物怎么可能在史书上记载,我不信。”

  “这种事情我骗你有奖吗?你以为在皇子家里空口白牙的胡说是好玩的?”说着我又想到胤禩,他根本没把张明德的话当真,不过因为是直郡王推荐来的,不好拨面子才让他看了面,没想到祸从天降,他张嘴胡说的话竟传到康熙耳里。越想越生气的我不觉加重语气:“祸从口出你不知道吗?我告诉你,你的结局清史里记得明明白白,是凌迟处死,明年就是大限,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瞎说胤禩后必大贵,皇太子胤礽暴戾,你到底明不明白这里是古代,是只要别人一句话,杀你就像碾死只蚂蚁般容易的古代。”

  他被我说的一句也接不上,只是直呆呆瞅着我,过了半天方低语道:“我不明白。”声音低得好像蚊子叫,但马上他又加大音量道:“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明白?我明明不是这里的人,我为什么要适应这里?我为什么要在这里一呆大半年?你知道我这半年多是怎么过的吗?你不知道我告诉你,我被人欺负、我饿肚子、我以前学的东西都变成了废物,你让我明白,可谁又来明白我,我只是想……只是想多赚点钱,好活下去,就盼着……盼着能回去。”他伤心的抽噎起来,并用手捂住脸想遮挡自己的难堪,可泪还是从他手的缝隙中流出。

  我默默的看着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话,只得把自己的丝巾递给他。他也不客气,一把抢过去就是一痛乱抹,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发泄在那条丝巾上,我只能哭笑不得的看着他。

  等他情绪稳定后,我清清喉咙道:“好了,其实这事也不是没转机,咱们商量个对策,总能把你救下来。”

  “还能有什么办法,我看现在逃命要紧,先跑再说。”他用丝巾半捂着脸,闷闷的说:“只是可怜我身无分文,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也不知道这天下之大何处是我容身之地。”

  “跑?倒也是个办法。”我失神的道:“世界这么大,总能找到片属于你的天地,可我呢?却连跑也不行。”

  “怎么不行?不如咱俩一块跑吧!”他提议。

  我想也没想的摇头道:“不行,我不能就这么跑了。”

  “为什么?”他好奇的问,忽又一拍头道:“瞧我,真是笨死了。怎么把你老公忘了,你要是这么和我跑了,你的亲亲老公可怎么办。八成以为我给他带绿帽子,如果搞个什么千里追杀,我可受不了。”

  我被他说得一怔,刚才只想着自己绝不能就这么离开,却根本没有想为什么,直到被张明德一说才明白原来自己的心已经留在胤禩身边离不开了。

  现在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帮胤禩度过难关,如今还要再加上张明德,一个对清史完全莫宰羊的现代人,简直是天要亡我!突然有些东西在脑中闪过,张明德没钱,但是他完全自由,而且他以男子身份在这个男权社会里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而我呢,被三从四德所限,连出门都必须有人陪伴,可我有钱,我是八贝勒的嫡福晋,康熙宠爱的格格,也算是有权了。如果我们联合,很多我以前办不了的事情就可以办了。

  “你今天就走,我给你笔钱,你马上悄悄走。”我眼中闪起希望的光,盯着他道:“我会给你一笔足够你做生意的钱,以后也会尽可能的投钱给你,算是投资。你要恢复你的本来面目并且改名,然后去做生意,找个离北京远点的地方,最好把生意做到国外,在那边安家更好。最重要的是你要和我保持联系,等时机成熟你一定要来接我,我也要和你一起走。”

  “可是,我不会做生意。”他提出疑义。

  我目露凶光的瞪着他:“管不了那么多,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你是想活还是想死?”

  他被我瞪得不知所措,呐呐道:“当然想活,谁不想活呀!我还想活着回家呢!”

  回家?我也曾经想过,而且想了很多年,到现在也终于梦醒了。可他眼中还全是对回家的美好幻想,在那如黑水银般的眼里仿佛能看到当年的我,但现实总是残酷的,他的梦什么时候才会醒?

  我并没有打破他的梦,只是点头道:“那我们就一起努力吧!”

  希望命运能从他身上开始改变。

  ******************************************************************

  时间如流水,转眼间正月十五的元宵节到了,这一天我格外轻松,不光因为胤禩答应要陪我上街赏灯,更因为那匹“死马”终于在几天前被我悄悄送走。虽然好不容易见到个同病相怜的人还没如何叙旧就被打发走,实在有些不舍,可两个人都活着,总比抱在一起死好。如果他真能如我所想混出名堂,也许以后我和胤禩的命运就要指着他来改变了。

  我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不由抿嘴偷笑,似乎未来的美好就在眼前。

  “格格,您那整套的银蓝宝石首饰奴婢找不到了。”喜福焦急的声音半途插进来,暂时打破了我对未来的美好幻想。

  我定定神,无所谓的道:“指不定是丢哪了,既然找不着,换套别的不就行了。快帮我打扮,不要误了看灯的时辰。”

  “可是……”

  我打断喜福的犹豫:“没什么可是,继续。”

  她听后只得到我身后继续替我梳头,我心里松了口气,暗暗苦笑,所谓未来的幸福也是要付出代价的,成本高得连我都有些心痛,多年的私房钱被那匹“死马”一扫而空,还搭上好几套名贵且不会被人查出出处的首饰。

  送张明德走时,他拍着胸脯向我保证,一定会把我交代的事情办妥帖,让我放心,可那时我心里却涌起所托非人的感觉。不会这么多钱都打水漂吧?我毫无把握,感觉自己像是被街头的三流骗子一夜间骗光了所有积蓄,而且居然还没有地方能去报警。

  越想越觉他不牢靠,我只能甩甩头,往好的方面想,怎么说他也是现代人,又有了那么多钱,应该能做出点什么吧!边想边随手拿起一根玉簪,对喜福道:“今天出去别打扮得太显眼,我看就用这根簪子吧!没什么纹饰,朴素大方。”

  一只晶莹白皙的手接过簪子替我别上的同时,胤禩温和的声音响起:“夫人有命,为夫自当遵从。”

  “啊!”我慌忙回身,喜福早不知去向,只有手拿玉梳的胤禩浅笑与我相望。

  “你进来的怎么连声也不出,吓唬我很好玩吗?”我瞪着眼半真半假的抱怨。

  他不答却道:“别动,还没插好呢!”边说边又替我拨了拨头上的簪子,然后满意的道:“好啦!”接着忽又摇头道:“不好,不好。”

  “什么不好?”我奇怪的问,难道自己戴这根簪子很怪吗?

  “哎~~~”他惋惜道:“这簪子虽然朴素,但奈何瑶儿你天生丽志,想不引人注目,很难很难。”

  “去!”我笑啐他道:“你这分明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吗?”心里却很甜蜜,毕竟被自己丈夫说美丽,是任何一个女人都喜欢的事情,而我是个虚荣的小女人。

  “卖瓜?我还不舍得呢!就是拿万两黄金也舍不得卖呀!”他边说边替我收拾着剩下的碎发。

  等都收拾利索,我揽镜点头道:“恩,手艺比前几天可好多了。”

  “承蒙夸奖,下回一定努力改进。”他冲我一抱拳,我俩相视而笑。

  那晚后,我们自是同房而眠,夜晚的甜蜜带到白天,他喜欢上为我梳头。虽然一开始手艺差得让人不敢恭维,但经过几天努力,外加断送我青丝无数后,他算是修成正果,一个头也能梳得似模似样。

  我很喜欢他替我梳头时那种氛围,平静、祥和,在我的心里生活本就该是这样,如细水长流涓涓不息。我从来不想要轰轰烈烈的爱情,那种把自己连同所爱之人烧成灰烬的爱,只会使人觉得痛苦。

  “我喜欢你给我梳头,你要一直给我梳,梳到我的头发都变白了、掉光了,你也不许嫌弃我。”我突然对他说,半真半假的话其实连自己都不信,因为说这话时,历史书上的记载总像一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

  “好,你说什么都好。”他轻笑着拥我入怀,说着这些天他最爱说的一句话,然后歪头想了一下,补充道:“可是那时候,我恐怕也是手抖眼花,到时你不能嫌弃我才行。”

  “我考虑考虑。”我笑答,换来他如火般的吻,直到我再也喘不过气,他才结束了这会让人窒息的吻,改而把我轻拥在怀里。

  我的头紧贴他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感觉一切像做梦一样,也许人生本就如梦!幸福的时候是美梦,不幸的时候是恶梦,胤禩就像我的美梦,我希望这梦永远都不要醒。

  门外敲门声传来,打断了我继续做梦的权利,我恼怒的瞪着门,心想是谁这么不识相?

  “贝勒爷,格格,何总管说车已经备好了,让我来问一声是不是现在就起行。”原来不识相的人乃喜大姑娘是也。

  胤禩冲门外的喜福吩咐:“就现在吧!”说着又对我笑道:“你不是早就想去府外转转吗?这会儿要是误了时辰,可不要怪我。”

  “去是一定要去,”我笑着从他怀中溜出来,沉吟道:“不过不要坐车,就你和我,我们在街上散步,好不好?”说到这儿,我咳嗽一声,学着他的声音道:“好,你说什么都好。”

  他笑眯眯的望着我作怪,等我说完半天也不开口,反是我被他直勾勾盯着感觉毛毛的,戒备的道:“你怎么不说话?想反对就说出来。”

  他无辜的冲我一摊手:“你把我要说的话都说了,你让我说什么?”说完后见我表情危险的看着他,急忙牵起我的手边向外拉道:“好了,不开玩笑,别让喜福在外面听了笑话。”

  还没等我发作,他已经推开门,迎面便见到在门外偷笑的喜福,看来帐是算不成了,我不甘心的用长指甲狠掐胤禩的手,在他耳边轻声嘀咕:“这次先放过你。”

  “丝~~”他轻抽了口气,却还是若无其事的吩咐:“马车就不用了,我和福晋出去走走,不用人跟,你也退下吧!”


第十章 上元

元宵节又称上元灯节,在这一天家家户户都要燃灯,人们观灯、猜灯迷、放烟火、耍狮子、吃元宵、合家团聚,自是其乐融融。
  我和胤禩出府时,天已擦黑,各家的灯都被点亮,和天上的圆月映衬着。真是天上明月高悬,地上彩灯万盏,颇有些诗情画意的旖旎味道。不禁让我感叹,现代人虽然过元宵节不过吃吃元宵、看看晚会,早已失去此节日的韵味。在钢筋水泥的楼房里生活的人们,似乎连节日的气氛都被这些高楼吞噬了。

  我们两人并肩而行,一路说说笑笑,不一会儿便走到条繁华热闹的大街。街上行人颇多,男女老少笑语声声,彩灯处处、道路两旁各色货摊、商贩云集、叫卖声嗡嗡的汇成一片。我的眼睛四处搜索,就盼能看到些好玩的东西。胤禩下意识的紧了紧牵着我的手道:“别光顾着看别处,注意脚下。”

  “是,是。”我连声应着,头却还是做180度旋转,左顾右盼。

  “瞧你这样子,哪像是贝勒府的福晋,分明是刚进城的土包子嘛!”他耻笑。

  我收回目光撇撇嘴,不以为然的道:“这些算什么呀!我见的东西比这儿好玩的有得是。要说土包子,我看这宫里女人没一个不是的,整天不是屋里,就是院里,你有本事现在把她们和我一起放到这条街上,看看到底谁是土包子。”

  “是~是。她们都是土包子,就你不是。”胤禩边笑边摇头叹气:“我只不过说一句,就引出你这么多话来,可不敢再多说了。”

  “这叫有理走遍天下。”我总结,忽又指着一处道:“我们去那边坐坐,好吗?”

  他顺着我所指看去,皱眉道:“你要是累了饿了,不如我们去前面的酒楼坐坐?”

  我不为所动的举步向前,边走边道:“我不饿也不累,就是想感受这种气氛。”

  那是处卖元宵的小吃摊,一口大锅支在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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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清 · 瑶华    Empty 回复: 梦回大清 · 瑶华

帖子  墨色错落 周一 九月 20, 2010 10:13 pm

小吃摊,一口大锅支在路边,四周错落的放着桌椅板凳,三五个客人正坐在木凳上吃着元宵。

  我坐下后看胤禩蹙眉坐在对面,脸上满是对这种地方的不敢恭维,不由觉得好笑,他应该从来没在大街上抛头露面的吃过东西吧!

  等向摊主点了两碗元宵后,我笑道:“放松点,这里没你想得那么可怕,当初……”说到这儿却住了口,想的是自己上学时,在外面吃早点;还有夏季夜晚的消夜,也是这样的路边,和同学或父母一起看着过往车辆和行人,边吃边谈笑。

  “八弟和瑶妹妹真是好兴致,在这里闲坐。”突然插入的戏谑声音使我一怔。

  我抬头看向来人,那似乎从没变过的漆黑眸子直视着我,淡漠的脸上挂着抹让人琢磨不透的笑,他就是这个时代未来的帝王——雍正,在现代非议最多的皇帝之一。刚还沉浸在对往事的追忆里,忽然又见到如今的他,心头泛起怪怪的感觉。

  “让四哥见笑了。”胤禩站起来轻笑着要上前行礼,却被胤禛挥手制止:“这又不是在宫里,再说自家兄弟,哪来这么多礼数?没得生分了。”

  被胤禛一说,胤禩便笑笑的停下道:“四哥说得是,不过说到兴致,似乎四哥更好些呢!携美出游,真是少见。”

  我也起身迎了上去,听到胤禩的话,不觉看向胤禛身后,一瞬间竟有种见到株白梅的感觉。我使劲眨眼,才发现那不过是个披着白色斗篷的少女。此时她正静静地向我们福身行礼,眼中神色一如白梅给人的感觉,无欲去求,不曾沾染天地颜色的莹白。

  胤禛微笑着牵过少女的手,神态是少有的温柔:“我前阵患病,多亏她细心照料,所以今天特带她出来赏灯。”接着又叹道:“只是我终不如八弟情深一片,和瑶妹妹如此恩爱,真真羡煞旁人。”

  胤禩在他说完话后,脸上笑容如初,可我却能感到他紧绷的情绪。其实从他起身迎上见礼的那一刻,我就感觉到他的柔软瞬间消散,似乎变成了个顶盔冠甲的将军,要去迎战敌人。

  “四哥说笑了。”我淡然插入,一天的好心情在此时都告失踪。

  胤禛听了我的话后,眸子闪了闪道:“是我唐突,扰了你们的雅兴,还是赶快离开才好。”

  我低头撇嘴暗想:是不要扰了你自己的雅兴吧!什么生病照顾,我怎么就没听说他生病,怪不得春节宴上四福晋那拉氏古古怪怪,分明是因为嫁个风流丈夫独守空闺而暗暗神伤。

  不由眸光一转,有些担忧的望向胤禩,他对我现在自是极好,可谁又能保证这份爱在日后不会褪色、变质,如果他也如胤禛般带着另一个女人来到我身边,我该怎么办?可以肯定我没有那拉氏的那份胸怀,可以看着自己丈夫左拥又抱,暗里痛苦却要表面装大度。

  胤禩仿佛察觉了我的担忧,回眸冲我一笑,眼中满是坚定之色,似保证、似誓言,我垂下头,原来这世上他是最懂我的人。

  “好了,我就不打扰八弟和瑶妹妹,告辞。”胤禛在旁插入,他的声音这会儿听来像是一把剪刀,生生把我和胤禩之间裁出条裂缝。

  胤禩刚张嘴要说两句客套话,忽闻前方一阵喧哗,他不由住口向前看去。我也好奇的张望,却原来是户富贵人家要在街心燃放烟火,有好事人上前围观。须臾烟花点着,姹紫嫣红,仿似夜幕下倒挂起一幅七彩水晶帘,氤氲笼罩,端的好看异常,不似一般平庸烟火,街上众人全都看得目不转睛。

  我们几人也不禁出神,倒忘了刚才说些什么。我正细心品赏这烟花之巧时,忽然一股热气袭来,在我耳边一拂,竟充满熟悉之感。我一怔,以为胤禩胆大到竟趁街上众人全都醉心于烟火之时,要行亲昵之举。不想熟悉的腔调传来,显些让我失声尖叫,下意识的向后一退。

  这时,身后一只有力的大手牢牢搂住我的腰,是胤禩扶住了后退的我。他神色如常,似乎并没注意到刚才发生的事情。我抬头和他目光相对,那眸子柔和得近于朦胧,但又如有穿透力般让我莫名的心虚。我转头复杂的望向对面从相遇后就笑容诡异的胤禛,想起他刚才于我耳畔的话,感觉他今天实在太异平常,不知又有什么阴谋诡计在暗里布置,等着我和胤禩落网。

  胤禛见我们都望着他,不由笑道:“瞧我,刚说告辞,却在这里磨蹭,不打扰了。”说着拱手要走。

  胤禩笑如春风,淡然点头道:“那就先于此处和四哥别过,你我兄弟二人已很久不曾好好叙叙,改日得空四哥一定要上我那里坐坐,总是手足关情啊!”

  “一定一定。”胤禛沉声回答,脸上笑容渐渐隐去,说完话后转身便行,跟他同来的少女急忙冲我们一福后,慌张的跟了上去。

  他们走后,我自觉已经没了赏灯兴致,便建议回府。他一言不发的牵起我的手,一路走回贝勒府,路上我心中惴惴,总担心胤禩看见刚才的情形误会,他又一言不发,我只得与他默默前行,和来时的欢声笑语大相径庭。

  等回到府中,他温柔笑道:“你也累了一天,早些休息吧!我还有事要处理,待会再来陪你。”

  “好。”我本能的点头,等他离去后,独对一室寂静,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夜深了,整个世界都静静安睡,他却没有回来。我倚在窗前,看天上的繁星、看皎洁的月亮、看地上的树影,却独独看不见他。几片雪白小点从半掩的窗口飘入,落在脸上,凉凉的滑过面颊,滴在手背上,被月光照得发亮。

  下雪了。

  不安吞噬着我的心,他是不是看到那幕而误会了,要不要和他解释清楚,可看他的表情又不像看见,别到时不打自招。本来把胤禛的话告诉他也无关紧要,可当时我担心胤禩误会,又努力思索胤禛话里的意思,结果便沉默了,失去最佳时机,现在再坦白是不是有点晚?

  我懊悔。

  我在窗前靠着,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直到开门声传来。是胤禩,我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在逼近。黑暗中他的身影模模糊糊,但那双眼却依旧清亮的闪着光。

  他进门的下一秒,我便落入他的怀抱,他的身体像火炉一样,温暖异常。

  “天!”他惊讶的道:“瑶儿,你是怎么了?这么晚也不睡,跑到窗边吹风,身体冰得厉害,要是染了风寒可怎么办?”

  我紧紧回抱住他,任他把我抱回床上,感觉自己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抓到浮木。他的声音如常,没有任何改变,让我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低声道:“我在等你。”

  他把我放在床上,边替我解衣边好气的道:“等我也不用在窗边吹风呀!看你身上这么凉,准是坐了半天,这么不爱惜自己,叫我怎么放心你。”

  “我就是要你不放心,就是要你不放心我。”我忽然大声嚷道,紧紧拽住他的手:“你为什么对我也总是戴着面具?你为什么总是若无其事?是不是你根本不在乎我,所以我怎么样,你都无所谓。”

  越说越觉得生气,自从那晚我向他倾诉后,他虽然对我更加温柔,却从来没有对我表明心意,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有时看着他明亮的眼,就觉得自己是明白他的,说不说也无所谓;可有时我又胡思乱想,觉得自己根本从来没有明白过他。他的心思就像是一眼清澈的深潭,初见时你被那清澈所迷惑,以为自己已经看见全部,但当你更深的接触时,才会知道那眼潭是多么的深,可却为时已完,因为你已遭没顶之灾。

  如果他像胤禛一样,清楚说出心中所想,我也不会……

  我又想起胤禛在我耳边说的那句话:“上一局你赢了,但这一局你已经输了。”

  他所谓的上一局是什么?难道是那次设计的远嫁,如果是的话,那么这一局又是什么?为什么我已经输了?

  “瑶儿,别胡思乱想好吗?”胤禩的低叹彻底打破胤禛下在我耳边的魔咒:“我从来没想过在你面前掩藏什么,我们是夫妻呀!相信我,你看到的我已经是最真的了。”他边说边轻柔的抚摩着我的胳膊,一遍又一遍的把温暖带给我。

  “不够,不够!”我们相拥在床上,我如无尾熊般拼命往他怀里钻,不依不饶:“还不够,我要看全部的你。”

  他听后静默下来,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就在我失望的以为他拒绝我时,他抱我的手猛的一紧,把唇凑到我耳边,那灼热的气息如岩浆般滚烫的向我袭来。

  “好,都给你看。”他的声音决绝,像是个在赌桌上舍命狂赌的赌徒正要压下他最重的筹码——自己的生命。

  说完他一口含住我的耳垂,双手在我身上游走,一寸寸点燃我全部的热情。现在的他和往日完全不同,平素和风细雨的爱此时全转化为***。此刻,他一向的温文都像是层薄纸被撕得一干二净,我只能在他怀里无助的呻吟、娇喘。

  汗一滴又一滴从他脸上滑落,撒到我身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在我耳边一遍遍低吟着他的爱意,像在歌唱,一会儿用满文,一下又用汉文,反复说着爱我。

  我紧紧的攀住他,承受他强烈的爱,似乎连他多年来孤寂的人生也一并承受了。我感觉到即使在他最热情的时候,心里也总有一片阴影不能散去。自幼的无助、兄弟们如路人般的漠视、因母亲身份卑下而产生的自卑,都如噩梦般缠绕他。在某些方面他很像幼年的胤祥,可他却不愿如胤祥般依靠别人,他要走自己的路,甚至还要成为别人的依靠……

  欢爱过后,我疲惫的靠在胤禩怀里,体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我和他像是做了场心灵的交流,第一次我完完全全、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他的爱意,而且是那么汹涌、排山倒海。

  我抬眼看向胤禩,他闭着双眼,均匀的呼吸着,像是已经睡着了。

  “胤禩,我爱你。”我在他怀里喃喃,虽然他现在听不见,但我可以明天再告诉他一遍,甚至以后每天都告诉他一遍,告诉他我会一直陪着他,他不会再寂寞了。

  爱上他原来是件这么简单的事情,一直逃避的爱也是会开花结果的。

  “我也爱你。”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我一跳,再看向胤禩时,他正浅笑与我相望。

  我轻捶他胸膛,娇嗔道:“好啊!你装睡骗我。”

  “冤枉啊!我只是闭眼休息一会儿,可没说自己睡着了。”他无辜的替自己申辩。

  说着说着,我们都笑了起来,笑过之后,似乎一切的一切都雨过天晴。

  过了半晌,我又问:“胤禩,你睡了吗?”

  “睡了。”他答。

  我好气又好笑的道:“又戏弄我。”接着转为认真的问:“我问你,你为什么喜欢我,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想了半天后,老实交代道:“我也不知道,总之我喜欢你的时候,就喜欢你了。”

  我皱着鼻子,不满意的说:“你也真够糊涂的。”然后又笑道:“不过咱俩这回扯平了,因为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你的,还有为什么会喜欢你也不知道。从前我就听说,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的理由是没人能明白的。原还不信,现在却是完全相信了。”

  “是吗?那……”他沉吟了会儿道:“不,没什么。”

  “你想说什么就说出来。我们既然是夫妻,彼此坦白是应该的。”我鼓励着他,心里对他要说的话也能猜出几分,他终究还是在意胤禛的事吧!

  “不!”他搂着我坚定的道:“不需要!我只要知道你爱我就够了。”

  “我当然爱你啊!傻瓜,除了你我还会爱谁?也只有你这样的傻子才会喜欢我这个别人眼里的妒妇。”我边亲吻他的下巴边低语,心里暖暖的,为着他完全的信任。

  “傻子配妒妇,真是天生绝配。”他回吻我笑道。

  我和他拥吻着,厚重的帷帘把外面的一切都隔绝了,在这方天地里,只有他和我,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再也容不下任何其他。

  我急促的呼吸着,眼前却闪过大婚时,胤禛于窗外的脸。他那悲伤的脸渐渐被罩上层纱,模糊朦胧。

  要忘了他,彻底忘了他。一个声音在心底沉沉回响,像是末世的绝唱。

  **********************************************************************

  长时间吹冷风外加昨夜剧烈运动的结果终于在第二天显现,我病了。头疼、嗓子痛、浑身像是被车碾过似的不舒服。

  胤禩最早发现我不对劲,他急忙命人去请太医,又因为上次我装病时不愿看大夫的事情他还印象深刻,所以特意推了一切事物在家陪我,对我连哄带骗,严明看大夫、吃药并不是可怕的事情。

  我躺在床上苦笑,上回装病自然不能看大夫,否则老底就要被拆穿了。可这回却是真病,怎么可能不让太医看,不但要看,我还会非常听话,太医说吃药,再苦也会捏着鼻子往嘴里灌,这样做无非是希望病情快快好转,让我少受点罪。

  胤禩见我如此,自然也放心了些,加上我一再的保证和太医所谓微恙的说辞,他才于第二天稍晚的时候去处理积压的公务了。

  “好好睡觉,我一会儿就回来了。”他喂我吃了药,又替我盖好被子后叮嘱。

  “恩。”我听话的点头,这两天虽然身体一直不舒服,但心情却格外轻松,脸上总是不由自主的挂着抹笑,有时甚至会一个人躺在被窝里傻笑,觉得能在古代找个这么温柔体贴的男人当丈夫的自己实在是太伟大了,自我崇拜呀!

  胤禩走后,我不一会便睡着了。因为身上不舒服,所以睡得很不踏实,总处于半梦半醒的朦胧中。忽听细细的推门声响起,然后是压抑的脚步声。

  胤禩这么快就回来了吗?我迷糊的想,想睁开眼看,但眼睛却涩的厉害,连一丝缝隙也打不开。

  一只凉凉的手摸上我的额头,似还带着屋外的寒气,激得我一个哆嗦。那手像是受了惊吓,马上缩了回去。

  这绝不是胤禩的手,以那种冰凉程度来看,倒像是另一个人。我心里突地一跳,脑中瞬间闪过那人的眼睛,一双平时冷若冰霜,但又总于我不经意间展现可以焚烧一切热情的眼睛。暮然,脑海中的那双眼睛向我一瞪,我立刻清醒,什么也顾不上的猛张开眼,入眼的却是另一双有几分相似,又完全不同的眼眸。

  “表哥!!”我哑着嗓子低呼,换来他眉头微蹙。

  “怎么哑得这么厉害,药有按时吃吗?”胤禟站在床前问着,向来淡漠的脸上显出担忧。

  我怔怔的望着他,感觉仿佛有几个世纪般漫长的时间没有见他了。自从我成婚,这还是第一次我们这么近距离的单独见面。他以前完全回避的态度,甚至让我以为我们要从此形同陌路了。

  他见我不说话,更加担心了,手举起后稍一迟疑便抚上我的头。摸着道:“好像还有些热,怎么好好的就病了?前几天来见八哥时,听喜福说你不舒服,这么多天了,还没好吗?”

  “表哥别担心,只是小病,吃了太医的药后,已经好多了。”我抿抿干裂的嘴唇,无论如何,不希望看到他担忧的样子,毕竟我欠他太多。

  他一挑眉,脸上神情七分倒是不信,但也不和我争辩,转身走到桌旁替我倒了一杯茶,又默默的扶我起来,服侍着我喝下去。

  我听话的把茶喝了,茶还是温的,从喉咙里滑下时,整个身体都有种舒爽的感觉。胤禩走时特意嘱咐过喜福换热茶的间隔时间要短,好让我随时都能喝到热的。想到喜福,我不禁四顾,这丫头不知又跑到哪去了?

  “喜福让我找人支开了。”胤禟像是能预知我心事似的回答:“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不想惊动太多人。见你没事,也就放心了,我还有事,等有空再和十弟、十四弟他们一起来拜访你和八哥。”说完也不等我回话,转身就走。

  我呆楞的看着他的背影,不由想起多年前秋狩的路上他把我放到马车上后,绝尘而去的背影,弹指一挥间已过去了七个春秋,他的背影似也变得高大了,仿佛能挡去一切风雨,但不变的是那依旧孤寂到让人心痛的感觉。

  “表哥……”我下意识的呼唤他。

  他身子一僵,却还是转过身,淡然的看着我问:“怎么了?表妹。”

  我冲他勉强一笑:“不,没什么。”是呀!我没有什么可对他说的了,他是孤独寂寞,但他也是骄傲的,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我以后能为他做的只有默默祈祷,祈祷他能得到真正的幸福,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追忆过去上。

  他和我又沉默的面对了一段时间后,忽然开口道:“表妹,你放心!一切都没有变,虽然当初的约定你因为意外而忘了,但我一刻也没有忘记,早晚有一天我会亲手捧着那份大礼来见你,相信我。”说着大步流星的向外走去,独留我呆对一室寂静。

  约定?什么约定?他说我因为意外而忘记了,难道是六岁以前的那个瑶华和他做的约定?到底是什么事能让胤禟牢记心中,片刻不忘的在今天又提起,我隐隐觉得不安,似乎这个约定会打破我平静的生活。

  胤禟走得实在太快,让我连出声叫他都不能,想追上问个明白,却有心无力。只好等病好后,再找个时间问清楚,我无奈的想。

  自己向来是健康宝宝,很少生病,这次想必也不会病太久,照着太医开的方子吃药应该很快就能好。但万万没料到,这次病势来时汹涌,去时却如抽丝剥茧。咳嗽、发烧如家常便饭般找上我,可怜我吃着那些苦得要命的“良药”,居然还要忍受鼻子不通气、喉咙疼等不适症状,郁闷的我直想和给我看病的太医单挑,看是不是因为我以前说太医是庸医之类的话传入他耳里,所以他打算公报私仇。

  我这次病情甚至连康熙都惊动了,特意颁旨让太医院医正及几位极出色的太医一起为我会诊,但得出的结论是我偶染风寒,平日忧思过重,导致内外失调,只需费些时日细细调理就可痊愈。康熙令他们细心为我诊治,随后又送来一堆各色补品以示关爱。

  等我完全好的时候已过半月。胤禩却还是不放心,直嚷着让我在床上多休息将养。我听后只剩撇嘴的份,最近几乎都捂在床上发霉,再这样下去连白毛都长出来了。

  可每当我反对时,他就什么也不说,只是用种很忧郁、很担心的眼光望着我,直望到我彻底软化,举白旗投降为止。那时他就会露出如狐狸般诡计得逞的笑容,让我大呼上当,却无可奈何,每次都想着下回绝不再软化,可临到跟前又把持不住。就这样我又被他强按在床上好几天,终于再也忍不住决定揭竿而起时,他却同意我下床了。

  我当场如泄了气的皮球般,什么劲也使不上,只能颤抖着举手指向他道:“你好狡猾。”

  他听后笑道:“这就是我,是你先说要看全部的我,现在我正在展现给你看。所以瑶儿,你要认真的看,绝对要把我的全部都记下来,一点也不能忘记。”

  “我后悔了,退货可不可以?”我打商量。

  “你要不要试试看。”他突然把脸凑近轻眯着眼笑问,语气危险。

  我一楞,又马上笑着讨饶道:“不退了,不退了,就是说下大天来也不退了。”

  他立刻眉开眼笑的拥着我道:“这就乖了。”

  我在他怀里也在笑,可心里的笑意却渐渐淡了。刚才胤禩眯眼的动作竟和那个人出奇的相似,一瞬间我甚至分不清谁是谁,也深刻体会到了他们是兄弟的事实。可明明是兄弟的他们,为什么最后会是你死我活的结局?


第三卷 摧眉折腰事权贵,最是无情帝王家

第一章 风起

康熙四十七年是个我不想面对的年份,正是这一年一废太子后,才有了众人推举胤禩,被康熙斥责的事情。
  这一年的惊心动魄在年初时完全没有征兆,春节宴上太子胤礽与康熙的关系很融洽。清史关于这一段的记载也诸多模糊不清,康熙废太子显得太过突兀仓促。我越想越留神观察神色自若的两人,胤礽的眼神回转时在我面上轻轻滑过,竟然冲我温柔一笑。我装做没看见的别开眼,心里却有些七上八下,可能是这些年见胤礽的晚娘脸见多了,实在不适应他的和颜悦色。

  年初的平静到了五月终起波澜,本来被点随驾巡幸的十四阿哥胤禵不慎坠马扭伤了脚。胤禵骑术一向出色,他的坐骑又是大宛良驹,竟被条小蛇吓惊,着实让所有人都感意外。

  胤禵因此被康熙恩准不用随驾的事让我松口气的同时,又隐约闻到丝阴谋的味道,一切实在太过巧合。这次塞外之行的一废太子事件,是意外还是有心人设计?

  我和胤禩探望胤禵回来后,他凭窗而立久久不语,窗外地上摇映着树枝的碎影,天上的太阳像迷路受惊的孩子,不顾一切地在云中穿行,院中景物随着它明一层暗一层的移动。这种明灭不定的光,弄得我眼睛酸痛时,胤禩长叹:“起风了。”

  风起,云涌。

  第二天,胤禩从宫里带回了我被亲点随驾的旨意。

  “啊!”我听后惊讶的张大嘴,康熙这回巡幸要带上我?是故意还是巧合?

  胤禩无奈的摇头:“本来让你去也没什么,可皇阿玛不准我同行,说是京里事物须人料理,让我安心在京等候。这次随驾的女眷只有两位新近得宠的娘娘,连太子爷和大哥的福晋都因路途辛苦而不准同行,怎么这理由到你身上就不管用了呢?”

  听他如此说,我只能耸肩,康熙的心思我从来没摸清过,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于是开解他道:“其实没什么大不了,以前我随驾时,路途也没多辛苦,再说我现在是皇子福晋,底下那些人还敢慢待不成,你就安心在京等我回来吧!”

  “瑶儿,我也知道你说的对。可心总有不安的感觉。”他眼中似闪过什么,但快的让人看不清,沉声道:“你最近不是说身子不爽,要不要叫太医看看,也许是有孕……”

  我脸一下红起来,啐道:“别胡扯,也不怕让人听见笑话。”

  “怎么是胡扯?”他又恢复了从容淡定的笑容,一把搂住我低语:“生儿育女天经地义,别人要笑让他们笑去,我怕什么。”边说边抚上我的肚子道:“说不定这里已经有小胤禩了!我看不如现在就找太医,要是有了你就不用去了,也省得咱们两地相思。”说着就要拉我往外走。

  “谁和你两地相思,不害羞。你别说风就是雨,这会儿让太医看,要是有倒也罢了;要是没有,别人还不说我想孩子想疯了,以后可怎么见人。”我轻笑着阻止,心里变得有些忐忑,其实生孩子的问题我一直都在回避,尤其是危险期时,我尽量避免和胤禩发生关系。我总在害怕,为已知的未来害怕,结局凄惨的我们真的可以拥有孩子吗?

  “是我想疯了,还不成吗?”他搂着我的手不觉加了几分力,看我的眼眸越发漆黑,扶着我就要往床上靠。

  我挣扎道:“大白天的,让人看见不好。”

  “你还有闲心管别人?先安慰我吧!想到和你要分开那么长时间,我都要疯了。”他做出夸张的表情,我不禁被逗笑。

  结果一没注意便被他拐上床,等神思再度归位时,天已擦黑。胤禩躺在身边笑看着我,我大窘得不知说什么好。忽然想起一事,不由惊叫:“惨了!明天要随驾出行,我还什么都没准备呢!”说着生气的捶他胸膛:“都是你,明知道我明天要走,还这么胡闹。”

  他却毫不慌乱,搂住要起身的我道:“夫人放心,这点小事我一回府就已经吩咐下去了,不劳夫人过问。而且我还特意吩咐喜福不要打扰,怎么样?为夫聪明吧!”

  “好啊!原来你早有预谋。”我说着便和他在床上笑闹起来。等笑闹够了,我趴在他怀里轻喘,一股离愁不受控制的涌上心头,喃喃道:“胤禩,怎么办?我还没走,就已经开始想你了。”

  他听后沉默不语,只是把我搂得更加紧了。我知道他也很无奈,康熙的旨意没人能抗拒,尊贵如他亦不能。心里不觉蒙上更多阴影,现在还好,可往后我们的日子势将越发艰难,这样的痛苦,我到底能不能挺住?

  “胤禩,我不在的日子,你自己好好保重。另外,希望你能用心听我一句话。”我直视着他的眼睛。

  他见我如此认真,不由动容点头:“你说。”

  “皎皎者易污,尧尧者易折。我不在的这段日子,无论要做什么,都希望你好好想想这句话。”我轻描淡写的说,心里百转千回,眼看胤禩的苦难就要来到,我是不是应该向他坦白一切,可又怕他知道后用异样的眼光看我,思虑再三,终只是不轻不重的点了他一句。

  一切等塞外之行后再说吧!等我回来时,太子虽然已经被废,但后面康熙让大臣举荐太子的戏才要上演,也许并不太晚,不是吗?

  胤禩听后,若有所思的点头道:“你放心,我记住了。”

  **************************************************************

  第二天一早,我在胤禩陪同下入宫,同去的还有要陪我去塞外的喜福和巴尔。因为康熙于今日起驾,宫中车辆人马川流不息,这样的场面我原来一年总要见上几次,可自从嫁了胤禩后,这却是第一次再度随驾,想到又可以去“风吹草低现牛羊”的草原,心里因即将和胤禩分离而生的忧愁也变淡了几分。

  活跃的心刚跳了两跳,一辆马车迎面驶来,到得近前车帘一挑,胤禵的脑袋从车里探了出来。

  胤禩明显一怔,奇怪的问:“十四弟,你脚上有伤,不在家里休息,进宫来做什么?难不成有什么急事要禀奏皇阿玛?”

  胤禵笑嘻嘻的答:“事倒有一件,但也不怎么急。”说着不等胤禩再问,坦白道:“就是我脚伤不重,独自在家实在太闷,想去求皇阿玛恩准随驾同去塞外。”

  胤禩听后一呆,接着马上斥道:“胡闹,你立刻回去安心静养。”

  “我才没胡闹,皇阿玛当初就点了我随驾,没道理不去。”胤禵收起笑脸,把胤禩的话顶回去。

  胤禩大概做梦也没想到一向听话的十四弟会用这种口气和他说话,愣了一下后冷笑道:“你现在长大了,我管不动你,想怎么样自己看着办吧!”

  一时间胤禩、胤禵都紧绷着脸,两人谁也不肯让步。我在旁边看得叹气,知道胤禵带伤仍坚持要去塞外八成是担心我路上无人照应。这次随康熙出去的除了几个年幼的阿哥,年长皇子里只有大阿哥胤禔、太子胤礽和十三阿哥胤祥。这三人里,大阿哥和我不怎么熟,剩下的两个倒有一个半是冤家对头。我上次去塞外就被胤禛和胤祥陷害,那时还有胤禩和胤禵可以商量对策,可这次是一个知根底的人都没有。胤禩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也很担忧。但胤禵既然已经因脚伤不能同去,就万没有再提出的道理,这样只能招来更多误会,对他对我都没好处。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都不知道,这次随驾十分危险,吃力不讨好的大有人在。所以有我跟着去倒霉已经足够,没必要让胤禵同去受罪。

  “十四弟,昨日听说你受伤就想去看你,无奈手头事情繁多,未能成行。本以为再见你要等回宫了,不想今个能在这里见到你,真是巧了。”太子胤礽嘴边漾着一圈笑晕,满面春风的向我们走近。他一身青色衣褂,腰间带子上挂着羊脂玉螭龙佩。我平日看他也不觉得如何英俊,这回猛然见他神清气爽的走来,倒也风骨不凡,颇有几分人中龙凤的样子。

  我们急忙上前请安,连胤禵也挑开车帘要下马车,却被胤礽挥手制止:“知道你腿正伤着,这些个虚礼就免了罢。”接着又关切的问:“腿伤怎么样?好些了吗?”话中透着真诚,绝不似一般做作之语。

  我行过礼后低头一笑,胤礽现在气度不凡,人中之龙的说法倒也当得,可惜却是条假龙,皇太子一当多年,偏偏就是坐不上皇位。

  “劳太子爷挂心,臣弟的伤很轻,一人在家实在太闷,正想去求皇阿玛把我也带到塞外去呢!”胤禵边说边顾做轻松的从车上跳下,几步走到太子跟前端端正正的行礼,似乎脚伤不重,但苍白的脸色却泄露了他的真实状况。

  胤禩脸上的笑容显出几分僵硬,虽然是非常细小的变化,但我们毕竟相处日久,还是察觉了。他显然和我一样不希望胤禵再提去塞外的事,可当着太子的面又不好阻拦。

  胤礽见胤禵如此似乎也很意外,沉吟道:“十四弟,我看你腿上还是有些不利索,不如再歇歇吧!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总要歇够日子,彻底养好才是,如果落下什么病根可就麻烦了。塞外之行路多辛苦,听二哥一句劝,这次你还是不要去了。”

  “太子爷说得极是,十四弟还不快谢过太子关心。”胤禩不等胤禵反对,急忙接口。

  我在旁边急使眼色,示意胤禵不要再多说。他望了我又望胤禩,最后一拂袖道:“多谢太子爷关心,臣弟受教了。”

  胤礽点头笑道:“自家兄弟说什么谢。”忽然一拍头:“看我,光顾着说些有的没的,把正事都忘了。“接着转头对我道:“弟妹请随我来,皇阿玛要见你。”

  我急忙恭身:“怎么敢劳太子大驾来请,吩咐个奴才来就是了。”语气要多虚伪有多虚伪,却也正好反映了这两年我和他的关系——从冷战到冷和。

  “弟妹客气了,难得你来趟宫里,自是应该我来请的。咱们别让皇阿玛久等,赶紧走吧!” 胤礽边说边头前领路,忽又止住步子对胤禩他们道:“八弟、十四弟留步吧!皇阿玛将要起驾,说没什么事就不让打扰了。至于八弟妹,八弟尽管放心,路上有我照应,断不会委屈了弟妹。”

  我低头飞快的翻个白眼,心想你不说“放心”还好,你一说我的心反而放不下了。以胤礽的阴险程度,不会在路上给我小鞋穿吧?

  胤禩神情从容的向他一鞠道:“那有劳太子爷费心了。”

  “好说,好说。”胤礽笑着回礼,前一阵听人说最近的太子尽收往昔暴戾之气变得文雅有礼,甚至连康熙也诸多夸奖,我还不信。但观他今日举止的确得体,可我反觉得不踏实,胤礽现在给人的感觉是把他的本质埋得更深、更隐蔽,也更压抑,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但爆发其摧毁力将更为恐怖。

  我又看了胤禩和胤禵一眼,时间也不容我再说什么,只冲他们微一点头示意一切保重,然后转身随胤礽向宫中行去。

  康熙依旧是老样子,仿佛岁月并不能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当我走到他面前向他请安时,恍惚中像是回到第一次见他的时刻,一切似乎都没有变。他满面笑容的望着我,目光慈祥和蔼,半真半假的抱怨我不来给他请安,是不是忘了他。

  我微笑着撒娇喊冤,觉得现在的自己像极了口蜜腹剑的小人。

  “瞧瞧这张嘴,还是像当年那么伶俐,得理不饶人,哪有嫁为人妇的样子。”康熙笑着感叹,他身边一众下人不住陪笑,我也只好跟着傻笑。

  这时一个太监进来打千,请示是否现在就起驾。康熙点头同意,又转头对我道:“瑶丫头,咱们走吧!”

  到得车驾边,刚才来请旨的太监搬来角凳,先是服侍康熙上了车,又转头扶我上另一辆马车。

  “格格小心。”那太监小心翼翼的伸手来搀,同时在我手上一按,送了团东西到我手里,凭感觉应该是个纸团。

  我大惊,却不便声张,瞥了眼头前康熙乘坐的御辇,微微晃动的车帘阻隔了一切视线。那太监塞给我纸团时,用身子挡着,应该不会被看到,我安心的低头钻入马车。

  一路上,我握紧手中的纸团,猜测着是谁把这东西塞给我,连久不出门的喜福在耳边唧唧喳喳的说了什么都没听清。

  等到晚间于帐中独自歇下时,才敢把纸团展开,放到灯下细细观瞧。

  “万事小心,遇事可找传信之人。”一行工整的小字跃然纸上,竟是胤禟笔迹。

  我怔看半天,轻舒口气后把它烧个干净。胤禟担忧我,又因我出行事起仓促,所以让人送来这张纸,原是好意。但他难道不能让那人在别的时间送吗?真是惊出我一身冷汗,而且他送这张纸似乎并不仅仅是担心我,仿佛隐约中已料到这次塞外之行会出事般,再想到之前求证那个约定时,他闪烁其词、不肯透露,不安又加重了几分。。

  以前的瑶华,好歹你都消失这么多年了,希望别在此时给我找麻烦。以前因你嚣张的话害我被胤禛怀疑身份已经够惨,可不要又是你和胤禟胡说些没影的事才好,我不住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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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季的草原上到处都是开不败的花朵,粉色的喇叭花、蓝色的马兰花、素淡的野菊花,微风过处,波澜起伏,送来缕缕清香。这时的马走在花海中显得格外矫健,人浮在花海上也格外精神。

  我坐在马车里向外张望,看着随驾皇子在马上的身影,仿佛又回到从前。这些皇子换成胤禩、胤禟等人,他们四处驰骋,身姿矫健,等跑累了就会到车前与我说笑,那时的出行是种享受。

  到了晚间,我喜欢找个僻静处独坐在草地上,看星星、看月亮、想胤禩……

  “大家快来!八嫂在这儿呢!”童稚而欣喜的声音毫无意外的出现,总是简单有效的打断我的思绪。我无奈的瞪着几个闻风而来的孩子,他们全都一脸期待的望着我。不禁仰天长叹,果然自作孽不可活呀!

  事情的起因是有天晚上,我也如今天般坐在地上发呆,忽然草丛里一阵吵闹,然后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跌了出来。

  我望过去时,他正窘促地拽自己的衣角,白白的手上几乎要被勒出红印。犹豫半天后,他抬头冲我嗫嚅道:“八嫂,我不是有意打扰,请八嫂见谅。”

  这时我才发现那孩子竟是十八阿哥胤祄,又见他说完后转身就要踉跄着跑开。想到历史记载,他的生命之火终不久就将熄灭,心里一痛,不由开口唤道:“十八阿哥,过来坐下歇会儿吧!”

  胤祄转身望我,两只眼睛骨碌乱转,似乎颇心动我的提意,又好像有些害怕。

  我见他一幅想坐下又怕受伤害的表情,不禁乐道:“过来坐吧!难道我会吃了你不成。”

  他听我如此说,才大着胆子坐到旁边。他额上密密的一层汗珠,两颊绯红,好像刚做了什么剧烈运动。

  一个才七岁的孩子,现在正活泼可爱的坐在我身旁,但我却只能想到他马上就会病死,这是何等的悲哀和讽刺。我越想神色却越柔和,我不知道这孩子会得什么病、也无法医治他,我所能做的只是对他好一点。想着便举起手帕替他擦掉满头大汗道:“十八阿哥出来怎么不带下人,要是出了事怎么办?”

  “我不是一个人出来的。”胤祄听我提起,气鼓鼓的回道:“本来还有十六哥和十七哥,没想到他们不讲意气,一看我被发现就都跑了。”

  “现在他们不讲意气先走了,十八阿哥是陪我再坐一会儿,还是想回去,我可以送你。”我不以为意的笑道,对他们为什么会偷跑来却不怎么在意,小孩子喜欢没人管束的瞎闹,古代现代皆同。

  “那……”他犹豫道:“我陪八嫂坐会儿好不好,一到晚上就在帐里待着,闷也闷死了。”

  “好啊!”我笑眯眯的同意。又觉得两人干坐着无聊,便向他指点天上的星星,间中还夹杂些古今中外大混编的星星故事,没想到胤祄却听的津津有味,不住催促我再讲。我只好继续瞎编,这回以前看的闲书算是派上用场,只不过出场人物乱的我自己都搞不清,常常是一遍一个版本。

  “没了!”我口干舌燥的摊着双手,坚决不再讲。但一见胤祄失望的表情,我又妥协:“今天太晚,不如明天吧!等我好好想想,再讲给你听。”

  于是我的苦难从此开始,无论晚上躲到哪,胤祄总能以最快速度找到我,缠着我给他讲故事。而且这小子居然还邀来曾经弃他而逃的两个哥哥——十六阿哥胤禄和十七阿哥胤礼,准时准点的堵我。

  我无奈的开始每日功课——讲故事。等到终于把一个故事讲完,可以歇口气时,胤祄眨巴着大眼睛回味道:“八嫂,你真好,人不但长的美,而且什么都知道,又这么温柔,对我们好的不得了。我要去跟嬷嬷说,她以前的话都是假的,八嫂才没有很厉害,八哥一定很喜欢八嫂,才不是怕呢!”

  “十八弟,别胡说!”十六阿哥胤禄毕竟年长些,已通晓人情世故,但显然没想到胤祄会说这话,等回过神时,他已经把话说完,只好急忙斥责。

  “我才没胡说,我……”胤祄焦急的争辩。

  “好啊!十六弟、十七弟、十八弟,我说在营里怎么找不着你们,竟都跑来缠八嫂,又这么晚不回营,要是让皇阿玛知道有你们好受的,还不赶紧回去。”清亮爽朗的嗓音插入,是十三阿哥胤祥的声音。

  他穿着宝蓝色长袍,不知于何时已侧立在我们身后,月光照在他身上,衬着草原上摇曳的花草,越发显得英姿飒爽,但此时他英挺的脸上却稍露不快之色。三个阿哥见哥哥脸色不好,又被他一通责备,都呐呐的不敢出声。

  “十三阿哥,你别吓唬他们了,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不过天色也是不早,是该回去休息了。”我笑着打圆场。

  胤祥附和:“听见八嫂的话了吗?三位弟弟还是赶紧回去吧!今个要不是八嫂说情,我非去告诉皇阿玛,让他老人家训斥你们不可。”

  三人听他这么说,马上都往回走。但胤祥毕竟一贯随和,三人边走边趁他不注意的做着鬼脸。这点小动作自然瞒不过胤祥的眼睛,他笑着做出要追打的样子,三个阿哥咯咯笑着跑远了。

  我笑看他们兄弟闹着,但转念又想起胤祄过段时间就会病死,脸色不禁暗淡下来。

  “下人们嚼舌头的胡话,八嫂不要当真才是。”胤祥突然的话,我楞了半天才听明白。

  原来他是担心胤祄的无心之语伤了我,我失笑摇头:“我是怎样的人,我自己知道、你八哥知道就行。至于别人怎么说,我管不了。反正他们说来说去,不过那么几条,什么嫉妒、管的太严,要是每听一回都生气,再好的一个人也得活活气死。”

  胤祥听后一呆,接着自嘲的笑道:“八嫂好气量,倒是我多虑了,惭愧。”

  “十三阿哥一片好意,该是我说谢谢才对。”我甜笑着回答。

  我这么一笑,胤祥竟失魂落魄的发起呆来,他的双眼在望着我,但眼球却好像被人用玻璃镶住般一动不动。他显然并不是在看我,而是正透过我陷入无限的追忆中。

  我被他直盯得不好意思,不由低头轻咳。他才如梦初醒的回神,呐呐道:“失礼了。”

  “十三阿哥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

  “哦!”他轻应,停顿了半天方道:“只是想起些小时候的事情。”

  我忽然听他提起往事,又不住盯着我瞧,以为他还记得幼年的瑶华欺负他的事情,不禁自嘲:“我小时候受过伤,所以以前的事都忘了。可听下人说,那时我对你不好,你是不是很恨我?其实你恨我也正常,谁叫我年幼无知呢!”

  但他却很真诚的看着我,保证道:“八嫂,我从没恨过你。如果非要说那时对你的感觉,大约是害怕,怕你做弄我。可你也是我羡慕的对象。你活得真诚,没有宫里的虚伪,像团火,一开始会把靠近的人烧得遍体鳞伤,但后来你变得能温暖人心却不会灼伤任何人。也许每个人都像我一样,或多或少羡慕你,连十六弟他们都喜欢亲近你。”边说边仰头望天感叹:“今天看见八嫂给他们讲星星的故事,不由又想起当初的话,虽然我知道那时你是为了安慰我,可我还是愿意一直相信,我想十六弟他们也会和我一样的。”

  我听了他的话,久久出神:“十三阿哥既然说相信,就一直信下去吧!其实人这一辈子只要有个念想就是幸福的,要是心里什么都没有,那才悲哀呢!”

  胤祥听了我的话后,默想半天,突然抬头问道:“八嫂是说四哥吗?”

  我怔在那里,怎么也想不起刚才有提到胤禛的地方。

  他不等我回答,马上接着道:“八嫂是不是还怪当初我和四哥……”

  “十三阿哥!有的事过去就让它过去,没什么好提的。”我抬头望天道:“时候不早,我想回去歇着了。”

  他却执著道:“八嫂既然说过去的已经过去,那听我说说又何妨?有些话我不吐不快,索性今日都与八嫂说了,其实我觉得你也好、四哥也好,都是心里藏事太多。如果能互相坦白,何至到如今地步。”

  我听后不知该如何反驳,胤祥则瞅准这个机会道:“当初让你远嫁也许对从小锦衣玉食的你来说是太苦,可比在宫里却不知要好上多少倍。起码那里的人笑就大声笑,哭就放声哭。从不像宫里人一样惺惺作态,笑的时候像哭,哭的时候眼睛又在笑。如今你嫁了八哥,他对你千依百顺,皇阿玛又恩宠有加,八嫂春风得意,可这宫里真有永远的安泰吗?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已置身于最大的旋涡中,谁也救不了,注定和我们一起沉沦。四哥当初也承认设计你是有私心,可他对我说的一句话,却让我感触颇深。他说,‘希望能保留宫中最后的一点干净’。”说着,他顿了一下后又道:“你成亲那天,四哥一晚也找不到人。我当时就在他府里,第二天早上他回来时脸白的像鬼,身上全是雪水,浑身连丝温气也无。也就是四哥练过武,身子骨好,才没得大病,但也休息了很长时间。从那以后,四哥就变了,他以前虽然也很冰冷,可……”

  “别说了。”我打断他,慌张的要离开。胤禛和我毫无关系,我现在只要想着胤禩就可以了。脑子却不受控制的闪过去年上元节时,他牵着那似白梅般的女子所说的话:我前阵患病,多亏她细心照料……

  胤祥拉住要逃的我,嘴一开一合的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幽幽道:“我说这么多是想告诉你,他心里不是没有东西,而是……”


第二章 云涌

我本因胤祥的话而恍惚的神志,此时竟奇迹般的稳定下来,冷笑着把话接下去:“而是有太多,对吗?十三阿哥,我真有些累了,如果没别的事,恕不奉陪。”边说边紧盯着他抓我的手,直到他讪讪的松开,我才收回目光。
  他嘴张了又张,却只是叹道:“我送八嫂回营。”

  他不再步步进逼,我自然高兴,只当什么都没发生的向回走,可心里却觉得有些东西再也找不到刚才的感觉。

  一路无言,等快到安寝的营帐时,胤祥终于忍不住开口:“八嫂,我知道你和四哥是错过了,但希望你不要恨他。还有,如果可能的话,以后请尽量避着他,我怕……”说到这儿,他住了口,眼里射出恐惧的光。

  我纳闷的看着他,不知道他的恐惧从何而来。前方忽然传来的喧闹声打断了我想说不会招惹胤禛的话,吵闹在寂静的晚上格外清晰。但只眨眼间,声音就平息了。然后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不大的工夫,一个人跌跌撞撞的向我们跑来。

  由于那人低头猛跑,等发现我们时,已站在离我们不远处。他抬头张望,黑夜里我只看到一双晶亮的眼睛和他脸上比夜色还浓的黑影。那人和我们目光一对,马上慌张的低头请安:“十三爷吉祥。”

  “免了吧!”胤祥似笑非笑的问:“公普奇,你这慌慌张张的要去哪?”

  “回爷您,卑职正要回营休息。”那人越说脑袋越往下低,像是再多说一句就要跪下磕头似的。

  “哦,这么早就要歇下,我看不如上我帐里温两壶酒,喝一杯如何?”胤祥热情的招呼那个叫公普奇的男人。但他只是摆手,连声称谢,说自己身体不适,改天一定奉陪。

  “好吧!既然你不舒服,我也不能强人所难,不是?”胤祥拍着手惋惜道。

  公普奇听后则是如蒙大赦,一个劲的谢着跑远了,自始至终没有再抬起头。就算是见了皇子要必恭必敬,也太过了点吧!我好奇的望着他像逃命似的跑远,回头想问胤祥到底是怎么回事。却见他正冷漠的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脸上仿佛还挂着丝讥讽的微笑。

  我心里一震,清晰的感到现在的胤祥毕竟和以前不同了,以前的他是绝对不会有这种表情,这种在宫中常见的笑容——仿佛掩盖着无尽秘密的笑。

  他目光一转对上我的眼睛,笑容有瞬间的凝滞,但马上又变的过分柔和,依稀还有几分当初月下对我展露羞涩笑颜的少年的影子。

  我无声的深吸口气,以连自己都惊讶的平静语气道:“十三阿哥,你刚才说的话,我都记下了,你尽管放心。现在天色不早,我先回去了。”

  “八嫂慢走,我不送了。”他眼中似闪过抹挣扎,但快的让我不确定,耳里响起他无波的声音,这才是真实吧!

  回到帐里躺上床,我翻来覆去的折腾。今天会和胤祥谈那么久,固然因为他后来一连串的话快到让人喘不过气,可更重要的是我依旧当他是以前那个天真的少年,但他真的还是吗?其实这才正常,世上有什么人能一辈子不变,人只有或多或少的改变,才能适应周遭的环境,尤其当这个环境凶险万分时,比如皇宫。想着想着,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再睁眼时,天已大亮。

  帐外竟响着声声哀嚎,我眨眨眼,有些不适应刚醒来的世界,糊涂的不能理解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但很快,那渐转低沉的嚎叫终于让我找着了北,我慌忙起身穿衣,向帐外跑。

  刚一出帐,迎面就险些撞上端着水盆的喜福。她一边稳住手中的水盆,一边向我请安,又道:“格格,奴婢估摸着您这回就要起的,特来服侍。请您回帐,好让奴婢伺候您梳洗。”

  “梳洗的事等会再说,我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我说着迈步就要朝哀嚎传出的地方走,不料被喜福灵巧的一个转身挡住去路。

  “格格,您还没有梳洗,怎么能到处乱走呢?让人看见会说闲话的。”喜福低垂着头,仿佛水盆中有什么玄机需要她认真研究。

  我本因嚎叫声而变得烦躁的心情,在她的阻挡下终于清醒。转身一句话不说的走回帐篷,坐到椅子上任喜福服侍。帐外的叫声越来越低,渐渐的隔着帐篷的我听不见了。但心里那撕心裂肺的声音却一遍又一遍的响着,怎么也不肯消停。

  “刚才是谁在叫?”我低声喃喃,似自问又似问人。

  喜福手上一刻也没耽误的忙着,嘴里小声回道:“格格,奴婢不知道。”

  “不知道。”我重复这三个字,冷笑:“你不知道,又为什么要拦我?骗我很有趣吗?”

  她听我口气严厉,吓的手一抖,跪下去道:“格格,奴婢也没看见,只是听说,奴婢不敢瞎传,所以才……”

  “那你听说了什么?”

  她小心翼翼的看了我一眼,又斟酌着道:“奴婢听说是海善贝勒冲撞了太子,所以太子命人小惩,以示警戒。”

  “小惩?”我想到刚才凄惨的叫声,小惩能弄出那么大动静吗?但转念一想这么大声音,我这里都听的清楚,康熙怎么不闻不问,便问道:“万岁呢?”

  “万岁爷一早就带着十三阿哥和十六阿哥出去溜马,这会儿想是也该回来了。”喜福边说边拿过镜子让我看梳的发型是否满意。

  我挥手制止,稍犹豫了下还是起身向外走去。

  “格格……”这回喜福并没阻挡我的去路,但还是叫出了声。见我回头望着她,垂下头道:“我听人说,太子这两天心情不好,昨个晚上就当着一群人的面给了公普奇大人一巴掌,还喝斥他立刻滚下去,一点情面也不留。今天鞭笞海善贝勒,偏万岁爷又出营了,您是不是就不要……”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非常明显。提醒我胤礽发脾气是六亲不认,我和他一向面和心不和,康熙又出去了,万一他真发狠,倒霉的肯定是我。

  还有她提的公普奇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我蹙眉想起昨晚碰见的那个自始至终不肯抬头的男子,当时胤祥叫的就是这个名字。一想到这里,我就不由自主的又记起胤祥那意义不明的笑,这里面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正当我犹豫不绝时,十八阿哥胤祄从帐外冲进来,扑到我怀里哭诉:“八嫂,你快去救救海善哥哥,他要被……要被二哥打死了。”边说边用小手使劲拉我向外走。

  从我听见嚎叫声到现在已经过去一段不算短的时间,难道胤礽还没停手?我震惊的向外跑,他真要闹出人命才甘心吗?难道康熙一走,这营里再也没人能管的住他?

  离太子胤礽营帐不远的地方,立着根挺拔的木桩,上面绑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他素淡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沁染成了件艳红的花衣。刚才正是这个人在大声的求饶,但现在他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脑袋耷拉在一侧,不知道是晕过去还是已经被打死了。

  可即使这样,行刑的人却还在一下又一下的挥舞着鞭子,像是和被绑的人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我赶到现场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光景,虽然一早阳光明媚、太阳在天上拼命发散着光和热,但还是让我阵阵恶寒,控制不住的颤抖了一下。

  “八嫂……”胤祄在旁边使劲拉我的手,我才恍惚的回过神。心里不禁暗自苦笑,自己一向就不是为了主持正义、扶助弱者能不顾一切的主,现在又猛的见到眼前此人被打得皮开肉绽的惨样,还真有些腿肚子转筋。比照此人,再想想以前我和胤礽斗嘴,不得不说自己肯定是走了狗屎运,否则怎么会次次摸老虎屁股都平安无事。

  不行,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我摇摇头,提醒自己保持清醒,又低头嘱咐胤祄乖乖等在这里。胤祄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拼命摇头,死攥着我的手不肯松开。我无奈的又劝两句,抽冷子让喜福把他抱开。然后鼓足全部勇气,走到行刑人处喝令马上停止,一切等我见过太子后再说。

  那行刑人原是太子身边的一个亲随,自然识得我。听了我的话,马上住手,脸上堆笑道:“我们做奴才的只能奉命行事,不敢抗旨。八福晋能劝劝太子,那是再好不过了。”

  我看着他谄媚的笑脸,又想到上一刻他还满脸狞笑着挥舞鞭子,心里一阵厌恶,暗想果然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奴才。也不再搭理他,扭头就向胤礽的帐篷走去。

  胤礽的帐外站了很多随侍宫人,但此时却没一个人敢进去伺候。见我来到,这些人中的大部分竟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都恭身给我请安,也没人阻止我进帐或询问我来的目的,八成是把我当成替罪羊了。等我走到帐门,一个太监往前一靠,用手挑开了帘子。

  我深吸口气,暗念一声阿弥陀佛,迈步走进了帐子。

  迎面一个不明飞行物就向我撞来,还伴随着胤礽的大吼:“滚!都给我滚!没我的话谁也不许进来,让外面的人继续给我狠狠打,我要听见响。”

  由于进来时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所以面对劈头盖脸飞来的异物,我一个急闪居然闪了过去。刚想偷笑两声庆祝自己有先见之明,没想到胤礽竟然连扔两件凶器,我慌张的继续躲闪,那凶器险险擦着我的肩头飞了过去。

  我边悄悄擦了把吓出的冷汗,同时在心里念叨着:胤礽,算你恨,本姑娘先记下了,等你二废时,看我怎么整你。

  扭头看了眼刚才袭击我的凶器,一方破损了边角的砚台静静的躺在地上,似乎在向我诉说它也是无辜的受害者,而那个加害我们俩的凶手则站在帐子另一边,怔怔的看着我。

  我强忍住上去一拳把胤礽脸打歪的暴力想法,福身道:“瑶华给太子请安,太子爷吉祥。”

  “免了。”他的声音明显比刚才低了八度,阴晴不定的问:“弟妹来此不知有何见教?”

  我脸上挂着抹笑,心里却不知诅咒了多少遍眼前人,没事装什么儒雅有礼,果然长久压抑造成心里失调,其最后结果比不装的时候更可怕,起码以前没像现在似的把人往死里整。

  “太子爷,一点小事何必气成这样?”我沉吟半天后,干巴巴的规劝。不是不想多说,实在是以前和他吵架的经验有,但劝他的话是怎么说怎么别扭。

  他先是见我半天不说话,也自一言不发的看着我。听了我劝解的话后,脸上一阵扭曲,恨声道:“你也听皇阿玛说了,对不对?你也认为是一点小事,对不对?可皇阿玛为什么就不这么认为?”

  我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感觉我们俩根本是鸡同鸭讲。干脆直奔主题,让他把人放了算了。瞧他一脸阴阳怪气,真是在这儿多待一秒,我都不舒服:“太子爷,外面绑着的人您也教训过了,告戒他下次不要再犯就是,何必非和他生这么大气?”

  胤礽半天没有反应,就在我以为他还要不依不饶时,他才如梦方醒般问:“你说什么?”接着也不等我回答,又道:“啊!你是说海善。”他忽然疲惫的在脸上轻抹了下,语气失望的道:“原来你不是说那件事。”边说边向后倒入椅子里,像是身上的力气全用完了般,再也不肯动半分。

  他不说话,我也不知要如何答腔,只好站在一边静等,又过了半天,他像是才想起我还在旁边等候结果似的,冲我挥手道:“你要放就放吧!反正你们都是好人,只有我是恶的,让他们都来恨我好了。”

  我看着颓唐的胤礽,阴影袭上心头,以前总看他意气风发的站于颠峰,对众人不屑一顾,何曾有如今的失魂落魄。有心开导他两句,又怕搅进一团乱的一废太子事件里,只好咬牙当作没看见的准备离去。

  “瑶……弟妹,你吩咐个奴才去放人就行了,陪我坐会儿,好吗?”胤礽出乎意料的挽留,让我惊讶的同时不知该如何拒绝,只好走到门边冲外面示意立刻放人。眼看着几个太监围上去七手八脚的把人抬走了,才略放宽心的又转回头。

  “弟妹和海善很熟?”

  “不认识。”

  “那你为什么要为他求情?”

  “不为什么。”我平淡的说:“只是他再被打下去,恐怕命就没了。”

  “死了就死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胤礽对我的回答感到不满,语气也变的坏起来。

  我真想找人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太子,他明明都这么大了,为什么此时的口气、态度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什么叫没什么大不了,一条人命在他眼里就如此不值一提吗?而且这还是条贵族的人命,那如果是普通老百姓呢?我不敢想象,只能说康熙的眼光很准,要是让他当了皇帝真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

  “太子要是没别的事情,我就告退了。”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脸色突然变得铁青,恨声大喊:“走,你也走!我就知道你们都是一路的,想看我笑话是吧?别做梦了!你们能做的,我也都能做,举止、行为,我都能做到无懈可击,比老八还好,比任何人都好。”

  我心里一惊,什么时候胤禩竟成了他的假象敌?还要和他比较,怪不得胤礽最近这么反常。

  “太子,您别乱想,我们怎么会想看您笑话呢?这从何说起,肯定是一场误会。”

  “误会!哈哈~~哈哈哈~~~”他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狂笑的连眼泪都流了出来:“要是误会,这两年为什么人们都只知老八是贤王,把我置于何地?要是误会,为什么这次出巡,我刚得了点底下官员孝敬,事情就立刻传到皇阿玛耳里,除了你那在朝里手眼通天的丈夫还有谁能把话递的这么快?”他每说一句就冷笑一声,最后又道:“老八那点心思我还摸的准,他想什么我清楚着呢!你最好回去告诉他,除非我死,否则他想也不要想。”

  我被说的一句也接不上,这两年胤禩在朝里都干些什么,我不太清楚。一直以来,胤禩从没在我面前表露过想争皇位的意思,他不说,我也不问,总觉得这件事只要不问出口,就天下太平了。虽然历史记载中的胤禩是个有野心的人,但我眼中的他很喜欢平静生活,甚至比我还要享受这种安逸,当他不得不面对那些烦人的政争、党争时,他一向温柔明亮的眼总是表露出无法为外人道的痛苦。所以我想史书上那些话一定都是假的,这天下本就是胜利者的天下,失败的人注定要被安上一堆罪名,躺在阴暗的角落里发霉。在现代,他是失败者,所以各种书籍上的话,我不信。

  胤礽见我无话可说,更是得理不饶人:“你也别得意,你以为你是什么!要不是皇阿玛宠你,老九老十又都听你的话,你以为老八会看上你,他恐怕连正眼也不会瞄你。他……”

  “太子爷,你是君,我是臣,我敬你是太子,也希望你能给自己留些体面。”我狠瞪着他,不能容忍他把胤禩想的这么不堪,在他眼里这天下恐怕没一个好人。

  “体面?我还有体面吗?我怎么不知道?”他腾的一下站起,似是被我触动了心事,拼命拍着胸脯,向我步步靠近道:“我兢兢业业的做了这么多年太子,皇阿玛却一不高兴就拿我出气,底下的人更是各个伸长脖子等着看我笑话,我哪里有什么体面?我看倒是你和老八要体面的多,等着我这不体面的让位子给你们。”

  “你别胡说!”我生气的道:“谁稀罕你的宝贝位子,那种破烂你想给我还不想要呢!”

  突兀,如平地一声雷般冷厉的吼声响起:“都给朕闭嘴!”

  一瞬间,我看到胤礽的面孔变得比纸还白,双眼惊慌的张大。那瞳仁里映出我同样惨淡的容颜。我苦笑着牵动唇角,却发现僵硬的完全动不了。

  我慢慢转头,脖子仿佛生了锈,每挪一下我都能听到“嘎吱嘎吱”的响声。当眼睛终于对准刚才发出怒吼之人的脸时,耳边传来重物落地的“扑通”声,不用扭头看我也知道肯定是胤礽扑跪在地。这个没胆的家伙,刚才还冲我中气十足的大喊大叫,这会儿却像避猫鼠般伏在地上,躲避那个被称为九五之尊之人的怒气。

  发怒的康熙的确恐怖,这是第一次我看到盛怒的他。以前在我面前,他总是笑眯眯的,像是根本不会生气。但现在他的脸泛着铁青色,嘴唇微微颤抖,神态中满是对“狰狞恐怖”这些词最生动的解释。

  现在马上像胤礽一样低三下四的跪求他原谅,理智这样告诉我。可腿僵硬的跪不下去,心里拼命对自己狂吼,你要识时务,但又有一个声音对我说,你根本没错,一切都是那个无聊到爱幻想的太子瞎闹。而且你为什么要跪?难道这些年你低三下四的还不够吗?

  我呆楞的看着康熙,看着他脸上越来越明显的怒气,连他身后的胤祥焦急的神色也一并看到眼里。他拼命冲我使眼色,示意我不要和康熙对着干。

  我低叹着,心变得清明,没有必要和康熙硬碰硬,本来不是我的错,这么耗着反而都是我不对了。一想清楚,腿马上变成了软骨头,正当我弯身要下跪时,康熙的声音又响起:“十三,瑶丫头累了,你带她先回帐好好休息,以后没朕的命令,不许出帐。”

  我猛地抬头看向康熙,他的脸上已经找不到一丝愤怒之色,留下的只有平静,像是暴风雨后汹涌的大海受到阳光和蔼的照拂一样。他的眼睛对上我,回转间,我似乎看到疲惫、痛苦,但再细看时却除了上位者高高在上的威严外什么也没有。

  “儿臣遵命。”胤祥恭敬的回答。他松了口气的伸手向外让道:“八嫂请。”

  我没有迟疑的向外走,暂时被监禁总比被拖出去砍头好,不能出帐就不能出帐吧!反正这些闲事我管够了,以后再也和我无关。

  出帐后,隐约从帐里传出胤礽断续的声音:“都是儿臣……与人无由……”

  他的话淹没在一声巨响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砸在地上,可惜我已经跟着胤祥渐行渐远,一切的声音都消失在空气中,听不见了。

  胤祥默默的把我送回帐,临走时安慰道:“八嫂放心,皇阿玛是一时急怒,过段时间就没事了,这两天请八嫂先委屈一下。”

  说是委屈一下,时间却像流水般逝去,转眼到了八月,我还是只能在帐篷里闲耗。这期间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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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清 · 瑶华    Empty 回复: 梦回大清 · 瑶华

帖子  墨色错落 周一 九月 20, 2010 10:14 pm

到了八月,我还是只能在帐篷里闲耗。这期间除了胤祥不时来看我,询问我需要些什么外,别人都不许靠进我的帐篷,听说这是那天康熙从太子帐里出来后下的旨意。

  坐牢的感觉一天比一天浓烈,这样的结果只能让我在心中苦笑,原来还没等太子胤礽圈禁,我已经先他一步被看守起来,果然这回和康熙出来是大错特错。

  这天,我又像往常一样,拿着胤禩写的信发呆,看信现在已成我全部的乐趣。从我出京后,胤禩的信没多长时间就到了我手上,那时我们还没走出多远,我心里暗笑他婆妈,回给他的信很简短,因为实在不知道该在信里说什么。从那以后,每隔一段时间,他便会写封信给我,信里总是详细的说着他生活中的琐事,又一遍遍叮嘱我路途小心。但随着我们离京越远,他的信被送来的间隔时间越漫长,很难再盼到一封,毕竟古代交通不变。

  正看到他信中殷殷叮嘱我保重身体之词时,喜福从外面走进来,脸上满是忧色。我抬头看了她一眼,也没当回事,自从我被康熙软禁后,她就没露过笑脸,总是多云转雷阵雨的趋势。动不动就要唠叨我两句,什么当初不应该管闲事,什么怎么可以和太子吵架之类的话,听的我耳朵都长茧了。

  喜福却带来了我最不想听到的消息——十八阿哥胤祄得了急病。我听后心里瞬间如被雷劈,这段时间由于被软禁而郁闷,所有的事都被抛之脑后,但现在历史的齿轮开始转动,我该怎么办?如果按史书记载,胤祄会病死,那个天真的孩子就要死了。

  喜福使劲推着失神的我,说:“格格,您别担心,听说万岁爷正亲自照料十八阿哥,还有太医们也在尽心医治,相信十八阿哥吉人天相,会好起来的。

  我苦笑着弯身拾起不知何时从手中滑落的信,喜福因为不知道结局,所以会那么说,但我却知道他不会……

  日子开始浑浑噩噩的向前,对我来说像场没有尽头的恶梦。我曾向来看望的胤祥提出探病的请求,但胤祥无可奈何的告诉我,康熙因为担心别的孩子沾染病气,几位阿哥都不准靠近十八阿哥营帐一步,连胤祥也不行。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数着那最后时刻的来临,死亡的阴影似乎笼罩了整个营地,这两天营地中人们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微小。

  当有一天康熙宣我去见十八阿哥时,我知道连康熙也无能为力,也许这是最后一面,我恐惧到一步也走不动,似乎只要我不去,死亡就不会来到。

  我还是去了,无论如何我要见胤祄一面。

  我到他的帐篷时,里面只有几个伺候的宫人,康熙并不在这里。不管他如何关心自己的孩子,还是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处理,他不可能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胤祄身上。屋里弥漫着一股清甜的熏香味,胤祄平静的躺在床上轻闭着眼,被烟雾笼罩着,似乎已经羽化成仙。

  他仿佛知道有人来探望,艰难的睁开眼,发现是我时,那已经走到尽头的生命之火似乎又闪出火花,青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冲我微笑道:“八嫂,你能来,真好。”

  我的嗓子像被卡住,半天也说不出话,只能眼巴巴的望着他,生涩的压迫喉咙挤出话:“十八……阿哥,你……好好休息,会很快好起来的。”

  胤祄什么也没有回答,只是又冲我笑了笑,我知道他不相信我的话,原来我的话连一个七岁的孩子都已经骗不了。

  “八嫂,你再讲……故事给我听,好不好?”他艰难的问。

  我点点头,坐到他床前,麻木的讲着故事。一遍又一遍,连自己都不知道在讲些什么,胤祄却笑的心满意足。也不知道讲了多久,天暗了,帐篷里的灯点燃了,有人来伺候胤祄吃饭、喝药,他强打着精神用一点,药也生灌了下去。可没多一会儿,便吐的淅沥哗啦,我在旁边看着,却无能为力。送饭的人也送来了我的饭菜,可惜我食难下咽。

  胤祄不敢睡觉,他说怕一闭眼就再也张不开。我笑着向他保证无论他睡的多沉都会叫醒他。他听后才乖乖闭上眼睛,不久便沉沉睡去。独留我对帐中摇曳的灯火,视线里的光渐渐模糊,眼睛好像被什么蒙住了,我拼命的擦眼,袖子变得湿漉漉。


第三章 逝水

随驾的太医进进出出,侍侯的宫人端着药碗。胤祄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他完全昏迷,无论我如何在他耳旁轻唤,都不肯张开眼。
  胤祄忽然睁开了眼,那眼中闪着迷离的光,仿佛他此时全部的灵魂都在眼睛里。他拼命的转着眼珠,把整个脸也带出了光彩,我忽然恐惧的领会到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我一把拽过身旁伺候的太监,冲他大喊:“去请皇上!去请皇上来。”但叫声就像是蚊子的喊叫,无力而嘶哑。我真怕那太监听不清我在说什么,有一瞬间他真的只是呆楞着,就在我准备继续喊叫时,他终于明白了过来,慌张的向外跑去。

  “八嫂,你……怎么……这么慌张,一点都不像你了。”胤祄虚弱的笑着,仿佛每说出一个字他的生命就会流失一分。我想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但他只是摇头:“八嫂,我想见额娘。”

  “十八阿哥放心,你病一好,马上就能见你额娘了。”我嘶哑着回答。

  “可是……我想现在见。”他痛苦的说:“还好虽然见不……到额娘,却有八嫂……”他的声音越说越细,我几乎要听不见了,但最后几个字却还是清晰的传入我耳里:“我要变成……星星,一直保护额娘……和八嫂。”

  他说着安详的闭上了眼,我惊恐的推着他叫:“十八阿哥,十八阿哥。”

  几个太医凑上来,一下把我挤了出去,他们混乱的忙着,可没多一会儿,他们都静了,全伏跪在地上,为首的一个冲我颤巍巍的道:“八福晋请节哀,十八阿哥薨了。”

  我用全身的力气摇头,骗人的,全是骗人的。我无知无觉的向外走,远方一轮红日从地平线上蒙蒙升起,天空中夜晚浓郁的蓝色仿佛浸在水里,渐渐变浅,最后定格为柔和的淡蓝。这样风和日丽的清晨,却是胤祄生命的终点,天边的云莹白,露水的气味清爽。

  帐外的一角,我蹲着拼命的吐。可惜昨天就空空如也的肚子再也吐不出什么,但我还是不停发泄自己的苦闷。

  一只手轻拍了我的背一下,我不知是谁,也不想知道,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呕着。那手又在我背上轻拍,然后开始有规律的拍打,像是要把快岔气的我抚顺气息似的。

  不知为什么,被那手拍抚,心变得平静。然后我像是自语又像是要说给身后人听:“我骗他的,什么变成天上的星星,全是我骗他的。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我为什么要骗他?我应该告诉他真话,他到死都相信我骗他的话,要变成星星……变成星星保护我。”我越说越难过,泪不由自主的掉了下来。

  原来知道历史却无力改变是这么恐怖的感觉,今天胤祄的结局是不是就预示着未来我和胤禩的下场同样不可更改。

  “如果是我的话,宁愿死在假话里,因为那样更幸福。”忧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异样的熟悉,但又似乎全然陌生。记忆中的那人从来不会用这样的腔调和我说话,最重要的是,他绝不会在我伤心落泪的时候安慰我,他唯一会做的只有落井下石。

  我诧异的回头,胤礽正在身后沉着脸看我,当我望过去时,他脸上复杂的表情瞬间淹没,一直轻拍我后背的手也立刻缩回,冰冷的道:“瞧你现在的样子,还有点贵妇的气质吗?真是丢人!还不赶紧回去收拾收拾,好过在这里把老八的脸丢尽。”

  丢人?我瞬间的愤怒后,只剩下浓浓的悲哀:“太子,十八阿哥薨了,难道除了丢人,你什么感觉也没有吗?”

  他的脸不断变化,各种不同的感情像大风天里的云彩般飞快的在他眼里、唇边不断掠过,但每一种都快的让我无法把握。最后,他的表情固定了,像是被人用胶水粘住般的嘲讽显露出来,冷冷道:“对,你说的对,我什么感觉也没有,不像某些人感情过剩,都浪费在毫无意义的地方。”

  当胤礽脸上的表情不断变换时,我就知道我问错了。胤祄是他弟弟,就算他再无情,也不可能毫无感觉?我是被胤祄的死冲昏了头,连他话中明显的关心都没听出。接着又想到我被关禁闭前,听到他说的“与人无由”的话,觉得自己真是糊涂,为什么总是戴着有色眼镜去看胤礽?

  我想补救,可一切都太晚了,一个比胤礽更冰冷的嗓音道:“说的好,原来是朕感情过剩,都浪费在无意义的地方了,今天真是要谢谢太子教诲。”

  天!我听到这个声音的第一反应是想惊声尖叫,怎么每回我和胤礽说话,就会被他听见,倒霉也不是这种倒法吧!

  扭头看向康熙,可能是因为有了上次的经验,我很快就平静了。奇怪的是我身边的胤礽,他上回还怕的要死,这次比上次严重的多,但我偷眼观瞧,他脸上除了略显苍白外,竟然很平静,甚至有一种解脱的庆幸。

  场面一时冷场,康熙冷冷的看着胤礽,胤礽淡然回视,我在旁边看着他们两个,阵阵寒气直灌心底,这对互望的父子此时完全没有父子的感觉,倒更像是仇人。

  我混乱的大脑拼命的转着圈,理智告诉我不要在此时说任何话,做任何表示,但心里却想找些替胤礽解释的词语,可惜康熙根本不给我这个机会。

  “胤禔,你送太子回营。”康熙突然对身后一脸恭敬的大阿哥胤禔吩咐,胤禔走过来要搀太子,却被他一把甩开,扬长而去。

  康熙没有再往胤礽离去的方向看一眼,只是轻描淡写的对我道:“瑶丫头,你也累很长时间了,回去休息吧!”

  “是,儿臣跪安。”我低下头答,无力感袭击着我,感觉今天的一切仿佛都是冥冥中注定的,人力无法扭转。转身离开时,似乎听到声悠然的叹息,但再回身,身后一个人也没有,康熙已经进了十八阿哥的帐篷。

  大队人马又开始向前行进,最终目的地是布尔哈苏台行宫。因为本来就已经离的很近,所以到达那里只用了一天时间,快的没有给我留下任何思考的机会,让我连替十八阿哥伤心的时间都没有,现在的我只觉得混乱。

  所有人到了行宫都大大的松了口气,觉得终于可以放松,只有我的神经越绷越紧,如果没记错的话,布尔哈苏台正是康熙一废太子的地方,想到那天甩手而去的胤礽,我的心一紧,窒息的感觉涌上,其中还搀杂着负罪感,如果当时我不问那句话,历史会不会不同?

  明明历史记载他是个骄奢淫逸,暴虐不仁的人,明明以前也很讨厌他,为什么现在又为他担心?

  因为他和书上说的不太一样,一个声音在我心中嘀咕,而且当年他还救过你的命。我无力的扯动嘴角,笑容里只有苦涩,你已经知道了结局,为什么还执迷不悟?胤礽败亡只是早晚的事,就算一废不是他的结局,可还有二废等着他!而且,以他的人品的确不是当皇帝的合适人选。

  我警告自己不要再搅和这事,费了半天劲终于把自己说服。可却悲惨的发现,就在我想事情时,自己的腿像是自动的一样,竟然跑到了康熙寝宫。

  从十八阿哥死的那天,我的禁令就被莫名其妙的解除了,因为当初这个禁令本身下的同样莫名其妙,所以能解除自然让我松了口气。但是即便如此也不用这么夸张吧!我一路走来,竟然没一个人阻拦,我要是刺客的话,康熙就惨了。

  康熙的寝宫静悄悄的,像是根本没有人,我犹豫着掉头打算回去,可这时寝宫的门缓缓打开,李德全的身影显露出来,他看到门外的我,似乎一点也不惊讶,恭身请安后道:“格格来的倒巧,万岁爷正要让奴才传您过来陪着说会子话呢!”边说边向我比了个请的手势。

  现在我是想躲也躲不了,只能无奈的走进寝宫。我进来时,康熙正侧躺在软榻上,一只手捂着眼睛,也看不出到底是睡着了,还是在想事情。

  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请安时,他低沉的道:“瑶丫头吧,礼就免了,过来陪朕坐一会儿。”

  我小心的走上去,觉得自己现在特别像要去摸老虎屁股的人,一个不好就要葬身虎口。走到康熙榻前,他伸手拉着犹豫的我坐下,但另一只手却仍旧牢牢的捂着眼睛。

  “别怕,朕不会伤害你。”他似乎感到我的不安,低声安抚,可惜这种安慰对我效果不大。因为我总会想到胤礽,康熙也曾对我说他是真的爱护他,可结果已经载入史册——胤礽被两废,到死都过着幽禁的生活。

  康熙总是敏锐的,他像是知道我的心事般握紧我的手道:“只要你别和太子一起伤朕的心,朕自然会护着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也包括太子。”

  “皇阿玛,太子他……”我终究管不住自己这张多事的嘴。

  “不用说了,这事朕自有主张。”康熙疲惫的摇头打断我。

  李德全来到康熙榻前,低声道:“主子,大阿哥求见。”

  他说完后半天,康熙一句话也没说,最后挥手道:“让他进来。”然后放下那一直紧捂眼睛的手,盯着我幽幽的道:“瑶丫头,朕让你看出戏,可好?”

  我怔怔的看着他,不知道刚才他捂着眼睛时,是不是也和现在一样的神色,总之从他抬手的刹那,他用事实告诉我,他仍旧是康熙,还是那个俯揽众生的九五之尊。原来刚才他牵着我的手,对我温柔的说话,根本是一个梦吗?

  我迷糊的依照康熙的安排,走到一面屏风后,听着大阿哥胤禔在外面向康熙请安。

  “皇阿玛,儿臣知道您此时心中伤痛,本来不应打扰。但有一事,儿臣实在是隐晦多日,心中难安,左思右想觉得实在不该对皇阿玛隐瞒,所以特来向您禀明,也好请您老人家处罚儿臣隐瞒不报之罪。”胤禔滔滔不绝的说着,我心里随着他的话涌上一片阴影。这种时候,这个惟恐天下不乱的人,恐怕是没有什么好话的。

  “前几日晚上,儿臣看到太子在您帐前徘徊,本来以为太子只是去给您请安,所以儿臣也没怎么在意。可有一次却看到太子往您帐里窥视,儿臣万死,不敢惊扰您,所以一直隐瞒至今。”胤禔的声音诚惶诚恐,完全不像做作之语。

  太子胤礽逼近康熙帐篷于裂缝中窥视其起居,意图不轨,这是历史上有名的“帐殿夜警”。我怎么把这段历史给忘了?心里笑的更苦,没想到所谓的帐殿夜警并不是康熙亲见,而是被大阿哥胤禔告发。但转念一想,大阿哥胤禔一向并不怎么得康熙喜爱,先前康熙也有说让我看出戏的话,显然对胤禔此时要说的事情不相信的成分居多。如果这么推论,康熙应该不会相信并做出一废太子的猛烈举动呀!

  果然康熙兴趣缺缺,只是轻应了声:“哦!”却并不接下去,一时屋里的气氛有些尴尬。

  胤禔急忙接着道:“皇阿玛,儿臣所言句句属实,如有虚言,儿臣必遭天谴。而且这事也并非儿臣一人所见,有人可以为证。”

  康熙听后沉默良久,方问道:“是谁?”

  “十三弟,是他和儿臣一起看见的。”胤禔的话掷地有声,像雷一样在我心里炸开。

  脑子里猛的闪过曾在书上看到的,十三阿哥胤祥在一废太子中到底站在一个什么样的地位,他为什么会被康熙斥责?为什么从一废太子后,康熙对他越发冷落,甚至直到康熙死去,他都没有被晋封。一切显然都要在今天揭开谜底,历史正向我展现它的本来面目。

  我应该兴奋,因为我就要知道所有的真相,可我此时完全没有丝毫兴奋之情,因为我不再是一个历史的旁观者,而是参与者,我不得不悲哀的正视这一点。

  果然康熙立刻宣召胤祥觐见,我躲在屏风后,根本看不到殿上众人的表情,但空气里弥漫的紧张气息却能清楚的感觉到。

  我偷偷的从屏风后探出身子,又飞快的缩回去。虽然只匆匆一瞟,但康熙僵直的后背和胤祥垂头跪地的身影还是深深映入我的脑海。

  没有人说话,因为大家都在等待答案,我心里也不由紧张,胤祥会说什么?他到底看没看见胤礽偷窥的事情?

  **********************************************************************

  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十八日

  “……臣(指康熙本人)自即位以来一切政务不徇偏私,不谋群小,事无久稽,悉由独断,亦惟鞠躬尽瘁,死而后巳。不知臣有何辜,生子如胤礽者,秉性不孝不义,为人所不为,暴戾荒淫,至于斯极。今胤礽口不道忠信之言,身不履德义之行,咎戾多端,难以承祀,用是昭告昊天上帝,特行废斥。”

  康熙遣官员去祭天,拿走的那份祭天祷文却一遍又一遍在我耳边响着,因为临去之前,他命大阿哥胤禔念祷文给太子胤礽听,当时我就在旁边,胤禔每念一句,胤礽伏于地上的手便神经质的颤抖一下,直到念完他也没有停止这个动作。

  “二弟,你都听明白了吗?”大阿哥胤禔念完后,假惺惺的问着,样子实在令人作呕。

  胤礽沉默半晌后道:“我的皇太子是皇阿码给的,皇阿玛要废就废,免了告天吧。还有一件事请大哥一定转告,皇阿玛若说我别样不是,事事都有,只是弑逆的事我实无此心。”

  “二弟放心,大哥一定带到。”胤禔点头答应,自从康熙说要废太子后,平常一贯太子前太子后的他,立刻换了称呼,快的让所有人都觉错愕。我却一点也不诧异,毕竟历史上,一个在太子被废后,提出亲手杀死自己弟弟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弟妹,咱们走吧!”胤禔轻声催促,我这才发现他已经走到门边,正等着我一起离去。

  是呀!是该走了,康熙还等着我回去。自从他在布尔哈苏台行宫宣布废黜太子后,一直卧床修养。最近的康熙更是古怪,一刻看不见我,就会命人四处寻找,好像怕我走丢了似的。本来回京后,我就该回八贝勒府,可他一定要我在宫里陪伴。结果从回京后,我除了在接驾的仪仗里远远的瞄到胤禩外,竟连一句话也说不上。

  总觉得康熙似乎在害怕什么,或者说胤礽的所作所为使他失望的同时,也越发的害怕我同样让他失望。看着现在的康熙,我却觉得真实起来,比那天用闪亮的眼睛紧盯着我,让我看场戏的他更真实。

  只是,当初的那场戏早就已经不能称之为戏了吧?

  “你去替朕看看太子。”今早病恹恹的康熙对我这样说,随后我和大阿哥胤禔一起来到了拘禁胤礽的咸安宫。

  “八弟妹……”胤礽忽然开口,我回头诧异的看着他,不明白他叫我还有什么事情。

  “咳~”门边的胤禔咳嗽一声:“弟妹,我想起些事情,先走一步。”说着飞快的迈步出门,我皱眉望着他的背影,刚才他的表情明显诡异,似乎在期待什么事发生。

  胤礽在胤禔走后,脸色变得好了些,显然他也受不了这个满嘴虚情假意的哥哥。

  “太……二阿哥,有什么事吗?”到嘴的太子被我生咽回去,心似乎也被东西堵住了

  “弟妹,前阵子我心情不好,如果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原谅。”他低头说。换来我更多的诧异,随后一声长叹,只能在心里默念: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些须小事,二阿哥不必放在心上,而且当初我也有错。”我看着萎靡不振的胤礽,轻声说着,感觉如果自己再大点声,就会惊吓到他。

  他听后沉默的低着头,气氛尴尬,我只好又道:“二阿哥,皇阿玛还等着我回去,如果没什么事的话……”

  “我……没什么事。”他茫然的抬头看我,随后欲言又止的补了一句:“你要小心。”

  小心什么?我奇怪的看着他,他叹道:“我现在明白你当年的话了,可惜太晚了。只希望你不要忘记,他谁都不会救,他只救他自己。”

  他?我呆了一下,才明白胤礽指的是康熙,是那年胤礽掐住我脖子,逼着我说的气话,没想到事过境迁,他还记得这么清楚。

  我又想起当初胤礽救起被推入水中的我,不禁失神:“我想我欠你一句谢谢。”说着加大声音道:“当初谢谢你救了我。”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我从没对他说过谢字。这声迟来的谢谢终于为我们的恩怨划下休止符,其实我们本是意气之争,到如今这步田地也该结束了。

  但胤礽却摇着头道:“当初的事不用谢我,我救你也是为了自己。如果让索额图杀了你,我就再也没有退路,我救你,只不过是给自己多留条路罢了。其实我总觉得当初皇阿玛把你留下来,是为了试探我。”他说着自嘲的一笑:“也可能是我多心,你这么得皇阿玛宠爱,也许你和我是不一样的,他到最后还是会救你。”

  “你不会有事。”我轻声念着,声音若有若无,连自己都听不清。其实有事和没事有什么区别,他这回虽然没事,但二废的时候呢?只不过让他再痛苦一回而已。

  胤礽似乎没有听见我的话,淡然道:“弟妹慢走,我不送了。”

  我冲他一福,飘然走出咸安宫,感觉整个身子都如腾云驾雾般轻飘飘的不着力。

  胤禩,你在哪里?我想见你,我整个心灵都在大喊大叫,面上却更加沉默。恍惚中好像撞入一个怀抱,我想去辨认,可眼睛沉的张不开。那怀抱是那么温柔,像胤禩,是他吗?我继续走神,直到那人扶正我,直到冰凉侵袭我身,直到他小心翼翼的问:“你没事吧?”

  我努力站直身子,向来人福身道:“多谢四贝勒关心,我没事。”

  “你……”胤禛惊讶的脸在我模糊的眼中放大,随后他更加谨慎的追问:“你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我笑答:“我好的可以唱歌、跳舞,四贝勒要不要听我唱一曲。”

  “不用。”他慌张摆手,语气像是见了鬼,脸上一贯无动于衷的表情片片碎裂,如果现在让那些平日在他面前大气也不敢喘的宫人看见的话,保证他的威信会出现“小小”的问题。我边想边轻笑,知道他是被我的态度弄糊涂了,因为自从我被他设计后,这是第一次和颜悦色的与他说话,像是回到我刚来古代的那几年。那时候我上赶着想拍他的马屁,如果当时他让我高歌一曲,我是绝对不会拒绝的。可惜他从没提过这方面的要求,我自然无法展露才华。

  “你今天是怎么了?”他蹙眉望着我半天,最后下结论道:“我看还是找太医看看吧!”

  他的话自然换来我的白眼,嗔道:“你这人真奇怪,别人和你客气的说话,你却劝人家去看大夫,难不成非要我冷着脸对你,你才好受?或者……”我迟疑了一下,试探的问:“你不会是有自虐倾向吧?”

  “你……”他哭笑不得,眼里露出不解的神色,显然对我所说的“自虐”不太了解,但也知道不是好话,终是忍住没问。忽然他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随后眼中爆出璀璨夺目的光芒,紧盯着我问:“你终于明白我了,对不对?你原谅我了,对不对?”

  我含笑点头:“所以,咱们的恩怨一笔勾销,以后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了。”

  他不能置信的望着我,脸上的神色越发柔和,可只是一瞬他的脸色又恢复了平静无波,对我淡淡的道:“不好。”

  “怎么不好?”我纳闷的问,没道理我这个被害人愿意和解,而加害者却不依不饶啊?

  “当然不好。怎么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所有的事我都记在心里,我也要你记着我,永远不能忘记。”他坚定的说。

  换来我摇头苦笑:“记着又能如何?还是忘了吧!”

  “不!”他毫不犹豫的拒绝,森然道:“我不会忘的,你也不许忘。如果原谅就代表忘记,我宁愿你永远恨我,恨我一辈子。”

  我直直的和他对视,感觉如果轻易撤退,就会在这事上妥协,而我已经没有再妥协下去的资本。最后,还是我先移开了目光,低叹:“你……这又是何苦?”

  “这就是我,爱新觉罗·胤禛,大清皇朝的第四子,我要你看清楚,永远也忘不了。”他突然把头靠过来,一双墨黑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我,向来无情的眼此时却夹带着一股紧张,甚至眉心之间都被这股紧张夹出了一道缝。

  我迷惑的看着他,我们此时近到连呼吸都像在争抢空气,这样近的距离,为什么我还是不明白他?因为我们的心一直很远吗?也许曾有一刻,我和他接近过,可惜我们都没有去把握,所以只能渐行渐远。

  远处传来宫人杂乱的脚步声,我一凛的后退,他则若无其事的道:“我有事要办,先走一步,瑶妹妹要多注意身体。”

  风掠过,树叶上闪烁着虹的颜色的露珠无声无息的飘落,无影无形的坠入土中,什么也没留下。往昔岁月、多少的人与事就如这滴露水,注定逝去,注定无法挽回。

  为什么他不明白?

  “不是个说的通的人啊!”我神色复杂的目送他离去后,暗念早就知道的事实,心莫名的抽痛,直到渐渐麻木,最后一丝希望也宣告破灭。如果和解能带来生的希望,我是愿意和解的,起码不希望自己和胤禩成为第二个失败的太子,倒在似是而非的阴谋诡计中。

  至今都还记得布尔哈苏台行宫里,胤祥跪在地上,低沉的那声“是”,回荡在整个寝宫里久久不散。然后康熙剧烈的咳嗽声掩盖了胤祥的声音,终于把他布于殿里的魔咒打碎。

  康熙一直是信任胤祥的,大阿哥胤禔的话,他可以一笑置之,但胤祥的话不行。

  太子胤礽窥视康熙起居,意图谋反。之前索额图的那次阴谋,康熙没有追究,但并不代表他不介意,只是埋在心的最深处,他在隐忍。如今,掩埋的隐忍又一次被挖出,晾晒在太阳底下,那一刻,我觉得康熙失去了理智,他完全凭着一个帝王的本能在行事——铲除所有阻碍在王权之路上的人,哪怕那个人是他最爱的儿子,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也不行。

  我在旁观瞧,觉得康熙说对了,这是场由世上最豪华阵容舍生忘死演出的戏,而看过这场戏的我在某些方面豁然贯通。

  胤祥说的是不是不真话,我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我只要明白是他给太子最致命的一击就行了,而这致命一击的背后隐约能看到胤禛高深莫测的脸。所以,有了今天我和胤禛的对话,其实当胤祥在草原上告诉我胤禛的痛苦时,我觉得一切都够了,我们没有必要再彼此折磨,更希望能通过这样的原谅取得短暂的相安无事。

  可惜,仍旧行不通。


第四章 孩子

时局越来越动荡,我却开始摆弄花草,皇宫中的日子只有找到乐趣才能安然度过,尤其是动荡的康熙四十七年。
  这段日子我和胤禩只见过短暂的几面,每次不是他匆匆的来,就是我匆匆的去。缘分在此刻风雨飘摇的紫禁城里似乎对我们格外刻薄。

  胤禩很忙,自从被康熙任命为内务府总管以来,他的公事仿佛永远也办不完,每次来宫里都行色匆匆。而我一直陪在康熙身边,那里人多嘴杂,又有康熙坐镇,自然不方便和他说什么。听宫人说他曾经到我的住处等过几次,可每次他都没有等到我回去就离开了。

  唯一留给我的只有一封短笺,叮嘱我务必谨言慎行,好好照顾自己,他会想办法尽快接我回家。我拿着那封短笺,只能苦笑,“谨言慎行”这四字正是我想告诉他的,不要因为康熙一时的恩宠,就表现太过啊!

  康熙这两天的精神变好了些,于是我旁敲侧击的提出回家的事情,可每回都如石沉大海,不见回音。气的我都想拽着康熙的衣领大喊:你知不知道防碍别人夫妻团圆是会被马踢死的。

  当然,这种事我只敢在心里想想,如果付诸实行,估计我会比康熙死的更惨。

  我有心给胤禩也留短笺,可一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再来;二是怕被其他宫人看见。所以犹豫再三,我还是什么都没留。然后,我忽然记起出巡时递给我纸团的太监,那是胤禟的人,而且就在康熙身边,后来我也见过他两次。胤禟既然敢叫他传信给我,又说如果有事可以找他,那么此人想必信得过。我边想边提笔写信,大意是让胤禟转告胤禩,不要过多的表现自己,能替太子说话时就不要犹豫,因为康熙还很顾念太子,最后希望他们多提防大阿哥胤禔。

  记忆中就是这个多嘴多舌的大阿哥提议杀了太子还不够,又说什么愿意拥戴胤禩,还把张明德的事也抖了出来。

  写到这里,我的笔停下,几次想再多写点东西,可又不知如何下笔,而且说更多恐怕也没人信,最重要的是不知道这封信能不能顺利传出宫,如果被别人看见就不好了。

  信写好后,我让喜福想办法把信拿给那个太监,很快一切就被向来伶俐的喜福办好。

  接着,我把全部心神放到摆弄花草上,同时在心里祈祷我的信能起作用。倒是喜福见我之前还焦急万分,这两天又镇定下来,对那封信都写了什么很是好奇。我却微笑不语,有些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这天,我在康熙宫中修剪盆栽,多日来因为总见不到胤禩而烦躁的心情,也在摆弄花草时奇异的得到安抚。

  突然,喜福大惊失色的从外面闯入,还没等我呵斥她的不合时宜,她已经气急败坏的喊道:“格格,八贝勒被万岁下令锁拿了。我听人说,连上前劝阻的十四阿哥也险些被万岁爷举剑刺死,后来还被责打二十大板,就连九阿哥也被万岁打了两耳光。”

  我失神的把一盆花中开得最美的一朵剪了下来,看着那刚还在枝头怒放、美的动人心魄的花此时竟像是破败的棉絮般飘落到地上。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为什么我的信连一点效果也没有?也许正是因为我的信,才会变成现在这样。我混乱的大脑忽然冒出古怪的想法,难道说我所做的一切都在推动历史朝已知的方向发展吗?我不敢再想下去,转身飞快的向外走。

  “格格,您要去哪?等等奴婢。”喜福在我身后慌张的大喊。

  听到她的叫声,我又停了下,回头问:“八贝勒被关到哪了?”刚才一瞬间自己的确是太慌乱,竟然什么都没问就往外跑,要是这么跑出去,又该到哪里去找胤禩?

  “奴婢该死,刚才一着急都没说清楚,贝勒爷并没有被万岁抓起来,因为几位阿哥一力担保,所以皇上只是斥责了贝勒爷一顿,可是……”喜福说的到这里明显的犹豫了一下,见我蹙眉盯着她等待下文,急忙接着说:“可是万岁革了贝勒爷的爵位,让贝勒爷在府里闭门思过。”

  我长长的叹了口气,再坏也不过如此,不就是照着史书发展吗?

  “喜福,知道皇阿玛在哪里吗?”我问,无论康熙此时在哪儿,我一定找到他,然后不管他愿不愿意,我都要回八贝勒府。

  够了,一切都太够了。从塞外之行开始,我一直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就是不希望重踏历史覆辙,可结果呢?一切都没有改变,十八阿哥胤祄死了、太子胤礽被废、胤禩逃脱不了被康熙斥责的命运、胤禟和胤禵被打。既然历史根本不会改变,那我又何必迁就它,我要顺应自己的心,回到胤禩身边,安慰他、照顾他、陪他一起度过这艰难的日子。

  喜福用不太确定的语调道:“万岁好像是去毓庆宫了。”

  毓庆宫?太子胤礽原来住的地方?

  我一呆,随后向外走去,看来康熙已经开始想念太子,尤其当其他的儿子为了皇位闹的不可开交时,他一定会想到胤礽更多好的方面,而不会去想他做的那些错事。

  我和喜福一路向毓庆宫走去,我能听出她脚步的迟疑,自己心里也很清楚这个时候并不适合去打扰康熙。可我忍不住,只要一想到此时的胤禩,理智就就被我抛到了脑后。

  我已经理智够了,让历史见鬼去吧!我诅咒着。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晚霞如火般燃烧,像是要把整个紫禁城都点燃。周围静静的,一点风声也没有,在这样的环境里行走,感觉四周的空气好像都忽然加大了密度,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

  我无言的向前走着,也曾碰到三、五个宫人,但他们不是远远的避开我,就是对我匆忙行礼后慌张而去。我轻蔑的笑看他们,皇宫里的人应该是世上最势利的一群了。你好的时候,自然有人锦上添花;你不好的时候,这些人不落井下石,你就要感谢他们的祖宗八代了。

  胤禩刚被革爵,这些平日见我总要讨好几句的人,就开始慌忙的撇清关系。

  对于这些人,我看过一眼就懒的再看,转身继续向前走,可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

  胤禟正站在前面几步远的地方望着我,由于逆光的原因,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是一双如黑水晶般的眼灼灼盯在我身上。此时的他全身沐浴在晚霞的红光中,越发显得出尘脱俗,犹如谪仙。

  我低叹着向他靠近,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谪仙般的人物会生在被最多忧愁、阴谋诡计缠绕的帝王之家。如果是在现代,他会不会更幸福些?

  正当我胡思乱想时,他已经先开口:“你不能去。”

  有些没头没脑的话,可我却一点迟疑也没有的回答:“我非去不可。”

  胤禟一向精明,他知道我在听了胤禩被罚的事后,肯定会立刻向康熙要求回府陪胤禩,但他同时也知道如果我硬闯去见康熙,最大的可能是被责罚,所以便在路上拦住我,希望能劝我回心转意。

  他无奈的看着我叹气妥协道:“起码现在不行,皇阿玛正在气头上。你此时去要求回府,只会让他更盛怒,更觉得所有人都忤逆他,更生八哥的气。”

  “我……”我刚想反驳他的话,却看到他双颊的两片红肿,又想到喜福先前的话:九阿哥也被万岁打了两耳光。不由怔怔,然后想起还有胤禵被打了二十板,心里更是酸楚,问道:“怎么会变成这样?我让喜福给那个太监的信,你没收到吗?”

  他因双颊的红肿而难堪的低头,沉默半天方轻声说:“收到了。”

  我向四下望望,确定除了远远在后面看着的喜福外并无他人,不禁又问:“那为什么……难道那个位子真那么诱人,连胤禩也……所以你们就……”

  想着如果胤禩看了我的信后,却为皇位一意孤行,不肯听劝,我的心就凉了半截。刚才只是一心想着胤禩的痛苦,就把自己明明给过提示的事都忘到脑后。

  “不是。”胤禟坚决的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都是我的错。”

  说着他飞快的看了我一眼,又道:“是我没把信给八哥,甚至没有给任何人看。你要恨就恨我吧!”

  我惊讶的望着他,感觉他是那么陌生,完全不明白他想干什么。可几乎是立刻,我又冷静下来,我不相信胤禟会伤害我,他为我做了那么多,一件件一桩桩我都看在眼里,这次应该也有理由,于是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表哥。”

  听到我叫他“表哥”,胤禟黯淡的眼中突然又放出光来,呼吸也在一瞬间变的急促,可马上那光便消失了,眼中又被朦胧的阴影笼罩,仿佛一颗滑过天际的流星,刹那的璀璨后,却没有为天空留下任何东西。

  “这次是我太急躁了。”他目光转向一边,看着天上被落日映红的云彩,似乎还想再望向更远的地方,可前面就是大红的宫墙,阻隔了远方的一切,让人只能局限于这个角落。

  我听着他幽幽的道:“我以为这次终于可以实现和你的约定,我以为是你把事情想的太过了,而且我也低估了大……”

  “到底是什么约定?”我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问。

  他又盯着晚霞出神了半天,才道:“表妹不记得了吗?我说过会把那份大礼亲手捧到你面前。你知道一个男人能送给一个女人最好的礼物是什么吗?”他的目光游移到我脸上,让我有不祥的预感,接着他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就是母仪天下。”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非常低,即使是在他身边的我也要全神贯注才能听清他说了些什么。可就是这样几个简单的汉字却让我有五雷哄顶之感。

  我震惊的瞪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见我如此,反而温柔的笑了,抬手理顺我耳边的碎发,但马上手一僵又飞快的收回去。对我平静的道:“小时候的事,你都忘了吧!我们一起去太庙见过孝诚仁皇后的遗像,你当时就说要做和她一样的女人,还说……”他说到这里却停了下来,眼中神色更见柔和,似乎已经完全沉醉在对往昔的追忆中。

  惨了!听着胤禟的话,我心中只剩哀鸣,没想到千算万算竟算漏了当年两个小孩的戏言。胤禟为什么这么死心眼?都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恐怕就算是真正的瑶华,也不一定记得这件事。他却死守着一句话过了这么多年,他到底明不明白自己在干些什么?

  我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道:“表哥,那只是儿时的戏言,怎么能当真呢!如今你我都长大了,你也应该多为自己的幸福打算一下,不要再想那些虚幻的事情了。”

  他听到我的话后像是挨了一闷棍,瞳仁僵死如冰又被瞬间打碎,一片片跌落尘土,那些碎片中有绝望、有痛苦、有伤心、有无奈、似乎还隐约有恨……我没能看到更多,因为他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又恢复一贯的淡然。

  “不,无论如何这个约定我一定要帮你实现。”他摇头坚决的说,我总觉得自己刚才的话似乎说错了,应该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但现在也顾不上了,解决眼前的问题最重要。

  我真诚的道:“我从来不需要你说的那样东西,也不想要。所以表哥,请停止吧!”

  他呆呆的望着我,我低叹着绕过他,打算让他好好想想,而我则继续去实现我真正的目的——见康熙,要求回府。

  “你不能去。”我的走动惊醒了胤禟,他伸手挡住我。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要去,你拦不住我。”

  在我的注视下,他的手渐渐无奈的垂了下去,叹道:“你为什么这么固执?难道不能理智的想想,你不是一直都很理智吗?”

  “正是因为我太理智了,所以才变成如今这种局面。现在我要疯一回,如果不疯一回的话,我恐怕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我边说边走过他身边,下了决定后,人感觉空前的轻松,什么宫廷阴谋、未来命运都见鬼去吧!我就是我,不管被关在这个皇宫里多少年,不管被多少规矩束缚,我照样都能冲破。

  “看来是拦不住你了,其实我早知道说不动你,从小到大你虽然有些事很好说话,可一旦决定的事,谁也拦不住。我明知道,可就是不死心啊!看来还是八哥了解你,他让我告诉你四个字。”胤禟在我身后悠然道:“欢迎回家。”

  我迈出的脚停下来,却没有回头看他,只是又望了眼天空,落日的残照在渐渐消退,一轮暗淡无光的月亮已经悄悄的挂上半空,用不了多久它就会彻底取代太阳的位置,明亮耀眼起来。

  回家?是呀!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里已经变成了我的家,在那个家里有深爱我的人等待着我,用不了多久我就要回去了。

  ********************************************************************

  我坐在马车上,一路颠簸着向家的方向飞驰。驾车的人是巴尔珠尔,这么多年他一直担当我的贴身护卫。在胤禩府邸,本来就不多话的他更加沉默,甚至让人觉得阴沉,很少有下人敢于靠近他。

  我心里对他的怀疑与日俱增,他是不是康熙派来监视我和胤禩的?他会不会说些不利于我们的话?

  巴尔倒并不在意我日日加深的戒惧,只是忠实的完成我布置的每一项任务,即使那些任务大部分是我的刁难,他也从不多说一句话。

  直到胤禩和我在房中的一次谈心后,我才停止安排那些近似于胡闹的任务。

  当时胤禩无奈的看着我:“瑶儿,你是怎么了?何必和个侍卫过不去?”

  望着他无奈的眼神,我忽然发现到了嘴边的各种敷衍都说不出来,只能垂头丧气的老实交代:“你说他是不是监……”胤禩用手轻点我的唇,掩住我未出口的话。

  “捕风捉影的事就别瞎想了。”见我不服气想反驳,又轻描淡写的说:“而且看的见的总比看不见的更让人放心,不是吗?你现在看的见他,又有什么好怕的?”

  我听后一怔,忽然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不禁安心的笑道:“对呀!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果然你比我聪明多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你呀!”胤禩笑着刮刮我的鼻子道:“有时候明明很聪明,有时候又糊涂的厉害。真不知道到底是聪明,还是笨。”

  “当然是笨的,你没听人说傻人有傻福吗?”我腻在他身边撒娇:“再说我都有你这么聪明的丈夫了,自己笨一点有什么要紧?反正麻烦事你都会替我想到。”

  “天!”他捂着头呻吟:“原来还有这种说法呀!你果然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

  “对呀!我要折磨你一辈子,辣手摧草,这个绰号不错吧?我……”

  马车猛晃了一下,把我从过去的思绪中甩出。一颗心却再也平静不下来,再等一会儿吧!我紧紧的握拳,心里对自己说,再等一会儿就可以见到胤禩了。

  我恍惚的想着他的同时,记忆不由又转到刚才在毓庆宫正殿时的事上。

  当时康熙坐在正位,手里来回抚摩一把剑鞘上镶着闪光宝石的剑。大殿上弥漫着浓郁到呛人的熏香,像是想掩盖什么的把康熙照在烟雾中,替他凭添几许神秘,却又更少几分身为人的感觉。我在正殿门口只匆匆一瞥就低下了头,不知为什么直觉认为那把剑就是康熙急怒时向胤禵挥去的剑。

  如果真是他之前用来刺胤禵的剑,那康熙现在在想什么?是后悔吗?后悔不应该对自己的孩子做出那么失常的举动,还是其他?

  我没时间深究,只是飞快跪在地上,道:“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

  “起来吧!”康熙说话时并没有看我,只是专注的反复研究他手中的宝剑。

  我没有起身,而是跪着开门见山的道:“儿臣来此有一事请皇阿玛恩准,儿臣想……”

  康熙单手挥了挥,眼光还是没有离开剑道:“你不用说了,朕已经倦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我轻咬嘴唇,决定不管康熙高不高兴都要继续说下去,因为我要回家,谁也不能阻拦,于是大声道:“皇阿玛,儿臣在宫中日久,实在思家心切,请您成全。”

  这回康熙的目光终于离开了宝剑,带着几分怒气、几分不信,以及更多我根本看不懂的东西注视着我。

  我平静的回视他,第一次觉得眼前的康熙也没多可怕,不就是个人吗?他最多就是左右人的身体,却从来无法左右人的思想,尤其是我的思想他更加不能左右。

  康熙似乎读懂了我的想法,脸上青白交错,忽然缓缓从剑鞘中抽出宝剑指向我。

  大殿的空气凭空变得稀薄,四周伺候的宫人惊呼着下跪,我知道他们并不是想为我求情,而是经历了先前的事后脆弱的神经根本再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他们本能的害怕,怕康熙下次拔剑就是挥向他们。

  康熙举剑冷冷的看着我,他的目光里再也找不到一丝的慈祥,一毫的温柔。我与他对视,感觉却很轻松,仿佛他终于褪下了面具。从高高的神台上走下来的康熙也不过是个愤怒的父亲,而现在对我的他,愤怒中隐约还夹杂着恨意。

  为什么?他像在无声的问我,为什么忤逆我?我这么疼爱你们,为什么还这样对待我?这一刻,他眼里看到的已经不是我一个人,而是胤礽、是胤禩、是胤禟……是更多他所爱的孩子们。

  “为什么?”康熙边问边缓缓向前移动着剑尖,他虽然在问我,但似乎并不奢望能从我这里得到答案。

  我抬头坦然道:“因为我们是人,不是任何其他东西,我们有心,一个连自己也不能完全控制的地方。即使是您,皇阿玛,大清朝尊贵的皇帝陛下,也无法左右那里。”

  这么多年,为了在皇宫里生存,我掩盖掉一切身为现代人的特质,尽可能的谨小慎微,可到头却发现原来这样的自己已经不能称之为自己了。我大胆的迎视这个可以一言定我生死的男人,心里一片宁静。这种宁静并不是因为我知道历史里的八福晋不会于此时死去。而是一种我自己也说不清的东西,总之那种东西带来了一身的轻松和平静。

  听了我的话,康熙却没有任何反应,仍旧牢牢的握着剑柄,把剑尖抵在我身上。

  我低头看了一眼被他抵住的位置,又抬头笑道:“您只要轻轻往前一送,儿臣就再也不会不听话了。以后您想让儿臣做什么,儿臣都不会反对。”

  死人是没有发言权的。

  康熙看我的眼里闪过一抹精光,然后飞快的抽动剑身。

  “当啷!”还剑入鞘的声音,震的我心里一哆嗦,猛然从清明平静的感觉中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后背竟然已经被汗沁透了。

  我想我此时的脸色一定很苍白,因为康熙坐回座位后,看见这样的我,不禁笑问:“你不是很勇敢吗?怎么?现在又怕了?”

  “儿臣是人,人都会怕死,儿臣也不例外。”我低头回答,心里这时才开始怦怦乱跳,不由苦笑着想原来自己不是不怕,是怕过头什么都忘了。

  “你后悔吗?”他忽然天外飞来一笔,我怔怔的看着他,不知道他所谓的后悔是指什么。不过康熙似乎对这个问题并不关心答案,因为他马上转移了话题。

  “你很好。”他沉吟着点头:“你是第一个敢和朕说这些话的人,的确,你们都大了,朕是不可能总要你们按朕的意思做人、办事。哎~~”说着他深深的叹道:“也许朕是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你回去吧!不过,回去了就不要再回来,你不适合这里。”说完,他大有深意的看我一眼,挥手示意我退下。

  “儿臣跪安。”我在地上俯身,心里却因为康熙的一席话而纷乱,什么叫回去了就不要再回来,什么叫我不适合这里,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直到坐上马车一路飞驰,我都在反复琢磨康熙最后的话,可想破头也猜不出这个向来城府极深的帝王话中涵义。

  “格格,咱们到了。”喜福在旁边提醒着明显走神的我。

  我从车里下来,看着紧闭的朱红大门,心中忽然涌上酸楚感。曾经这里的热闹繁华都如过眼云烟般逝去了,以后的日子里这府邸将经历的苦难是住在里面的人们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的。

  走进去后,你的命运将和这个府邸的主人休戚相关,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我边走边想,你明知道是悲惨的败亡结局,为什么还要往里面跳?

  “你后悔吗?”康熙那时的问题又浮上心头,当初模糊的问题,我现在已经有些明了。

  你后悔吗?我轻念着这句话,向前迈着步子,走入那仿佛万物都已经萧瑟的世界,不可能一点都不后悔吧!如果真的毫无怨尤,恐怕连圣人也做不到。

  巴尔敲开了门,府里下人慌张的给我请安,大概做梦也没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回来。我笑看着乱作一团的他们,然后目光跃过这些人,凝结在其后一点。

  他来了,来迎接我。

  一身的白衣,就像我初见他时那样,岁月没在他身上留下什么,只是添加了成熟男人的气质。他风姿绰约的站在那里,始终云淡风清的笑着,像是任何天下事都不放在眼中。

  我的笑凝滞了,我飞快的向他奔去,从来都是他在向我靠近,但这一次我希望是我先靠近了他。

  他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只是站着没动,任我像翩飞的蝴蝶般飞入他怀中。

  在投入他温暖怀抱的一刻,我想如果这是一张网,那我一定是这世上最自觉的猎物了。

  “小傻瓜!”他在我耳边低念,抱着我的手似乎在轻微的颤抖。

  “为你傻,值得。”我笑搂着他。即使这方天地一片萧瑟,但只要有我和他,一切就都那么美好,因为我是个恋爱中的傻女人,因为我永远都学不会理智,因为……

  太多的理由其实就是没有理由。

  我和他一路走回卧室,彼此的眼中再也容不下第三人,我们紧紧相拥,诉说离别的思念,有多长时间没见他了,是一个世纪吗?

  也许比一个世纪更长呢!在床上拥吻时,我恍惚的想。

  一颗水珠落在我嘴边,我以为是我在幸福的哭泣,伸出舌头轻舔,咸涩到能麻痹我的神经。又一颗再度落下,我用手轻点着水珠,眼前呈现出它的晶莹。

  是胤禩的泪,他在哭泣,这是第一次我看到落泪的他。

  我伸手环住他,低喃:“一切都过去了,胤禩,我们生个孩子吧!”

  这样坚强的男人,在人前笑的洒脱,最终还是哭了出来,当着我的面痛哭。他的泪像燃烧的火,一寸寸点燃我的身体,直到化为灰烬。


第五章 赌注

时间不为任何人、任何事停驻,悲伤时、快乐时,总能看见它匆匆的影。
  我和胤禩在府里的日子,他吹箫、我抚琴,然后一起下棋。有时在书房,他聚精会神的看书写字,我就在旁边修剪盆栽,偶尔不经意的抬头,和他目光相对,然后会心的微笑,这便是我生活的全部。

  “想什么呢?怎么呆呆的?”胤禩从身后环住我,语带笑意的问。自从那次房中恸哭后,笑容又凝结在他脸上,我明明能感到他并不如表现的轻松,但他空洞的笑却日日扩大。

  “在想你为什么总能笑得这么高兴?”我本能的脱口道,咬字清晰到连想收回的余地都没有。

  他搂着我的手一僵,半晌后方淡然道:“不能哭就只能笑了。”

  我倚在他怀里恳求:“胤禩,你并不是一个人,无论你是笑还是哭,我都在你身边。所以求你不要再这样压抑,好不好?”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紧紧搂着我,激动的道:“可是瑶儿,人呀!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也一样,如果想哭的时候没有眼泪,也许笑是更好的选择。”

  想哭的时候没有眼泪,我的心因他的话而揪痛,只能无言的搂住他,什么也说不出。

  敲门声传来,不安涌上心头,我紧紧搂着他。总觉得这声音会打碎最近的平静。胤禩察觉了我的紧张,温柔的轻拍着安抚我。

  “爷,宫里来人,说万岁要召见您。”府里总管何富贵的声音在门外迟疑的响起。

  我茫然的抬头看着胤禩,脑子木木的。但紧接着,一大段历史记载飞快的涌入脑海,康熙召见胤禩,然后会召见废太子胤礽,接着康熙会说从今以后,以前种种一笔勾销。

  最后,一切都回到原点,其实什么都没改变。

  胤禩进宫了,他走时笑容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不再漆黑一片,像是终于见到曙光。他是因为知道自己将得到父亲的原谅而高兴,还是……

  我使劲的摇头,把不好的想法摇出脑海。

  “瑶妹妹又走神,该罚该罚。”十阿哥胤礻我的大嗓门总能再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我苦笑着看他举起酒杯,又看看自己面前的杯子,心里不住抱怨,怎么这个楞头青今天就盯上我了呢?

  此时是康熙四十七年年末很平凡的一天,但对桌旁的几人来说,又并不那么平凡,因为今天胤禩被复封为贝勒。

  大阿哥胤禔用蒙古喇嘛巴汉格隆魇魅废太子胤礽的事已被一向不太关心党争的三阿哥胤祉揭露,康熙震怒,下令革去胤禔王爵,幽禁于府内,其所属佐领全部撤回。不知是不是出于对先前重罚十四阿哥胤禵的补偿,大阿哥胤禔上三旗所分佐领都给了胤禵。

  今天胤禩又复封贝勒,似乎一切都守得云开见月明。所有人脸上或多或少的带着一丝笑意,只是这笑中却多了几许苦涩。

  “就是,八嫂快喝呀!”胤禵的伤还没全好,却一定要凑这个热闹,所以他坐的椅子上放了块厚厚的垫子,但即使如此他也不敢太用力坐,怕牵动伤口。

  刚才我还觉得这样的他挺可怜。可如今见他笑着和胤礻我一唱一合的劝我喝酒,我又恨不得再让康熙狠整他几回。

  我苦着脸向胤禩望去,他笑着替我解围:“瑶儿一向酒量不好,你们就别灌她了,这杯还是我喝吧!”

  “这怎么成?”胤礻我继续扯着脖子嚷:“八哥喝了不算,你说是不是,九哥?”

  胤禟不为他所动,冷眼瞪他道:“吃你的菜吧!整桌就你闹的欢,都要把桌子掀翻了。”

  胤礻我讨个没趣,只能摸摸鼻子夹了口菜吃下,这么多年来胤禟的话,他总是很听的。这会儿胤禟训他,他就下意识的夹菜吃。

  直到看见一旁偷笑的我,才恍然大悟的放下筷子高叫:“不对呀!明明说的是喝酒,我为什么要吃菜?”

  “因为你喜欢吃。”胤禟轻抿了口酒,平静的回答。

  胤禵哈哈大笑,随后又因为牵动伤口而惨叫,在胤礻我的怒视下,向胤禟道:“九哥,我想不佩服你都不行,这天底下能让十哥乖乖听话的,除了你不做第二人选。”

  胤礻我望望掩嘴偷笑的我,又看看微笑的胤禩,接着转头瞅了眼脸带淡笑的胤禟,最后目光扫过笑得无所顾及的胤禵,终于清楚的意识到这桌上没人跟他是一个战线的事实。

  “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子里能撑船,不和你们计较。”他开始裂嘴傻笑:“反正今天高兴,随你们说去!”说到这儿,忽又摇头叹道:“不过还是可惜……”

  “老十。”胤禟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胤礻我猛的一个哆嗦,就什么都不说了。

  餐桌上的气氛忽然变得古怪而尴尬,大家都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半晌,还是胤礻我先开口,他气愤的道:“不过这回算是让四哥凭白捡个现成便宜,皇阿玛说他什么性量过人,深知大义,屡屡保奏二哥。我看他就是充好人,坐山观虎斗。”

  胤禵听后冷笑道:“也不见得是什么天大的便宜,还不是陪上个十三……”

  我一下站了起来,平静的道:“我有些醉了,想先回屋休息,各位慢用。”说着就要离开,手却被胤禩拽住,他担忧的看着我:“要不要让人端碗醒酒汤……”

  “不用,我睡一会儿就好。”我说完便挣开他的手,落荒而逃般出了饭厅。

  回到卧室,我仰躺在床上,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帐顶。

  党争、党争,为什么就逃不出这个圈子?为什么他们非要争的你死我活才心甘情愿?

  胤禩,削王爵、高墙圈禁、改名“阿其那”。

  胤禟,除宗籍、逮捕囚禁、改名“塞思黑”。

  胤礻我,夺爵拘禁。

  胤禵,遵化守陵,后禁锢于景山寿皇殿。

  这些人的结局,有多少是今日的因、明日的果……

  一双手温柔的抱住我,胤禩在我耳边问:“怎么了?还不舒服吗?要不要喝点醒酒汤?”

  “我没事。”我冲他摇头,又问:“酒席怎么这么快就散了?你不用陪他们吗?”

  “你刚才那个样子,谁还有心情吃饭?”胤禩叹道:“前些日子一直不顺,今天大家相聚一是为了热闹,但更重要的是希望能哄你开心。”边说他边忧虑的望着我:“如今看来,前几日的你倒更开心,为什么呢?”

  我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瑶儿,看着我。”他忽然把我推离他的怀抱,双手紧紧抓着我的双臂,牢牢固定住我,一个字一个字的问:“仔细的看着我,亲口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开心?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我想要什么?我想要的你就真能给我吗?我看着他无声的问着。

  他的脸先是一瞬的苍白,似乎在下着重大的决心,然后咬牙肯定道:“只要是你想要的,无论付出多大代价,我都会给你。但最重要的是,那必须是你真正想要的。”

  “我……”我希望他放弃一切,不要在皇位之争中越陷越深。但只说了一个字就戛然而止,因为看到他眼里一闪而逝的紧张与明了。

  “我想要什么,你都会给我,那你自己又想要什么?”心念电闪间,我觉得一切都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以前一直逃避、不愿承认的事实其实就摆在眼前。

  “你想要的就是我想要的。”他坚定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我却轻摇着头说:“这不是真话,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绝没有和别人相同的道理。”

  他定定的注视我,眼里闪过抹欣慰,悠然道:“不错,每个人想要的都不一样。可我现在最想要的是你快乐,为此付出什么都可以。”

  “那我先不说自己想要什么,我要你先说,你以前想要的是什么?”

  胤禩眼神炯炯直视前方,仿佛把虚空都看透了:“我想证明自己,证明我比所有人都强。”

  我紧紧攥住手,又猛的张开,手心被指甲刺出的红点,犹如一张张微弯的红唇,不断嘲笑我自欺的想法。原来那个位置一直是他想要的,从来没改变过。

  他目光扫到我脸上,温柔的笑道:“不过,如果那不是你的愿望,我就丢弃它。”

  我轻咬着下唇,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你又知道我想要什么?”

  “看到了,自从你这次回来后我就全看到了。”他伸手罩住我的眼睛:“都写在这里,你想要安静、想要平和,就是不想要那个位置。”

  被他罩住的眼睛怎么也控制不住的想涌出泪,他为什么能如此明白我的感受?像是从来没把注意力偏离我似的。我一把拽住他要抽开的手,把泪撒在他手心,哽咽道:“如果要你放弃的话,你会不会恨我?”

  “别瞎想,我怎么会恨你?”他稍稍抬高被我往下压的手,轻柔的罩在我眼上,像是怕伤到我眼睛。

  “不,现在也许你不恨,但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也许那时候你会不会恨我让你放弃?”我痛苦的问,胤禩不是我,并不知道历史,又怎么会明白我的苦心。

  而且最重要的是,就算他放弃,别人会放过我们吗?眼前闪过胤禛阴冷的目光,森然的话:“我不会忘的,你也不许忘。如果原谅就代表忘记,我宁愿你永远恨我,恨我一辈子。”

  我一个哆嗦,感到前所未有的冰冷,从头到脚,一直冷到心里。

  我推开他的手,直直的注视他:“胤禩,我们来赌一把吧!我不想你以后恨我,所以你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取,我不会干涉,但也不会提点。我要你看清楚,那到底是不是你真正想要的、你能不能得到它,而我也要努力实现我的梦。”我平静的说,自己还有希望不是吗?起码历史关于张明德的记载出现了错误,康熙下旨捉拿,却什么也没捉到,他没死,同时也为我带来了希望。

  “我只希望……如果真的无法挽回,你能相信我的直觉和判断。”我恍惚的想着那个笑容爽朗的少年——张明德,他能带我脱离命运的轨道吗?我不知道,但我愿意赌,以生命为代价也甘愿。

  因为我爱胤禩,而胤禩也爱我。

  你不能总奢望你爱的人为你无私***,如果你不停索取,总有一天,你会发现那里已经一无所有。

  我们每个人都是平凡的,都有私心,都只能看到自己眼前的路,最多再看一些你关心之人的路,不可能把所有路都看清楚,也不可能永远都走在正确的路上。如果我现在硬把他拉到自认为正确的路上,难道不是另一场毁灭的开始?

  如果十年后他用憎恨的目光看我,把我当作敌人来仇恨的话,我想我会崩溃……

  我和他对视,他似乎在用全部的感知观察我,半晌后他叹道:“为什么我找不到反驳你的话?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都太长远,我无法现在给你答案,我只知道现在我是希望你快乐、幸福的。”

  “我也一样,也希望你快乐幸福,所以我愿意赌,即使最后赌输了,也不在乎。”我抱住他坚定的说,忽然想起现代时几乎被唱烂的一首歌,不由低吟起那歌词:“等到秋风尽,秋叶落成堆,能陪你一起枯萎,也无悔。”

  他听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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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清 · 瑶华    Empty 回复: 梦回大清 · 瑶华

帖子  墨色错落 周一 九月 20, 2010 10:16 pm

落成堆,能陪你一起枯萎,也无悔。”

  他听后一把我搂住我,笑道:“你不会枯萎,永远都不会,而且会越来越美丽,比今天美丽、比以前的任何一天都美。瑶儿,谢谢你理解我,也请你相信,我不会让你后悔。”

  我听着他意气风发的话,心里轻声的叹了口气,不知道这样的选择是对是错。但却可以肯定如果我现在让他放弃眼前的一切,只会在我和他之间埋下不安的种子,然后不知何时那种子就会生根发芽、结出我绝对不想吞咽的苦果。

  “你后悔吗?”康熙那句问话又悄悄袭上心头。

  不后悔,决定的事情就绝不后悔,我肯定的在心里自答。

  *****************************************************************

  康熙四十八年五月

  天是蓝的,阳光明媚,四周的景色仿佛都在闲散而轻柔的晃动,只要你伸手去摸就会于指间缠绕。

  我趴在窗边第N次叹气,胤禩已经离开半个多月,为啥我只能在这里无聊的叹气?为啥我不能陪他去?随驾塞外去年我能去,怎么今年就不行呢?这康熙不是成心想让我们两地分居吧?居心不良的老狐狸,我心里瞎念。

  “决定了,去逛街!”我伸个懒腰,挥舞着拳头,不打算再浪费美好光阴。

  “格格。”扭头看到满脸黑线的喜福望着我,一幅“你没救了”的表情:“贝勒爷走时吩咐过,不许您四处乱逛。”

  “是吗?没听他说呀!”我无辜的回望她:“再说你没听过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吗?”

  “可是……”她还想反驳,被我挥手打断。

  “不就是出去玩,又去不了多长时间,你叫巴尔跟着,这总可以放心了吧!”

  喜福只好去找巴尔,可过了半天,她又独自回来道:“格格,门房说巴尔一早出去了。”

  “哦!”我轻挑了下眉,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想找巴尔却找不到,他去哪了?难道是去向康熙打小报告,可康熙都离京半个多月了,他上哪儿去打报告?

  康熙这次带走的阿哥阵容空前庞大,太子胤礽、三阿哥胤祉、七阿哥胤佑、八阿哥胤禩、十阿哥胤礻我、十三阿哥胤祥、十四阿哥胤禵,年长阿哥几乎被一扫而空,就剩下四阿哥胤禛和九阿哥胤禟……

  想到胤禟,我不禁蹙眉,难道幼时约定真那么重要,连现在的幸福都可以不要吗?

  和胤禩深谈后没多久,我就要求他把胤禟找来。

  “我需要和他说清楚,我们不能利用他,你明白吗?”我紧盯着胤禩问。

  他笑着点头,无言的用手握住我的手,默默地传递他的包容与理解。

  我在书房单独见了胤禟,当时的我心绪不宁,胤禟也比我好不了多少。

  半天后,我强自镇定的笑道:“表哥,我听说你最近又得一子,取名弘暲,可真是件大喜事,应该好好庆贺。”

  “一点小事,没什么可高兴的。”他淡淡的看着我,毫不在乎的道。

  “怎么能不高兴?这是你第二个儿子吧!头两年,你得第一子时,在庆贺的事上我就疏忽了,如今这都第二个了,我……”

  “表妹,你想说什么就直说,不用绕来绕去。”他烦躁的挥手打断我,显然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作纠缠。

  “我想说……表哥,你现在的生活幸福吗?”

  胤禟露出个嘲讽的表情,反问我:“什么是幸福?是妻妾成群,还是儿孙满堂?如果你说的是这两样,那我就是幸福的。”

  “都不是。”我摇头:“每个人的幸福都不一样,甚至一个人不同时期的幸福也不一样,因为时间在飞速流逝,你又怎么能奢望一个人从来不变呢?”

  “你说的是别人,不是我。”

  “好吧!”我无奈的叹道:“我知道你有你的坚持,但也请你尊重我的坚持,我坚持认为咱们必须忘记原来的约定。”

  他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望着我。

  “我现在很幸福,所以更希望你也幸福。从头开始吧,表哥,你身边总有你值得用心对待的人或事。”我真诚的说,眼前闪现胤禟妾侍清秀的容颜,那是个深爱他的女人。

  胤禟的手张开又合上,五指合上时白得吓人,但他脸上的表情却诡异的平静。

  “绝不。”淡淡的两个字包含太多的意思,他的执著、他一生的追求,都在这两个字里。

  绝不,这就是他的回答?再也顾不得其他,我生气的冲上去拉着他大吼:“你清醒点啊!”

  他阴恻恻的道:“我比任何人都清醒,我知道我真正想要什么,表妹不用替我操心。”

  我震惊的望着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终于放开了抓着他的手……

  “格格,咱们还去不去?”喜福的话打断我的回想。

  “去,当然去。也许巴尔有私事要办,不用管他,咱们玩咱们的。”我无所谓的道。

  反正巴尔不是向康熙打我小报告就行,不过,我最近也没有事能被人说三道四,天天除了发霉的待着,就是待着发霉。虽然还有件事值得关注,可现在仍处于推断阶段,没被证实,所以我谁也没告诉,自然不会有人知道。

  换上普通衣服,我和喜福做贼般溜出家。一出府,我本能的向旁边拐角瞄,那里没什么异样,我无声的叹了口气。

  当初和张明德约定的标记并没有出现,不过这很正常,因为怕他被抓,我特意嘱咐他一定等到风平浪静后再回来。所以和他约定的见面时间是康熙四十九年到五十年之间。

  现在还是先放松一下吧!接下来就要开始努力了,而且还不一定能成功。

  忽然喜福在我身边叫道:“格格,您看,那不是巴尔吗?”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巴尔正站在街角和一个中年人说着什么。他似乎听到喜福的喊叫,转身向我们这边望,当见到我和喜福后,眉头不由皱起。

  还没等我想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他已飞快地走过来,请安后问道:“福晋出府怎么不多带几个人?这样实在太危险了。”语气里隐约的质问让我诧异,今天的巴尔怎么了?如果是平时的他,绝不会用这样的口吻和我说话。

  他可能也发觉自己话中的不妥,问完后马上垂头侧身站到我身后。

  “格格的事,哪容你多嘴。”喜福瞪他道。

  “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我示意喜福不要介意,又转头问巴尔:“你朋友吗?你要是有事就去忙,不用在这里陪着,我和喜福转转就回府。”

  “只是偶然碰上的同乡,叙两句旧罢了。”巴尔低着头答:“其实奴才离开故乡多年,也实在和他没什么可说的。而且奴才的任务是保护福晋,今日已经疏忽,绝对不能再离开您身边。”

  “那……”我刚开口,不远处的中年男人已转身离去。我定定的望着他的背影,刚才他一转身,总觉得有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是谁呢?我若有所思的望向巴尔,他只是低头站在我身后,毫无声息。

  “格格,咱们现在去哪?”喜福问。

  “不玩了,打道回府。”我转身向回走,边走边瞄了眼默不作声的巴尔。他这时也正抬头,见我望来又把头飞快的低了下去。

  我蹙眉继续向前,刚才他脸上不容错辨的放松表情,还有之前语气中的质问,似乎在府外有什么事让他担心。

  和刚才那人有关吗?我猜测着。

  ******************************************************************

  意识模糊破碎的不成样,四周伸手不见五指,我独自向前摸索,本能的恐惧在心中渐渐扩散。我想喊叫,可一声也发不出,喉咙像被什么东西粘住了。

  我拼尽全力的呐喊,终于从嘴中发出了毫无意义的单音节。

  “啊!”我一下坐起,四周漆黑,这才知道自己刚才不过是做了个梦。

  还好只是梦,我在心中庆幸着,可下一秒便发现了不对之处。身下是硬硬的木板,和柔软的床塌有天壤之别,而且这块木版还不停的颠簸晃动。四周的空气非常憋闷,显然此时我正身处一个狭小的空间。

  “你醒了。”突然插入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

  我警惕的张望:“是谁?”

  “你放心,我们对你没恶意。”

  此时我的眼睛已渐渐适应黑暗,隐约看到另一面坐着两个男人,四周漆黑,看不清他们的脸。而我所在的空间应该是马车内,因为外面正传入不容错辨的马蹄声。

  我慌张的想逃,根本不明白为什么一觉醒来就身处陌生之地,见到陌生人。可惜刚一动,我就觉得头晕,四肢也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你最好再休息一下。”那人诚恳的建议,说出的话却只让我想尖叫:“***似乎用多了,我毕竟已经很久没碰这些东西,难免疏漏。”

  “绑架”一词马上跃入脑海,还疏漏,我看是严密得很。

  我本能的想张嘴呼救,可惜那人又先一步看破了我的心思:“劝你别白费力气,这里荒郊野外,不会有人听见。”

  荒郊野外?我倒吸口凉气,他们到底有什么企图?又是怎么把我绑架出来的?为什么我的记忆只到自己上床睡觉为止。

  “你们为什么这么做?”我努力控制语气,不希望在绑匪面前露出心中的胆怯。

  “这么快就平静了?我还以为要面对个歇斯底里的妇人呢!刚才还考虑是不是让你再睡会儿,可你已经睡了好几天。”那人语气嘲讽的话让我心凉半截。

  睡了好几天?绑匪有这么多时间足够把我带到任何地方。

  “我看你也饿了,先吃点东西吧!”那人话音刚落,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砸下,可怜我连躲闪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挨砸。

  我闷哼一声,生气的问:“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人被我质问后沉默半天,方叹道:“你放心,我们不是为了以前的仇怨。只要那个人能来,我们马上放你回去。”

  虽然得到绑匪对肉票待遇上的保证,使我的心稍安——如果绑匪真有不轨企图,早在我昏迷时,就可以下手了,可难道他就不能清楚的回答一次我的问题吗?

  那个人是谁?还有什么仇怨,我可不记得和眼前人结过仇,不会是绑错了吧?

  “我根本不认识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没错,就是你。”绑匪这次回答的非常快:“八贝勒的嫡福晋,康熙曾经宠爱的郭络罗格格。”

  曾经宠爱,真是用词准确,我苦笑。自从我和康熙说了那番话后,他便在人前对我表达了诸多不满。什么不许胤禩纳妾,致使他到现在都未得子,这些以前康熙视而不见的问题,如今都被摆到台面上。胤禩怕我听见伤心,严禁府中人乱说,连胤禟、胤礻我、胤禵也多遮遮掩掩。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些话总有只言片语传到我耳中。尤其是今年年初家宴上,人们幸灾乐祸的眼神更是向我表明了一切。

  为这事胤礻我还曾毒打过宫中乱嚼舌头的太监,要不是闻讯赶到的胤禩阻止,险些闹出人命。我听后暗暗叹气,却不敢当着他们的面再提此事。

  感觉无子这个问题已经成为他们的心病,毕竟古代讲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一点从宫里几位娘娘送来的补品上就可见一般。姑姑宜妃郭络罗氏、胤禩的养母惠妃纳兰氏、胤禩的生母良妃卫氏,最后连德妃乌雅氏也来凑热闹,各种补品像流水般涌入八贝勒府,这才暂时堵住了那些传闲话之人的口。毕竟此时送补品已经不是简单意义上的关怀,而更像是一种表态,表明我和宫里的关系仍旧融洽,依然有各宫娘娘的支持,指不定什么时候几个娘娘在康熙枕边吹吹风,我就又得宠了。

  面对这种情况,我只觉哭笑不得,然后就会不由自主的想到康熙大有深意的话:“离开了就不要再回来,你不适合这里。”

  也许他正用行动告诉我,“不要回来”这四个字应该做到如何彻底,完全不同于对太子的妥协。


第六章 后悔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我的话让你不高兴?”绑匪轻松的问,显然对能让我不快感到非常高兴。
  我翻个白眼,为他幼稚的行为感到无力:“饿都快饿死了,还能说什么。”

  那人听后沉默下来,马车继续行驶,终于他叹道:“我喂你。”

  他捡起刚才扔过来的东西,掰了一块胡乱往我嘴里塞。我强咽下去,好像是馒头,但硬度可以媲美砖头。好难吃,我边咽边感叹,第一次吃这么难吃的东西。

  他似乎听到了我的轻叹,手上动作停了停,又继续往我嘴里瞎塞:“东西是难吃,可总比饿死强,你就凑合了吧!再尝尝这个。”随着他话声递来的是一块油腻的东西,好像是肉干之流,还没等完全塞进我嘴里,一股恶心反胃的感觉便涌上喉头。

  我急忙用仅有的一点力气侧头,飞快的把那块肉干吐在旁边,可胃里却翻江倒海的闹腾,只能不住干呕。

  “你没事吧?”他显然被我激烈的反应吓着了,半天才回过神的问。

  “没事,只是有点晕车。”我强打精神应答,生怕他看出什么。

  该来的没来,如今又恶心得厉害,前一阵还只是猜疑的事情,看来似乎就要成真了。我苦笑着想,我和胤禩毕竟年轻健康,哪经得住后宫娘娘如台风过境般的名贵补品集体攻击大法。这些绑匪还真懂挑时间投资,绑一个等于绑俩。

  “晕车?”男子轻蔑的冷哼:“富贵人的玩意。”

  “阿钟,不得无礼。”苍凉而威严的声音传来,车上另一个从我醒来就动都没动过的绑匪忽然开口,呵止了年轻绑匪的无礼。他炯炯的眸光射来,眼中一片晦涩,我的心跳莫名加快,仿佛秘密已被知晓。

  “是,师傅。”被呵斥的绑匪恭敬的回答。

  “你……”我刚张嘴,马车忽然颠簸起来,窗帘不住晃动,淡黄的月光在车厢里忽隐忽现,却已足够让我看清对面有着苍凉声音之人的脸。

  我傻傻的望着他,竟然是街头遇见和巴尔说话的人,他为什么要绑架我?巴尔在这件事中起什么作用?是不是正因为他的帮助,我才会被神不知鬼不觉的绑了出来。

  胸口闷闷地,猛然间发现自己有可能被相处多年的人背叛的感觉实在不好受,即使早就认为巴尔可能有问题,即使已经做过最坏的打算,可还是不舒服。

  “巴尔珠尔。”我冷冷的望着对面两人,吐出这四个字。

  叫阿钟的年轻男子明显一呆,而另一边的中年人却闭目不语。

  阿钟眼里神色不住变换,最后转开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心里一松,靠在车厢上,闭目道:“问问你师傅,他什么都知道。另外,谢谢你解开我心中的疑惑。”巴尔应该没有参与绑架的事。

  “我……”他想分辨,中年人忽然阻止道:“阿钟,别丢人显眼。”

  刚才年轻男子猛然听到我叫巴尔的名字的确有一瞬的错愕,但接下来脸上的表情却透着古怪,最后那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更是欲盖弥彰,摆明了希望我误会巴尔。

  我蹙眉望向中年人:“你们到底想做什么?要带我去哪里?”

  中年人神色淡然:“现在不妨告诉你,希望你听后好好合作,不要反抗,免得自讨苦吃。”

  哪有肉票不反抗,还和绑匪好好合作的道理,我苦笑。

  “我们要做的对你没坏处……”

  我忍不住插嘴:“目前来说,对我的坏处很大,起码我的人身自由没了。”

  中年人听后不由温柔笑道:“没有自由总比没命强,你说是吗?”

  我的汗毛不由自主的竖起,特别是看到中年人眼里一闪而逝的残忍时,我清楚的意识到他刚才的话并不只是威胁那么简单。

  这是一个根本不在乎人命的男人。

  看着我僵住的表情,中年人赞许的点头:“你很聪明,懂得什么是真正的危险。”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低头轻应,现在就算不为自己打算,也要为肚里的孩子打算。

  中年人非常满意我的回答,笑道:“很好,其实我们这次只是想请八福晋去准葛尔做客,并没有恶意。”

  “准葛尔??”我疑惑的念着,感觉自己和这个名词根本扯不上关系。

  “对,就是准葛尔,那是个很美的地方。”中年人眼中射出怀念的光,忽又沉声道:“不过那是过去的事了,你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吗?”说着不等我回答,又道:“十二年,整整十二年了。”他的眼睛红红的,像是被鲜血染过般。

  我一个激灵,记起康熙亲征准葛尔,结果准葛尔部投降,首领葛尔丹自杀。转念我又想到巴尔正是葛尔丹的儿子,这么多年,我几乎把这件事遗忘了。

  “你们等的人是巴尔,你们想让他回去,可他不愿意。”各种片段串联在一起,整件事变得明朗。

  中年人从过去的回忆中苏醒,点头道:“不错,我们要接少主重回准葛尔,再塑当年族长时的辉煌。他必须愿意,因为他是族长的儿子,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就算他回去了又如何?”我冷笑,历史上葛尔丹死后,他的侄子承继了一切。

  “回去能做很多事,起码让我们的人不再受策妄阿拉布坦的欺负。”一直在旁一语不发的年轻男子忽然语气激动的喊道:“难道几年平静的中原生活,少主的性子就被磨平了?难道当年誓血此仇的誓言就都忘记了?那我们以前死去的同伴……”

  “阿钟,住口!”中年人厉声呵斥。

  年轻男子猛的停下,低头喘着粗气,像是要把心里的不平全通过喘气声发泄出来。

  “你……”我讶异的看着中年人,刚才他眼中射出的光似曾相识,脑中仿佛闪过什么,却把握不住,只能任它飞速流失:“我们以前见过吗?”我直接问出心中的疑问,又补充道:“我说的不是你和巴尔一起的时候,而是更早之前。”

  中年人面无表情的回答:“没有。”语气明白表示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作纠缠。

  “你们这样是行不通的,巴尔现在是一等侍卫,不可能一声不响的和你们走。”我换个话题和他们讲道理。身为肉票的自觉还是有的,不能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就把绑匪惹急了。

  “如果是前几年自然不行,可现在不一样。”中年人话里透出一股渴望,但接着他又皱眉道:“但少主却犹豫不决,我能看出他也怀念家乡,可他就是不肯迈出那一步。”

  “所以你们就绑架我,让他追踪而来。”我顺着他的思路边想边说,觉得自己绝对是无辜受累。知道了原因后,心里开始七上八下,感觉这些绑匪太高估我的重要性了,万一巴尔不来,那我这个肉票的价值就危险了。

  中年人似乎一眼看穿了我的心思:“你放心,你比你自己想的更重要。为了把你弄出贝勒府,可费了我们不少心思,而这其中最大的阻力非少主莫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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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一路飞驰,中间在几个城镇逗留了很短的时间,主要是补充粮食和饮水。

  虽然我也想逃跑或给救援的人留下信息,但一来他们防范严密;二来我“晕车”晕得厉害,稍微闻见荤腥,就一阵干呕,哪有美国时间想怎么逃跑。

  想到自己及有可能要这样熬过漫长的岁月,我就欲哭无泪。怀孕果然是艰巨的任务,我现在最佩服的就是敢于生下我的母亲。

  随着时间推移,我越来越急燥不安。中年绑匪看我的目光一天比一天亮,他似乎已经察觉到什么。如果再拖下去,等我肚子大起来,所谓的“晕车”势必成为一个笑话。如果他们知道我怀孕,会有什么反应?我来回琢磨,应该不会闹出什么吧?反正他们是拿我交换,多份筹码不是更好。

  这日,马车赶路时,忽闻后面一串马嘶声传来,同时响起的还有车辆行驶的“吱吱”声。这条平坦小道偶尔也会碰到两个行人,可车后响起的声音却透着古怪,无论是马声还是车声都给人一种疯狂的感觉,似乎在完全没有节制的向前冲刺。

  “让一让!让一让!马受惊啦!”突然,一个男子大呼小叫的声音传来。

  中年人皱眉撩开车帘向后张望,打开的缝隙正好让我看见后面一辆堆着稻草的大车歪斜着向我们的车追近,车上带着草帽的男子明显控制不住发疯的马匹,只能任它前冲。如果我们这辆车不做避让的话,肯定要出车祸。

  “阿钟,去帮一下,别让他撞过来。”中年人低声吩咐,这也的确是现在最好的办法,这条道本就不宽,就算有心避让,恐怕也躲不开。

  阿钟一挑帘从还在行使的马车上跳下,动作举重若轻,要是在现代肯定是做特技演员的料。我没有危机感的胡思乱想,向外张望的中年人忽然脸色一变道:“不好。”说着,一只胳臂抓住我的肩膀使劲把我向车外拽去。

  “阿吉,快躲!”中年大声提醒驾车的绑匪,而我则像抓小鸡般被他抓出马车。

  一阵天旋地转后,我居然平稳落地,真是世界奇迹!我本能的拍胸,突然恶心感又涌了上来。我急忙推开抓着我的中年人,转头开始干呕。

  “怦”的一声,接着是马的悲鸣,然后淅沥哗啦的各种声音响成一片。

  我在呕吐的间隙抽空瞄了眼原来车子所在的地方,我刚才乘坐的马车此时已经严重变形侧倒,而行凶的马车更因本就不坚固而支离破碎,车上堆的稻草满天乱飞。

  还好刚才跑的快,我庆幸的想。

  也许现在是逃跑的好机会,我刚动念,中年人就像会读心术般转头紧盯着我,眼里警告意味十足。凭我的两条短腿想跑赢会武功的绑匪看来没什么希望。

  “对不住,真是对不住。”阿钟虽然没能制住马,但却救了车上的男子一命,而现在这个男子正边掸尘土边向我们靠近,嘴里一个劲的道歉。

  因为逃跑失败,我比他还涕丧,爱搭不理的抬头向这个经过刚才一闹草帽都不知飞到哪去的男人扫去。

  是个穿着粗布衣服的中等身材的男子,我刚有了这个念头,却因为看到他的容貌,而彻底傻住。

  他怎么会在这里?我心里一动,转身向后跑去。

  “你……”身后响起中年人诧异的低呼,显然没想到我会做这么不明智的举动,但他只喊出一个字就戛然而止,半途改为闷哼。

  “师傅!!”两个年轻男子的惊叫声随风飘来,我却只是向前拼命的跑,连回头的时间都没有。

  忽然一阵头晕,我几乎站立不住。这些日子吃得太少,又一路颠簸,身体似乎已经到了极限。兵器的交击声临近,我的脚却像灌了铅,每迈一步都是艰苦的考验。

  “福晋,快走!”身后焦急的催促声,只能让我无奈的苦笑。要是走的动,我能不走吗?又不是不想活了。

  一个踉跄的回身,映入眼帘的是两个人在和三个绑匪纠缠,我苦笑的看着那两人,未免也太自负了!就算是攻其不备,就算是自持武功高强,可竟不多带几个人,难道真嫌命长吗?

  胤禛、年羹尧,我到底该怪你们,还是应该谢你们?

  刚才道歉的布衣男子是年羹尧,他当然不可能无缘无故的穿平民衣服去赶一辆装稻草的马车。当他边道歉边向我们靠近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他要偷袭绑匪,而我需要做的事情就是转移绑匪的注意力。所以我转身就跑,引来绑匪诧异的目光,好让年羹尧偷袭成功。

  结果还算不错,年羹尧重伤了中年人,这一点从中年人衣服上越来越扩散的艳红就可以看出。可即使如此,中年人还是硬撑了下来,而且三个绑匪招招拼命,胤禛和年羹尧一点便宜也讨不到。

  正当我一阵头晕时,受伤的中年人突然目露凶光的向我扑来。他眼里满是对此时景遇的不甘,甚至还有疯狂,恍惚中仿佛把我带入了另一个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时间飞速后退,中年人血红的眼睛就是导引,带着我回到多年前那个繁星满天的夜晚,当时一把利剑刺入我的身体,握剑的手青筋一跳一跳,持剑人虽然蒙面,但眼睛却红得诡异。

  “是你……”我忘了躲闪,多年前刺客的身影和眼前的中年人重叠,竟然毫厘不差。

  带不走你,就杀了你。他血红的眼中清楚的刻着这句话,他为什么要下如此狠手,难道是因为当年那次刺杀使他的同伴死去。

  “快躲!!”平地一声雷般的大喊在耳边炸开,我本能的后退,却也自知徒劳。中年人的剑快若闪电,即使没有分神的我也难躲开,更何况现在。

  一切都发生的那么快,根本不容我多想,剑刺到的同时,一条身影挡在了我面前。

  金铁交鸣声传来,然后替我挡剑的人一把抱住我向道旁的树林逃去。

  耳边风声呼呼,四周景物向后飞退,胤禛抱着我奔跑的速度惊人,不一会儿身后的打斗声就被抛远。直到他的速度渐渐缓慢凝滞,才停了下来。

  “你……”我看着脸色苍白的他,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什么也说不出。感觉眼前的一切都似是梦,又似电影情节。

  “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时间太仓促,我连马都未及预备,你快些趁亮工拖住他们的时候逃跑吧!”他冷静的下达命令,伸手推我,示意我快快离开。

  “我走了,那你们呢?”我强自镇定的问。

  胤禛露出抹讽刺的笑容:“都到这个地步还想着别人,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怪不得皇阿玛要放弃你,我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你,还不快走。”说到最后几字时,他几乎是在怒吼。

  我皱眉望向有些失常的胤禛,与此同时鼻间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我上前一步扶住已经摇摇欲坠的他,淡然道:“用这种方法赶我走的你,更让我讨厌。”手扶上他后背时,粘腻湿滑的感觉袭来。我的心一颤,却不敢抽回手去看到底摸到什么,只是稍挪了一下,扶着他道:“我们走吧!”

  “走,你以为我们在出外踏青吗?”他继续讽刺的笑。

  我只是平静的道:“你有工夫气我,还不如省着多走几步路。”说完咬牙扶着明显已经不支的他道:“你知不知道这附近哪有人烟?”

  他无奈的看了我一眼,伸手向前指:“往前走一天,有个村子。”

  我根据他指的方向走着,越往前走他的身体越沉重,压的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就算事情紧急,可你也应该多带几个人来吧!现在好了,拜你的自负所赐,咱俩才会这么狼狈。”我边走边抱怨,感觉如果不说点什么,心里会更加不安。

  “你以为你被绑架很荣耀吗?”胤禛的声音若有若无,连靠在他身边的我也要用心才能听清楚。可只是这一句,却让我的心更加沉重。这里是古代、是清朝,是注重女人名节胜于一切的地方。如果胤禛大张旗鼓的追击绑匪自然简单的多,可那样就算我被救回,也许之后那些蜚短流长比绑匪本身更可怕,更有杀伤力。

  我们继续向前走,感觉时间在我和他身边停止了,风声、鸟叫声、树叶的沙沙声全都模糊不清,可能还在身后追踪的绑匪也变得无关紧要,围绕我们的只有恒久的寂静,直到被他打破。

  “我要是死了,对你不是更好?”他在我耳边轻喘着问。

  我脚下一僵,步子几乎迈不出去。

  对呀!如果这时候未来的雍正死了,那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历史会改变,胤禩、胤禟、胤礻我、胤禵以及许多人的命运都会不同。

  我斜瞅着他,感觉扶他的手渐渐失去力气,他也察觉了我的异常,但面上却没什么变化,只是唇边讽刺的笑更多了三分冷意,仿佛早就料到我会如此,浓黑到没有一丝光的眸中甚至浮上抹期待。

  那并不是期待我扶着他逃命,而是期待我毫不留情的抛弃他以验证他生活中的某些哲理……

  我的手无力的下垂,感觉心也在跌入地狱,他眼中的讽刺像刀子般插入我心里,我本能的逃避他的眼睛,目光停留在他左肩衣服的褶皱处,那些褶皱里夹杂着杂草,应该是刚才年羹尧赶车时,他躲在车上的草堆里留下的。

  蓦的,我从着魔般想着“抛弃他”的旋涡中清醒,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他是皇帝的儿子,未来的皇帝,从小锦衣玉食,出门前呼后拥,何曾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为了救我,他躲在草堆里,甚至替我挡了一剑,可我却在想如何抛下他,如何让他死去……

  我咬牙继续扶着他向前,以连自己都惊讶的平静语气道:“你当我假仁假义好了,我不能丢下你不管。”

  “你以后会后悔的。”他的声音飘散在我耳边,我苦笑着想,还用等以后吗?我现在已经在后悔了呀!

  也许……人在一生里总会做几件明知道会后悔,却仍旧要做的事吧!

  当确定身后没有绑匪步步进逼时,我停下帮他简单的包扎伤口,路还很长,如果他的伤不做处理,根本坚持不到村子。

  包伤口的布是从他袍子上割下的,我小心翼翼,近乎笨拙的替他包扎。等完成时,才发现他漆黑的眸子正灼灼的盯着我,那一向清冷的眼此时却滚烫的吓人,像一个高烧到神智不清的病人。

  我尴尬的连向后退:“快走吧!如果被那些人追上,就麻烦了。”

  摆脱了最初的尴尬,我继续扶着他向前,可直到天黑,也没有找到他说的村子。

  “以我们现在的脚程恐怕要再走一天才行,今天只好露宿野外了。”他靠在树上喘息,似乎随时都会摔到。我也比他好不了多少,过度透支体力的我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夜晚的森林神秘莫测,月光描画出树叶的影子,密布在湿润的土地上。

  我在树旁靠坐,紧抱着身体抵御夜间林中的寒意,眼盯着不远出跳动的火焰。

  “靠过来点,林子里的后半夜很冷。”胤禛拨弄着燃起的火堆,冷冷的说。

  我贪婪的望着温暖的火,却不敢靠近,因为火边有他,现在的胤禛让我想逃避,于是转移话题:“你说,那些人会不会追来?”

  “不用担心,那个中年人被亮工伤得不轻,恐怕现在正觅地疗伤。”

  “那……年大人不会有事吧?”眼前闪过年羹尧光明与阴影并存的眼,这次没有把他和初恋混淆,因为我已经再也拼凑不出那个人的样貌。

  时间果然是忘记一切的良药,无论多深的伤口,在时间面前都显得苍白。

  胤禛没有回答,只是冷冷的望着我。一群萤火虫闪着迷幻的光飞来,仿佛被胤禛吸引住了,拼命在他身边绕着圈子。它们身上若有若无的幽光在他四周不停闪烁交错,像是夜晚都市的霓虹灯,让人目眩。

  看着这样的他,我却忽然想笑并且真的笑了出来:“也许再过二十……不,十年你就会发现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多么可笑,然后就会忘记关于我的一切。”

  他依旧冰冷,不为所动:“除非我死……就算我死也不会忘。”

  “每个人都这么认为,以前的我也一样。”和他的交流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困难,在现代时的我也如他般认为自己的爱永不会变。但当爱情结束时,我根本没有想象中的痛不欲生。

  “我不是每个人。”

  肚子开始叫唤,可现在根本没吃的,我只好隐忍:“其实你只是在追梦,如果这个梦实现了,恐怕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吧?如果当初你娶了我,而我今天又被绑架,你还会来救我吗?”我阻止要接话的他,继续道:“也许你会,因为那是你的责任,可如果抛弃责任的话,你还会来吗?来救你众多女人中的一个,抛下你一直看重的那些事,你会吗?”

  “你以为很了解我?”胤禛的眼凝固了,他狠狠地盯着我,仿佛要把我冻毙在里面:“你以为老八就不同吗?如果是他来,就不是因为责任?”

  “我相信他绝对是因为爱而来,梦和爱是不同的。”我的声音渐渐低沉,眼中的火焰化成了模糊的一片红,目眩感越来越严重。

  “既然你今天没有放开我,那么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手,即使是地狱,我也要与你同坠。”最后听到的是他近乎绝望的誓言,我害怕的抓住了什么,谁来救救我,也救救他。手指间的东西像冰般刺手,身子却似乎被火焰团团包裹般的热,火中有冰,两者融合,慢慢把温度调到正常。舒适的让人只想睡去,再也不愿醒来。

  朦胧中强烈的震动把我唤醒,面前是放大的胤禛的脸,他抱着我躲到离熄灭的火堆几十步远的大树后。我完全不明白他的意图,刚想挣扎,突然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然后一个儒雅中透着焦急的声音响起。

  “火堆还是热的,他们应该没走远,快找!”

  “是。”

  是胤禩和巴尔珠尔的声音,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来救我了,我兴奋的想扑出去大喊。突然胤禛用手紧紧捂住我的嘴,另一只手则把我牢牢固定在他怀里。

  我惊恐的望向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做。

  “别出声,你若不想我死在这里,就不要出声。”他在我耳边竭力平和的说着,但汗湿的手和不均匀的呼吸还是显示出他糟糕的状况。

  你要是想活下来,就应该让我出声,你的伤必须马上救治。我用眼睛无声的和他交流,却只换来他讥讽的笑。

  脚步声远去,胤禩他们找错了方向,我的心越发焦急,难道真要失之交臂。

  “没想到八弟的动作这么快,他竟连一天的时间都不给我,看来我出京时引开你那个侍卫是白费了。”胤禛放开我,云淡风轻的道。如果他不是喘得那么厉害,也许我能体会到话中隐含的更多东西。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咱们快追,一定追的上。”我拉着他向胤禩离开的方向走。

  他一把甩开我的手,力量大到几乎让我跌倒。在我不能置信的目光下,他淡然道:“你走吧!我累了。”

  “我……”在他平静的目光下,我六神无主,似乎这个晚上有太多东西是我不能理解的。胤禩突然的出现,胤禛奇怪的话。

  “快走吧!这次就放过你,不过再也没有下回了。”说这话时,他一向冷冰冰的脸上竟然现出似水般的温柔。

  “你等我,我叫他们来救你。”我咬牙转头,对胤禩的渴望,还有胤禛需要医治的伤都是催促我向前的动力。我努力忘记胤禛的古怪,急追胤禩。

  我的奔跑像是飞行,全身都轻飘飘,我边跑边用尽力气呼喊,心里祈祷着他们不要走远。

  熟悉的白色映入眼帘,然后是他苍白的脸和眼角不容错辨的倦意。

  胤禩,终于见到他了,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下一刻我已被拥入熟悉的怀抱,他紧紧的抱着我,像是要把我嵌入身体里一样。和他接触的刹那,我看到了——掩埋在他内心深处漆黑的恐惧。

  “我没事,真的。”我徒劳的向他保证,目光停留在他越发瘦削的肩头,那里的负担太重了。

  他什么都不说的抱着我,熟悉的怀抱、让人安心的气息,有家的味道。在他温柔的怀抱中,我几乎睡去,眼前闪过漆黑冰冷的双眸,我一震的惊醒。

  “胤禩,我们必须……”我抬头对上他同样漆黑却温柔醉人的的眸,耳边突然又响起胤禛冰冷的话:“你若不想我死在这里,就不要出声。”

  不想听,我什么都不想听,我紧紧抱住他,颤声道:“胤禩,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好不好?”

  胤禩清澈的眼中透出大海的感觉,波澜起伏最后归于平静,他微笑着轻拍我道:“好,你说什么都好。”隐约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和胤禩同来的陌生侍卫与巴尔珠尔立定在不远处,脚尖直指我来时的方向。

  “你以后会后悔的。”胤禛的声音似乎能让人感到南极的风雪,悄悄爬上心头。

  “瑶儿,有了你,我这一生再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胤禩轻柔的抚摩着我的头,我这才发现自己于不知不觉中竟然重复了那句话,他浅笑着:“即使失去机会也没关系,我应该感谢他救了你。”

  他知道我和谁在一起,他刚才真的想去……

  “我不是圣人,也没你想象的那么高洁,也许我会让你失望。”他叹息着搂紧我:“我接到九弟的信就赶来了,可惜还是慢了他一步,今晚我才碰上那些绑架你的人。”

  他碰上巴尔的同乡?这样昼夜兼程的赶来,甚至只比从京城追来的胤禛晚了半天,他是怎么做到的?我颤抖的扶上他清瘦的身体,心似乎在下雨,越积越多,沉甸甸的压住胸口。

  这就是我爱的男人。

  “胤禩,我爱你。”我低喊,完全不在意身边还有两个电灯泡,让他们听吧!做我们爱的见证,连这片树林在内。

  胤禩从见面就一直苍白的容颜浮上两抹红晕,眼中闪过璀璨的光,搂我的手更加用力。

  “轻点,傻瓜,别伤到孩子。”我在他耳畔低语。

  他听后眼发直的盯着我的肚子,结巴道:“孩子,我没听错吧?你说……孩子?”

  “其实你走时,我就发现……只是不太确定,现在我想应该……”我笑着轻声解释。

  “天!那么早已经……你居然不告诉我,让我等到今天。”他似乎也忘记了旁边还有跟班的事实,用头抵着我的额头喃喃:“瑶儿,我要当阿玛,你要当额娘了,我们有孩子了。”

  我微笑的望着一脸陶醉的胤禩,眼角瞥见林中若隐若现的身影。是年羹尧,果然他也在附近。我和他目光一对,便看向我来时的那条路。他竟然明白了我的意思,转身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我的这些举动似乎没有引起身边人的注意,胤禩一把横抱起我,傻笑道:“瑶儿,我们回家!”

  他眼中除了我,再也看不到其他。


第七章 惊魂

康熙四十八年冬天天气一直晴好,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连太阳光也透着股温暖。八贝勒府沉浸在无风的恬静和明朗的严寒中,弥漫着让人舒畅的气氛。
  我斜靠在软塌上,半眯眼看着跪在塌旁、头贴着我高高隆起的肚子的胤禩。他总是不停的变换位置,像是永远也停不下来似的兴奋。

  事实上,当我告诉他我怀孕的事后,他也的确没停过,总在我身边跟前跟后、指手画脚。一贯儒雅的笑容时常被莫名其妙的傻笑取代,让所有看见他的人都大摇其头。就连向来把胤禩当天神崇拜的十四阿哥胤禵也不得不摇头叹气,喃喃着“破灭”之类的话语。

  应该是对偶像幻想的破灭吧!我猜测着,不过私心里更喜欢这样的胤禩。经常看着满脸幸福傻笑的他,我会忘记朝堂上他仍旧在和人撕杀,而且必将撕杀下去,直到一方彻底败亡。

  终于,胤禩停止挪来挪去,小心翼翼的把耳朵贴在我肚子上,心满意足的长长出了口气。我好笑的抚上他的头,他以为他在做什么?挑西瓜吗?不过从他的表现来看,似乎对我这颗“大西瓜”很满意。

  手顺着他的头向后脑滑去,眼角瞥到他发中几根闪亮的银丝,手一僵,下意识的罩住那些晶亮。

  他什么时候开始有的白发,我竟一无所知,胸口紧压得难受,心怦怦地跳得很慢。胤禩今年才二十八岁,应该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可他的发已经不再是完全的乌黑,岁月正一点一滴把痕迹留在他身上,夹带着永不磨灭的气势去席卷一个我深爱的男人,我明知道结果,却无能为力。

  放弃吧!那个位置你永远也得不到,我想大声对他喊,可嗓子连气都喘不上来,一个字也无法吐露。因为他那双一如既往的坚定、从来不曾幻灭希望的眼睛总是一眨不眨的看着我,让我无法把残酷的现实告诉他。

  让他去试吧,那明黄的宝座、那被虚假堆砌成的冰冷只有真正的试过却没有得到才会死心,这是生在帝王家子孙的命运。没有谁能阻止,我不能,我的孩子也不能。

  我所能做的只有为未来早做打算,我需要更多的尝试,比如说张明德,还有巴尔珠尔……

  胤禩转头温柔的望来,我强笑着问:“你听到了什么?”

  “很多很多。”他用手轻抚我的肚子,眼里充满骄傲之色的向我宣布:“我听到他告诉我,我很快就要做阿玛了。”

  “又胡言乱语。”我笑嗔:“就算是刚出生的孩子也不会说话,更何况他还在我肚子里,怎么可能告诉你这些。”

  “他就是告诉我了。”他笑着牵起我的手抚上肚子:“不信你摸,他告诉我他很快就会出生、然后会是皇室最出色的孩子,无论男女。”

  我呆呆的看着眼神坚定的胤禩,心里忽然明白了他说这翻话的意思,他在明确的告诉我,不管孩子是男是女,他都喜欢,希望我不要有无谓的担忧。

  前一阵因为我和胤禩总没有孩子,宫中各种议论无端的让人心烦。可如今我怀了孩子,那些议论却依旧没有停止。他们从我为什么不怀孕改成说我会生女孩,最近更是随着我肚子隆起的程度开始把生女儿之事描述的绘声绘影。

  对于这些议论我总是一笑置之,生女儿又如何?其实那些人根本不关心我到底生什么,他们需要的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以前因为康熙的宠爱,因为胤禩的势力,没人敢在我面前胡说,那会儿就是我生个怪物,也有人说是天仙下凡。幸亏上回绑架的事被在京坐镇的九阿哥胤禟严格封锁,否则这些闲闲无事之人还指不定要说什么。

  受现代教育影响的我,不觉得生女儿有什么不好。我所虑者另有其事,但胤禩似乎把我的忧愁当成了是对这件事的担忧。心里热乎乎的,从他眼里看到了真诚,就如他所说的“无论男女”。

  “胤禩,关于巴尔回家的事……”我转移话题,有些事要早做打算,也省得自己思来想去让他担忧。

  胤禩脸上露出恍然的笑容:“瑶儿,你的意思我明白,可他是皇阿玛派来的,万一因此惹皇阿玛不快……”

  “我知道这事不容易,可你能不能想些办法,也不是非要一时片刻就让他回去,总之慢慢来,就算再过两三年也行,而且最好能不让人知道是你帮助他的。”

  胤禩轻捏我的脸颊,调侃道:“就你鬼主意多,现在又不防着他了?是谁以前把他当贼防?”

  “哪有哪有?我怎么没看见这个人。”

  他好笑的使劲捏我的脸,在我痛呼声中才放松下来:“你呀!”接着又默想了一下道:“既然不能让人知道是我要送他回去,那就更急不来了,容我好好想想,等想周全了再告诉你。”

  “就知道你有办法。”我很狗腿的拍着马屁。偷偷在心里比了个胜利的手势,看来应该没问题。

  几个月前,我在回家路上问胤禩对巴尔珠尔的看法,他只说了两个字:“可信。”我瞪眼抗议他的简短,在一顿威逼利诱后,他又无奈的追加道:“绑架的事,我已经知道来龙去脉,这并不是他的错。”

  我继续追问,可惜胤禩总是淡笑着不肯出声。他必定对巴尔有深入了解,要不然那晚林中巴尔不会摆出要帮胤禩的样子。也许巴尔从来就不是康熙的人,严格说来康熙可以算是他的杀父仇人,他没道理对他尽忠。于是一个大胆的计划于我脑中成形,经过深思熟虑,我决定和巴尔单独谈谈。

  “巴尔,我这次可被你害苦了,你要怎么赔我?”我一上来就近乎无赖的勒索。

  巴尔没有惊讶,似乎我的话早在他预料之中。他不卑不亢的道:“福晋,这件事很抱歉连累到您,如果您有什么处罚,奴才甘愿领罚。”

  “你以为我过了这么多天才找你是为了处罚你?”我无奈的看着他,果然牛牵到北京还是牛。

  “不是,但奴才也不知道您想要什么?。”

  “我这次只是想知道,你想不想回家?”

  “回家?”

  “对,回准葛尔。”我肯定的点头鼓励:“每个人都会想家,何况你这么多年没回去,想不想回去看看。

  他眼里射出怀念的神色,但很快又暗淡下去,茫然摇头道:“不用了,那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什么都不一样了。”

  这段时间我也收集了不少准葛尔部的情况,当年康熙亲征,结果他父亲葛尔丹死了,他离开故土,那里被葛尔丹的侄子策妄阿拉布坦占据,的确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地。可我还是希望他回去,说我自私好了,我希望在未来能多为我和胤禩留条退路。

  “那里是你的家,是你从小生活的地方。你不应该逃避。想想你的族人,想想你的身份,你的骄傲不容许你退缩。家被别人占据了又如何?要是我的话,就把那些人赶走,然后亲手从新布置自己的家。俗话说,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难道你想永远趴在地上不起来?”我步步进逼。

  他沉默半晌后问:“您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我看的出你怀念家乡,还有也许以后我需要你的帮助。”我轻描淡写的道:“利人利己的事,我一向喜欢。现在你只要告诉我,你是真的不想回去,还是害怕回去?”

  巴尔脸上闪过下定决心的神色,平静的道:“一切全凭福晋做主,奴才是应该回去整顿家务了。”

  “好。”我笑着点头,就知道他还是放不下:“这事包在我身上,但也不能操之过急,所以你找个时间和你的族人联系一下,让他们等待时机,最迟不过两三年,我一定送你回去。”记忆中策妄阿拉布坦会更加嚣张,野心显露无疑,这绝不是康熙乐意见的,也许适当的时候让适当的人提出送巴尔回去,他会同意。

  敲门声打断了我的回忆,何总管在门外道:“贝勒爷,镇国公景熙请您过府,说是有事相商。”

  胤禩听后因被打扰而不快的神色敛去,站起来对我道:“我去看看有什么事,要是回来晚,你就先休息,不要等我。”

  我点头目送他离开,心里对我“名义”上的舅舅——安郡王岳乐之子镇国公景熙找胤禩的原因有了几分猜想。一个月前,我的另一位舅舅多罗安郡王马尔浑去世,如今景熙找胤禩也许和历史上有名的二废太子导火线“镇国公景熙首告托合齐结党会饮案”有关。

  接下来是不是要上演二废太子呢?好像有些太快,二废太子是康熙五十一年的事,而现在连四十九年都不到。

  难不成景熙找胤禩并不是为此?也许是其他事,胤禩一向和安郡王府的人私交不错,镇国公景熙也不是第一次找他。只不过因为多罗安郡王马尔浑去世,总会让我不由自主的想到托合齐的事上,有时候知道太多历史也容易被迷惑。我正胡思乱想,喜福从外面端盘走入,笑道:“格格,良妃娘娘今个又送了很多补品来,还传话让您好好将养,府内大小事宜就暂时不要操心了。”

  我听后无所谓的耸肩,良妃对我向来冷淡,这次我怀孕时曾进宫向她报喜。她听后只是淡然点头:“那你好好休养,生产前也不要再拘虚礼,一应请安事宜全都免了。”看着说话像做官样文章的良妃,我讪讪告退。反而是去姑姑宜妃处,被她拉住好一顿念叨,什么有身子的人不能再像以前那么调皮,什么要多吃补品之类的话,说了没有十车也有八车。说到最后,我耳中嗡嗡作响,只好落荒而逃,。

  喜福端着碗让人不舒服的东西凑到面前,陪着笑脸刚想劝我喝下去,就被我挥手制止。

  开玩笑,我是怀孕,又不是母猪催膘,如此一天三顿外加消夜的食补方法简直比满清十大酷刑还让人无法忍受。

  喜福见我摆手,立刻脸就耷拉下来,可怜兮兮的望着我。可惜这招在我身上因为使用太多次已经失效,我坚决不上当的扭开头。

  正当我们僵持时,一直在内院服侍的丫鬟春莲从外而入,向我福身道:“福晋,太子爷来府上了。”

  真是天从人愿,终于有人能救我出水深火热,我大喜的转头刚想表扬报喜的春莲几句。忽又楞住,疑惑的问:“你说谁来了?”

  “回福晋,是太子爷。”春莲小声回答,显然她也觉得这事不太可能,所以连话都说的没底气。自从一废太子后,胤礽和胤禩誓成水火已是不争的事实。太子胤礽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手段比之前更肆无忌惮。对于这个在自己被废时,众人拥戴的弟弟是处处打压。

  “贝勒爷已经出去了,你让何总管招呼太子,没必要来通禀我。”

  “可是……”春莲涨红了脸,结结巴巴的说:“太子爷说……要见福晋您。”

  我?我狐疑的望着不知所措的春莲,知道她不可能说谎,不由眉头轻皱。胤礽找我做什么?自从他被复立后,我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我和他的恩怨虽然结束,但我丈夫胤禩与他的恩怨却越积越深,因此即使在宫里见了他我也都绕道走。

  我和他还是不见的好,刚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我扭头看见仍旧举着碗的喜福后,立刻改变了主意:“你先让何总管招呼着,说我随后就到。”

  无论如何,先躲过喜福这关重要。

  我看见太子胤礽时,他正坐在椅上喝茶,神态从容,举手投足间透出一股浑然天成的威仪,让人不由自住的要去仰视他。当然,这么说的前提是,仰视的人绝对不能直视他的眼睛。因为如果那么做,你就会发现除了威仪外,他的眼里缺很多东西,仁慈、计谋、决断力等等他都没有。其实这么说太过分了,也许这些东西他还是有的,却因为太模糊以至于让人看不清。

  自从复立后,胤礽所谓的既往不咎终是空谈,他毫不犹豫的对付着当初那些希望他下台的兄弟和臣属们,而康熙对他的作为又一再隐忍,一时间人心惶惶。我有时候实在想不通当日那个咸安宫里对我和声细气的分析形势,见解透彻的胤礽真的是胤礽吗?既然有当日之悟,为什么还会毫不犹豫的走上老路?他难道真以为康熙能永远忍下去,一直忍到把皇位传给他为止?

  胤礽抬头望来,我急忙笑道:“不知太子爷到来有失远迎,真是罪过。”边说边做出要行礼的样子,可惜肚子太大,行礼几乎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八弟妹不要客气,快免了这些虚礼。是我来的匆忙,打扰处还请海涵。”胤礽急忙放下茶杯,挥手阻止我见礼。我长出口气,一旁的喜福赶紧扶我坐下。

  还没等我问他的来意,胤礽已经先一步开口:“弟妹,我有些事想和你商量。”说着不住用目光扫过在旁边站立的何总管以及我身后的喜福。

  我稍犹豫了一下,但看到胤礽殷切的目光,只得示意他们都退下。

  等到屋里只剩我们两人后,胤礽反而沉默了。他举着茶盅默默地抿茶,还不停的向杯里吹气,似乎茶水滚烫,不这样做就会烫伤他一样。

  我静默的在旁边做陪,暗暗希望他喝完茶后就离开。虽然我心里也对他的来访感到好奇,但又觉得有些事大家都装糊涂也许更好。

  他终于把茶盅放到桌上,杯子落下时发出一声轻响,像是在替他要说的话做开场白似的:“看我,光顾着喝茶,倒把正事忘了。”他和煦的笑指旁边小桌上摆放的几个盒子:“今儿来原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你嫂子石氏听说你即将临盆,特意预备了些小孩子的玩意给你。本来前一阵就预备好了,我却一直不得空,所以到了今天才送过来。都是些简单的东西,希望弟妹不要嫌弃才好。”

  我瞟了眼桌上堆的大盒子,刚才光顾着想胤礽来此的目的,反而把眼皮下的东西忽略了。只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太子妃石氏向来和我不熟,平时大家见面不过是请安点头的事,说她会突然热心的给我送儿童用品,骗鬼都不一定相信。更何况送东西这种小事也轮不到太子亲自出马,还点着名让我出来接受的地步。

  “太子真是太客气了,您与太子妃的好意,我和胤禩感激还来不急,又怎会嫌弃?”我心里琢磨他的用意,脸上带笑应对:“这种事还劳烦太子亲来,真是让我不胜惶恐。”

  胤礽本来挂在脸上的笑淡了很多,好像变得不太高兴。我纳闷的望着他,不明白自己哪句话说错。但当他目光和我一对,唇边又有了微微的弧度:“弟妹不用客气,都是一家人嘛!前段日子宫里事多,也未能和几个弟弟好好聚聚。我看不如等弟妹产后,大家一起庆祝庆祝,想来这孩子必是个日后有大福的。”说到最后一句时,他故意加重语气,大有深意的望着我。

  我一怔,转念间竟想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不得不说宫里的生活也不是白混,要是放到现代时,我还不定要想多长时间才能明白。

  所谓的日后,恐怕是太子登基之后的事吧!看来他今天来此的目的是要和以胤禩为首的反太子党进行妥协。希望能通过对日后生活许诺的方法,来缓解他和胤禩等人之间的矛盾。孩子的福分,不就是父母的福分。

  我低头掩住唇边的嘲笑,说什么也没想到胤礽竟幼稚至此,皇位之争如今已经到白热化的程度,是一句对未来生活美好空洞的许诺就可以掩饰过去的吗?无怪乎会有他的二废,这样的人根本不适合当皇帝。

  再抬头时,我已经又换上诚意十足的笑,就好像戴了面具,把笑容固定在既是最真也是最假的一刻,淡然说着应付的话:“太子的话瑶华可不敢当,我……”

  “别说了!!”他突然粗暴的打断我,挥手把桌上的茶盅扫落。

  “啪!”茶盅撞到地上立刻粉身碎骨,彻底把我未说出口的敷衍之词给顶了回去。我暗暗惊讶的看着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触了他的霉头,惹他发这么大火。

  胤礽看到我的表情后,脸上的怒气顷刻间消散得干干净净,转而被一种蚀骨的哀愁笼罩,甚至透出深深的绝望,让我不由自主的想回避这样的脸。

  “难道……”他嘶哑着嗓子问,那声音仿佛是把锯,在一寸又一寸的磨着人的心:“难道经过了这么多事后,你还是不相信我,还是只能敷衍的回答我?”

  我不知所措的望着他悲伤的脸,最后长叹:“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我只希望能和你们和平共处。你相信我,以后无论如何我都会善待你们。”他坚定的向我下着保证,清楚的表明日后如果他当了皇帝,我和胤禩,甚至胤禟等人都会有一生的荣华。

  我低头望着脚下碎了一地的茶盅,想到的竟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使劲咬了下嘴唇,抬头道:“太子,您回去吧!”

  一时,屋中寂静无声,气氛压抑到让人透不过气。胤礽脸上颜色变了又变,紧盯着我问:“为什么?你连骗骗我都做不到吗?只要你说可以,我的承诺一定不变。”

  “我不想骗你,这事我做不了主。”

  “你是做不了主还是不想做主?谁不知道我那几个弟弟最听你的话,只要你说一声,他们有哪个会不愿意?”

  “太子说笑了,这种事情哪轮得到我说三道四。”

  他脸上闪过难堪,冷笑道:“好,很好。”

  “太子想必是不信我的。可我仍然要说,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如今把江湖换成朝堂也是一样,太子既想与我们和平共处,又为什么要处处打压胤禩?应该不是您不想停手,而是不能吧?当初太子在咸安宫的一席话言犹在耳,可您如今又在做些什么?”

  胤礽脸色陡然变成灰黄,死了似的,嘴中喃喃:“身不由己,我也是身不由己。”瞬间眼中射出闪闪光泽,饥渴的到处寻求理解,四散的光芒对上我的眼睛,焦急的望着我:“你能明白,对不对?从小就只有你能明白我。”

  我心里暗叹,不知该拿这样的太子怎么办,什么时候我这个冤家对头居然摇身一变成为最理解他的人,这从何说起?

  胤礽仍旧在焦急等待,我下意识的点头,他脸上马上绽放出夺目的光彩,像是一个死刑犯忽然知道自己得到了特赦般。可下一秒,还没等我松口气,他的脸又变得狰狞恐怖,盯着我咬牙道:“我不用你可怜,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懂,从小到大,你除了和我争宠、耍得我团团转外,什么都不懂。”他边说边站起,几个跨步走到我面前,眼神散乱而危险的眯成一线:“你说,为什么当年你不肯听话,你为什么一定要嫁给老八,你说呀!”说着,失控的他恨恨地挥手扫落桌上的盒子。

  一时间盒子满天飞,居然有两个朝我砸来,我赶紧站起躲避。一废太子时,也曾经躲过胤礽满天乱扔的东西。这位注定当不上皇帝的太子似乎对扔东西情有独钟,可挺着大肚子的我显然没有当初的身手,脚下一扭,竟直直摔倒。

  痛感瞬间席卷我的全身,两腿之间似乎有股热流涌出。我想站起来,却一点力气也使不上。胤礽脸色灰白、两眼发直的望着坐在地上的我。我顺着他惨淡的目光向身下看去,才发现那里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大片。

  孩子,我的孩子,我愤怒的冲吓傻地胤礽大吼:“你发什么呆,快去叫人呀!”

  “哦。”他如梦初醒的冲过来一把抱起我向外跑:“不行,我不能把你扔在这里。”

  疼痛一波波的袭来,我感觉自己浑身都在颤抖,可又觉得也许抖动的并不是我,因为胤礽身上也抖得厉害。

  孩子,你一定坚持住啊!我在心里大喊,手抚上肚子,意识开始因疼痛而混乱不清,四周不断响起嘈杂的脚步声和慌张的叫喊声。

  天上开始下雨,一滴两滴落到我的脸上、手上,像是种人们根本无法辨别的纤小的雨滴,似乎连人的精神都能够粘湿。

  可现在是冬天,不是应该下雪吗?

  “你别吓我,你别吓我……”有人疯了般的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相同的话,像在诵经。然后那声音消失,又开始有女人的声音在我耳边不住催促:“福晋,您用力呀!用力呀!”

  我心中忽然有了几分清醒,知道自己一定要坚持,否则不但我完了,连孩子也保不住。我咬牙使劲跟着那催促声努力,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终于在一片惊呼声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

  我醒来时,屋中昏暗,连带着所见也是一片朦胧。耳朵嗡嗡作响,好像有人不停的念着“你别吓我”,然后是女人尖叫着让我用力。

  天!我呻吟,好吵啊!

  “瑶儿,你感觉怎么样?”一张憔悴的脸凑到我面前,血红的双眼、下巴上长出的胡渣、散乱的头发和他胸前满是褶皱的衣服,全是让我只能看着他怔怔发呆的原因。

  胤禩,那个无论何时都以完美之姿立于人前的男人,那个即使被康熙斥责、被囚禁依然微笑挺立的八皇子如今却落魄得像个乞丐……

  泪不能控制的撒落,如沸水般滚烫着我的脸。

  “瑶儿,你哪里不舒服?快告诉我呀!”他哑着嗓子焦急的催促。

  “胤禩,是不是……我们的孩子……”

  “孩子没事,他很好。”他听了我断续的话后,终于松口气的安抚道:“你只是动了胎气,所以早产,虽然惊险,但幸好一切顺利。”

  “真的?”我怀疑的望着他,生怕他只是安慰身体不适的我。

  “真的,再真不过。”胤禩脸上的表情越发柔和,嘴角不由自主的上翘,他使劲握着我的手道:“是个男孩,谢谢你,瑶儿,你不知道我多开心。”

  听到孩子平安,我心中一块大石总算落地,不由瞪着他埋怨:“那你还这么落魄,害我以为……”

  胤禩哭笑不得的道:“孩子是没事,可你却差点把我吓死,枉我替你担心这么长时间,你还来埋怨我,真是本末倒置。”

  “好啦!是我不对。胤禩,你把孩子抱来给我看看好不好?”我心里极为期盼一见这个把我折腾的够戗的小家伙。

  胤禩按住床上蠢蠢欲动的我:“好,你说什么都好,不过你要先吃些东西,然后吃药。”

  这时,丫鬟春莲端盘入屋,我迷惑的望着她,感觉似乎哪里不对。猛然想起,我身边一向都是喜福服侍,她跑哪儿去了?难不成因为照顾我太累,所以在休息。

  胤禩扶我坐好,从春莲手里接过粥碗放到唇边轻吹,一勺又一勺的喂我。喝粥的间隙,我随口问道:“喜福呢?她怎么不在?”

  “哐啷!”春莲手中的托盘掉在地上,仿佛炸雷打在心头,吓得我一个激灵。


第八章 镜花

胤禩的手稳稳地把勺放回碗中,安抚的握住我的手,熟悉的温热传来,让我莫名的心安。

墨色错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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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  墨色错落 周一 九月 20, 2010 10:17 pm

的温热传来,让我莫名的心安。我下意识的追寻他的眼神,那血红到混沌的眼中似乎有光一闪即逝。四目相对,他转头淡淡的轻斥:“怎么这么不小心!还不拾起来退下!”
  “是。”春莲慌张的收拾好,低头退了出去。

  “喜福在哪里?我要见她。”不安感袭上心头,我死死抓住他的手要求。

  “你不要急,我去叫她。” 他幽然叹道,说完起身而去。

  我见他痛快的答应,不禁长吁口气,暗笑自己瞎紧张,闭目养神了大约一柱香时间,喜福进来,躬身道:“格格,贝勒爷让我服侍您用药。”

  “我自己来吧!”我笑着想接过她手中的药碗,却瞥见她露在袖外的手腕上一条清晰的红痕。心重重地一跳,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我反手把她的衣袖向上拉去。

  喜福一声惊叫,抽手后退,慌乱中一碗药全扣在了地上。

  我望望地上的碎碗,冷静的看她抖着手拂平衣袖,才恨声道:“是谁干的?”

  虽然刚才只翻起衣袖一角,但她胳臂上纵横交错的青紫伤痕就如刻在了我心里,想抹也抹不掉。那明显是被人用皮鞭抽打的痕迹,一条胳臂已经如此,那她身上呢?是谁这么狠心?对一个丫鬟竟下如此毒手。

  喜福拼命摇头:“没有,格格,是奴婢自己不小心……”

  “不小心,这是不小心就能解释的伤吗?你告诉我到底是谁伤了你?”

  “格格……”喜福只是抽泣:“奴婢本是……低贱之身,当不起……格格这样的。”

  我只觉心中有火,像是把眼前所见全都点燃了般。什么低贱、奴才,又是这些让我听了就厌的话。似乎在这世上只要有人比你强权,你就要任人宰割,连反抗都是大逆不道。

  “没有任何人是低贱的,人生而平等,你明不明白?”我激动的向她大吼,感觉好像把这些年压在心头的巨石也一并喊了出来。

  被康熙一语指婚的我、无奈远嫁的六公主、胤禩和胤禟的眼泪、如疯如狂的太子、失去天真的胤祥,这些年的事桩桩件件像走马灯一样在我眼前晃过。

  我和他们的无奈到底源于什么?因为总有一个人比别人更有权力,所以他就可以若无其事的主宰别人的命运。

  喜福被我吼得怔住,微微抬头,用红肿的双眼诧异的望着我。

  我深吸口气,压下满腔的怒气,决定先把喜福被打的事情调查清楚:“喜福,你告诉我,到底是谁干的?”我尽量轻声细语的哄骗,也不知道现在谁才是哪个需要被哄、被安慰的人,我可是病号,怎么说也得优待呀!

  “格格,奴婢这点伤不算什么,奴婢只想求格格一件事,求格格让贝勒爷放了那日当值的几个姐妹吧!”喜福突然跪倒,不停的磕头哀求。

  我听后一怔,又忙挥手示意:“你站起来把话说清楚,到底怎么了?什么当值?”

  喜福哭着站起来道:“就是格格您那日早产时,在厅外当值的几位姐妹。”

  “他们被关起来了?被谁关的?”心里已经隐隐的明白,可话还是问出了口。

  “是我关的。”胤禩的声音传来,仿佛在对我下最后的判决。我抬头望去,他长身玉立于门边,又恢复了往昔的潇洒,只眼里还透出疲倦。在他身后跟着个嬷嬷,怀里抱着一个用锦被包裹的孩子。

  “咚!”的一声,喜福与其说是跪,不如说是瘫倒在地,蜷缩着瑟瑟发抖。

  胤禩却看都不看她一眼,转身从嬷嬷手里接过孩子,走到我身边笑道:“瑶儿,你看,这是咱们的儿子。”

  一双黑白分明、骨碌乱转的眼睛映入我的眼帘,小家伙被包在锦被里,好奇的向我张望。他即不哭也不闹,只是不停的用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四处看着。

  “他很乖,很少哭闹。” 胤禩边说边温柔的把手放在孩子的脸蛋上轻抚。

  我本能的伸手想去抱孩子,眼角却瞥到依旧跪在地上的喜福,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克制着收回:“你为什么把他们关起来?”

  胤禩抬头望向我,全无意外之色,反而透着了然,在他目光下本来理直气壮的我忽然矮了半截,好像做错事的是我一样。他转身示意同来的嬷嬷离开后,才平静的道:“这些奴才未克尽职守,对你保护不利,原是该罚的。”

  “你明知道这根本不关他们的事。”我烦躁的说,每次太子在我面前失常都让人意外,好像他全部的痛苦只能对我发泄似的。

  “我只知道我不过是出了趟府,一回来这些该死的奴才就告诉我,你不但摔交动了胎气,而且还早产。你知道我当时的感受吗?胤禩幽幽的望着我,接着把目光转向跪在地上的喜福,眼中厉光一闪:“他们全都该死,所有伤害你的人都该死。”

  “你……”我瞠目结舌,第一次看到素来温柔的胤禩冷酷的一面。平常对下人轻声细语,重话都很少说的他,居然也会狠心把喜福折磨成这样,甚至还有那些被关押的人。而且这些被他泄恨的人只不过是替罪羊,他真正恨的是……

  胤禩眨了下眼后,神色恢复正常,仿佛刚才的他根本不存在似的,温言道:“好了,现在既然你没事,就让他们承你的情,都放出来就是。”说着对地上的喜福道:“你去传话,就说福晋的意思,把关的人全放了。还有告诉他们少说话多做事,你也一样,知道吗?”

  喜福唯唯诺诺的点头,嘴里含糊不清的说了些谢恩的话,便起身向外退去。

  我见她踉跄着去远,才叹道:“等会儿你去找个大夫给喜福看看,她这回算是彻底怕了你。怎么说她也是个女孩子,你竟忍心……”我不知该如何说下去,又想到他这么做全是因我,心中一痛:“难道这回被关的人……”

  他望着我沉默良久,最后摇头道:“没有,其他人只是被关,我打喜福并不是因为这事,或者说这件事只是个很好的借口。”

  “什么?”我愕然,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胤禩的黑眸一闪不闪的盯着我,黑得可怕,也深得可怕,同时他的声音低沉下来:“还记得你被绑架时,为什么四哥先去救你吗?当时这件事很隐秘,因为我不在京,何总管第一个告诉的是九弟。然后九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防止此事外传。可这么隐秘的事,四哥不但知道,而且还查到你的下落,甚至把派出去追查的巴尔引入歧途。这一切只能说明一件事,府里有四哥的人。”

  等他说完,我下意识的摇头:“不可能,喜福跟了我这么长时间,从来没有……”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府里上上下下喜福的嫌疑最大。这次你早产的原因知道的人太多,想瞒也瞒不住。但却给了我一个逼问喜福的借口。可惜这丫头嘴硬得很,什么都说不知道。本来这件事已经到了如今地步,连九弟也劝我不如……”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非常明显,他们要杀喜福,杀一个也许根本是无辜的人。

  “不,你不能这样。”我慌张的拉住他的衣袖。

  他眼里闪过挣扎与忧愁,但最后只剩平静:“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如果我真这么做的话,大约你一辈子也不会原谅我。”说着又冷笑道:“留着吧!也许以后是个有用的。”

  “胤禩、胤禩……”我忙乱的紧拽他的衣袖,只能一遍遍低叫他的名字,刚才说最后一句话的他冰冷无情,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恐惧。

  一条人命难道在他眼里真就什么都不值吗?只要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就可以结束。而我只能颤抖的在旁边笑自己虚伪,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竟然还是看不透眼前的一切。

  到底是他变得太多,还是我太过执著?

  “瑶儿……”他叹息着用一只手揽我入怀,另一只手则紧紧抱着孩子:“你只要看到幸福就好,我们的幸福,还有孩子的幸福。剩下的,一切有我。”

  我低头看着孩子无垢的眼,又看向他抱着孩子的那只修长有力的手。曾经那只晶莹如玉的手伸出和我拉勾,恍如昨日。那样的一只手如今也染上了风霜之色,白璧微瑕。

  “胤禩,答应我,不要让你的手变脏,好吗?”我把手覆在他的手上企求,却良久也等不到回答,不由自嘲的一笑,你又希望他回答些什么?

  本以为他终是不会说了,没想到他低哑的道:“我的手从来没干净过,一刻也没有。不光是我,姓爱新觉罗的人,手就没有干净的。”

  我紧紧搂住他,心隐隐作痛。为什么上天让他们生于帝王家,又为什么让我回到古代?难道只是为了让我见证这些风姿绰约的人一个又一个凋零,终至无可挽回。

  先是胤礽,再是胤禩、胤禟、胤礻我和胤禵,就连最终胜利的胤禛与胤祥又能得到什么?如昙花一现般的胜利,然后剩下的是后世众多的非议与无休止的争论。

  “瑶儿,别害怕我,别离开我。”他低吟着心中的恐惧。

  “我从来不害怕你,而且无论何时,我都会和你在一起的。”我抬头直直望进他眼里坚定的说。爱一个人就要爱他的全部,如果只爱他美好的那一部分就不是真爱。

  他欣慰的笑望我,我眼中除了他和我们的孩子,再也看不见其他,听不见任何。只是彼此望着、望着。

  他温热的唇覆在我唇上,清新的气息拂面而来,一如当年的第一个吻——深情而无悔。我全身心的感受着,直到有人不满的发出抗议的哭声。

  我俩尴尬的分开,看来从二人世界变成三人行是需要一段适应期了。胤禩手忙脚乱的轻拍哭闹的儿子,而我只能在旁干瞪眼。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我都没有带小孩的经验,现在恶补是不是晚了点。

  好在小家伙很好哄,被胤禩乱拍一通后居然闭上了眼,我凑过去把孩子接过来轻摇。

  “通常情况下,他是很好哄的。”胤禩望着我迟疑的补充:“而且很少哭。”最后挫败的总结:“但是不鸣则以,一鸣惊人,竟然破坏他阿玛的好事。”

  我红着脸笑啐了他一口:“胡说些什么。”接着又想起一事:“孩子的名字起了吗?”

  胤禩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我怀里的孩子,嘴里嘀咕着“不甘心”之类的话语,直到我好气又好笑的再次催问,他才有气无力的答道:“你产后第二天,皇阿玛亲自赐名,叫弘旺。”

  康熙亲自赐名?我本来因眼前的温馨而渐起暖意的心又瞬间冰凉,康熙儿女众多,延续到孙子辈更是一个庞大的数字,以前除了太子胤礽的儿子外,也没见他对哪个孙子上心,怎么忽然想起给胤禩和我的孩子起名字?

  “你别乱想,这次太子的事做得太出格,皇阿玛如此不过是以示安抚,也好平息底下的非议。”胤禩几乎立刻发觉了我的不安,轻拍着安慰我。但当他提及太子时,眼中一闪而逝的凶厉之色却仍旧没有逃过我的眼睛。

  我心里一紧,知道胤禩因我早产之事,对太子的怨恨更深一层。转念想到二废太子,心里古怪的感觉越来越浓,只能叹道:“这事连皇阿玛都惊动了?难道真压不住吗?”

  胤禩如刀般锐利的目光似乎穿透墙壁,眺望远方。他嘴角的笑像是挂了霜般寒冷:“我纵是有心亦无力,咱们府里的人我管得住。可太子的人我一个也管不了。谁也没想到太子闹出这么大的事居然还不知掩盖,一路疯疯癫癫的跑回去,像是着魔般乱喊,还没等他再出来,事情已经传的整个京城都知道了。”说到末尾,他的瞳孔紧缩了一下,显然对太子最后的做法恨之入骨。

  我倒吸口凉气,耳边仿佛又想起那天难产时的喊叫“你别吓我”,一声又一声,里面满含哀伤、绝望、悲戚、痛苦……以及我永远也无法了解的更多东西。那声音是谁?熟悉,却又不熟悉,他不应该用那种口气说话,那种声音从来就不属于胤礽。

  我看着身边对再给胤礽致命一击跃跃欲试的胤禩,嘴几次张开又悄悄合上。

  政治从来没有情可讲,无论亲情、友情,还是爱情在这里都毫无用处,只会变成累赘。我同情胤礽,可我什么都不能做,不应该做。

  为了胤禩、为了我们的孩子,我只能把对胤礽的同情彻底掩埋。

  我是个自私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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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四十九年注定是繁忙的,先是康熙巡游五台山,后是巡塞及谒陵,而胤禩一直随驾。忙碌的一年转瞬即逝,可怜我和胤禩聚少离多,这样的日子一直到康熙五十年四月,当我再次把刚陪伴康熙巡视通州河堤回来没两天的胤禩送去随驾塞外后,终于动了抄家伙找康熙拼命的心。

  可望着大队人马离京留下的一路烟尘,我只能咬牙恨声道:“算你跑的快。”

  既然康熙找不到,我干脆带着儿子弘旺入宫给胤禩的生母良妃请安。

  良妃对我虽一贯冷淡,可看到弘旺时总算有了些笑意。果然老人还是喜欢孙子,我松口气的想,以前没有孩子时,来良妃这里就像过堂受审,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如今有了这个如万能法宝的儿子就好办多了,主要是这小子见生人也不害怕,被人一逗就笑个不停,而哭的次数却屈指可数,所以各宫娘娘都很喜爱。

  等良妃把弘旺交给我带来的嬷嬷时,她眼中已经有些倦意。这一阵良妃的身体时好时坏,胤禩几次和我谈起,话里话外透着担忧。我虽然一再宽慰他,可心里也是没底。

  如果良妃出了意外,胤禩恐怕……我真不忍心看他伤心,但这却不是人力可扭转的,我能做的就是多带弘旺入宫陪良妃。我看着疲倦的她,想着自己应该告退了。

  “你先别忙。”良妃显然看出了我的意思,挥手阻止,又吩咐宫女带着抱弘旺的嬷嬷上偏殿暂歇。

  片刻功夫,一屋子人走的干干净净,只剩我纳闷的望着良妃,不明白她到底想干什么。

  良妃直视我的眼睛,半晌后方缓缓道:“我不喜欢你。”

  我低下头,小声应着:“我知道。”如果自己丈夫的母亲总是摆出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瞎子也知道她不喜欢我。

  “不,你不知道。”良妃慢慢地摇头,说话时呼吸有些急促,显然她的病症加重了:“其实我对你没有偏见,我不喜欢的是你的身份。你和胤禩并不合适,我当初就劝过他,可他不听,执意要娶你。”说到这里她咳嗽了一声,继续道:“现在再说从前已经没有意义,你也看出来了吧!我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早晚也就是那么回事。以后我儿子就全靠你了,好在你们如今有了孩子,我想胤禩一向坚强,他应该能挺过来的。”

  良妃摇头阻止我进一步的表示:“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有孝心又善良,只可惜和胤禩一样错投到帝王家,注定一辈子受苦。可你比我幸福,起码胤禩对你是真心的。”说到这里她久久出神,本来暗淡浑浊的眼中放出一丝光来。然后她慢慢举起手,像是要抓住什么,但最后却只能僵硬的停在半空,对我落寞的挥手道:“我也累了,你跪安吧!”

  我从良妃宫中出来时,心久久无法平静。这样的一个女人,终其一生只有头顶那方像井般大小的天地,一日又一日的数着时间,只为等待那个把她忘记的丈夫。她的人生也许早在无人的角落寂寞凋零,没有人注意,也不会有人关心。

  我思绪混乱的到偏殿找弘旺时,一个宫女却告诉我宜妃娘娘听说我入宫,特意命人来传召。来人见我还在和良妃谈话,便领着弘旺先过去了。

  我听后只能苦笑,说是见我,但此时宜妃想见的是弘旺才对。这小子靠着天下无敌的“笑功”大小通吃,几位深宫中的娘娘对他是喜欢的不得了。

  我转身刚想离开,小宫女又叫了起来:“福晋,张公公说宜主子这会儿正在德妃娘娘处,让您直接去那里就可以了。”

  我脚下步子一滞,仿佛空中猛然间凭添许多阻力,每一步都难迈出。回头看见脸露疑惑的宫女,我又恢复了平静,冲她淡然笑道:“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

  我再度转身大步向德妃居住的永和宫走去,像是身后有什么追赶似的飞快,一刻也不能停止。来宫中请安时,我总是尽可能的回避德妃。因为一见她,我会不由自主的想起执著到不肯放弃的胤禛,然后想到我和胤禩可怕的下场。德妃像是一条线索,把我导引到如恶梦般的境地。

  可惜今天想回避也不行,永和宫在望时,我苦恼的想。姑姑宜妃这阵子和德妃走得很近,我几次进宫请安都听她若有若无的提起德妃,有时说德妃宫中花草养的好,有时是别的什么。一开始,我只当是宫中日子无聊,而德妃和宜妃又谈得来才会如此。可细心观察,又觉得不像。总感觉最近的宜妃颇多心事,有时我目光猛然和她对上,她眼中一闪即逝的复杂神色,让人心中不安。

  我刚走到永和宫月牙门前,迈出的步子因一个声音而硬生生收住。

  “我来吧!”冰冷的声音仿佛要把四周的空气都结成冰,让我不由自主的一个哆嗦。

  我向院中张望,看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穿一身天青色绸袍的四阿哥胤禛当中而立。很长时间没见,或许是心理作用,或许是前年他被封为和硕雍亲王的关系,总感觉他身上更添几分雍容帝王之气。

  上一刻神色复杂的我,下一秒彻底错愕。只见被嬷嬷抱在怀中的弘旺不但在胤禛旁边,而且竟然不怕死的伸出白胖小手拽住他的衣角。而嬷嬷此时正满头大汗的努力想让弘旺松手,可惜这小鬼死活不撒手。嬷嬷怕伤到孩子,又怕眼前这位冷面王爷怪罪,脸上已涨得通红,汗水一颗又一颗的滴落。

  与此同时,我看见胤禛伸手向弘旺抓去,又想到他刚才那句“我来吧!”话中冷冰冰的意味,不由大叫惨矣。我边想着宝贝儿子怎么如此识人不清的找上煞星,一边就要开口阻止胤禛对弘旺的摧残。

  我的嘴刚张开,就看到死攥着胤禛衣角咯咯乱笑的弘旺被他抱入怀里。我嘴上想喊的话紧急刹车,匆忙中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其实看着动作轻柔的抱着弘旺的胤禛,我倒真想咬一下舌头以确定自己是不是做梦。

  可还没等我庆幸弘旺运气不错,正赶上某人心情很好,不打算跟小孩子计较时,这小鬼竟然非常不识时务的小嘴一撇开始嚎啕大哭。

  我当时冷汗直冒,真不明白一向见人就笑的弘旺怎么忽然变成了爱哭鬼。显然胤禛也和我一样诧异,抱着他的手变得僵硬,眼中更是浮起一层淡淡阴影,似乎非常不耐烦听到小孩子的哭声。

  我赶紧大步向前,打算把弘旺救出魔爪再说。这小子明显需要拖回家进行再教育,平常乖巧的笑面也不知道都跑哪儿去了,碰上未来的终极BOSS竟然不知道好好表现一下,真是让我这个做妈的汗颜。

  没等我走过去,嬷嬷已经慌张的道:“王爷,还是我来吧!”

  胤禛似乎根本没有听见嬷嬷的话,眼中浓郁的阴影突然敛去,露出抹深思的神色。随后他的表情越来越柔和,像是陷入了对某件事的缅怀中,手开始轻拍哭闹的弘旺。

  我此时已经走到他们近前,可直到嬷嬷慌张的叫了我一声,胤禛才像是发现我的到来,抬眼与我对视。

  我诧异的望着他的双眸——温柔到让人心醉地目光,清澈地没有一丝污点,那漆黑的瞳仁中闪着纯粹的火焰,似乎随时准备炼化注视他的人的心。

  第一次,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有如此柔和眼神的胤禛。

  但也只是刹那,他眼中神色凝结,仿佛竖起了一张大网,把所有试图窥探他心田的目光彻底隔绝,甚至还要反噬窥视者般。

  我忽然觉得压抑到无法喘息,像是猛然被人在心中打了一闷棍似的难受。暗地里深吸口气,我尽可能以若无其事的口吻福身道:“瑶华给四王爷请安,王爷吉祥。”

  “弟妹免礼。”胤禛淡然回答,同时手上也停下了轻拍弘旺的动作。这小子刚被拍了两下,就转哭为笑的在胤禛怀里折腾,看得我是阵阵担心,竟然敢在未来的雍正皇帝,现在的冷面王爷怀里闹得天翻地覆,果然是无知者无惧呀!

  我赶紧向一边手足无措的嬷嬷使个眼色,示意她快把孩子抱开,同时嘴里轻声道:“小孩子不懂事,四王爷不要生气才好,我这就让桂嬷嬷把他抱开。”说着我又见嬷嬷显然制服不了弘旺,只好捋胳膊挽袖子的亲自上阵。还好这小子稍微留了些体面给他老妈,终于依依不舍的松开紧拽胤禛衣服的手,投身入嬷嬷怀抱。

  我松口气的望向胤禛,却看到他眼中隐约外露的一丝笑意。转念想起自己刚才为了哄弘旺的花样百出,不禁脸上一红低下头去。没想到这不低头还好,一低头正瞥见胤禛胸前因弘旺哭闹而造成的一片脏污,结果面上更是红得厉害。偷眼观瞧胤禛时,他也正低头静默的注视着胸前脏乱,如老僧入定般久久无语。

  “王爷,瑶华失陪了。”我不等他回答就匆匆离去,只因不想再感受压迫人心的古怪氛围,身后紧跟抱着弘旺的嬷嬷。一时间,除了我们的脚步声,再没有任何响动。

  走了几步,我忍不住的半侧了下身,才发现胤禛仍旧立在原处。双眸低垂的他像是在专心检查自己胸前那片污迹,但又似乎已陷入深思中。

  他的四周一片寂静,大自然仿佛于刹那间停止了永恒不息的运动,只为能更加清晰地突显他的从容不迫。

  柔和的轻风吹过,空气竟如水面似泛起细微波纹,诡异的折射出海市蜃楼般的景象——鹅卵石道旁已经略泛金色的草地转变为波光潋滟的湖面,如冰刀般的少年立于湖畔,他脸上还残留着一丝青涩稚嫩,以及因怀中嚎啕的女童而起的尴尬……

  我猛眨了下眼睛,一切又恢复如常,胤禛依旧静默的屹立在那里。十多年前的往事感觉竟只剩虚幻,如镜中花一样不真实。

  微风拂过,牵带着他的衣角、袍摆轻轻飘起,翻飞如蝶舞……

  坐在回家的马车上时,我的心绪有些混乱,眼前不时晃过沉思的胤禛。至于随后见到德妃与宜妃时的交谈,我完全记不清了。只隐约知道她们在笑,然后我也陪着笑,就像这后宫所有表面上无忧无虑的女人一样笑着。

  马车停住,我被人搀出车厢,目光一转,却意外的看到期待已久的记号。

  他终于回来了,命运似乎正在向我所希望的方向倾斜。心怦怦乱跳,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其他……


第九章 水月

我握着未曾盛酒的白瓷酒杯,把它举到眼前,近的能看到杯身上影射出自己明显紧张的眼眸,不由低头自嘲一笑:你在紧张什么?难道还怕那个人不来吗?
  是呀!我是真的有些怕呢!怕他来告诉我他根本不是经商的材料、怕他告诉我这条路是死路。

  张明德——我突然有些怕见这个人。

  回想几天前初见那曾在脑海里不断复习、生怕自己有一点忘记的记号时,兴奋到不敢置信的心情此时已荡然无存,现在唯一剩下的只有焦躁与忧虑。

  “你留下记号时,一定要把写着约定时间和地点的纸条藏好,我会去取。时间上最好多做几个约定,因为我也不知道到时能不能出府,所以如果第一个时间不行,还有第二个,这样就不用担心咱俩碰不上。”我当时大约是这么和他说的,一别四年,这四年经历的事情太多,有些事的记忆已经模糊,那时自己还要求他用英文写纸条,防止被人看破。

  所以当我拿到那张纸条,看到上面一串的英文字母时,几乎想掉眼泪。

  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可以让我对他毫不隐瞒、可以一起回忆现代的时光而不用担心被当作妖怪,真好。

  安月楼 天字3号雅间 五十年四月初五、十五、二十五 未时

  这是那纸条上的内容,因此我今天独自偷溜出府。安月楼是京城一家有名的大酒楼,所以很好找。如果是从前,也许会带上喜福,可自从听了胤禩的一番话后,我开始多疑。不敢让她知道这么重要的事,好在以前就因为这事的重要性,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提起,所以不用担心会有走露的风险。

  本来我还想像电视剧演的一样女扮男装,但一是不知该上哪去找符合身材的男装,二是总觉得自己就算穿上男装、用帽子盖住头发也照样显得不伦不类。到时候走在街上,掩人耳目的作用不见得有,被人围观的几率却很大。

  “你是想把它捏碎吗?”一个带着戏谑的声音传来,清越中透着飘渺。

  我迷茫的抬头,一个肤色偏黑,两眼晶亮的青年正站在雅间门口,他黑色的绸衫映着窗外照入的阳光,竟像在燃烧——那是黑色的不详之焰。

  熟悉的轮廓、不熟悉的气质。我咽了口唾沫,吞回嘴边的惊呼,看着他若无其事的关门后在桌旁坐下。

  “你……你变了好多。”我松开紧握着的酒杯,杯子滴溜溜的打着转一路从桌上滚了下去。

  四年前的张明德只是个脸色苍白的天真少年(其实骨子里就是涉世不深的少女),他的眼睛清澈明亮,不时闪现对未来美好的幻想。而四年后当他又来到我面前,偏黑的肤色、一身黑衣,眼中没有一丝光亮,竟像是已经死了般沉寂。

  什么样的际遇会只用四年时间把一个人变得如此彻底,我紧盯着他,心中隐隐升起不安,好像自己做错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酒杯撞击地面的脆响像打在了我心上,我一哆嗦的清醒过来。再看对面的张明德,他冲我微微一笑,瞥了眼已经碎裂的杯子,浑不在意的道:“碎了好,岁岁平安!”

  我吸口气,勉强笑道:“是呀!我也听过这种说法,可惜只是自我安慰罢了。”接着又继续追问:“你这两年都去了哪里?怎么变化这么大?”

  “有安慰总比没安慰好,你说是不是?”他抬手拿起摆在桌上的另一只酒杯,边漫不经心的把玩边笑道:“不过,这回你是不是未卜先知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接着在我不解的目光中,抬手把酒杯扔在了地上。

  又一声脆响,那酒杯步上先前杯子的后尘——碎了。

  “啊!”我轻叫:“你要干什么?咱们可是在酒楼,弄坏人家东西是要陪的。”

  “那就陪吧!”他满不在乎的道。

  “你钱多得没处花吗?”我没好气的瞪他:“再说,你把杯子摔坏了,用什么喝酒?”

  他回视着我,脸上露出有趣的表情:“你以为我还是以前的张明德吗?”

  我突然感觉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的笑很冷,依稀还透着股绝望,仿佛要把人拽入地狱。

  他见我一幅怕怕的样子,本来挂在脸上的冰冷笑容忽然变得温暖而真诚:“好了,不和你开玩笑。”说着伸手自腰间解下一个袋子,从里面掏出一对雕琢精美的水晶小酒杯。向我举了举示意道:“要喝酒的话,用我带来的杯子比较好,刚才的那个被你摔了是正合我意。”

  我先是看看那对被阳光照射而闪现璀璨亮光的水晶杯,又望望张明德笑吟吟的脸,最后拍手总结道:“看来不用问也知道,你混得不错。”

  “还可以,爆发户一个。”他给自己下定论。

  一桌精致、丰盛的美味,全部是张明德点的。点菜时他轻车熟路、满不在乎的样子,似乎正显示出所谓“爆发户”的本质。

  我透过菜汤飘出的热气,看到在桌边从容吃喝的他竟带着种雾样的朦胧,似乎是谜,又似乎不是,徒然增加我心中的不安。

  “吃呀!”他抬头冲我笑道。

  我用筷子戳着碟中已经凉透的菜,越发的没了胃口,索性放下筷子:“你这两年到底都做些什么买卖?一下变得这么有钱。”

  他把一杯斟满的酒端起,微微呷了一口,才悠然道:“这可让我不知从何说起了,总之能赚钱的买卖,我是都做的。”举手投足间处处显露英姿勃发的男子气概,哪里还有当年那个女儿姿态的大男孩身影。

  “张明德,你还是张明德吗?”我困惑的看着他问:“你真是以前我认识的那个张明德吗?”

  “当然不是。”他啼笑皆非的看着我,仿佛我说了一个多么好笑的笑话似的:“我要还叫那个名字,不马上被拖出去砍头才怪!”

  我被他说的也自一笑道:“这倒是,那你现在叫什么?”

  “淼越。”他血色的唇里微露洁白到阴森的牙齿,忽然让我生出死神正在预言死亡的感觉:“张淼越。三个水的淼,清越的越,越与月同音,意思就是水中月。”

  “怎么起这么古怪的名字?”我心里突然涌起不安的想法:水中月从来看得见、摸不着,到头终成空。

  “哪里古怪?这可是我请人帮我改的呢!那人说我命里缺水,改成这样肯定一帆风顺,升官发财。”

  “你才在这里呆了几年,怎么这么迷信?”我皱眉问道:“而且我记得你就会算命测字,这种事还要别人替你算。”

  “反正是不花钱算来的,有什么大不了。再说,我这么努力又是为了谁?某人居然还不识好人心。”他耍宝般的做出捶胸顿足样,让我看的不由莞尔,这才找到些他原来的影子,心变得稍稍安稳。

  一顿饭吃下来,他说自己生意做的不错,至于到底做什么却总含糊其词。接着,他又说自己最近正在努力和外商搭关系,希望把生意做到国外去。

  “现在时日尚浅,我还需要更多时间。这次回来只是为了履行当年和你的约定,也好安你的心,让你知道我不是没信用的小人。”饭后他抿着茶总结。

  “你慢慢来,我这里不急,总之以稳妥为紧。以后如遇大事,你留下记号告诉我。要是一切顺利,希望你康熙五十六年到五十七年间再来见我,我想知道你那时的成果。”我边说边望向窗外,不知何时太阳已经被低垂的碎云遮住,从窗外飘进的风明显带了几分湿气。我忽然想到宫中白热化的党争,还有明年的二废太子,不禁感叹道:“这两年你最好不要来找我,马上又要有大动静了,京城的天变得很快呢!”

  张明德似乎想掩盖什么的微眯起眼,但对我的话却全无追问的兴趣,点头道:“好的,没问题。”

  看着他结帐后离去的身影,我心里涌上惆怅。他应该是已经找到属于自己的那片天,所以才能走得这样轻松潇洒。

  曾经那个在我府前徘徊,执著于和我一起回忆现代时光,被我推了一把后,才磨蹭着离开的少年原来已经死了。

  时间真的会改变一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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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五十年十月,胤禩府中的晚宴严肃到让人透不过气,良妃的身体越来越差,宫中太医束手无措,偏偏这时还有人火上浇油。

  九阿哥胤禟坐在一侧,肃然道:“他们想先发制人,《南山集》一事可大可小……”

  我若有所思地轻摇着水晶杯里西洋进贡的红酒,有几滴酒飞溅在桌布上,暗红色的酒液迅速蔓延,犹如干枯的血渍洇入一片雪白,似乎正预示了不久后的腥风血雨。

  《南山集》案,康熙朝有名的文字狱之一,由左都御使赵申乔参奏新科编修戴名世恃才放荡,所著《南山集》语多悖逆。其目的是转移康熙对太子党人托合齐结党会饮案的注意力。

  占据太子之位多年的胤礽绝不会任人宰割,即使倒台也必将声势浩大,拉下无数的陪葬才肯甘心。而胤禩老师何焯的至交戴名世不过是党争中无辜的牺牲品,因为《南山集》案并不能让已经对胤礽隐忍到极限的康熙放弃对太子党的清理。

  康熙五十年十一月,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康熙处理太子党人雷厉风行的手段所吸引时,良妃静静的离开了人世。

  那天的天空湛蓝如水晶,仅有的几朵白云被太阳的光芒勾勒出金边,弥漫在整个天地间的气息高雅而端庄,显得凛然不可侵犯。

  这样的天气让我想起十八阿哥胤祄逝去的那个清晨,一样的蓝天,一样的风和日丽,以及一样让人无能为力的痛苦。

  胤禩接到消息时,神色平静的向外走去。我慌忙拉住他,失声道:“你要去哪?”

  刚才他的一个转身仿佛永别,无端让我涌上不祥之感。

  “去见额娘。”他淡笑着安慰我,眼中仿佛有光,却照不到任何东西,又仿佛有火,却燃不起一丝火苗,让我更生恐惧。

  “胤禩,额娘她死了。”我紧紧的抱住他,感受他不再温暖的怀抱。想着优雅而寂寞的良妃,心痛得像已经裂开,却分不清这份痛为了谁?是胤禩?还是良妃?

  泪,滑下,为他也为她。

  雨,落下,无关乎天气。

  胤禩身体一震,泛白的手指拽住我的衣服,默默地拥着我在他怀中哭泣,把他哭不出的痛与苦一并哭出。

  很多年以后,我对那天的记忆只剩下雨,瓢泼大雨洗刷着一切的痛苦,那是心中的雨。

  金色的阳光透窗而入,犹如上天突然的微笑,照在我脸上,使我朦胧的眼中看到更多的迷离之光。

  “瑶儿,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他牢牢抱住想躲避阳光照射的我。

  “我一直陪着你,还有弘旺,我们一直陪着你。”

  久久的,胤禩开始回忆往事,语气平淡的像在讲不相干的人的故事,可我却能感觉到埋在他心底深入骨髓的痛苦:“额娘身份太低,那些奴才根本不把她当主子,我知道皇阿玛心里从来没有她。小时候,我连见额娘一面都很难,有限的几次见面,额娘总是笑着说她一切都好,让我保重身体。她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全知道却偏要装作不知道。那时候我就发誓,等我长大了,要让额娘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可……”他的声音渐渐低沉,终至全无。

  不知过了多久,喜福探头进屋,迟疑的道:“格格……宫里的人催……”她的话止于胤禩凌厉的眼神下,喜福脸色惨白的向外退去。

  胤禩似乎被她的话彻底唤醒,冷笑地望着落荒而逃的喜福,眼中光芒不住闪动。半晌后,他转头对我淡淡的道:“叫春莲来服侍你吧,喜福跟了你这么长时间,也该休息休息了。”

  我心头颤动,知道他终于无法隐忍如定时炸弹般的喜福再留在身边。可是如果任由他把喜福带走,他会不会杀了她,而且喜福真的是叛徒吗?

  我求救般的望向胤禩,希望他给我答案,但他只是摇头:“我只知道,我不能再忍受我的亲人受到丝毫伤害。瑶儿,别的我都可以答应你,但这件事不行。”

  “我……先陪你进宫吧!有很多事需要料理,不是吗?这件事等回来再说,好吗?”我近乎哀求的道,仿佛喜福的事只要逃避就可以天下大吉。

  他沉默的握着我的手,又一次包容了我的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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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宫里回来时夜已深,深蓝的夜空一如白昼的晴好,寥寥几片白云幻化出河川,晶莹的星星如盛开的花朵般点缀在云河边。月亮仿佛穿着鹅黄色宫装的少女,在河里、岸上一边无忧无虑的嬉戏,一边把它的清辉撒在人间。

  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美好到不真实。

  我疲惫的回到屋中,一头栽倒在床上,肉体的疲劳加上心中的麻木让我连手指都不想再动一根。

  胤禩留在宫中处理良妃的身后事,他见我疲乏得厉害,便把我劝了回来。我一是真的很累,另外喜福的事挂在心上,压得我难受,所以就先回了府。

  也许是到该摊牌的时候了,我盯着从我回来就忙前忙后的喜福,眼中神色不住变换。自从喜福被胤禩逼供,我知道她可能是四阿哥胤禛的卧底后,我们的距离一下拉远到不能再远。回想初见她时,那个飞扑到我床边惊喜的望着我,兴奋的喊:“格格,您终于醒啦!”的少女,和之后在宫里陪我度过每一个孤寂日子、互相关照鼓励、被我当作朋友看待的喜福,总觉得她是这世上最不应该背叛我的人。

  趁着胤禩无暇他顾时和她谈清楚,好过胤禩亲自过问。隐约中我感觉如果把她交到胤禩手上,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毕竟没人会在意贝勒府里一个侍女的消失,特别是当府中主人也不在意时。

  在喜福的忙碌下,香炉燃起香雾,偏爱的香气钻入鼻中,让我觉得放松。

  “格格,您先喝杯茶暖暖身体,奴婢去吩咐人准备热水。”喜福恭敬的垂首举杯站立。

  我漫不经心的接过茶杯,茶水的香气弥漫,轻抿一口后发现是我平时最喜欢的茶香,心不住颤动,跟了我这么多年的她也许是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之一。

  我叹道:“喜福!”

  “啊!”她下意识的应着,抬头望来。

  “告诉我,你有没有背叛我?”我一字一顿的吐出这些字,每个字都像是凝固的,仿佛要把这些字镶嵌到她眼睛里去。

  她因我的话而惊讶地睁大双眼,似乎非常意外我会这么问她。

  但她的吃惊只是一瞬,很快那层惊讶之色便如退潮般在眼里消失,她忽然笑了,从唇上、到脸上、以及全身都散发着使人荡漾的笑。她眼里的笑意一层层增厚,最后成为妩媚的微笑,显得她的眼睛越发的美丽。第一次,我发现她那张只能算清秀的脸上竟然也可以勾勒出如此惊心动魄的美。

  “没有,格格,奴婢从来没有背叛您。”她的声音清亮圆润,隐约还带着抹天真。

  我静静的看着她,耐心等待她把话说完,一只手无意识的抚摩着茶杯,杯上的热气灼烫着我冰凉的手,甚至还有一股热气透过手传入同样冰凉的心中。

  在和我对视半晌后,她像是不耐烦的转开视线,悠然道:“格格,您认为背叛的含义是什么?”说到这儿她停了一下,直直的盯着我道:“奴婢认为背叛就是指出卖、背离你最亲近的人。”

  “我明白了。”和她对视良久,我叹道:“你可以走了。”

  喜福恍惚的看着我,像是完全不能明白我这句话的意思。

  “我说……”我轻舔了下干涩的嘴唇,感觉那里裂开般的痛。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我刚喝过茶?我咬着唇吐出剩下的几个字:“你可以走了,我以后不想再见到你。”

  “为什么?”她神色复杂、近乎神经质的问:“你为什么要放过我?你知道我曾经把多少关于你的事泄露出去吗?你知道我在多少事上故意和你对着干吗?你一定是不知道,所以才会这么宽宏大量。如果我现在告诉你,你一定会恨不得杀了我。”

  我稳稳的把茶杯放到桌上,感觉心里也忽然变得像落在桌上的杯子一样踏实:“你也说了,所谓背叛,是对自己最亲近人的出卖。既然你认为对我所做的事并不在这个范围里,就是说咱们本也不算亲近之人,那我又何苦为了一个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的奴才动气?”

  喜福因我的话脸色有一瞬的苍白,但在接触到我带了些不屑和轻蔑的眼神后她的神色又飞快的恢复正常,温柔笑道:“格格的话真是字字诛心,奴婢原就是下贱之人,在您眼里恐怕比尘土还不如,又怎么能让您动怒呢?是奴婢不自量,反惹您笑话了。”

  我扯了扯嘴角,已经麻木的心隐隐透出股痛,原来她竟是这么认为的,嘴上只淡淡道:“其实我还是有些奇怪,如果你不承认,我也拿你没办法,你又何必这么容易就承认?通常像你这样的暗棋不是应该放到最后,才会体现出最大的利用价值吗?”

  “奴婢这步暗棋从八贝勒考问的那天开始已经成了明棋,那么留与不留又有什么分别?尤其当格格您身边的人不能再容忍危险离您如此之近时,奴婢存在的意义也就失去了。”

  “最后一个问题。”我低头看着杯里几根浮沉的茶叶,视线渐渐模糊,茶叶在茶杯里飞速旋转,从一变成二,又从二变成四……强自定定神,我深吸口气问:“他到底给你什么好处?”

  喜福的笑容忽然变得诡异,像是猎人看见猎物坠入网中却无力挣扎:“不是您想的那样,格格,我知道您和八贝勒把我当成了谁的人,可惜您和他都想错了,不过这正是奴婢需要的。”

  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朦胧,我使劲握了一下手,刺痛让我的神志清醒,想开口大声说话,才发现舌头已经麻木的无法转动。

  “你给我吃了什么?”与其说是厉声质问,倒不如说我在发出无意义的呻吟。

  明明茶里没毒,室内熏香也是最常使用的一种,为什么还会着了她的道?

  喜福走到灯台前,揭开灯罩,从容的挑着灯芯,一缕轻烟从黄色的灯火中飘出,似乎有什么正被点燃。她浅笑的望向我,苦涩的道:“为什么人们总会注意他们认为应该注意的东西,却忽略很多其他的东西呢?”

  我无暇研究她话中的深意,只是更加使劲的握住手,警告自己绝对不能昏过去,可手中的刺通竟然微弱的可以忽略不计。

  一只如玉般温润的手抓住我紧握成拳的那只手,轻柔但坚定的把我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我却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等到手掌平摊后看见那已埋如掌心、只剩半截在外闪着亮光的东西时,我似乎听到了身边人的抽气声。

  “格格,您就算信不过奴婢,要用银针在杯里试毒,也不用把整根针都插到手里去呀!您这样,不知有多少人要心痛呢!要是……”喜福的话声越来越模糊,她后面都说了些什么,我没有听到,只能无奈的想:这一次,真是栽了。

  要是巴尔还在就好了,可惜他已经返乡,看来我是在劫难逃。

  “不是您想的那样,格格,我知道您和八贝勒把我当成了谁的人,可惜您和他都想错了,不过这正是奴婢需要的。”喜福的话又一次划过我已经混乱的大脑,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但却被一阵阵晕眩感强压了回去。

  随后,一只手强拖着我沉入黑暗。


第十章 棋局

  恍惚中,有人牵着我向远方游弋,陌生里透着熟悉,一点一滴勾起我久远的记忆,仿佛曾经也有个人这样牵着我默默前行——冰冷的手紧握着我滚烫的手,一寸寸把寒冷带入我的骨髓,默默等待我的手变成一样冰冷。
  “不是你想的那样,格格……”喜福的话像镂刻在了脑海里,清晰的把我渐渐在脑中成形的阴谋者彻底打碎。

  不是他吗?喜福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真的不是他吗?

  窃窃丝语在耳边回荡,但我的耳朵却像堵上了棉花,什么都听不真切。

  啪……啪……啪……

  附近传来有节奏的响声,把其他声音彻底掩埋。刚才四周的声音还微弱到像是蚊子叫,现在的“啪啪”声却仿佛是被放大了好几百倍。清晰而又规律之极,无端的让人心烦意乱。

  别吵!我在心里大喊,却猛然间睁开了眼睛。

  四周的光线不太充足,我此时正躺在一张大床上,透过飘逸的纱帐看到的是陈设精美的屋子,各种官窑瓷器把房间装点得高雅美丽,屋角挂着的正方型琉璃宫灯此时还没有点亮,整间房子隐约中有些眼熟。浑身轻飘飘的我一时间竟弄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对了,我是被喜福下药,我苦笑着暗想,没想到自己就这么不明不白被一个跟随自己多年,如果按言情小说定律应该称为心腹的人出卖了。此时的我是不是应该努力逃出“虎口”,然后把敌人全灭。哦,这种方法是言情中无敌女主角的专利,要是换上个柔弱型的应该是等待白马王子来搭救。

  我忽然想笑,忽然觉得一切都像场闹剧。

  可笑出来的时候,心口却凉凉的。微眯的眼睛转动间看到窗边桌旁竟然坐着一人,淡淡的阳光从他身后窗子的缝隙里射入,却实在少的可怜,根本无法替室内增加多少光亮,反而使窗边人的身影因逆光显得越发朦胧。

  “你醒了。”异常熟悉的声音让我打个哆嗦,不知哪来的力气,我一下翻身下床,三两步走到他近前。

  “啪!”他手一抬,清脆的声音再度响起,而我也终于看见了让我在梦中都不得安宁的元凶——围棋。

  一颗如羊脂白玉般的棋子此时正拈在一只同样白净的手中,而这只手的主人——太子胤礽白皙的脸颊上则是一幅少有的高深莫测的表情。

  我不知所措地望着他,高傲的胤礽、愤怒的胤礽、悲伤的胤礽、疯狂的胤礽,这些我都见过,也知道该如何面对,却偏偏不知道该怎么对付眼前的胤礽,因为此时他的神情我从来也没见过。

  原来他的城府竟如此之深,我一直看错他了。

  “你醒的很是时候,如果再过一会儿等这盘棋下完,我就要走了。”他边说边若无其事的把手中的白子放到桌上已经密密麻麻摆满棋子的棋盘上。

  “啪!”棋子打在棋盘上的声音异常洪亮,几乎要把我的心也震出来了。

  原来喜福效忠的对象不是胤禛,而是一直被众人忽略的太子胤礽,他这样算不算扮猪吃老虎?我深吸口气,压下有些浮躁的心绪,平静的注视胤礽,警告自己不要在他面前慌乱,那样只会使事情更糟。

  “过来坐呀!看看我打的谱怎么样?”胤礽热心的提出邀请,就好像我是他的客人。

  我一言不发的在桌子另一边坐下,这时候又觉得双腿隐隐有些无力了,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轻飘飘。再看对面的胤礽,他只是一心一意的盯着桌上的棋局,似乎在努力思考下一步该走哪里。

  桌上的棋子黑白交错,混乱不堪,根本看不出是哪一方站上风,而且明显黑白双方都有失误,白白放过了很多大好机会,这样的漏洞就连我这个不入流的棋手都可以看出来,但胤礽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只是一会儿落下颗白子,一会儿又落下颗黑子,每一下都要思考一段时间。

  我皱眉看向专心下棋的胤礽,不明白他到底搞什么鬼,明明记得他棋力不错,怎么这会下的棋竟然比我这个有名的赖棋大王都不如。

  我正盯着他使劲研究他脸上的表情时,他忽然问:“有没有觉得这里很眼熟?”

  被他一说,我呆了呆,再次抬眼向四周打量,越看越觉得这房子的摆设以前似乎在哪里见过,目光飘到雕花木门上停了一停,我心中一动,忽然脸色大变的问:“你疯了吗?”

  木门的样式终于唤醒我久远的记忆,这里竟然是毓庆宫的后殿小室,当初我因索额图事件被囚禁的地方。那时一心想逃跑的自己把刚才看见的假门误做了真门,在胤礽面前出丑,也因此在后来被囚禁的日子里,我对那扇门耿耿于怀,总是不时的给予关注。

  说什么也没想到我还会回到这间曾经囚禁自己的屋子,而且竟然仍旧是以肉票的身份来此。最重要的是这里是太子宫,如果被人发现我无缘无故的出现在此地,无论是我,还是胤礽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就算我到时指控是太子把我绑架来的,但这种皇家丑闻也不是我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如果康熙要处理这件事,我一定会受到牵连。

  从我打量房间到脸色大变的质问,胤礽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只是笑盈盈的望着我。我却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强作镇定道:“你现在就放我出去,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这样对你、对我都有好处。”

  “你看我这盘棋下的怎么样?”胤礽不答反问,感觉这次谈话的主动权一直牢牢把握在他手里。

  我疑惑的对上他闪动着期待之光的眼睛,那是一双不太漆黑的眼,有些浑浊,显得不够尖锐,但是却有种朦朦胧胧的柔和透出,使人感觉深不可测。

  看着他的眼睛,我本因胤礽奇怪的举动而慌乱的心竟然彻底冷静了下来。我现在要搞清楚他绑架我的目的,并且找到离开的办法。目光转向棋盘,只是淡淡扫了一眼,我漫不经心的回答:“差劲之极。”

  “是呀!的确挺差的一盘棋,走到现在,双方所犯的错误都太多,而且每一次都几乎致命。”胤礽略微点了下头,手拂过棋子,指着棋盘一角,像是自语又像是讲解:“这次失误差点让黑子彻底丢掉这盘棋,幸亏之后白子犯了轻敌的毛病,没能把握大好机会,我想那次白子一定懊悔得要命。”说着,他向我望来:“你说依现在的形势,谁会赢?”

  “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问我这个局外人。”我冷冷的回答,感觉自己正在不停的被他愚弄。什么棋局,不过是用来比喻他和胤禩等人的较量,黑子是他自己,而白子则是胤禩他们,最后的胜利者自然为的就是高挂在心中的那抹明黄。

  胤礽笑着摇头:“我什么答案都没有,因为我在赌博,把我所有的一切都压上的最后一赌。而你也不是局外人,你是这盘棋的关键,是会至一方于死地的关键。你说,老八如果发现你不见了,他最先会想到什么?”

  四阿哥胤禛,我的脑中先略过他的身影,如果连我都这么想的话,胤禩他们又会怎么想呢?

  他说完后,我们久久对视,然后我长长吐出口气道:“你真是个疯子。”

  “我没有别的路可走。”他无奈的叹息:“你知道吗?因为上次你的事情,他们已经暂时联手,纠住托合齐的事情不放,压得我喘不过气。但现在不同了,没人会想到老四突然来这么一手。而且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不是吗?”

  “如果最后我被从你宫中找出,你知道这对你又意味着什么吗?”

  “我已经做好准备。”他的笑容非常轻松,像是真的对此毫不在意,接着又冲我做了个邀请的手势,道:“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走完这盘棋?你一定也希望知道最后胜的是哪方?”

  “不用走我也知道。”我定定的直视他。

  “哦。”他的手似乎轻微的颤抖了一下,脸上却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我想,你一定是希望白子胜的,对吗?”

  “没人能胜,这根本是两败俱伤之局。”我生气的挥手扫落桌上那些让人看着心烦的棋子,鹤蚌相争渔翁得利,难道他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突然,剧烈的疼痛透过手掌直钻入我心里,我一下冒出了冷汗。

  一只手急忙抚上我疼痛的手,温温的、暖暖的,像一阵和煦的春风拂过。

  “怎么这么不小心?你手上的伤还没好,是不能用力的。”胤礽的手握着我的手,力量很轻,只要轻轻一挣,就可以挣脱。但被他那只温热的手一握,我心里却有片刻恍惚。脑中只是反复的想着:这只手是温的……这只手是温的。

  胤礽见我既不挣开,也不再说话反驳,脸上神情不觉更是柔和,轻握着我的手道:“你放心,一切很快就会过去,然后我会遵守我的承诺的。”

  “哐啷!”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传来,竟大得像是一声惊雷,直直打在我心上的同时,也终于让我从迷雾般的状态中苏醒过来。

  我转头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那里的地上散落着无数陶瓷碎片,在碎片旁边站着一个女人,大约三十多岁,岁月在她脸上似乎只留下了优雅的气质,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她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郁郁的端庄神气弥漫着她的整个身姿,如神佛般高高在上俯视着眼前的一切,仿佛她脚下一地的凌乱和她毫无关系,就如她踏足之处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

  我和她目光相遇的刹那,她的眼中似乎闪过比地上散落的碎片更凌乱的神色,但一眨眼,她的眼里只剩下冰冷与漠不关心。

  胤礽缓缓放下握着我的手,脸色铁青的望着来人,冷冷道:“谁让你进来的?”

  我呆楞了片刻,才终于想起眼前这个女人是太子妃石氏,因为以前只在宫中的几次宴会上照过面,石氏平常又深居简出,所以猛一见她,我没认出来。听说这位太子妃平时除了管理太子宫中的事物外,唯一的爱好只有诵经念佛,整日躲在佛堂中不肯出来。

  石氏像是根本没有听见胤礽的话,目光只在我身上来回游移。看见我在这里,她却毫无意外之色,依旧平静。胤礽因她的无视,脸色变得更加铁青难看,手不自觉的攥紧,似乎随时准备冲上去掐住她的脖子。

  我有些惊疑的望着石氏,不知道她准备干什么,刚才我和胤礽的样子在外人眼里实在太容易被误会,而身为太子妃的石氏更是最容易误会的人。我稍稍垂下眼敛,心里开始打起算盘,如果这时候再接再厉的刺激太子妃一把,她会不会一怒之下告到康熙面前,进而解除我被困在太子宫中的局面。但如果这样做的话,无疑是鱼死网破之局,太子固然颜面扫地,我和胤禩也势必成为众人眼中的一个笑话。

  不守妇道,这对清朝的女性来说,简直无疑为死刑判决书。

  也许我还有别的办法可以说动石氏,就算胤礽要发疯,难道石氏也疯了不成?

  我略微犹豫的抬起头,实在不愿意把自己和胤礽一起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石氏的声音正好于此时响起,温婉中却有着掩藏不住的漠然与冷淡:“爷,安海满处也找不着您,说是有急事,我想您肯定是来这边了,所以就过来看看。”

  听了她的话,胤礽努力压抑了一下怒气后,点头道:“我这就过去,你以后没我的吩咐不许再踏入这里一步,听到没有?”

  石氏沉默的点头,半晌后才道:“是。”

  “没事你就走吧!”胤礽不耐烦的挥手,像在驱赶烦人的苍蝇,让我彻底看傻了眼,这对夫妻的相处模式也太奇怪了吧!

  石氏毫不犹豫的转身准备离开,却让我看得大急,她要是走了,我的逃离大计又找谁去?而且听胤礽的口气,我以后再想见她都难。

  “哎哟!”我低头抱住肚子轻轻呻吟,声音的大小足够屋中另外两人都听个清楚明白。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胤礽一扫刚才的不耐与冷漠,语气紧张的俯身问道。

  “我……好象……我……”我使劲把脸憋得通红,望着他语无伦次的说着。边说边偷眼观瞧另一边已经停住的石氏,她脸上依旧缺少表情,只是淡漠的望着我和胤礽,就像是在观看一场戏剧。望着这样的她,我的心渐渐沉了下去,莫名的涌上一股奇寒,也许想从她这里找出离去的办法根本是不切实际。

  “来,先到床上歇歇,再告诉我你到底哪里不舒服?”一瞬的慌张后,胤礽略定了定神,就准备毫不避忌的扶我上床休息。

  我急忙向旁边躲了躲,仍旧做出痛苦的样子道:“多谢太子好意,可是能不能让太子妃帮帮我……这事太子不方便……我身上不太干净……”我咬牙小声说着,不管如何先争取和石氏的独处机会再说,希望他们能听得懂我的暗示。

  一阵沉默后,石氏开口道:“爷,安海还在等您,八弟妹的事我来处理吧!”

  太子犹豫的望了我一眼,见我也正两颊通红的望着他,便迟疑着道:“不如……我叫喜福……”他显然也明白了我话中的意思,知道我是因为月事来了,才会肚子痛。

  “我不要见她!!”我忽然拔高嗓音,装出一幅歇斯底里的样子,似乎完全无法忍受听到这个名字。

  “爷,还是我来吧!”石氏平静的说。

  “好吧!”胤礽说这两个字时,眼中精光射向石氏,似乎在警告她什么。

  胤礽离开后,屋中的气氛有些尴尬,石氏沉默不语,我则在侧耳倾听的同时,心里不住打着算盘,希望能找到说动石氏放我离开的理由。

  “你不用听了,就算是比刚才大十倍的声音也不会惊动这里的任何人。”石氏的嘴一张一合,话声却像是慢了半拍才传入我耳朵里,过了半天我终于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她望着迟钝的我,唇竟稍稍向上翘了翘,似乎是在愉快的笑着,又似乎在嘲讽我的无能。

  看着这样的她,我的嘴张了又张,最后只是静静的闭上。

  “你想的,我知道,可惜我无能为力。”石氏漠然的转头,眼睛盯着地上的棋子,久久的出神。

  我沉默着俯身把棋子一颗颗捡起,心里暗叹,笑自己幼稚,居然去奢望胤礽妻子的帮助,试问一个妻子又怎么会和丈夫对着干呢?

  “有用吗?”石氏突然的问题如天外飞来一笔,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她见我不解的望向她,又补充道:“我是问你一直这样挣扎反抗有用吗?就好象你手中的这些棋子,现在你把它们捡起来,然后呢?不过是让他再摆一局罢了。”

  我望向手中下意识握紧的棋子,心里忽然感到说不出的疲惫,索性一屁股坐到地毯上,抬头直视她道:“难道因为知道无用,就不挣扎?那样的我也就不是我了。”

  石氏看着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的我,一向淡然的眼中闪过抹惊讶,对我突然的举动显然非常意外,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微笑着看她诧异,感觉面对胤礽夫妇时一直处于下风的自己终于稍稍扳回了一局,干脆热情的好像在招待客人般道:“太子妃别客气,坐呀!”边说边伸手胡乱一比,手指在椅子和地面之间游移,开始期待端庄的太子妃的选择。

  应该是椅子吧!那么优雅的人……我正想得出神时,石氏已经平静的坐在了我的身边。这回换我惊讶了,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身边的贵妇,侧头正好看到石氏耳边拖垂着的长长耳坠,越发映衬出她脖颈的纤细美丽。她优雅而高傲的坐着,空气、光线以及身边的一切都围绕着她旋转,仿佛她就是这里的主宰,而地毯正是王座所在。

  “我听说过很多有关你的事。”她漫不经心的捡拾脚边的棋子,而我则沉默的听着她的叙述:“从以前到现在,我听了很多。直到上一刻,也就是你装病时,对你,我仍旧是不以为然。你以为他看不出你在骗他吗?他只是不想你难看,或者说他不想为了这点小事和你撕破脸,所以才配合你把戏演下去。”

  “这么说,在你们眼里,我一直都是戏中的丑角了。”我牵动嘴角,嘴中满是苦涩。

  “不,演戏是这里每一个人的本能,只不过有的人演得好,有的人演得不好,有的人演着演着连自己也认为戏里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石氏的声音飘忽不定,她明明就坐在我旁边,但给我的感觉却是隔着一个宇宙那么遥远。

  “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双手抱膝,几乎把整个脸埋入膝盖里,闷闷的问。

  “别吵、别闹、别问,静静的看,一切都会有结果。”石氏低声的念着,声音小到我要竖起耳朵才能听见全部:“我们……原就是他们的附属品。”

  “你让一个被绑架者去积极的配合绑匪,不觉得很奇怪吗?”我猛的抬起头,冷笑道:“而且,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谁的附属品。”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石氏喃喃的念着,似乎已经完全陷入她心中属于佛法的世界。

  我冲天翻个白眼,如果她希望能用这些虚无缥缈的话来感召我的话,肯定会大失所望,这绝对是比对牛弹琴更差劲的方法。

  “你以为我不想把你这个瘟神送走吗?”她忽然语带嘲讽的说:“知道他刚才为什么对我脸色那么差?别以为我们平常就是这样,以前他虽然不喜欢我,但起码面上还是过得去的。这次会弄成这样全是因为我在你被送来时,曾自不量力的想把你再悄悄送回去。可惜,失败了。”她的语气淡淡的,一点也听不出里面有惋惜的成分。反是本来在她说我是“瘟神”时,还想抗议一下的我,在听了她后面的话后,震惊到忘记了抗议。

  她说她努力想把我送回去,她为什么要帮我?还是这只是说来哄我的?

  “不相信他会把这么机密的事告诉我?”石氏显然误会了我的表情,解释道:“他的确不会告诉我,可我有我的方法,只要是太子宫中的事我都会知道。”

  “既然你也想我离开,那我们合作吧!”我满怀希望的看着她。

  可她只是无动于衷的摇头:“迟了,如果你还没醒,什么都不知道,我可以送你离开,但现在不行。所以,我希望你能静静的在这里住一段日子,为了所有人好。”

  我一语不发地看着她,牙齿无意识的在下唇上狠狠的咬着。她的意思已经很明白,警告我不要乱动,因为她要维护她的家族利益。

  “我也有需要用心保护的,就和你一样。为了他,付出任何代价,我都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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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清 · 瑶华    Empty 回复: 梦回大清 · 瑶华

帖子  墨色错落 周一 九月 20, 2010 10:19 pm

任何代价,我都心甘情愿。”在她准备结束对话,起身离去时,我低声自语。

  她的眼神闪了闪,然后冷静的道:“那么我在这里祝你好运吧!不过我奉劝你,不要以为什么人都会围绕你旋转,如果当初万岁宠爱的是另一位格格,你又能算什么?宫中的这些皇子,他们的骄傲不允许他们去看比他们低贱的人,所以他们的眼中都只能看到你,但也同样是因他们的骄傲总有一天会彻底毁了你。”

  “在那之前,也许有人的毁灭比我来临的更快,所以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我礼貌的笑着:“另外,太子妃,能不能麻烦你去替我拿一套干净点的衣服,因为刚才我并不是装病呢!”


第四卷 笙歌散尽花落去,愿随流水到天涯

第一章 求存

  康熙五十一年正月
  鞭炮声声,天地间洋溢着一片喜气。佳节刚过,应是亲人团聚之时,我却只能坐在椅上,冷冷的盯着对面微笑的胤礽,他今天心情格外好,嘴角勾勒出完美的浅弧,四周的空气似乎也因他的欢愉而躁动着。

  他又在独自摆棋,不过今天这局却非常完美,正如他的微笑一样,无论攻守都条理分明。

  每天傍晚时分,他总爱来这里独自下棋,我则安分的作壁上观。被绑架的日子,我一直非常配合,反正永远上锁的房门与若隐若现的监视视线都和我没关系,我只要像往常一样生活就行了。可惜,这么长时间以来,感觉胤礽对我的提防一刻也没放松。

  示敌以弱,戒急噪,我不断提醒自己。

  “我很高兴。”胤礽放下白子的时候这样对我说,似乎在期待我的追问。

  可我只是爱搭不理的轻应了一声,让他唇角的微笑有一瞬的僵滞。

  “今天,八弟他们对四弟可真是不留情面!”他放黑子时,笑容又变得自然,热切的眼光似乎已经穿透棋盘,看到一些对他来说万分美好的事:“不过也难怪,你都失踪这么多天了,他们要还沉得住气,我就真要佩服了。”

  我故做没兴趣的低头研究棋局,心里隐隐不安,似乎哪里出了错,偏我却一点也查不出来。

  胤礽丰润白皙的手又放到棋盘上,甲尖柔圆而带珠泽,光是看着这样一只手,就能感觉到上面散发出的热量。我恍惚的想起梦中那只冰冷的手,冷到连人心都能冻结,也许那时我在做梦吧!

  “在这之前,他们总是不停的盯着我,连我手下普通的宴会都能让他们挑出无数错误。而现在,我终于可以喘口气了。”胤礽依旧边下棋边自说自话,其实我回不回答对他来说毫不重要,他只是需要一个倾吐的对象而已。忽然他的眉毛拧起,语带猜疑的说:“可是,今天皇阿码忽然问起你,当时我、三弟、四弟、八弟、九弟都在场,你说他为什么又想起你?”

  我眼前晃过康熙老谋深算的表情:“他问了关于我的什么事?”

  胤礽神思恍惚,似乎在极力追寻记忆的片段。直到我追问时,他才浑身一震的清醒,眼睛轻眯成缝,眼光不住的在那条缝里来回旋转,隐隐露出抹喜色:“这是今天第二件让我高兴的事。无论皇阿玛为什么问起你,结果却出乎意料的好呢!皇阿玛说好些日子没见你入宫请安,连除夕家宴你也没参加,是不是身体不适。”

  我蹙眉听着,感觉说不出的古怪,自从一废太子时我力争回八贝勒府后,我和康熙的联系就断了,除了之后有一次他当众毫不留情的指责我嫉妒行恶外,这位大清的皇帝再没有提起我。康熙四十九年我产后虚弱,没有参加除夕宴,他连只字片语的关怀都无。如今,在我失踪的日子,他为什么想起我?

  “你猜八弟怎么回皇阿玛?他倒会讨巧,说你去京郊寺庙小住,为皇阿玛祈福。” 胤礽好笑的道:“瑶妹妹,我记得你从小就不爱去寺庙,还说不信这些。”

  我一脸黑线的望着他,自己的确曾在很多人面前说过这样的话。胤禩真会找借口,居然这么烂的借口也被他找到,明显露洞百出。

  “然后皇阿玛就说,难为瑶丫头这么有孝心,只是她独自在府里也太孤单了,朕看不如等你守孝期满,送个人去与她做伴。”胤礽说话时故意压低嗓音,把康熙的语气、神态学了八成。我定定的望着他,才忽然意识到他原来是康熙的儿子,同样的狡猾而残忍。

  我的眼神闪了闪,然后若无其事的低头盯着棋盘,胤礽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充满乘胜追击的意味:“你不问我皇阿玛把谁家的女儿指给八弟?”

  “我看这盘棋,白子会胜。”我低头喃喃。

  “你在逃避现实。”

  我忽然高昂起头,很妩媚的笑道:“太子想挑拨离间吗?可惜,您不合格。”

  胤礽眼中闪过失望之色,不满的嘀咕:“怎么就不合格?你哪只眼看见我挑拨离间?”

  “两只眼睛都看见了,麻烦太子下回要挑拨时,挑个比较简单,容易突破的话题。”

  他轻舒口气道:“这回你说对了,我是想挑拨,可惜八弟在这事上滴水不漏,让我无从下手。不过,你别以为是好事,当面把皇阿玛的指婚顶回去,根本是不要命的表现,我就不明白平素八面玲珑的八弟为什么会犯这么严重的错误?”

  我听后半晌方黯然道:“因为他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因为我们都太了解彼此。”心里说不清是高兴,还是辛酸,或许两者都有。

  以古代女子的身份去要求现代女子的权益,这本身就是一件会让人发笑的事情。

  忠贞从来不是古代男人需要遵守的,它只对女人有约束力。

  如果胤禩生在现代,或者他虽生在古代却是平民,该多好!

  “八弟样样都好,可惜他注定要败在我手下。”胤礽举重若轻的放下枚黑子,瞬间扭转了黑方的劣势,然后冲我笑道:“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有致命的弱点,而我没有。”

  我失神的望着丢失了大片江山的白子,脑中不由自主的开始幻想胤禩拒绝康熙指婚那一刻的情景,他是抱着怎样的决心来下这个决定,康熙又会如何看待他?

  “他失去了最后的机会。”胤礽落子越来越坚决,很快便把白子打得溃不成军,他脸上的微笑也越来越完美,一种让人看了会觉得万分碍眼的笑容,而从他嘴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重重击打在我心头:“谁都看得出来,皇阿玛给了他一个最后选择的机会,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但八弟却偏执著,如果是我绝对不会这样做。”

  一盘棋到了收关阶段,胤礽伸手抚乱棋子,连数目都不用就可以看出是黑子胜了。我抬手扣住眼前的几颗白子,不让他收走,冲胤礽笑道:“正因为知道他一定会这样选择,我才会爱上他。”

  “爱……”胤礽轻蔑的笑,他伸手轻拍我固执的扣在棋盘上的手,像在安慰一个被宠坏的孩子:“你很快就会明白那个字连一文钱都不值。”他的手明明那么温暖,但说出的话却让我不由自主的打寒战:“这里的任何人都没资格说这个字,我没有,四弟没有,八弟也不会有。而八弟错就错在明明没资格,却偏要说这个字。在我看来,与其说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倒不如许给你荣华富贵和安稳的生活更实在。”

  “原来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肤浅的女人。”我的脸白了白,然后又欢快的笑起来。

  “这不是肤浅,是现实。”他也在笑,但眼里却全无笑意:“紫禁城里的女人就应该现实,可惜你从小被皇阿玛宠坏了,所以变得不现实,这些年才会吃这么多苦头。以前的我也和你一样,那时候咱们同病相怜。”

  胤礽见我脸色越来越难看,便安抚的笑笑:“瑶妹妹,你不用怕,我说过一切都会好的,相信我吧!”他温柔的望着我,神态虽然异常认真,但那不纯正的黑色瞳人中映出的我却是模糊一片。也许他正透过我在看着另一个自己,幼年时一样骄傲任性、一样得到康熙特殊的关爱,却因身份不同而演变成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

  我沉默着松手,任他把棋子收走,然后从容的起身离去。傍晚来、下棋、聊天、收棋、在掌灯时分离开,这几乎成为胤礽生活一部分的同时,也在一点一滴侵蚀我的生活。

  “这几天我比较忙,恐怕没时间来看你,我让喜福过来伺候你吧!”在门口时,他的身形顿了顿,有丝迟疑有丝试探的问。

  终究还是对我放心不下吧?

  “喜福从什么时候开始被你收买的?”我若无其事的问。

  “你还在气她?”

  “只是好奇。”

  屋里的气氛有些沉闷,他似乎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我无聊的看着自己的手,想象上面开出花来,被关了这么多天,除了傍晚时能和胤礽说会话,连平常送饭的人都是个哑巴太监,这里的生活实在太闷。

  “你大婚之后,我找到了她。”胤礽扔下这句话后翩然而去,也因此没有看到我睁大的眼睛和下意识握紧的手掌。

  望着因紧闭而沉寂的木门,我心里却没有片刻宁静,低声轻念:“胤礽,我是想相信你,甚至把赌注压在你这里,可惜你终究没有让我下注的勇气!因为赌注如果下在你身上,一定会输得很惨。”

  既然牌桌上已经注定没有胤禩和我的位置,那么也许我应该换一种玩法。

  ****************************************************************

  喜福进来的时候,我正坐在梳妆台前发呆,被关的这些日子,胤礽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居然连个服侍梳洗的丫鬟也没派给我。就算怕我被关的事败露,但他不会连一两个心腹都找不出来吧!每天除了送饭的哑巴太监兼职打扫屋子外,就没有任何宫人再来这里。害我这个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剥削阶级生活的小女子只能边和发型奋斗边感叹古人实不欺我,果然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

  想想自己这么多年贵族米虫生活,真是应了初时想的那句话——混吃混喝,虽然以后的前途无光,但现在不捞够本,自己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我两眼放光的看着低头推门而入的喜福,感觉像看见了上天派来的神仙。我指着头上梳得惨不忍睹的发型求救:“喜福,你来的正好,快来帮我梳头。”

  喜福猛的抬起几乎要压进胸口的头,疑惑的望着我,不信、犹豫、狐疑,各种混乱的表情在她脸上一一闪过,但看到我坦然迎视的眼,她笑了。她的嘴角似动非动,眉弯弯的如条弧线,在她脸上似乎能看见最虔诚的欢乐,可我还是捕捉到她眼中阴暗角落的冰冷——轻蔑的、一种看白痴似的眼神。

  “格格,奴婢这就替您梳您最喜欢的样式。”她欢快的说着凑上来,拿起牛角梳子,麻利的把梳子探入我的发里,一下又一下的拢着,透过铜镜我能看到她嘴角模糊的笑,似乎是因为觉得善良的我终究原谅她而显得轻松。

  被看得很轻呢!我暗暗冷笑,脸上却越发不动声色,赞叹着:“还是你手巧,梳出来的样式也漂亮。人都说手巧的人,心也巧,而且心上有很多窟窿。”喜福的手有力的在发间游走,连颤动都没有。我则继续自言自语:“是不是心上窟窿越多的人,就越自以为聪明,背叛人的次数就越多?”

  “格格还是不能原谅奴婢?”她的语气黯然。

  “如果……”我用手指轻敲桌面,对眼前的勾心斗角感到厌烦:“如果你以为还能骗我第二次,就尽管把你的绝招使出来。”

  “奴婢不明白格格的意思。”

  “其实我是想问你雍亲王最近好吗?”我按住她替我梳头的手,转身定定的望着她。

  她沉默着,面上一点也看不出慌乱,只眼中闪过的光泄露出一丝心事,但又因太快太纷乱根本让我看不明白。

  “你不否认?”我低声学她的语气嘲讽:“我还以为你会说‘奴婢不明白格格的意思’呢!”

  “有用吗?”喜福淡淡的笑着,撤去虚假笑容的她开始散发成熟女子的魅力,不再背躬屈膝、没有刻意讨好,只淡然的看着,这应该就是真正的她了:“格格是怎么看出来的?”

  “疑点很多,但真正确定下来是昨天我问太子他什么时候收买了你。”我微笑着分析:“太子说是在我大婚之后找到你的,那之前呢?草原上那晚,十三阿哥帐外,你在哪里?为什么四阿哥进来时,我连你一丁点的声音也没听到?然后第二天你又若无其事的出现。是不是因为已经成竹在胸,所以连遮掩都懒得做,可惜最后人算不如天算!还有四阿哥说我想离开皇宫,这件事我只和你说过,他是怎么知道的?我当时因为心乱想不到的事,不代表永远想不到。”

  “是奴婢疏忽了。”她低头轻声说,用平日在我身边做错了一件最普通不过的事情时的检讨口气应对着。

  我本来平静的心忽然感到被烈火烧灼的痛,强压下猛然升起的怒气,假笑道:“这次布局引太子上钩很辛苦吧!最难的是局中套局,也真难为你家主子了。”

  喜福根本不是太子胤礽的人,她从头到尾都是四阿哥胤禛的人。如果她真的背叛我,没有道理在跟了我那么多年后,且在我正受康熙宠爱时背叛。

  被绑架之初那只冰冷的手,记忆中只有一个人的手那么冰凉,像要冻住天下所有人的心般。昨天太子又忽然说起胤禩对胤禛不留情面,可在康熙眼皮底下这么明目张胆的攻击胤禛,又有太子在侧,怎么想也不符合胤禩、胤禟等人的性格,就算良妃刚过世,我又失踪让他们乱了阵角,但也不应该犯如此错误,这件事怎么瞧怎么像是做给胤礽看,好安他的心。

  昨夜我翻来覆去的想,能布下这么周密的局,一环扣着一环,让每环上的人都以为自己正主宰着一切的运行,而真正的主谋却在最不起眼的地方观看。这宫里城府深到如斯地步又有这么做的理由的人,除胤禛外不作第二人想。

  “其实我还是有些纳闷,你们是怎么把胤禩也引入局的?”我满脸好奇的问着,心里却并不如面上表现出来的平静,因为有些担心……

  “格格,您怕了。”喜福的微笑又一次出现在脸上,自从她表露身份后,每当我失意时,她就特别喜欢笑,似乎非常开心看到我痛苦焦急的样子。她温柔的笑着,口中的字句不断敲打我:“您怕八贝勒已经知道您被太子带走,却不顾您的危险,只为了要制太子于死地。”

  我松口气的叹道:“本来是有些怕的,人呀!无论嘴里再如何的说着相信之类的话,也还是会在心底深处产生怀疑,不过让你这么一说,我就不怕了,谢谢。”

  喜福的笑僵在脸上,仿佛时间凝固在她脸上一般,然后那笑容扭曲变形,有一刻比鬼还难看。我毫不犹豫的拿起镜子举到她眼前,让她看清自己的嘴脸。她看到镜里自己的那一瞬间,飞快的向后退去,同时慌乱的低头掩饰自己的表情。

  我笑着安抚:“别怕,那可是你自己呀!”喜福一声不吭的站着,我继续以玩笑的语气问:“你说,如果我把这事告诉太子,他会怎么想?是认为我骗他,还是相信我。”

  “奴婢不知道。”

  “那就去找你的主子,让他告诉你会怎么样!”我笑容一敛,突然急声厉色的道:“难不成真以为我软弱好欺吗?”

  喜福呆楞的瞪着地面,完全不能适应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我。久久的,她抬起头,脸上的表情有说不出的疲惫,直盯着我叹道:“奴婢,明白了。”说这几个字时的她一蹶不振,显然在向我宣告认输,我满意的点头,终于有扳回一局的快感。

  “我要离开这里。”我无所谓的说,似乎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

  喜福毫不犹豫的答道:“这不可……”说到半截时她忽然看到我似笑非笑的双眸,马上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境遇,稍微调整语气后,商量道:“格格,您别看这里平时连人影也没有,其实四周都是埋伏。太子爷把您看得极紧要,断然不可能让您逃走。我看不如您在这里再等一段时间,王爷自然会想办法救您出去。”

  “再等?等什么?等你的主子把我家包了饺子,然后捧着碗让我来吃吗?”我嘴角微向上翘翘,语气森然:“我一个人自然逃不出去,但不是还有你和你家主子呢?我的好喜福,你们不是一向手眼通天,既然能把我弄到这里,自然有法子送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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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天后 毓庆宫后殿小室

  我手上把玩着一柄精巧的匕首,明亮的刀刃映出我平静无波的脸,却映不出心中的紧张。匕首是喜福带进来的,此时我拿它的手似乎有些抖,猛的闭上眼,尽量把恐惧不安和对未来的茫然都驱除,只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念着:胤禩、胤禩……

  这个名字现在就是我力量的源泉,似乎每多念一遍,我的信心就多一分,不安就少一分。

  今天对我来说注定是繁忙而危险的一天,先要逃离太子宫,然后接下来的事情将更难办,我必须做出选择。

  “格格,快跟我来。”喜福从屋外探进头,面上虽然还很沉着,声音中却透出股焦急。

  我飞快的把匕首收入袖中,起身向外走去。

  一月正午的太阳黯淡无光,整个自然界都像褪了色般的萎谢。屋外静得有些诡异,门在我身后合上,发出极低的吱哑声,像是不可名状的哀音,在这一片静寂中清晰可辨。

  踏出房门的一刻,我几乎要被这种压抑的气氛击回屋里,下意识的楞在门口。喜福见我一动不动的站着,焦急的推了我一把,低声催促:“快,我们的人控制不了多久。”

  “是控制不了多久。”不高也不低的温和男声于这无声的午后却像是平地一声雷,有着极高的震慑力。

  听到这声音,我本来乱糟糟的心开始平复,侧头看向喜福,她脸上毫无表情,似乎根本没听见声音,只一双眼直勾勾盯着前方。

  太子胤礽正站在那里,他身后跟着几个侍卫打扮的高壮男子。

  胤礽轻摇着手中的香妃扇,一月的天气根本用不着它,但在他手里的扇子却那么合乎自然,仿佛每扇动一下都能带起一片腥风血雨。他脸带笑容的望着喜福,眼中的光却越来越冷:“狗奴才,背着我还敢耍花样。说!谁指使你的?”

  喜福转头望向我,像是要寻求答案似的,也因此让我清楚看到她平静外表下的慌乱。我轻轻抿唇,盯着她的眼里满是笑意。她忽然脸色大变的向旁飞退,可惜还是慢了一步,我毫不迟疑的抬脚踹上她的身子。

  经我猛踹的她无法保持平衡,一连几步的向后退去,最后更摔向胤礽站立的地方。

  “当啷!”宝剑出鞘的声音响起,胤礽身边的侍卫出于本能的把剑刺入这个突然出现的入侵者身体里。利刃入肉的声音虽然细微,但还是被我听得一清二楚,那种锥心的痛楚像是来到我身上一般,让我的心猛然加速跳了两跳,但面上只是冷冷的看着瞪大双眼的喜福。

  我轻轻的张嘴,却一丝声音也没有发出,无声念道:你们逼我的。

  喜福大睁的双眼在我无声的语言中渐渐垂下,眯成一条极细的缝,她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在瞬间退去,配上她衣上的艳红却自有一股惊心动魄的美丽。

  “啪啪啪!”胤礽用扇柄轻敲着手心,冰冷的笑容此时已全被欣喜替换:“瑶妹妹果然是聪明人,真是不负我的期望。”

  “你若不是早就怀疑她,又何必让她独自来服侍我。”我微笑的看着他道:“这回终于趁了你心,把你宫里的奸细都抓出来了吧?”

  “抓是抓出来了,可惜各个都是死士,一个字也不肯说就去了,真是可惜。”胤礽笑眯眯的向我走近,半道又瞄了一眼趴在地上喘着粗气的喜福,叹道:“还好这个还有口气。”

  我看着走近的胤礽,他眼中隐约露出抹红,似乎是沾染太多人的鲜血,想洗也洗不清。我皱眉瞥开头,却正好看到地上染血的喜福被几个侍卫用布堵住了嘴。心说不出的烦闷,眉头紧皱,不断在心里告戒自己不应该烦乱,这宫里本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以前自己不肯认清也就算了,但现在既然想明白了,就要坚持到底,谁利用谁,谁胜过谁,一切都要等到最好才见分晓。

  “瞧你,做这么剧烈的运动,都出汗了。”胤礽的语气就像我刚才只是在做体操运动那么稀松平常,他笑着举起不知何时已经拿着一方素帕的手,向我额头探去。

  我把头向后一仰避开,他也不生气,仍旧笑嘻嘻的把帕子递到我眼前:“擦擦吧!”

  我一把抓过那方素帕,突然觉得手帕上浅淡的颜色触目惊心,像是比红色更浓重,更让人窒息。我仿佛感到四周开始弥漫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把整个毓庆宫都环绕进去。我慌乱的扔掉手帕,看着它缓缓落地,像是失去了生命。

  “你怎么了?”胤礽又凑近几步,关心的问。看着他一开一合的嘴,我耳边响起的却是他刚才轻描淡写的声音:“可惜各个都是死士,一个字也不肯说就去了。”他的两种声音在我耳边交错出现,纷乱却又有着一种秩序。

  我猛咬自己的下唇,抬眼望向他的同时,袖中匕首已滑到手上,却因为手心满是汗水,差点把匕首滑落。惊出一身冷汗的同时我死命攥住匕首,不再迟疑的挥动它向胤礽喉头刺去。

  惊疑,害怕——我和胤礽离得如此之近,近到能把他眼中的神色一览无遗。在最初,他似乎动了动,像是想向后退,但不知为什么他又不动了,只是平静而悲哀的望着我。

  我咬牙把匕首高举在他脖子旁,冷声喝阻想冲上来救人的侍卫,对他低声道:“放我出去。”

  “你疯了吗?”

  “你们逼我的。”我冷冷的重复刚才对喜福说的话,手上的匕首缓缓向里压了压。

  “没人逼你,根本是你自己在逼自己。”胤礽语气激动,即使被我的匕首压制,仍旧大声道:“我说过,只要你相信我,一切都会过去,我保你一家平安。”

  我看着双目圆睁、在希冀我信任的他,只能惨然一笑:“我是想相信你,可理智告诉我不可以。”

  历史像一双看不见的手,正在不停的推着所有人向前,从来不会等待任何一个落队的人,即使是太子也不行。

  胤礽定定的望着我,眼中的哀痛浓得化不开,几乎把我淹没,最后他叹道:“好,就算你不能信任我,但你知道你现在犯的是什么罪吗?劫持皇太子是要凌迟处死的。”

  “我不在乎,大不了闹到皇阿玛那里,大家一拍两散,左右不过是个死字。”我坚定的道:“而且如果我死了,殿下您这太子之位恐怕也坐不长久。”

  “好,好,好。”他连说三声好字,堆积起无尽怨毒的双眸射向我:“我怎么就没发现,原来这宫里最阴毒的竟是你。今天这行险的一招果然奏效,费了这么多人命换来我的大意,恐怕以前经你手害死的人也不在少数!”

  我笑道:“还真让你说对了,被我害死的人多了,最远能追溯到我十岁时。没让您失望吧?反正害也害了,多一个少一个无所谓。就算死后下地狱我认了,所以这一世无论如何我也要和所爱之人在一起,谁也不能分开我们。太子,是您下决定的时候了,是要和我现在一起下地狱还是放我离开?”

  胤礽突然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冷冷的道:“既然如此,咱们一起下地狱吧!”


第二章 诱惑

 我的心瞬间被胤礽冷酷的话语冻结,紧握匕首的手开始轻微的颤抖。胤礽像是看透了我的外强中干,突然抬手握住锋利的刀刃。
  他毫不退让的一寸寸把匕首推离脖子,温热的血顺着匕首落到我手上,又从我指间流到他肩头。

  “你不要命了,快住手!”我咬牙恨声道,深知如果这时自己软弱就注定失败,握匕首的手不禁加了几分力。

  胤礽手上的血越流越多,他的神情也越见疯狂:“我宁愿和你一起死,也绝不放你走。”

  “放她走。”轻柔中透着威严的女声响起,我抬头看见不远处站着的太子妃石氏。她悄无声息的出现,似乎引不起任何人注意,可人们一旦看见她,就会因那神圣不可侵犯的高贵气质再也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我努力控制住略嫌急促的呼吸,心中庆幸着终于碰上个没有发疯的人。

  “替我准备马车和车夫。”我边说边看了眼地上奄奄一息的喜福:“把喜福放上去,我要太子送我们出宫。”

  “太子不能去,但只要你们放了太子,我可以保证一定送你们离开。”石氏冷静的道。

  我不禁冷笑:“你以为我是三岁的小娃娃吗?放了他,然后束手待毙?”

  “你没得选择,只能相信我,你以为这样的他能送你出宫吗?”

  我哑口无言,看了眼自石氏出现后既没松开匕首,也没有说一句话的胤礽,心忐忑的跳着,不知该如何应对此时的局面。

  石氏命令侍卫去准备我要的东西后,淡淡的道:“你不是想走吗?放了太子,我派人送你出宫,这毓庆宫的事我还做得了主。”

  时间流逝,汗一滴滴从额头滑落,模糊了双眼,我却不敢擦拭。这样僵持也不是办法,我咬牙决定赌一把,大不了再被关起来,但如果赢了,我就可以离开这束缚我多日的地方。而且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石氏说的是真心话,没有欺骗我。

  当喜福被抬上马车,胤礽也不在坚持的松开手时,我犹豫着收起了匕首。

  我警戒的跳上马车时,胤礽忽然凄厉的大喊:“不要!!!”

  我心里咯噔一声,转头看见他冲向马车。难道他要反悔?我不由得后悔刚才的决定,怎么会鬼迷心窍的放开他?

  石氏突然一把拽住胤礽的胳膊,低声喊道:“爷,我求您放她走吧!您的梦该醒了,想想我们的孩子!”

  胤礽因她的话浑身一震,无力的跪倒,又猛的抬起头,瞪着充满血丝的红眼对我喊道:“你会后悔的,我不会放过你们,我会让你后悔今天的选择。”

  染血的他犹如修罗恶鬼般狰狞,莫名地让人胆寒。

  我逃难一样飞快钻入马车,努力让自己什么都不想,只一心听着车外嗒嗒的马蹄声。

  很多年以后我总是在想,如果知道那是最后一次见胤礽,会不会多看他一眼,以作为后半生的怀念。答案是无解,总之命运从那一刻起把这个和我前半生有着若有若无羁绊的男人彻底剥离出我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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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全出宫后,我在只剩一丝清明的喜福指点下,换乘了四阿哥胤禛派来的马车。

  我出神的望着胤禛手下麻利的替喜福止血,脑中盘旋不去胤礽疯狂的喊声:“我会让你后悔今天的选择。”

  四周空气冰冷,身体不住的颤抖,我紧紧蜷缩成一团。明明自己早就确定了目标,为什么心还像被尖刀扎入似的痛?

  “福晋。”陌生男人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世界,我抬眼望他,他恭敬的道:“爷说,如果您想回贝勒府,就送您回去。”

  我沉默的呆瞪他,心里唯一盼望的是现在就见到胤禩,但是……

  “福晋,您歇会儿,马上就到,奴才先在外面候着。”我的沉默被他当成了默认,那男人说着就要挑帘出去。

  “等等,我不回府,送我去你们爷交代的地方。”

  陌生人伸出的手一停,转过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我:“爷说,您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微微一笑:“没有必要,我不回贝勒府,送我去他认为我该去的地方。”

  “遵命。”他不再迟疑的挑帘出了车厢,独留我面对已经昏迷的喜福。

  我怔怔望着喜福发呆,马车行进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我却连向外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只怕那简单的一眼,就让我失去理智,不顾一切的选择回府。

  不行,我使劲摇头,现在回去和等死没什么两样。

  “为什……么?”喜福轻浅的声音几乎让我以为那是她的呓语。可当我对上她坚持着撑开一条缝的眼睛时,那眼中的执著强烈到让我震惊。

  你完全可以把我扔在太子宫,任我自生自灭,为什么要救我回来?她用眼无声的问着,我才发现原来一个人用眼睛也可以表达这么多意思。撇开头,我闷声道:“你背叛我的信任,我利用你,我们扯平了。从此以后,互不相干。”

  车厢里的空间像被隔离、时间也仿佛陷入停顿,车外各种嘈杂的声音听不见了。忽然,一声轻轻的叹息打破平静,瞬间各种声音争先恐后的涌入我耳中,街上行人的声音、马蹄声,以及车中喜福的低吟:“我们这些奴才……原就是用来牺牲的,我……不会感激你。”

  一日前 毓庆宫后殿小室

  “爷说,太子恐怕已经对奴婢起疑,格格若是想出去,少不得要做些博太子信任的事。”

  “把你出卖算不算?这倒正和我意。”

  “奴婢一个是不够的。”

  那要多少人才够?话到嘴边,我却没有问出口,仿佛只要一问,这些人就会变成我一生的负担,永远压得我喘不过气。

  这次死了多少人,我不知道。众皇子的阴谋诡计层出不穷,最后仍旧是四阿哥胤禛棋高一招。丢掉些无关紧要的,却换来太子的放松,使更重要的布置得以保全。太子宫里一定仍旧埋藏着致命的炸弹,但太子胤礽却浑然不知,其实他已经输了。

  胤禩也输了,输在他心中保留的净土上,输在他的坚持上。

  “爷……”街上的人声断断续续,但我的耳朵像会自动过滤一样,把多余的声音剔除,只留下这异常熟悉的呼唤,那是家里何总管的声音。

  我猛的趴到窗旁观望,朱红色的大门近在眼前,身着官袍的熟悉身影从门前轿中缓步踱出。突然,我觉得嗓子像被卡住似的难受。

  胤禩的举止仍旧优雅从容,身子却瘦得厉害。他单薄的身体仿佛和官袍的衣褶溶化在一起,只要轻轻抖动就会消失不见。马车和他的轿子交错而过,一瞬间的极近后是极远,却让我清晰的看到他脸上的苍白。此时的他,像是阳光下一抹孤寂的灵魂在随风摇曳。

  眼中的世界如浸在水里一样模糊,只能描画出他的身影,最后连身影也消失不见。我缩回头靠在车厢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只剩下个干瘪的灵魂维系着身体。

  不自觉想起前年他随驾巡幸五台山回来时献宝似的跑到我面前,亲自替我和儿子弘旺带上玉佛佩和玉观音坠。

  “俗语说男带观音、女带佛,这两个可是我特意求来的,你和儿子一人一个,谁也不许离身。”他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成果,骄傲的宣布。

  我失笑的望着他,都说自己不信这些,他还偏要去求:“怎么你不给自己也求一个?一家三口一人一个,多好。”

  “只要你们平安,我就平安。”他笑眯眯的说。

  只要你们平安,我就平安。我在心里默念,只要你和孩子平安就好。我的手抚上腰间玉佩,一遍遍摸着,片刻也不想撒手。

  马车不知于何时停下,车外静寂无声,我看了眼还在昏睡的喜福,深吸口气挑开车帘。

  “你来了。”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每个字符都洋溢着欢快:“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果然没让我失望。”

  马车停在一处荒芜的院落里,地上长满荒草,腐木和青苔的气息无处不在。四阿哥胤禛就独自站在这片破败的景象中。他一身便衣,神态却孤高洒脱,像是刚打了场胜仗的将军要在他富丽堂皇的将军府里招待来降的敌人。

  我平静的跳下马车,淡然道:“这一局你胜了,但是,我还没输。”

  “你怎么会输?有我在,你自然不会输。”他不以为意的浅笑。

  “喜福就在车里,你不去看看她?”我轻挑眉,故意转移话题。

  “她没死吗?”胤禛的眉头蹙起,然后意味深长的看着我:“果然符合你的性格。”

  看他若无其事的谈论那些为他尽忠而死的人,嘲笑我的心慈手软,心里隐忍多时的怒火猛然升上,我恨声道:“什么我的性格?你以为很了解我吗?你凭什么?”

  胤禛用那漆黑的仿佛没有生气的双眼紧盯着我:“相信我,这天下没人比我更了解你。”说这话的他表情诡异,竟像是成了一种非人也非鬼的东西,让我只觉寒气阵阵。

  我下意识的转头望向班驳的院墙,突然感到恐惧,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可二废太子的日子不远了,我不能再犹豫,胤禩的梦该醒了。从他拒绝康熙再次指婚的那刻起,就已经失去争夺皇位的资格,他为什么还是看不清!

  我既然做不到改变历史,那就让历史顺着原有的轨道走。

  “胤禛,我们来谈笔交易吧!”声音在空中飘荡,而我仿佛在一个虚无缥缈的梦中浮沉。

  “没有必要。”听到我直呼其名,他闭了闭眼,似乎已经明白我要说什么,语含戾气的道:“我不和你交易,照样能得到我想要的。”

  “但你肯定会很辛苦。”

  “也许我想要的正是你不想给的。”

  “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只要付出代价,任何东西都可以到手。”

  他轻眯着眼,语气危险的道:“那好,我最想要的就是你,你说,我要付出什么代价?”

  “天下。”我妩媚的笑,举手投足都显得异常轻松,只心在怦怦地跳着,像是随时会从嘴里跳出来似的:“如果你真想做这笔交易,用天下来换,我就是你的了。”

  胤禛默然的望着我,素来沉静的眼中突然多了很多东西,在那深黑的欲望下不住游荡。

  “当然,你不会这么干,我可不认为在你眼里自己比天下重要。” 我冷笑着嘲讽,如果我在你眼里真的很重要,你就不应该把我像颗棋子一样送到太子那里。有些事不用说得太明白,其实大家都是聪明人。

  “最后一次。”他在我的注视下,缓缓举起右手,张开又合上:“送你走的时候,我就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利用你。”

  我悲哀地看向他的手,那只手必定还和梦中一样冰冷,也许从来没有温暖过:“一次后是两次,两次后是无数次,永远也没有最后一次。只要你认为合适,就会毫不犹豫的出卖我。”

  这就是你和胤禩的不同,也注定了你能成为皇帝,我却会爱上胤禩的命运。我需要一个真心对待我、把我视为唯一的人,而你眼里的东西太多。

  胤禛的脸色变得极端苍白,瞳仁可怕的抽缩着。他就像头负伤的猛兽被人触碰了伤口,随时准备发出恫吓的吼声。

  我几乎要被他的样子吓住,强自镇定的道:“不说这些,咱们还是来谈谈我说的交易……”

  “不,”他挥手打断我的话,转眼间一切情绪全迅速从他脸上撤离:“你的交易我不感兴趣,不过我有个交易也许你会感兴趣,一个你我双方都付得起代价、愿意付代价的交易。”

  “哦!”我把诧异掩藏在声音后面:“说来听听。”

  胤禛却已经看破了我的伪装,淡笑着安抚:“别害怕,无论何时我都不会伤害你。就算现在你要立刻离开,我也会送你回去,刚才你不就经过了那里。”

  “你是故意的。”我轻微的颤抖了一下:“你故意让我看到他,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我是让你去怀念故地,但没想到会碰见八弟。听说他最近忙得都很少回府了,却偏让你撞上,这可不是天意嘛!”他意味深长的道。

  我眼前又晃过胤禩削瘦的身影,像是随时要羽化成仙。

  “啪啪!”突然的巴掌声打断我的思绪,我不解的望向胤禛,只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不悦,而他的声音依旧清冷:“现在来说我们的交易,一年,我要你忘掉八弟一年。”

  一阵使人呼吸不顺的微风吹来,院中的荒草被吹得瑟瑟抖动,像在悲哀的哭泣,一如我的心声。

  “一年以后,前尘种种烟消云散,我放过你们。”

  “放过我们?四王爷,您真这么有把握自己是笑到最后的那个,路还长着呢!”我大声嘲笑他的自以为是,以掩饰心中的不安。我和他做交易是因为知道他日后定能登基称帝,熟知历史的优越感让我觉得一切尽在掌握。

  可他却自信满满的回敬我:“路是很长,可只有一条。我只要一直走,就能到终点。”

  我停住笑,木然的看着他,心中百转千回。他的自信从何而来,好像那雕龙的宝座已尽在掌握。我虽然看见结局,无奈看不透过程,在其中沉浮。明知事情出现偏差,却找不到错处,只能任由他掌握主动。

  “这世上有样东西,我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了,你知道是什么吗?是心。所以,别逼我恨你。”盯着他的双眸,我脱口而出。不料只这简单的一句话便在他眼里添了阴鸷的深黑覆在那瞳仁上,竟仿佛一层浓色掩盖了浅色,打破我原本认为他双眸已是黑到极致的概念。

  “我说过,与其让你忘记,不如让你恨我。”

  我惊怒交加的望着他,眼前之人根本说不通,于是恨声道:“既然四王爷这么有把握,那我们的交易不做也罢,烦劳您找人送我回府。”

  路不是只有一条,你这条走不通,不代表条条都不通。

  胤禛戏谑的笑看我:“说你聪明,偏有时糊涂得厉害;说你不聪明,又能一眼看穿我布的局。罢了,看你慧根深厚,就再点化你一回。最近,皇阿玛说你和八弟,不要把市井小民那套搬到皇室来,成什么样子,两个人都该好好静静。”

  我的心似乎瞬间掉入冰窟,再也找到一丝温气,以前总隐约感到的不对,终因胤禛的一句话想个通透:不要把市井小民那套搬到皇家来,是说我坚持的一夫一妻吗?

  胤禩他们为什么这么容易上当?康熙为什么正好在我绑架时问起我?胤禛为什么这么自信?难道一切都有康熙纵容?我恐惧的望向他,心里不住的大喊:没道理,康熙没道理这么做,这和亲手把太子推下台有什么两样?

  “看你,又多想了吧!”胤禛依旧笑得从容:“有时候想太多也不好,分开一年,对你对八弟未尝不是件好事。”

  我疲惫地闭上眼睛,自己毕竟比不了这些生在勾心斗角中,也必死于勾心斗角里的皇室成员,他们简单的一个计谋就把我耍得团团转。

  “跟我走吧!”胤禛突然靠近,灼热的气息喷在我脸上:“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无忧无虑,只有建立在强大权势上的平安才是真正的平安,八弟他现在护不了你。”眼前滑过胤禩苍白的面容,伴随而来的是胤禛轻柔的话语。现在的他仿佛是伊甸园里化身毒蛇的撒旦,正用最甜美的语言诱惑已经渐渐迷失方向的夏娃:“皇阿码真的喜欢你,这宫里没谁比得上你在他心中的地位,可和皇权比起来,你又渺小了。”

  “你是想告诉我,在迫不得已时,无论是我还是太子都可以成为他牺牲的对象,是吗?”

  “聪明。”他眼里闪过赞赏之色,忽然又想起什么的补充道:“其实,我知道些皇阿码宠爱你的原因,你想听吗?”

  “你要说就说!”

  “你可以利用她,可以在你认为更重要的东西面前舍弃她,但绝不能让她嫁给你的儿子,任何一个都不可以,因为她不属于这里。”胤禛边说边微笑的望着我:“这是当年我听到的那人关于你的请求,可惜皇阿码没有遵守约定。”

  我无言的望着他,心越来越乱,是谁向康熙这样请求?

  “想知道她是谁吗?和我走,一年后,我告诉你我知道的全部。”

  “四王爷的条件越开越诱人呢!”我稍一定神,浅笑道:“怎么看都像特大号的陷阱在等着我往里跳。”

  “问题是你明知道是陷阱也要跳。”他优哉游哉的道:“最后告诉你一件事,省得你担心八弟那边找不到你不好隐瞒。听说八弟派人去外省买回的婢女长得和你相仿,你说他买个那么像你的人干什么?对了,那女子好像是苏州人。”

  我尽量装作淡然的看他,心乱如麻,胤禩买婢女的事应该极机密,这个女人想必是要扮做我,让所有人都以为我仍旧在贝勒府中。可现在胤禛却若无其事的把这事说出来,如闲话家常般,使我涌起股切齿的痛恨。

  “你为什么非要让我离开?你以为一年可以改变什么吗?”我激动的问道。

  胤禛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诡异的光,无言的望着我,使我本能的感到危险临近。

  “让我离开可以,但有一个条件。这一年我谁也不见,一年后我不稀罕你说的那个人的事,她既然以前没有出现,以后也不用再出现。我只希望你遵守约定,如果你得到了你想要的,放过所有人,我们离开这里。”

  那个人是谁?也许对七岁前的瑶华很重要,但对我来说,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一年的时间足够失去很多东西,但我还是要赌,只因不想让自己日后夜夜生活在绝望中。眼前闪过张明德那意义不明的眼神,这才明白自己对他毫无把握。既然一样要赌,索性押上全部,输就输个彻底,好过一点点把家当输光。

  他自嘲的笑道:“所谓的任何人,其实只是指我吧!”说着也不等我回答:“我答应你。这一年里除非你同意,否则我不见你。至于那人的事,我会遵守约定的。”

  “随便你。”

  “你现在这种冷漠的腔调和她还真像!”他喃喃着,我只装作没听见:“八弟、九弟他们,对你来说真就这么重要吗?”

  **************************************************************

  康熙五十一年十月

  如冰般澄澈地蓝天万里无云,太阳光照拂着万物,这一天的温暖不像是秋天,可之后的消息却让我觉得这一天比最寒冷的冬天还要冷。

  屋外凌乱的脚步声让在窗边欣赏风景的我皱眉,不用看也知道必是喜福无疑,本以为和她的孽缘终于要结束了,没想到胤禛依旧把她留给了我。

  “你身边总要留个妥帖的人伺候,我才放心。”说这话时,他的表情漫不经心,但口气却不容质疑,明白的向我表示:这一次他已经做了太多让步,而这一步不能再让。

  我被带到坐落于太行山支脉马鞍山山腰的戒台寺,并且被告知只要不离开寺院,我就是自由的。说实话,直到亲眼看见那飞檐崇脊掩映于苍松翠柏之间、巨大的鎏金宝顶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时,我还有些不能置信。胤禛果然大胆,当胤禩等人满世界找我时,他却堂而皇之的把我安置在这座相当于皇家行宫的地方。

  事实证明,眼皮底下是最容易被忽略的。

  牡丹院——戒台寺中的有名院落,民国时被称为西山别墅之地如今成了我的住所。

  “格格,四王爷来了。”喜福不识时务的声音响起,我装做没听见的忽略过去。

  每回胤禛来时,喜福都会向我说明他于寺中的去处后离开。而那人也的确遵守约定,从没迈入牡丹院一步。

  这一次应该也和往常一样吧,我闭上眼,等着喜福说完后离开。

  可她却踌躇很久都没再开口,屋里的气氛开始变得凝重。我不由想到刚才那串凌乱的脚步声,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格格,四王爷去千佛阁理佛了。”喜福的声音听起来像从牙齿的缝隙里蹦出来似的。

  我听而不闻的继续望着窗外发呆,他去哪里和我有什么关系?

  开门声想起,然后是关门声,我脑中勾勒出喜福静静离开的画面。可不知为什么,屋里的气息却还是充满凝滞感,像有很多人挤在身边不肯离去。

  “扑通!”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我下意识的深深叹了口气。

  “格格……”

  “无论你要说什么,我都希望你先想想咱们的关系再开口。”我打断她未尽的话,突然对窗外的风光失去了兴趣,转头望向跪伏于地的喜福:“别忘了是你出卖我,也别忘了是我把你推到刀尖上。”

  “奴婢没忘。”她嘶哑着仰头回答:“可是,奴婢没有别的办法。”

  我细细审视她清秀的小脸,就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般缓慢。看着她的容颜越变越暗,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胸脯不断起伏。

  我残忍的转开头,淡然道:“我帮不了你。”眼角余光瞄到她的身子微晃,然后开始低头干呕。这种干呕已经伴随喜福很长时间,使我从初始的不在意,到现在想忽略也难,她最近一系列的变化都只预示一种可能——她怀孕了。

  “格格,求求您……”她颤抖着乞求,又忽然想起了什么的补充道:“只要您帮奴婢这个忙,奴婢可以告诉您一个能在关键时刻救您一命的秘密。”

  救我一命的秘密?我蹙眉看着她无比坚定的望着我,一点也没有因说谎带来的心虚,心里虽有些犯嘀咕,面上却故做不在意的道:“这世上哪有能救人一命的秘密?”

  “别人奴婢不敢保证,但您一定可以凭借这秘密逃过一劫。”她信心十足的说:“所以,求格格您发发善心,上天有好生之德,凡事留一线之地以自保。”

  我吃吃的笑道:“让你这么一说,倒像我在恶意刁难你。你要怀孕生子,又关我什么事?难道还要我给你接生不成?”

  喜福惨白的容颜染上嫣红,她飞快的把头贴在地上,浑身颤抖得更加厉害。

  未婚生子,这个在现代中国都被人指指点点的话题,在古代更是禁忌中的禁忌。现在让我这么毫无顾及的捅出来,她又如何能忍受得了羞愧。

  她的声音低到快听不清:“格格……求您去求四王爷,让奴婢把这个孩子留下!您也是母亲,一定能明白奴婢的心情。只要孩子平安降生,奴婢一定告诉您那个秘密,之后就算让奴婢死奴婢也愿意。”喜福低头跪着,我从那越发削瘦的肩上看出她的悲哀,一个源自痴恋女人的悲哀。自从来到这里后,她再也不曾掩饰自己的向往,几乎【yixia.net】般,每当她提起胤禛时,就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全身都洋溢着生动的气息。

  眼前闪现弘旺笑嘻嘻的脸蛋,我痛苦的闭上眼:“你起来吧!我答应你。”

  喜福缓慢地抬起头,好半天近乎麻痹般一动不动。过了很久,她似乎才意识到我说了什么,拼命磕头,嘴里喃喃着我听不清的话语。

  我起身向外走,忽然一点也不能忍受她的奴才相,即使是为了她肚里的孩子。

  其实她和我都明白,胤禛只不过是利用她,但为什么她却这么傻?而被她一次次背叛的我又为什么要陪她一起发傻?


第三章 断弦

  千佛阁是一座三层屋檐楼阁式建筑,阁内正中供奉有释迦牟尼铜像,另供有一千多个形态各异的小佛像,这就是千佛阁名称的由来。
  千佛阁中,那个信守诺言,没有踏进牡丹院一步的胤禛跪在佛前,若无其事的等着我来找他,用喜福肚子里的孩子考验我最后的一丝善良。

  我心中怨恨不断加深,双眼狠盯着跪在佛前那抹状似虔诚的背影,这个连站立之处都染满鲜血的人有什么资格跪在这里?被他拜过的佛真是悲哀,因为他只会亵渎神灵。

  大殿中佛龛上的佛象都忽然生出了表情,各种诅咒般的话语在我耳边回响:让他去死,让他去死,只要他死了,历史还有什么改变不了的。

  “你来了。”胤禛手里捻着念珠,低头跪在佛前,声音却没有一点迟疑,仿佛他亲眼看到进来的就是我,好像我原就该来似的。

  我冷笑着走到他背后:“是的,终于让你趁心如意。”

  他一声不吭地承受我的怒气,我站在他背后,那背影高大得像座无法逾越的山。

  “在你眼里,到底有没有东西是不能交换的?无论任何代价都不能。”

  胤禛似乎并没有认真听我讲话,他仍旧在捻着念珠,只是捻动速度却变得缓慢而艰难,仿佛他不是在捻念珠,而是在用尽力气去推一块大石。长久的沉默,沉默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他才冷冷的道:“没有,从来没有。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就算是神佛也会允诺我的要求。”

  我无奈的看着他,一腔恨意忽然找不到发泄的方向,为什么恨一个人也这样艰难?

  大殿中的佛像俯视着我,刚才还满脸愤恨地怂恿我的他们如今只阴森森的看着——透过香炉中燃着的香雾看我。原来他们的表情都只源于我的心情,这世间本没有菩萨,有的只是被欲望侵蚀的人类的眼睛,他们自愚着相信看见了佛。

  我苦笑,疲惫的道:“你送喜福走吧,我不想再见她。”

  “你不怕我杀了她?”

  “随便你,为你而死,恐怕正是她求之不得的!”有时一个女人能为一个男人牺牲很多,只为换来那人转身时的一个眼神。如果只看这点的话,我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喜福,我做不到用全部的爱去爱一个连眼神都吝啬施舍给我的男人,更做不到爱一个会随时为了理想出卖我的人。

  “明天我送她离开,今天你陪陪我,好吗?”

  “这是不是你的另一个交换条件?”

  他忽然站起,转头望我道:“不是,这回真的不是,是我请求你,只有今天,行吗?”

  孤寂、痛苦、放弃抵抗,对命运的屈服,我第一次从他眼中读出如此多的完全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的东西,仿佛下一秒他就会滚落灭亡的深渊。可下一秒他并没有毁灭,他只是匆匆的别开眼,就好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被大人发现错处时的反应——逃避。

  于是,我陪他来到院中,静静的坐着。经过这么多年、这么多事,我忽然发现和他之间除了争吵与算计,竟然再也找不到其他话题。

  “来放风筝吧!”他轻描淡写地开口,好像这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我诧异的望着他,感觉今天的他如此陌生。

  “你等我。”他边说边起身向院外走去,一会儿就拿回个半旧的燕子形态的风筝。

  那只风筝虽然做工精致,却有些老旧得过分,色彩暗淡到发白,也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东西被他拿了出来。我狐疑的看着胤禛,突然怀疑这是不是他的另一个阴谋,可他刚才痛苦的眼神又不像作伪。就在我的疑虑里,这个破旧的风筝缓缓升上天空,仿佛要冲破一切束缚。

  我仰望着天上越飘越高的风筝,又转头看看不远处刚停下跑动的胤禛。他连一丝做过剧烈运动的样子也没有,呼吸平稳的站在那里,冰冷依旧。

  “你要不要试试?”面对这个异于平常的胤禛,我只能傻看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真的不试吗?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隐约中我听到他这样低语,但又不能完全确定,似乎这句话只是我的想象。然后我清楚的看到他自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利落的割断那根束缚风筝的线。看着那风筝无力的坠下,像是失去生命的神陨落了,渐渐消失于视野。

  “啊!”我下意识的掩嘴轻叫,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割断线。

  “那只风筝太旧,我不要了。你相信吗?那是我做的风筝。”

  “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小心措词,心里不觉有几分好奇。

  被我一问,胤禛仿佛突然从一个悠长的梦里清醒了,神情更加冰冷,挑眉看我道:“我能出什么事?不过低估了八弟的实力,这种错误我轻而易举就可以改正。”

  “胤禩……你说胤禩怎么了?”我突然紧张起来,只因听到他的名字。原以为自己就算一年不见他,起码表面可以若无其事,最少在人前不露分毫。可我错得离谱,分离的日子度日如年,而今听到胤禛提起他,我连掩饰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面无表情的望着我,只一双墨色的眼睛沸腾了,似乎随时有东西要从里面涌出,像切齿的痛恨,又仿佛悲哀到绝望:“有时候,你太残忍,残忍到让我想杀了你。”他用一贯低沉的嗓音说着,我忽然觉得整个天空像被蒙上了黑纱,一切都昏暗得可怕。

  我紧咬住下唇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可惜我做的还是不够。”

  “敌人?”他轻笑着摇头,慢慢走到我面前,用一种罕见的温柔表情凝视我:“我从来不认为你是敌人,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的提醒。”他边说边伸出手,我本能的向后退,却没有快过他的手。

  下一秒,我落入那冰冷的怀抱,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气几乎要把我冻僵,只耳边被他嘴中吐出的灼热气息包围着,滚烫得吓人。冰与火的强烈对比让我瞬间失神,无措的任他抱着。眼角瞄到院门前一闪而过的熟悉身影以及那身影眼中不容错辨的刻骨恨意,是喜福,我一震的清醒过来,挣扎着怒斥:“放开我!”

  胤禛的双手却像生了根,牢牢固定在我腰间,压得我生痛。他一边使劲按住躁动的我,一边低喝:“别动,就这样不要动!给我点时间,一会儿就好。”他的语气不容拒绝,抱我的手更是力量大得吓人,似乎我穷尽一生也无法挣脱。

  在他冰冷的怀抱里,我几乎窒息,耳边响着他心脏有力的跳动声,“怦~~怦~~”,一下又一下,规律均匀,随之而来的还有他的喃喃:“我的心也会痛,为什么你感觉不到?”

  为什么你感觉不到……这句话仿佛有数之不尽的回音,在我脑海里一遍遍回响。眼前闪过多年前那个奏着喜乐的夜晚,他在我窗前悲伤的眼;然后是德妃宫中他抱着弘旺时,温柔到让人心醉地目光……

  往事此时竟像洪水般全涌入我的脑海,湖边初遇时,他嘴里说着送我回去,脸上却满是不甘的表情,那时的他还没有学会隐藏心事。多年前秋狩时,林中肩并肩的行走,在那个小小的“意外”后,他若无其事的离开,似乎正预示着我们今日的陌路。

  我闭上眼,心中像是忽然下了场大雾——粘湿而冷酷的雾气缓缓飘过,一点一滴的抹去每个有他的记忆。接着雾散了,留在眼前的变成一大一小两张笑脸,大的温和、小的喜气,他们全都向我招手,等着我回去。

  “我只有一颗心,无法再分给你,自然感受不到你的痛苦。胤禛,我求你,放手吧!只要你睁开眼,一定会看到一个真正能感觉你心中痛苦的人。”

  他把头埋在我的发间,很久很久后轻声说:“可那都不是你。”

  **************************************************************

  和胤禛一起的一天真的很累,是那种连心也累的疲惫。他先是抱着我不肯放手,然后又拖着我满寺的走,地藏殿、天王殿、大雄宝殿,所有能去的殿他都进了,所有能拜的佛他也都拜了。

  我一直沉默的跟在他身后,实在弄不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在我看来,胤禛所谓的崇佛不过是做给康熙看,好表明自己与世无争的立场,从来不认为他真的信佛。可当他一次次虔诚而专注的跪在佛前时,我不得不怀疑自己的论断。

  我没有再向他问胤禩的事情,感觉我们似乎已经达成了默契,这一天,我什么都不问,只是看着、听着,等待着。

  “你知道我求的是什么吗?”当拜完最后一尊佛时,他忽然抬头问我,然后不等我回答便牵着早已饥肠辘辘的我去吃午饭。

  也许他希望我永远也不要回答这个问题吧?

  午饭都是些寺里常见的斋菜,望着冒热气的饭菜,我厌恶的皱眉。任何一个正常人在连吃N月素菜,连油都见不到多少的情况下,再看到这些斋菜想不皱眉也难。本以为和“尊贵”的雍亲王用饭,伙食怎么也得改善一下,没想到这顿饭简直比我平时吃的还不如。

  “吃吧!别浪费。”胤禛平静的把筷子塞到我手上,表情是一贯的淡然,却在我接过筷子的刹那,看到他眼中闪过促狭的光,像是等着看我的好戏。可当我以怀疑的眼神审视他时,他只是木然的回望,等着我动筷,让我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吃过味同嚼蜡的斋菜后,他又拉着我到院中,那里的石桌上不知何时已摆上一把古琴。

  胤禛优雅的踱到琴前,手指若有若无的抚过琴弦,半晌后抬头望我:“你来弹,好吗?”

  “我?”

  他肯定的点头,然后闭上眼,仿佛陷入对往事的追忆:“对,你来弹。弹你在绛雪轩里喜欢弹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曲子。”他边说边用手指勾动琴弦,伴着古琴发出的单音吟念:“爱到不能爱,聚到终需散,繁华过后成一梦。”

  “啊!”我惊讶的张大嘴,记忆里这歌只有胤禩听过,连九阿哥胤禟和十阿哥胤礻我也没听过,他又是从何得知。忽然转念间想到喜福,心里不觉涌起丝丝苦涩,是了,他原就安排了卧底在我身边,会知道这些也没什么新鲜。

  他一眼看穿我的心事,轻嘲:“和喜福没关系,你不会以为她要报告到如此详细的地步吧?就算她想,我也没兴趣听!”他直直注视我的双眼,一字一顿的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八弟能记住一辈子的事,我也能。”

  被他那双如冰般冷厉的眼盯着,我多年前近乎褪色的记忆一下涌入脑海,我附和着胤禩说“问情”这个名字很雅致,满脑子想着终于搪塞过去,不会被追问为什么会唱这首歌。然后一声轻叹飘来,含着淡淡的忧郁与惋惜,可当我因这声叹息疑惑的望向胤禩时,他的笑容却没有一丝苦涩,害我怀疑自己出现幻听。

  “你当时也在?”我迟疑的问,他不是先走了吗?

  “我根本没走,我……”他艰涩的说着,又马上摇头,以不容拒绝的语气道:“好了,不说这些,还是来弹琴吧!”

  下意识的不想拒绝这样的胤禛,我坐到琴前,脑中忽然浮现一首老歌。曲子不知不觉从指间流泻而出,嘴上也轻声应唱。

  【英雄美人,情关难留。

  是什么时代什么样的人,才能完成这个梦。

  我本有心,我本有情,奈何没有了天,爱恨在泪中间,聚散转眼成烟。

  秋风落叶愁满楼,儿女情长谁捉弄,这次孤行没人相送,看来只有挥挥衣袖。

  飘呀飘呀飘的风,吹的是谁的痛,欠山欠水欠你的最多,但愿来世有始有终。】

  胤禛静静地听着,唱歌的空隙,我瞅见他手里不住捻着那串始终带在身上的念珠,一遍又一遍。我的琴声也随那转动的念珠不停的响,一首又一首的唱,像是要把今生能唱的全部唱尽似的。

  不要停!不要停!胤禛虽然没说话,我却像是听到他心里不断的呐喊声。

  “怦!”本以为永远没有尽头的曲,本以为要唱到喉咙沙哑才会停止的歌,却那样匆匆而轻易的停止,如此简单,只因为——弦断了。

  胤禛慌忙抓住我的手,一叠声的问:“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我摇头,复又默然的低头看着已断弦的琴。他顺着我的目光望去,也沉默了。

  “太子被废了。”他放开我的手,平淡的陈述:“不过这局我没赢,赢的是八弟,这是他给你的。”

  太子再次被废是意料之中的事,我虽然心情沉重,但并不慌乱。可听到胤禩名字的刹那,四周的一切都开始飞速旋转。他赢了什么?又要给我什么?他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我惊恐的望着胤禛递来的白色宣纸,上面的墨迹似乎要张牙舞爪的扑到我面前,把我生吞活剥。

  “你没想到吧,其实我也没想到,原来这一局我输得这么彻底。”胤禛苦笑着把纸塞入我手中:“拿着它离开,交易结束了,我会履行我的承诺。”

  我怔怔地接过白纸,上面只有简单的两个字:等你。

  眼前似乎看到一只晶莹丰润的手毫不迟疑地落笔,顺着那手向上看去,是张笑如春风的脸。从这两个字可以看出,他知道我是自愿跟胤禛离开的,他不会误会我吗?他不是了解历史的我,为什么还能如此轻松的原谅“背叛”他的我?

  等你,无论多久都等你,因为相信你……

  纸上仍旧是那两个简单的字,但引申的意义似乎是无限的。

  我木然向院外走去,离开胤禛的视线,脚下一个踉跄的我跌坐在地后,就浑身僵硬得再也动不了。

  良久,院中传出阵阵奇怪的声音,我悄悄探头。胤禛半蹲着,双手不住扒地。我紧咬下唇,看着他身边刨出的土越堆越高,然后他把桌上的琴放入土中,再慢慢把琴掩埋。

  我缩回头,静悄悄的长吸口气,泪无声地落在纸上,把两个黑字渲染成一片模糊,心不知何时已经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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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清 · 瑶华    Empty 回复: 梦回大清 · 瑶华

帖子  墨色错落 周一 九月 20, 2010 10:20 pm

字渲染成一片模糊,心不知何时已经乱了。

  胤禩,我到底该怎么办?

  ******************************************************************

  我回到牡丹院的时候,圆月已经升起,如同高挂在空中的一盏灯笼,把整个院落照成惨白色,越发显得荒凉。风吹过树梢,发出一种颤抖的簌簌声,月光像是随着摇动的树枝在它的缝隙间翩翩起舞,把树下的暗影彻底打散。

  身后细碎的脚步声突如其来的出现,在这除了月光再无其它光亮的夜晚格外吓人。我惊惧的停下脚步,戒备的回身喝问:“是谁?”

  来人似乎每一步都踩在荆棘丛中,慢得像要腐蚀人心。我倒吸口凉气,以前看的各种鬼片纷纷涌入脑海,清晰的让我恨不得把自己打晕。

  这时,那人来到光亮处,露出张异常熟悉的面孔。

  “喜福。”我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下,暗怪自己大惊小怪,这牡丹院就只住我和她,除了她还能有谁,嘴上抱怨:“怎么不出声?知不知道人吓人……”边说边仔细看向她,却猛的咽下到嘴的抱怨,顺道还把夜晚的凉风灌到肚子里不少。

  喜福的头发纷乱的披散在脖子和双肩上,衣服多处被撕破,身上、脸上沾满了黑黑的东西。但她似乎毫不在意,双眼直直的盯着我,手上则紧攥着个黑乎乎的东西。

  “你……出什么事了?”我双腿有些发软,她现在的样子像极了夜半徘徊的怨魂。再联想到胤禛说要杀她的话,难不成那不是试探?

  她阴森森地盯着我,就像之前胤禛抱住我时她在院门看我的眼神。半晌后,她忽然把手上的东西递向我:“格格,奴婢捡回了王爷掉的东西,烦劳格格明天送还王爷。”

  我这才看清被她拿在手上的竟是个燕子风筝,难道她去把胤禛扔的风筝捡了回来?当时风筝坠落的地方明显离寺院很远,她竟然还能找到,不过也难怪会弄的这么狼狈。

  “天,喜福,你跑那么远去捡这东西?”我抚头叹气,感觉对她已经完全无力,想恨也恨不起来。为了胤禛舍弃的东西,她跑出那么远。

  听到我无奈的话,她的脸上竟仿佛放出光来,像要把漆黑的夜点燃:“这是王爷最喜欢的一件东西,它是王爷亲自做来哄十三阿哥的。”

  胤祥?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他的名字,我有些诧异。自己也曾对风筝的含义做过多种推测,但无论哪种推测里都没有胤祥。心隐约觉得不妥,似乎有什么被现在异常混乱的我所忽略了。

  喜福在我楞神的工夫,执著的要把风筝塞入我手中。我下意识的缩手,嘟囔道:“他说太旧,不想要了。”

  递到我面前的风筝像被冻结了,喜福僵硬的站在那里,眼中满是无助与凄苦。我懊悔着自己的口快,急忙伸手补救:“不是,我是说我明天拿给他。”

  她却缓慢而坚定的缩回手,认真审视着手中的风筝:“他说过会一生珍视,从小他就护着十三阿哥。你知道吗?他不可能只因为旧了,就把它丢掉。”接着也不等我回答,又摇头道:“你怎么会知道?你从来不了解他,从来也不懂他。”

  我定定神,对神色越来越诡异的喜福劝道:“你累了,还是去休息吧。”

  喜福对我的劝告视而不见,只是絮叨着:“你知道他的难处吗?你在他的立场上考虑过吗?你知道我为他付出多少吗?为了他,我作践自己,连命也可以不要,而什么都没做的你,凭什么用这么轻视的语气说他不想要了?你眼里只有八阿哥,你真以为他比四王爷干净,别天真了。”

  听她提到胤禩,我隐忍的怒火升起,毫不犹豫的反击:“我们两个到底谁比较天真?胤禩是怎样的人,我很清楚,不用别人提醒,倒是你该梦醒了,他根本没爱过你。”

  “呵呵。”她诡异的笑着,语带轻蔑的道:“怕了?心虚了?有时我真不明白,王爷看上你什么?青春,还是权势?”月光照在她的笑面上,如此近的距离,能让我清晰的看到她眼角的细纹在脸上丑陋的扭曲。

  我瞥开头,悲哀的问:“你以为一个女人能被男人记住的只有容貌和权势吗?”难道这个时代根深蒂固的观念根本无法改变,即使和我相处这么多年的她也不行。

  “我们原就是他们的附属品。”太子妃石氏的话突兀的出现在脑海,近几个月的遭遇一件件浮现,说着不会伤害我却毫不犹豫利用我的人,他们就算对我再另眼相看,恐怕仍脱不出“附属品”的范畴。

  “我不需要你怜悯。”大约是感觉到我话中浓浓的悲哀,喜福冷硬的道。

  “我是在怜悯自己,竟然一直把你当成姐妹。”

  “姐妹?哈哈……”她夸张的嘲笑我,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更像凄厉的嚎叫:“你以为我们是姐妹?我最恨你的就是这点,明知道身份不同,却自以为别人和你一样,你根本没资格说这话。奴才永远是奴才,永远也变不成主子。”

  “看来我们是话不投机,明天他会带你走,希望我们以后不要再见。”我转身准备回屋。现在说什么,也是枉然。

  忽然,脑后一阵劲风袭来,疯狂的喜福把我推倒在地。

  “你疯了吗?”我边惊喊边想爬起,可她根本不给我机会的扑上来压在我身上,双手死死掐住我的脖子。她此时的力气大得吓人,无论我如何反抗都无济于事。

  “去死!只要你死了,他就再也不会犹豫。”她在我身上狂叫,风吹动她的长发微微飘起,混乱中仿佛无数折断的琴弦在我身边飞扬。

  又是为胤禛?难道除了胤禛,她就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强烈的窒息感侵蚀着我的神经,耳朵里嗡嗡地响,我又尝到当初索额图要杀我时的恐怖感觉,上次我有过放弃的念头,想着死了也许能回现代,可这回不同。

  等你,纸上的字迹又一次闪现在眼前,被我贴身收藏的那张纸此时竟似乎代替了我的心脏不住的跳动。

  我不能死,我要回家见他和孩子。胤禛说过我可以回家了。我猛地睁大双眼,瞪着脸孔扭曲的喜福,一只手胡乱摸索,终于在袖中摸到那把为逃离太子宫而准备的匕首。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胤禛当初并没收走它。我抽出匕首,一把刺入喜福体内。她掐我的手一松,双眼大睁,不能置信的望着我。

  如果我们两个非要有一个人死才能成全另一个,那也一定是你。眼神交会的瞬间,她明白了我的意思。感觉她的手还掐在我脖子上不肯离开,我疯了般的拔出插入她身体的匕首,又一次刺入。我不能死,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了,我不要。

  喜福的手无力的垂下,嘴角有红色液体流出,混合着眼角的晶莹一起落下,鲜艳到妖异的红变成了温暖人心的淡红,她仰身向后摔去。

  一张焦急的脸取代了喜福扭曲的脸,胤禛站在我面前死死的盯着我,他眼里闪过的感情多到我负担不了,狂怒、惊惧、痛惜……

  我的嗓子冒烟一样的痛,痛得我的眼睛都开始模糊。模糊的眼却仍旧看到他身后艰难爬行的喜福,她手里高举着那个燕子风筝。

  胤禛顺着我的目光望去。当他看到被喜福带血的手染红了半边的风筝后,厌恶的皱眉,一把挥开阻挡在眼前的风筝,转身抱我向院外走去。

  “王……爷,您的……风筝。”喜福悲哀的望着他的背影,眼中的光越来越弱。

  麻木不仁的感觉完全消失,我猛的意识到,自己杀人了。

  “不……”我使劲的在他怀里挣扎,沙哑的喊。

  “别动,你必须马上看大夫。”他抱紧我,语气紧绷。

  “可是她……”

  “没救了。”

  喜福仍在顽强的高举着风筝,但那举风筝的手却仿佛是风雨中飘摇的一根芦苇,随时会倒下。鲜血染红了她的衣服,红得像一件嫁衣——用不详与诅咒织成的最美嫁衣。

  我挣扎得更加激烈,胤禛只得妥协得放下我,我跪在喜福身边,泪眼模糊的看着她。

  喜福微笑着把风筝递给我,幸福的念着:“我就知道……王爷……是不会不要它的。”

  “对,我会一直留着它,一直留着。”我低声说,嗓子裂开似的痛,一直蔓延到心里,侵蚀着我的骨髓,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听了我的话,她笑得更加甜美,又忽然止住笑,怔怔的望着我:“是格格……你怎么在这里?我们一起回……绛雪轩看海棠,好不好?”

  “我们这就……回去……”

  她忽然激动的抓住我的手:“格格,我对不起……我告诉你……别……”话声戛然而止,喜福瞪大了眼,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我试探的摸摸她鼻下,那里气息全无,她死了。

  我发疯般摇晃着她狂叫:“啊!!!”手臂被人一把抓住,我看见胤禛对我说着什么,可却一句也听不见,只是不停的用沙哑的声音喊叫:“她死了,我杀人了,连她的孩子也杀了!可我只是想活下来,这到底是为什么?”

  “不是!”他粗暴的抱住我,声音如炸雷般响起:“不是你杀的!和你没关系!现在,你需要安静!”他越说声音越低,诱哄着:“我求你安静,我们去看大夫,一切都会好的。”

  我无力的靠在他怀里,眼皮越来越重,大脑一片空白,浑身轻飘飘的。


第四章 重逢

  我醒来时,一切依旧,世界并未因我杀了人而停止旋转。我没有看见胤禛,一个陌生的侍女告诉我他回京了。心中不觉有几分庆幸,他很识趣,知道我绝不想此时看见他。
  离开,对我对他都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明知这次的事是意外,他恐怕也没料到喜福会如此过激。但明明一切都可以避免,如果当初他把喜福调离,又怎么会有今天的悲剧?面对喜福的死亡,他没有任何悲伤,即使那个死去的女人怀着他的孩子,他投去的目光仍旧像在看一堆垃圾,让人不寒而栗。

  从那个叫于春的侍女口中得知今天的日期后,我大吃一惊,随后又有些失魂落魄,也许我真的太疲劳了,也许我只是想逃避眼前的一切,所以竟然连续昏迷了三天。

  我颤抖着把手举到眼前,这双养尊处优的手暴露在空气里,一如既往的白皙。

  血,一滴也没有留下。

  是不是正代表着我没有任何罪,因为我只是想活着再见到他。

  杀人,无论什么理由,我都杀了人,只有这点是不变的。我并不后悔,可心里还是被些说不清的东西堵住了,无法疏通。我蜷缩在床上,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肩膀,慢慢地又一次闭上了疲惫的眼睛。

  等恢复了力气,我要马上去见胤禩,这一生再也不想踏入这里一步。

  窗外窃窃的私语声把我从半梦半醒中召回,我迷茫的抬头四顾。

  “你用心服侍……”依稀熟悉的清冷男声传入,让我混乱的大脑一震,这声音似在哪里听过,偏又一时想不起。我强撑着下地,想到窗边看看是什么人。

  窗子开着条缝,侍女于春站在廊上,她对面一个穿墨色绸袍,腰挂玉佩的男人道:“这回带的都是温补药品,对身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只管放心给小姐吃。我看就从今天开始,小姐的身体一定要好好补补才行。”

  “是,爷。”于春恭敬的福身回答时,一张熟悉又透着陌生的脸映入我的眼帘,熟悉的是他脸上从初见时就透出的书卷气,陌生的是那越来越冷厉的表情,几乎把这张脸上我曾经熟悉的地方全部抹消。

  我倒吸口凉气,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他——年羹尧,记得几年前胤禩随口说过这个胤禛的门人升任四川巡抚,成为封疆大吏的事情。

  如今,年羹尧这个康熙朝的重臣为什么亲自来此?难道是胤禛叫他来的?我疑惑的望向他,他似乎察觉有人偷看,锋利的目光闪过窗边,却连停顿都没有的挪开。他继续对于春交代了几句细心照顾的话后,转身离去。

  此时已近黄昏,天边的云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而沐浴在夕阳下的年羹尧,黑色袍服上似乎有无数红色的血珠滚动,无端让人生出不祥之感。

  年羹尧走后,我呆呆的望着窗外,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没多久,于春推门而入,见我站在窗边不由一怔,随后惊叫道:“小姐,您怎么起来了?”

  “我在床上躺久了,实在难受。”我勉强一笑,任她扶着往回走,故做漫不经心的问:“刚才和你在外面说话的是谁?”

  于春似乎并不知道年羹尧的真实身份,若无其事的道:“他是四爷派来探病的,另外给您送了些滋补的药品来。”

  于春服侍我躺下后就去煎药了,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心头惴惴,以年羹尧的身份来此绝对不会只是探病送药这么简单。忽然,我脑中灵光一闪,猛然想到不妥之处。按于春的说法,胤禛不过刚走了两天,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怎么可能去叫年羹尧来送药,他此时恐怕还在回京的路上呢!

  “叩叩”突然而至的敲门声如暮鼓晨钟般响起,竟让我心中多了几分清明。我默默起身向门边走去,脑中突然忆起多年前的两个红漆拖盘,一个上面放着狐狸皮的披风,而另一个上面放着一瓶药与一封短笺。

  开门的瞬间似乎时光重叠,门外地上有东西红光一闪,可当我定神再看,地上放着的却只是一方有些陈旧的素色丝巾。

  天边,黑夜吞没了最后一线晚霞,红色彻底被取代了。

  我小心的捡起丝巾,赫然发现上边用炭灰之类的东西写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字:危险。

  我不动声色的把丝巾收入怀里,心中却已经一片混乱。是谁送的丝巾?出于什么目的?所谓的危险,是不是指年羹尧?太多的迷题没有答案,可此时显然不是寻求解答的好时机。

  ******************************************************************

  夜色昏沉,像要替谁举行葬礼似的,整个自然界都穿着丧服,月亮被浓密的乌云遮挡,天空上只有几颗星星小心翼翼地露一下头,又飞快的缩回云层后,似乎已经被人间晦涩的阴谋吓到,再也不敢出现。

  在这样的黑夜,我顺利的溜出了寺院。不知是不是因为胤禛之前已经答应让我离开,寺院如鬼蜮般的静,我连一个阻拦的人都没有碰到。

  逃跑,是我深思的结果,见到年羹尧、捡到丝巾,一切都透着古怪,不安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而且我心里牵挂胤禩和弘旺,所以干脆决定半夜偷跑。

  下山的路虽然并不陡峭,但夜晚的山路超乎想象的难行,坑洼的道路上,我一跤绊倒,滚入路边的坑里。

  从路边的碎石上滚过,我痛得连喊叫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低声呻吟。

  忽然由远到近渐渐传来些响动,然后是人的说话声:“我好象听到什么动静?”

  “能有什么动静,你别疑神疑鬼。”另一个声音低声道。这两人的声音虽然不高,但在寂静的夜里,却还是格外清晰。

  早在我听到响动时,就停住呻吟,这时更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静静的趴在坑里听外面的动静。半夜跑到这里的人,恐怕不安好心。可半天过去,却毫无动静,正当我猜测也许来人已走时,一个我此时异常熟悉的清冷声音响起:“都准备好了吗?”

  是年羹尧的声音,我紧咬下唇,生怕自己惊叫出来。

  “爷,都准备好了,可是这样不太好吧?”一个犹豫的声音道。

  “我意以决,她说的对,此人不除,四爷之心难有宁日。”

  “可她已经死了,而且四爷……”

  “我这么做正是为了四爷。”说完这句话后,外面传来脚步声,似乎有不少人向山上走去,我屏气凝神的静待他们走远,又等了一会儿,确定再无声音时,才连滚带爬的跑出坑。

  此时我混身酸痛,脚步虚浮,强忍着向前奔跑,连深究年羹尧话中含义的时间都没有。但也隐隐猜到,他所谓的此人,最大可能就是我。

  如果真让他把我找到,我的下场必定很惨。想到此我更是撒腿如飞,黑暗中也不知摔了多少跤,跌倒再爬起,毫不停留的向山下而去。

  忽然四周的景物变得明亮,像无数火光照耀。我心里咯噔一声,以为年羹尧追来。回头却发现寺院方向一片火红,仿佛暗夜中亮起的巨大火把,把整个山头都照得通明。

  失火了,不……是年羹尧放火,我几乎能想象出赤焰飞腾中他狞笑扭曲的脸。既然他晚间要放火,白天又为什么要来送药?难道不怕打草惊蛇吗?可我转念一想,他送来的药最有可能是***,如果当时我没醒来看见他,然后被喂了那些药,就算起火,也一定无法逃离火场。我打个哆嗦,因想到另一种可能而遍体生寒。

  “不要看,快走!”我下意识的念叨着催促自己转身逃跑,不想扭头撞到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我瞬间被吓的全身僵硬,仿佛三魂七魄离体而出,心想一定是年羹尧在路上设了埋伏,看来这回在劫难逃。

  那人的手稳稳抱住我,牢固又温柔,并不似胤禛抱人时的窒息感,透着异样的熟悉。但此时的我已经没精力去感受这些,猛烈挣扎着怒喝:“什么人,快放开我!”

  “瑶儿,才分离几日,你不会连为夫都不认识了吧?”声音清越,却听得我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

  是他吗?是他吗?我抬眼望去,夜色中的一切全不真切,眼里水气迷蒙,我竟无论如何也看不清他。我闭上眼,颤抖着举手摸上他的脸,额头、眼睛、鼻子……一点点的描画,心里同时浮现他俊雅的面容。

  他抱紧我,一动不动的任我在他脸上摸索。

  是他,是他!身体里每个细胞都拼命呐喊着告诉我,真的是胤禩!我激动的抱住他,但他的手却忽然抓住我的双臂,坚定的把我推开。

  我不知所措的被推离他的怀抱,想到他知道我自愿和胤禛离去的事情,各种解释之词到了嘴边却只化为一声轻叹:“胤禩,如果你不能原谅我,我……”

  越描越黑,百口莫辩是我此时最真切的感觉。

  “我想听的不是这些,瑶儿。”他紧紧抓住我的双肩,沉声打断我的话:“我要的是信任,我是你的丈夫,可以保护你,对我有点信心好吗?不要什么事都瞒着我,你说过我不是一个人,我的身边一直有你,可你呢?你的身边也一直有我,我们是要扶持着过一辈子的夫妻呀!”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我哽咽道:“我……只是想你们都平安。”

  “我们一点都不平安,难道你以为没有了你,我们就会平安吗?”他的声音阴沉得可怕,仿佛沉寂多年的火山即将喷发:“你知道当我发觉你根本不在我猜测的地方时,我是什么感受吗?每晚不断的恶梦,前所未有的恐惧侵蚀着我,如果连你也……我真的会崩溃。”

  我的心绞痛着,不断问自己是不是太自以为是,总想着独自解决难题,却根本没想过他的感受。我被喜福绑架时,胤禩刚刚失去母亲,那是他人生最灰暗的时刻,可当我脱险后,却忍心没有去见他。

  我奋力挣脱他抓住我双肩的手,扑入他怀中,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控制不住:“胤禩,我再也不离开你。以后无论任何事,我都会和你一起分担,你还能再相信我吗?”

  他先是沉默的任我在怀中哭泣,半晌后,突然坚定的牢牢抱住我,柔声道:“傻瓜,别哭了。你既然回来了,我就绝不会再允许你离开我,除非我死。”

  我愕然止住哭声,泪眼模糊中看到他的双眸闪着坚定的光,似乎一切尽在掌握。

  他温柔的在我颊上落下一个怜惜的吻:“瑶儿,你哭得我心都碎了,别哭了。你如今身子消瘦得这么厉害,可怎么受得了。”

  几滴咸涩的泪滑入嘴中,却像蜜一样甜,滋润着我的心灵。我被他嘴上的胡茬弄得脸发痒,不由抽泣着抱怨道:“你怎么留胡子了,扎人,回去剃掉,而且我才没有很瘦呢!”

  “好,你说什么都好。”他叹息着说出这句口头禅,却让我有恍如隔世之感。但接下来的一句话又把我差点气上天:“瑶儿,不过你真的很瘦,是不是想我想到茶饭不思啊?”

  “臭美。”我在他怀里笑着嘟囔,并毫无愧疚感的把最后几滴泪抹在了他胸前。

  一切似乎都很美好,我抬头看向胤禩被远方火光照亮的脸,嘴边的笑瞬间僵住,心里大骂自己该死,竟然被重逢的喜悦冲昏了头,连还在山上放火的年羹尧都忘了个干净,要是年羹尧发现我根本不在寺里后追来的话……

  我所有的热情都像被浸入水里,瞬间冷却,慌张的推着胤禩,催促道:“我们快走,这里不易久留。”

  胤禩不为所动的站着,淡笑着安抚我:“别怕,任何伤害你的人都要受到惩罚,我保证。”

  若隐若现的火光映衬着他素来柔和的面容,竟然显出一种少有的坚毅和冷酷。暗夜中的风吹动着,乌云被吹散,月亮露出冰冷的面容,冷笑着凝视世间的众生。

  又一阵风吹过,不远处似乎有很多黑影被吹上山去,阴谋之风突然改道,绕过我们逼向年羹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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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五十二年的除夕宴上,各府女眷雪亮的眼睛里都或多或少的透露出失望之色,因为我出现了。本来,一年的深居简出使大部分人都相信八福晋已因善妒成性,遭八贝勒冷落。际此太子倒台、八爷党俱被康熙封赏之时,朝中一干人等无不盘算着把女儿或者亲戚的女儿嫁入八贝勒府。

  虽然去年康熙的指婚被胤禩已母丧之由推拒,但这并没有减少众人的热情。上门提亲的媒婆络绎不绝,都巴望着先定了婚约,至于成婚则可以等到胤禩守孝期满再说。

  可惜他们的如意算盘全都没打响,胤禩总是微笑却坚定的回绝婚事。无奈媒婆们攻势如潮,像苍蝇般怎么赶也赶不散。我刚回来时,有次正和来探望的十阿哥胤礻我闲聊,便碰上了一回。当时陪在旁边的胤禩只得无奈的去处理。而好奇心大作的我干脆和胤礻我一起跑去偷听。

  结果我只听到点皮毛,因为这次的媒婆仗着提亲方的势力口无遮拦,吹捧对方女子温柔贤淑时把我也捎带了进去,话里话外全是对胤禩娶了恶妻的同情。于是可怜的媒婆被向来崇奉武力解决问题的十阿哥胤礻我一脚踢出了前厅,至于其他在厅中侍奉的仆人更是全作鸟兽散,有多远躲多远,生怕自己成为胤礻我的下一个出气桶。事后,那家来提亲的人对此颇有微词,无奈动手赶人的是康熙亲封的多罗敦郡王胤礻我,有名的混人,哪个敢惹。再加上九阿哥胤禟不久后在公共场合对那些人不阴不阳的讽刺之词,此后倒也没人敢上门提亲了。

  在内间看到一切的我虽然觉得媒婆挺可怜,但是做滚地葫芦状的媒婆又太暴笑了些,尤其当没有尊老爱幼、不打女人等观念的胤礻我不依不饶的追打,媒婆连滚带爬的消失在我眼前,视线中却遗留下她的一只绣花鞋时,我笑得几乎喘不过气。

  身后一双手温柔的扶住差点滑倒的我,胤禩无奈的声音传来:“瑶儿,矜持,你这个样子真会被人误会成恶妻的。”

  “误会又如何,反正我的名声就没好过,也不在乎添这一笔。”我笑喘着道,大有扬眉吐气之感。我可不是那些故做大度的女人,忍耐是有限度的,一旦有人越过这个限度,反击是必然的。而我的这条线正在胤禩身上,谁敢觊觎我的丈夫,那么就要做好PK的准备。

  转身看到浅笑的胤禩,他英俊成熟的脸上此时全是让人迷离的柔情,明亮的眼睛有着我注定一生无法抵抗的魔力。他那勾勒的精致动人的唇轻抿着,像在随时引诱人犯罪。

  那就犯罪好了,看着他止住笑,眼神一点点加深,头轻轻的靠过来时,我的大脑彻底当机,只想犯罪。

  “痛快,今天真是痛快!果然一天揍几个看不顺眼的人,是最痛快的事情。”胤礻我的大笑声从门口传来,彻底打碎弥漫在这间屋中的魔咒。

  我和胤禩飞快的分开,我气恼的看着大笑而入的胤礻我,他就不能再晚点进来吗?见他还是一幅后知后觉的样子,我诡笑着靠近他问道:“一天揍几个看不顺眼的人,真的很痛快吗?”

  “对呀!对呀!”他点头如鸡啄米,比树桩还粗的神经完全没感觉到危险的临近。

  我和蔼的笑着,狠狠地一脚踩到他脚上,顺便又在他肚子上补了一拳,才若无其事的退开。看着胤礻我抱着肚子,做金鸡独立状的乱跳,我轻轻的吹着刚才打他的那只手,总结道:“果然痛快,好几年没这么舒服了,爽!”

  “额娘,额娘!抱抱!”弘旺被奶娘抱了过来,这小子一年没见我,却一点也不认生,从我回来后就总是喜欢在我怀里撒娇耍赖。

  我笑着抱过弘旺,他好奇的望着又蹦又跳的胤礻我,不解的问:“额娘,‘试输输’(十叔叔)怎么了?”

  我毫不脸红的道:“他在祭萨满呢!”边说边抱着弘旺向回走,留下气得跳脚的胤礻我和忍不住笑出声的胤禩。

  欢乐其实很容易,可对于这些皇子来说又是那样艰难。我含笑扫过除夕宴上的各人,在一室珠光宝器的掩映中,我的目光却越来越黯淡。当年桌前的众人如今已经再也凑不齐全,高朋满座的乾清宫一如既往的热闹,并不会因为缺少任何人而停止喧嚣。

  太子胤礽彻底退出了历史的舞台,这一次离去的还有十三阿哥胤祥,他被圈禁了。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却注定要缺席从今以后很长时间的家宴。

  我的目光匆匆瞥过四阿哥胤禛,这一年的家宴,因为胤祥的圈禁,他比任何时候都低调,深黑的眸中不时闪现颓唐之色,似乎已经被完全击溃。但我却在他漆黑的眼里看到了被埋在最深层的欲望,他从来没放弃过,如沉寂多年的火山,静静等待喷发刹那的绚烂,要么烧毁别人,要么烧毁自身,片甲不留。

  在暗潮涌动的乾清宫中我有些透不过气,干脆起身到外面走走。胤禩似乎看出了我的不适应,没有要求我留下,只是叮嘱我不要跑远,又找来了宜妃宫中的太监张起用带路,才算放心。

  没有人关心我的离去,因为今年的除夕宴连康熙都早早退场,他似乎还没从太子胤礽再次被废的打击中恢复,日渐年迈的身体再难支持下去。

  我神思恍惚的向前走着,白天刚下过雪,映着如练的月华,把整个紫禁城装扮成了银色的世界。在如此洁白的世界中,似乎一切的污秽都被淹没了。

  不知不觉,我竟走到了居住多年的绛雪轩前。看着白雪下若隐若现的红墙绿瓦,我转头问太监张起用:“这里现在谁住?”

  “回福晋,这里一直空着,没人住。”张起用边看我脸色边小心翼翼答道:“只有几个太监、宫女留在外院,负责洒扫。”

  我点头,两眼直勾勾盯着半闭的院门:“我进去看看,你在这里等等。”说完,也不等他回话,便举步向院中走去。

  宽阔的院里一个人也无,只有些深深的脚印扰乱了雪地的洁白。我边向里走边回忆曾经的岁月,不知不觉间走到海棠树下。晶莹的白雪披挂在枝上,冷风吹过,簌簌的掉下雪粉,竟仿佛又回到海棠花盛开的季节,一时教我看得痴了。

  “你来了。”威严而有压迫感,似又隐含着惊喜的声音传来。

  我大惊转头,看到的是一张苍老却不失威仪的脸。他的额角已满是皱纹,胡子稀疏,身材比我印象中更显削瘦,晶亮的双眼此时正一眨不眨的盯着我,仿佛在追寻什么。

  我定定神,上前福身请安道:“皇阿玛吉祥。”

  康熙的眼闭了闭,再睁开时,只剩黑森森的光,再也看不出任何情绪,他淡然道:“是瑶丫头呀!很长时间不见,听说你身体一直不好,要多休息将养才是。”

  “谢皇阿玛关心,儿臣记住了。”我慌忙道谢,时至今日,已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一时间,院内落针可闻,良久后,我暗叹口气,福身道:“皇阿码,儿臣身子有些不适,若您没有吩咐,儿臣告退。”这话说得已有些无礼,但想想当初他对我说最疼爱我和太子胤礽时的温柔表情,再看看今日。胤礽再次被废,并势必终生无望复出;而他对我则不闻不问多年;还有被圈禁的十三阿哥胤祥,胤禩之母良妃死时康熙的无动于衷,我对他再难摆出恭顺敬爱的样子。

  到底我们这些所谓的骨肉至亲,在他眼里是不是连颗棋子都不如?

  “你跪安吧。”康熙平静的点头,我沉默的福身,有些话终究是不敢,也不能问出口的,这一生注定无解。

  “你……还有什么愿望吗?”身后的声音若隐若现,我迟疑的停下脚,几乎以为只是幻觉时,他又道:“朕或许能帮你实现。”

  我闭上眼,忽然隐约把握到康熙古怪的心理,他想把我当作补偿的对象,因为他已注定无法保注曾经宠爱的太子。眼前闪过太子胤礽悲哀而疯狂的脸、十三阿哥胤祥讳莫如深的笑容中隐约露出的苦涩与无奈,我张了张嘴又合上,最后只干涩的道:“我想和胤禩快快乐乐过一辈子。”

  “好,你这样很好。”他满意又欣慰的道,却没有正面给我承诺,转身先一步离去了。

  我呆站在绛雪轩中,独对满院的凄凉,身边的一切都像冻住般的冷彻人心。一个温暖的怀抱环住我,我毫不犹豫的紧紧靠上去。胤禩,似乎只要我需要,不论何时何地,他一定会在我背后,随时提供我要的温柔。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就是知道。”

  一时无言,我默默的感受着此刻的温馨。半晌后,我笑着跳出他的怀抱,随手抓起地上的雪,团了个雪球向他扔去。一击命中,我笑得更加嚣张。

  他苦笑着上来抓我:“瑶儿,别闹了,让人看见会笑话你。”

  “那又怎样?人生得意需尽欢,莫使金尊空对月。”我边说边又一个雪球扔去,可惜被反映敏捷的胤禩躲过。他甚至趁我不备投来一个雪球,正正打在我衣服上。

  “好啊!你耍诈,明明说怕别人笑话的。”我娇嗔的追着他打。

  他一脸坏笑地躲避我的追击,一幅我就是这样,你能耐我何的样子。我们绕着海棠树拼命的旋转,树枝上的积雪不断落下,染白我们的头发。

  白头偕老……

  大年初一,我早早起来,由于昨晚的打雪仗没玩够,我干脆决定今天堆雪人。胤禩和弘旺都被叫了起来,全加入堆雪人大军。不过,弘旺这小鬼也就去个捣乱的。

  终于,经过我和胤禩不懈努力,以及弘旺不间断的捣乱,两大一小,三个歪歪扭扭靠在一起的雪人被堆了起来。我满意的点点头,指着大雪人对弘旺说:“这是阿玛和额娘。”又指指小雪人:“这是小弘旺,以后我们就像这些雪人一样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弘旺高兴的挥舞着小拳头,也不知道他是因为看见好玩的雪人而兴奋,还是因为明白了不分开的含义。忽然,他停下来道:“还有十四叔,我要十四叔。”

  我本来正和胤禩含笑对视,听见他的话,险些一跤跌倒。这一家三口的雪人,十四阿哥胤禵凑什么热闹。无奈弘旺说什么也要堆个胤禵的雪人,我只好忍痛在旁边的旮旯处又堆了一座。对此小家伙很是提了些意见,认为这雪人堆得太远,不过被我以“你十四叔就喜欢这里”为理由义正严辞的驳了回去。说完后,我还顺便瞪了眼在旁边看笑话的胤禩。

  我离开的一年,弘旺居然和胤禵混在了一起,天天三句话不离十四叔,而且这三个字发音之纯正当真嫉妒坏了同样是叔叔的胤礻我。我有些好笑的想起胤礻我对于自己“试输输”的不满,不过随后又想到胤禵为这三个字付出的代价,又觉得胤礻我一点都不冤了。


第五章 花落

  我从戒台寺刚回来时身体不太舒服,虽然听说胤禵总和弘旺玩在一起,却不知是怎么个玩法。直到有天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的我,撞到玩耍的两人才真相大白。
  那时弘旺正骑在胤禵脖上兴奋得咯咯笑,胤禵在下面不住应和,一屋子下人各个抿着嘴,一幅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我好气又好笑的看着这一大一小,都不知说什么好。

  还是胤禵先看见了我,急忙停住动作,脸上闪过一抹羞色,像要湮灭证据般匆匆把弘旺交给奶娘抱着。

  “十四弟继续,不要顾及我。”我边说边用帕子掩住嘴边的笑意,心里明显平衡多了,怪不得弘旺那声“十四叔”叫得这么清楚,每回说到这事胤禵更是神气活现,原来是要想人前显贵,就要背地里受罪的最佳写照。

  “八嫂说笑了。”胤禵尴尬的笑着解释:“弘旺每回一哄就笑个不停,实在太有趣,我家那几个小子要有他一半好玩就好了。”

  “十四叔,骑骑。”弘旺在旁边伸着手要求,害得胤禵的笑容更加尴尬。

  “扑哧!”我每回一想到胤禵当时的笑容就忍俊不禁。正想得出神时,一只冰凉的小手握住我的手,弘旺粘在我身上撒娇:“额娘,手冷冷。”

  胤禵的雪人已经堆好,我看看自己冻得痛红的手,又看看弘旺同样红的手,突然转头奸笑着看向胤禩。他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有些无奈的伸出手,我抱起弘旺扑入他怀中,毫不客气的把我们的手伸入他怀里。

  天上又开始飘雪,犹如花瓣般的雪花片片落在我的身上、他的身上、弘旺的身上,渐渐融合,再也分不清彼此。

  ****************************************************************

  康熙五十三年十一月

  今夜的月光白得耀眼,照在院落空旷处越显得白,树影、墙角越显得阴暗。

  低低的箫音弥漫在空气里,渗透了整个月夜,仿佛直钻入人心灵深处婉转哀诉,微风吹过时,这声音不住翻滚,使空气里也充满了悲哀。

  我刚哄着弘旺睡了觉,从他屋里出来猛听到这悲切的箫音,不由一阵心酸。虽然这两年我极力想让胤禩快乐,但并没能使他完全从丧母之痛中解脱,只是把伤口掩藏的更深,更不易被人发觉。可每年一到良妃忌辰,他这伤口便再也无法掩藏,只能赤裸裸的暴露在阳光下。

  我进屋时,胤禩正在窗下弄箫,他魂不守舍,竟没有发现我的到来。我悄悄走过去,伸手覆在他的箫上,堵住满室哭音。

  “别吹了,你这样会生病的,还不如哭一场来得痛快。”

  胤禩放下萧,笑着抱我入怀,故意岔开话题道:“今天回来的好早,弘旺这么快就肯乖乖睡觉了?”

  我心中叹气,知他是不愿我担心,遂强笑道:“你的儿子,你还不知道,哪有那么好说话?我今次是又陪上了一堆的条件才脱身,不过好在这些条件大部分只要把十四弟卖出去就可达成,要不然我真不知该怎办好哩!”

  “你呀!”他哑然失笑:“前一阵十四弟就向我哭诉,说你威逼利诱,要他来给弘旺讲什么床头故事,又要他带弘旺外出游玩,你这个做娘的真是放心,只是苦了十四弟。”

  “他这叫自作孽不可活,反正儿子那么喜欢他,不用白不用。”我满含妒意的道。

  “好了,你大人有大量,就高抬贵手饶了十四弟吧!他自己的事还忙不过来,哪有工夫陪弘旺?”

  “那好吧!”我无精打采的应承,心中颇为儿子即将失去一个万能玩具而惋惜。忽又想到件总阻在心头的事,忍不住道:“皇阿玛如今在热河行宫,我们实在不宜久去不回,我看等祭奠了额娘,还是速速回去请安为宜。”

  胤禩黯然道:“我此时实在没心情,这事我已想过,差人送份礼过去也就是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最先想到的自然是历史上有名的毙鹰事件,说胤禩于良妃忌辰不但不向康熙请安,还送去两只奄奄一息的老鹰,借此讽刺康熙已老。

  “胤禩,如今大家都去行在请安,你若不去,恐招人闲话。我看不如等明个我先行祭奠了额娘,去皇阿玛跟前替你请个安好了。”

  “瑶儿,我知你早厌倦了宫里事宜,这两年宫中各种应酬你都少去,又何必为我逼苦自己?还是明天我打发个太监送份礼,咱们去汤泉恭候圣驾也就是了。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歪,让那些下作的人说去,还真怕了他们不成。”他冷哼道:“至于皇阿玛那里自有有眉眼之人,何用你我?”

  我越听心下越是冰凉,知道胤禩早因良妃死时康熙冷淡的态度生出怨恨。虽然平时他掩藏得很好,但值此良妃忌辰却于不经意间表露出来。以前总认为历史上的“毙鹰事件”肯定是有人栽赃陷害,但如今看胤禩谈起康熙时的冷淡,我又不太确定了,也许真是他一时气愤至有失常之举……不会的,我皱眉否定自己的想法,胤禩虽然怨怪康熙,却还是敬他重他,而且以他之精明,绝不应做此蠢事。

  我靠在他温暖的怀里,心中不住有声音念叨:别管了,历史的脚步是任何人都阻止不了的,就算能躲过这回,下回呢?让这事发生吧,也许经过毙鹰之事后,胤禩的梦就会彻底醒了——那悠长的帝王之梦终于要走到尽头。

  “请安的事,还是我去吧!反正我也很长时间没给皇阿玛请安,今次去了,也省下些闲话。”我闭上眼轻声道,尽人事,听天命,我虽不欲与天争,却无法眼睁睁看着胤禩的痛苦一日比一日深刻。

  或许当初我的想法还是太天真?走到这路上,我又怎么忍心亲眼见他一步步沉沦?终于,没有人能再回头吗?就如当年我知道十三阿哥胤祥被圈禁时的冷淡平静,因为我有自己的立场要顾及,就如这皇家里每个人的立场一样。我不再是现代时的那个我,迷失在皇家爱恨情仇里的自己再也找不回那份平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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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到热河行宫时,带来的礼物是一串亲手制作的碧玉水晶风铃,这是近两年我于闲暇时,做出解闷兼哄弘旺的东西。手拿风铃,听着他叮当脆响,我心里不觉踏实很多。无论历史上是谁弄死了胤禩送来的老鹰,他这次都必将再没有机会。我就不信光天化日下,被我拿在手里的风铃能在进行宫后变成一只死鹰。

  我边行边想,迎面撞见康熙身边的总管太监李德全,这个平时八风吹不动的人物此时面上全是诧异之色:“福晋,您怎么来了?”

  “我来给皇阿码请安,烦劳公公通禀一声。”我客气的笑答。

  “万岁此时正和众位阿哥在殿上饮酒,福晋不如等等再过去。”李德全蹙眉道:“而且八贝勒和福晋派来请安的人刚上殿,怎么福晋……”

  我没等李德全把话说完,就神色大变的向里闯去。心中不住安慰自己那些捣鬼的人断不应该如此明目张胆的陷害胤禩,但还是忍不住心惊胆战。

  我刚跑到大殿门口,一声巨响从殿内传来,杯盘落地的乒乓声中夹杂着康熙的怒吼:“来人!还不把这杀才拖出去砍了!拿他的人头去告诉胤禩,朕与他父子之恩自此绝矣!”

  我两眼直盯殿内,大殿中黑压压人影不住晃动,我却一个也看不清,只一眼就认准了那只精雕细琢的笼子以及里面蜷做一团、似是老鹰的东西。

  是谁?竟胆大包天至此,非要至胤禩于死地。

  我眼看御前侍卫扑上去按住那个手提鸟笼的人,马上意识到如让康熙杀了此人,胤禩就算周身是口,也将无从分辨。当下再不犹豫,飞身扑入殿中跪下颤声道:“皇阿玛息怒,胤禩特让儿臣前来请安,并没有再指派他人,请皇阿玛明查。

  “福晋救我。”那人却挣扎着向我靠近哭喊:“奴才实不知那老鹰怎会死去,福晋救我。”

  我几乎被他气背过气去,咬牙苦忍道:“皇阿玛……”

  “你们还犹豫什么,要抗旨吗?”康熙连眼尾也不看我,厉声冲不知所措的侍卫道:“拖下去砍了。”

  我脑里一片空白,心里感到彻骨的寒冷,再也说不出话。抬眼扫向殿中众皇子。三阿哥胤祉神色游移不定,四阿哥胤禛冷眼旁观,五阿哥胤祺低着头、双肩不住颤抖。我越过他,看向殿中唯一能帮我和胤禩说话的皇子——九阿哥胤禟。他咬着下唇,手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角搓来搓去,瞳仁张大又收缩,似有火箭要从中喷射而出。见我求助般的望来,他的脸色白得更加触目惊心,却缓缓向我摇头。

  我闭上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流出,康熙既然一定要坐实胤禩不忠不孝之罪,又怎肯给我机会辩驳。耳边听着惨叫“福晋救命”的声音渐渐远去,我猛的站起,一把扯断手中的风铃,任由上面的水晶珠和花瓣形状的碧玉惶惶而下,犹如雨中花落。

  百紫千红花正乱,已失春风一半。八爷党扳倒太子时的辉煌已随落花而去,盛及而衰。

  一切恍然如梦,却不是梦。我低头看着碧玉上布满蛛网一般的裂痕,又抬头望向面无表情的康熙,突然转身冲出大殿,这父不父、子不子的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多待。

  我一味在行宫中乱闯,不知是不是因为得知了殿上的事情,行宫中无人敢来阻拦。我就这样一路踉跄的跑着,直到因疲惫而一跤跌倒,再也站不起来。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十一月的天气已经很是寒冷,跌倒时碰到的地方火烧火燎的痛,但这些冷、痛却不及我心中万分之一。

  是谁陷害胤禩已经不重要了,因为置胤禩于不可复生之绝地的是康熙。也许幕后之人正是揣摩透了康熙的心理,知道他断不会让出生低微的胤禩继位,知道他为了自己的皇权稳固可以毫不在乎的牺牲自己的儿子,知道他一定会趁这个机会摧毁胤禩的梦想。于是才有了如此明目张胆的嫁祸,像一场丧心病狂的赌局,要么全输要么全赢,而那个幕后人赢了,赢得彻底,让胤禩连翻案的机会也没有,千载骂名已成。

  天渐渐黑下来,身体变得僵硬麻木,再没有一丝感觉。远处隐约闪烁着点点灯火,如萤火虫般飞来飞去,忙碌不停。一只“萤火虫”飞近,同时带来光和热。一双精瘦的手把我圈入个柔软温暖的怀抱,有力的心跳一下下传来,奇异的平息我心中的痛苦,那样缓慢而沉着的跳动,隐约中有胤禩的影。

  我紧紧搂住他,呢喃着:“胤禩,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我真的一步也走不动了。”

  幽幽叹息传来的同时,苍凉的声音响起:“对不起,原谅……”

  再睁开眼时,我躺在柔软的木床上,九阿哥胤禟于床边疲惫的望着我,双眼中布满血丝。

  “表妹,你太任性了。”他的嗓音沙哑到听不清,每个字都支离破碎:“如果你出事,我……八哥怎么办?这次要不是皇阿玛身边的李谙达正巧经过发现晕倒的你,你可能……”

  “对不起,表哥,对不起。”我拼命道歉,记忆中昨夜仿佛也有人向我说对不起,应该是梦吧:“我不是有意让你担心的,表哥,我是真的不能再忍……”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挥手制止我未尽之语:“这笔债无论如何我们都会讨回来,你放心,事在人为,一切会好起来的。我不宜在这里久留,你好好休息。”他边说边向外走,似乎怕我说出无可挽回的话。

  我看着他消失于门口,劝他放弃的话只能在舌间旋转,最后苦涩的咽下去。

  休息一晚后,我第二天便匆匆向胤禩所在的汤泉赶去。到汤泉时,前日还晴好的天气开始狂风大作,如野兽嘶吼,让人胆战心惊。天空混沌而沉滞,树枝像鞭子似的飞舞,窗户被风吹得嘎嘎做响,这样的风像是要刮到天地尽头似的。

  我推门而入时,胤禩正低头坐在桌前,狂风带入屋内,吹得满室凌乱。他却静静的坐在那里,仿佛连袍角都没有动过。当他抬头望过来时,唇边甚至还含着丝浅笑:“你回来了。”

  我三两步冲到他面前,眼角瞄到桌上摊开的纸上龙飞凤舞的字迹:胤禩系辛者库贱妇所生,自幼心高阴险。听相面人张明德之言……

  我完全没想到康熙的旨意竟来得这样急、这样快,脚下像踩了棉花,摇晃着倒向地上。一双手稳稳接住我,胤禩的声音沉稳镇定的可怕:“瑶儿,你要站好。而且要站得比任何时候都直、都无可挑剔才行。”

  我盯着胤禩的双眼,那里仿佛是个黄昏与黎明并存的世界,有光也有影,既软弱又坚强。我闭上眼痛苦的道:“可我不要你这样,胤禩,我们离开这里吧?”

  他笑着扶好我:“别担心,无论何时我都会扶着你,永远也不会让你摔倒,咱们还要站着看那些人的下场呢!”

  我的心沉到谷底,知道他不肯就这样离开——以一个失败者的身份退场。

  康熙五十三年就在这场近乎闹剧的毙鹰事件后、在朝野上下的议论纷纷中落下了帷幕。宫中除夕宴上,我身穿绣五爪金龙四团吉眼褂,肩上披着镂金领约,头戴由东珠与红宝石镶饰的朝冠,与同样一身华服的胤禩肩并肩的站在一处,用挺直的脊梁、高贵不容侵犯的气质去迎接那些或幸灾或同情的眼神。从始至终,我唯一记得的只有他那句‘要站得比任何人都直’。除夕宴像是无声的战场,我们依靠着彼此在这不见血的地方撕杀。

  胤禩宽大的袍服遮住他日益消瘦的身材,浅笑的俊容掩饰着他的痛苦,可我心里明白,有些东西是遮不住、也掩饰不了的,就如康熙断情绝意的话,让人心寒。

  康熙五十四年正月二十九日,康熙再次下旨,停止胤禩俸银、俸米。我和他接到旨意后,只是对望着笑,手牵手的我们再也不会被任何事、任何人击倒。

  那一晚的胤禩格外狂野,而我则积极回应。天地间只有帐中的两颗心是那样火热,跳得那么有力……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紧紧搂住我,幽幽道:“我从小最崇拜的人就是皇阿玛。”

  我靠在他怀里,仔细聆听他的心跳声,感觉着自己的心跳和他的溶为一体,才懒懒的道:“他太老了。”

  老得再也记不起亲情,他日日所思、夜夜所想只有如何坐稳那张华丽却并不舒适的椅子。如果胤禩老的时候也变成那样才真是恐怖,我下意识的使劲往他身上贴:“还好你不像他。”这是我一生的庆幸。

  *******************************************************************

  时间如水,平淡中却见温馨,转眼一年,朝中关于胤禩的议论渐渐平息。暗流虽然仍在涌动,却已没了初时几乎要吞噬人的狂猛。

  康熙五十五年二月,似是而非的初春悄悄来临,小心翼翼的偷窥着八贝勒府中“诡秘”的行动。

  我满意的看着面前中不中洋不洋的蛋糕,轻轻垂打了下有些酸痛的肩膀,心里却非常高兴。今天是胤禩的生日,多日的准备成功在即,我的喜色再也掩饰不住。

  午间,胤禩狐疑的望着满面春风的我,问起有什么喜事,结果被我假笑着搪塞过去。

  这两年先是良妃逝世、我被绑架,然后太子胤礽被废、十三阿哥胤祥被圈禁,最后胤禩因毙鹰事件获罪,让人在感叹世事无常,一如花开花落时,却也没了办生日宴之类的心思。

  晚间,我支走下人,只带着弘旺等待胤禩归来。以前他生日总在府里摆上几桌,又请戏班连番大戏,那时锋芒逼露的胤禩自然人人争相巴结,和今日不可同日而语。如今年生日,送来礼物的也不过几位相熟的阿哥,他们各个都是有心人。九阿哥胤禟更曾问起要不要办个生日宴热闹热闹,被我笑着拒绝,有时候人多却不见真心。

  如今这样未尝不好,起码众人的真面目终于露了出来,让我有拨云见日之感。谁真心谁假意,看的清楚明白。

  在蛋糕上插上一跟大的过分的蜡烛,我笑着点燃,他今年三十五岁了。烛影摇曳中,胤禩从门外挑帘而入,看到屋中的景象,一时有些不能适应,呆楞在门边。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我带头唱起生日快乐歌,弘旺稚嫩的声音也拼命应合,小东西对前两天新学的歌已经唱的很熟练。唱完歌,我笑着招手:“寿星公快来许愿吧!”

  胤禩向来挂在嘴边的浅笑似乎有些支离破碎,轻抿着唇,他走到桌前,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我:“瑶儿,你这回……”

  “嘘!”我伸手点上他的唇堵住他要说的话,眼睛紧盯着蜡烛上滚动的泪珠,催促道:“快来许三个愿,快点。”

  再不快,等蜡水流到蛋糕上,我亲手做的爱心蛋糕就要泡汤了,因为这颗蜡烛实在是太粗了点,烛泪也太多了点。

  “好吧!”他明显对于我希奇古怪的表现无可奈何,大声道:“我希望……”

  “犯规!犯规!”我又一次打断他的话:“你许的愿怎么可以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你应该默想。”

  这回他彻底沉默了,我紧张的看着一言不发的他,又看看就要被蜡水覆盖的蛋糕,急道:“好了没?好了的话,就把蜡烛吹灭。”

  结果一口气过来,蜡烛的确是灭了,不过吹蜡烛的人却是弘旺。

  “啊!!”呆了一秒钟后,我尖叫着扑向坐在另一边,有不乖表现的弘旺。这小子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胤禩笑着护住弘旺:“瑶儿,你不是说许完愿就吹蜡烛吗?我许完了,弘旺把蜡烛吹了,我们父子这不是配合的挺好吗?”

  “你还替他说话,我明明是叫你吹蜡烛的。”

  “可你刚才只说让把蜡烛吹灭,并没有说非是我嘛!”胤禩笑眯眯的开始摆事实。

  “对呀!额娘明明说让我把蜡烛吹了的。”弘旺笑嘻嘻的开始歪曲事实。

  我气呼呼的望着统一阵线的两父子,一大一小,同样让我没有抵抗力的笑容,最后只能挫败的长叹:“冤孽啊!”

  第一战虽然不太成功,但也没失败,还好还好,我一边安慰自己一边转身拿起桌上放着的一个碧玉盒,献宝似的举到胤禩面前。

  “送你的生日礼物,我亲手做的。”

  胤禩有丝迟疑的打开盒盖,听到是我亲手做的后,他似乎对里面的东西已经不抱希望。我恼怒的瞪着他,就算对我的女红手艺不敢领教也不用表现的这么明显吧!太伤我自尊心了。

  盒盖打开,我满意的看他怔怔地望着里面各种颜色的纸鹤和星星,表功道:“怎么样?漂亮吧?一千零一只纸鹤,我在每只纸鹤的翅膀上都写了你的名字,只要有这些纸鹤在,你就会永远幸福的。”

  “阿玛,我也有写哦!而且写的比额娘好看多了,额娘的字好难看。”弘旺又来拆我的台。

  我两眼一翻,干脆把他往外撵,小孩子还是回去睡觉比较好,并暗下决心以后这种浪漫的事情坚决不带拖油瓶,气氛都让他破坏了。再说字难看能怨我吗?胤禩这两个字本来就很难写,而且又是用毛笔,字又要小,我能写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弘旺走后,胤禩依旧拿着玉盒发呆,看他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听见刚才弘旺拆台的话。没听见更好,我暗暗高兴的凑过去问:“怎么样?不错吧?”

  他缓缓抬起头,眸中似有微波连绵起伏,流光闪动间微笑着开口:“字是挺丑的。”

  我瞬间犹如斗败的公鸡,郁闷的掉头就走,却被他从后面一把抱住。

  “可是……我好喜欢。”他淡淡的一句话,让我喜上眉梢。

  “不是为了哄我开心吧?”

  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用实际行动惩罚我对他的怀疑。

  先是一个试探性的吻,然后一点点加深,终止不能自拔。他的吻一如他本人,只要尝过就会上瘾,再也离不开,更不愿离开。

  “其实,我挺感谢那些势利小人的。”结束了缠绵的一吻,我在他怀里柔声道:“要不是他们现在都躲着你,我也不可能对你的生日有自由发挥的机会。我想这么过生日已经很久了,不如以后咱们家的生日都比照此办理吧?总比请来些唱的不知所云的人表演要强得多,还有那么多客人,你都没时间陪我。今天多好,你的生日是属于我的,我……”

  我的话没说完,他显然认为我此时太多话了,又一个火热的吻落下,封缄住我的唇。

  “蛋糕……还没吃……”我神志不清的抗议,怎么说也是我亲手做的,好赖捧个场。

  “我正在吃。”他嘀咕着转移阵地,鹅毛般轻柔的吻落到我脖子上。

  迷糊中,我看到案上的灯光轻微晃动,仿佛好奇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映出墙上两条交缠的影。接着,我的视线被一只伸出的手挡住,那只手轻轻地解下了床边镏金帐钩上的帐帘,阻隔住一切的窥视。

  神志再度清醒时,他正细细的抚摩我的头发,我躺在他怀里静静的享受着眼前的温馨。

  忽然我想起一事,于是笑着在他胸前吹气:“胤禩,咱们不如给弘旺添个妹妹吧?”

  他的胸膛震了震,搂我的手力道又加重几分,我笑着寻上他的唇,心里不住盘算着增添人口的计划。自从我生弘旺难产后,胤禩就说什么也不敢让我再生,平时总拿些避孕的汤药给我喝,弄得到现在我肚子也没消息。一开始我的确乐得轻松,可看着弘旺一天天长大,越长越神似胤禩,不禁让我又动了心。前两天弘旺因对其他叔叔、伯伯家兄弟姐妹一堆羡慕不已,吵着想要弟弟妹妹,更是让我下定决心。

  一吻结束后,胤禩轻喘道:“别的我都依你,唯独这事不行,我可不想再担惊受怕。”

  “胤禩,生孩子很安全,上次只是意外,我们再生一个吧?”我在他耳边软磨硬泡,不信他不就范。

  “不行。”他坚决不受诱惑。

  我诡笑着吻上他拒绝的唇,每天的夜晚都很长,我有的是时间和他泡。


第六章 绝情

  康熙五十五年的夏天超乎想象的漫长,仿佛一个身处绝境的人死死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弃。于是,它就气息奄奄的耗在那里,把暑热带给世人。因为不甘,所以无法放手,却又自知季节轮替的不可避免,终至酿成无法挽回的悲剧。
  秋近了……

  “姐姐觉得这出戏怎么样?”九福晋栋鄂氏笑语嫣然,涂满丹蔻的水葱手指轻点着红色折子上一行黑字。

  我拉回飞走的思绪,装模做样的点头道:“妹妹选上的自然极好。”

  其实天晓得那出戏是什么,因为我连戏名都没看清。

  “姐姐莫要笑我……”栋鄂氏掩嘴轻笑声如风飘过,不留痕迹,而其他几家福晋又附和着说了什么,我更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今天是九阿哥胤禟的嫡福晋栋鄂氏的生日,胤禟家底向来丰厚,而九福晋的娘家也是豪富,因此一场生日宴办得风风火火,羡煞各府女眷。

  盛情难却下,我也来参加生日宴,与各府女眷坐在一起看戏,心里却惦记着留在畅春院旁别墅中的胤禩。自从康熙斥责他以来,他一日比一日平静,却又一日比一日让我胆战心惊。这两年我变着法逗他开心,希望时间能治愈他心中的伤,但慢慢地,我绝望地发现时间只不过让他的伤口愈加溃烂。

  清史关于这段时间的记载我从没认真看过,只知道胤禩自毙鹰事件后就彻底失去了争夺帝位的希望,反是十四阿哥胤禵得到康熙器重,领军出征屡立战功,但尘埃落定时,却是四阿哥胤禛一举功成,宫廷斗争的晦涩、复杂由此可见一般。

  戏台上的戏上演正酣,各种装扮的人转来转去,热闹的同时又空洞得可怕。

  忽然,骚动声传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闯入院中。正在看戏的女眷显然没有准备,惊讶之声此起彼伏。最初的惊讶之后,各府女眷却比刚才看戏不知道积极了多少倍,全伸长脖子的望着闯入的女子。

  那女人看到一院子的贵妇也是一怔,但马上惊慌的望了下身后,便飞扑到一张离院门比较近的桌前,抱着桌边妇人的腿大叫起来:“这位夫人您救救我吧!求您救救我吧!”

  这时,院外又冲进一人,竟是胤禟的贴身太监何玉柱,他先是遥遥冲我和九福晋这桌打了个千,边赔礼边上来拉扯那女子:“这丫头是新来的,不知道规矩,扰了各位福晋的雅兴,奴才一定好好教训她。”

  “不要!”那女子拼命摇头,散发盖住了她大半张脸,看不清神色,但却能从颤抖的声音中听出她的慌张:“我不是自愿的,是他们把我抢来的,求夫人您开恩,放我离开!”

  我混身一震,无法抑制的颤抖起来,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悲哀,或是其他。强抢民女,以前电视剧里老掉牙的情节竟然在我面前上演。其实,原来在宫中我也曾听闻这种事情,但听和见显然是两个概念,尤其当干下这等恶事的人是一直被我当亲人看待的胤禟时,那种感觉更是不堪。

  各府女眷的神色都变得有些诡异,一直以来,这些天皇贵胄仗着权势没少做欺男霸女的事情,但多是私下里的事,几曾被摆到明面上过,更何况今日还是九福晋栋鄂氏的生日。

  我望着眼前衣饰华贵的女人们,看着她们全一幅心里有数又故做不知的表情,不禁涌起阵阵厌恶,转头瞥了眼栋鄂氏,她脸若寒霜,双眼几乎喷出火来,仿佛恨不得烧死那个捣乱的女子。

  当何玉柱马上就要把跪地的女子从她纠缠的少妇身边拉开时,少妇似乎厌烦了这种纠缠,使劲推抱着自己的女子,却反而挡住了何玉柱,把那如疯子般的女人向我们这桌推近了几步。少妇边推边向我们这边望,手足无措的问:“福晋,您看这事如何处理?”

  她问话的对象很含糊,并没有指明问谁,众人的目光一下都聚焦在首席,这一桌除了我和九福晋栋鄂氏外,还有三福晋、五福晋、七福晋、十福晋和十四福晋。

  “还不把这贱婢拉出去!”显然,栋鄂氏做为主人,是这桌上最有发言权的人。她终于忍不住出声,既然主人发话,四周的客人也都从善如流的缄默了,全静等何玉柱把人带走。

  刚才问话的妇人脸上闪过一丝异色,虽快若闪电,但正好让留心观察的我捕捉到。

  不忍却无能为力,是她不经意流露的感情,她虽然掩藏的很好,但之前不合时宜的举止已泄露了她的善良。她完全可以任人把女人拉走,可她想帮她,所以有了那句含糊的问词。

  “不要!!”被何玉柱向外拖的女子不住挣扎,却挣不脱,她的头发四散飞扬,一张被绝望吞噬的脸映入我的眼帘,隐约中似乎有谁的影子在她脸上徘徊。

  四周暧昧的目光向我投来,我这才发现那个女人竟然和自己有几分想象,尤其是她的双唇和眼睛,都有些我的影子。

  我心里涌上种难以分辨的感觉,有对胤禟做法的憎恶,但更多的却是心痛、酸涩和很多自己也说不清的东西。这些年,胤禟除了嫡福晋外,一个侧福晋也没娶,但侍妾却收了一个又一个,而这些侍妾总会在某些方面和我神似,眼睛、鼻子、嘴唇、声音……如果再发展下去,这些女人就可以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我了。

  “等等。”我突然喊住何玉柱,又转头对栋鄂氏笑吟吟的道:“我看这丫头长的挺清秀,正好我府里缺个贴身侍女,不知道妹妹能不能割爱把她让给我。”

  栋鄂氏神色古怪的望着我,缓缓点头:“既然姐姐喜欢,那就送给姐姐好了。”

  一旁的何玉柱见人被我拦下,急得直搓手,却不敢上前阻拦,只是苦着一张脸,可怜巴巴的望着我。

  我神色自若的端起茶轻抿一口后,悠然对不肯离去的他道:“去和你主子说,人,我要了。”

  生日宴的后半,气氛古怪到极点,众人虽极力装做若无其事,但却让人更加作呕。今天只要一出此门,这些人定会绘声绘色的描述所见一切,偏偏此时还要装出幅漠不关心的样子。

  皇室——世界上还有比这里更虚伪的地方吗?

  宴会结束时天色已晚,当我离开九贝子府时,一天没露面的胤禟竟出来亲自送我。他神色如常,全无羞愧之色,仿佛之前根本没有发生任何事。我看着这样的他,久久后叹道:“表哥,你什么时候才能放下?”

  因为放不下,所以用一个又一个女人去拼凑年少时支离破碎的记忆,结果不过是背负历史的骂名、徒留痛苦而已。

  “再也不会有今天的事了,我不会再娶任何女人。”他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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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清 · 瑶华    Empty 回复: 梦回大清 · 瑶华

帖子  墨色错落 周一 九月 20, 2010 10:25 pm

任何女人。”他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淡然,从始至终没有看一眼我身边那个被抢进他府里的女人。

  我默然转身刚要蹬车,身后一个轻柔的声音道:“八福晋,能不能麻烦您带我一程?”

  寻声望去,刚才被女子纠缠的少妇已站在身边,早前我经过打听,才知道她是四阿哥胤禛的妾室钮怙禄氏,也就是未来乾隆皇帝弘历的娘。因为知道历史的关系,我刚才对她行过很长时间的注目礼,而且越看越眼熟。

  虽然有心和她攀谈,但四王府里这回来的胤禛妾室年氏和钮怙禄氏我都不熟,实在搭不上话。而且以胤禛和胤禩的立场来看,此时我也不宜再做让人误解的事情。本以为我们注定没有交集,不想她先找上了我。

  胤禟的眉头微皱,似乎想阻止,我却先他一步开口笑道:“好啊!如果妹妹不嫌弃的话,搭我的车好了。”

  “那谢谢八福晋了。”钮怙禄氏福身答谢,我急忙阻止,并顺势把她拉入了马车。

  上车前最后一瞥看到胤禟隐约露出的忧容,以及不远处四王府车前年氏不太自然的表情。

  马车刚起动,钮怙禄氏便淡笑道:“这回真是谢谢八福晋,要不是您,我可能要走回去了。”

  “妹妹说笑了,雍王府的马车不知比我这车要好上多少,怎会让妹妹走回去呢!”我不以为然的道。

  “车能不能比上八福晋的车,我可说不准,但坐车的人……”钮怙禄氏轻叹一声:“年氏最近又有了身孕,她说不惯与人同车,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诧异的望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和我这不相干的人说这些话,嘴上应付道:“这也欺人太甚,妹妹为何如此忍让?”

  钮怙禄氏似乎被我的话触动了心事,扭头望向车外,久久不语,最后涩笑道:“有时候,不争就是争。”说着她精神一震道:“其实我和八福晋曾有过一面之缘,只不知您还记不记得?”

  我努力搜索记忆,只隐约觉得似在哪里见过她,却完全想不起来,不由歉然的看向她。

  她不以为意的笑道:“八福晋贵人多忘事,还是我来提醒一下吧!有一年上元灯节,您和八贝勒一起时,我和四王爷碰见了您。”

  “你是那时的……”我惊讶的张大嘴,上下左右的打量着眼前的少妇,虽说已一晃近十年,但她的变化还是太大了些。当年如白梅般的少女似乎已坠入尘土,也许依旧无争,还留有一丝善良,但也仅此而已,再不复初时不沾纤尘的莹白。

  零落成泥碾做尘,只有香如故。

  我盯着略显疲惫的她,她眼中的哀伤迎面袭来,沉重的几乎把我击倒。

  “您很惊讶吧?因为我的变化太大,现在连我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在这点上,我羡慕您,因为您的坚持,您没有变,也许这就是四王爷为什么一直忘不了您的原因。你知道吗?当年偶遇时,他对我的温柔,我知道是故意做给您看的,我当时真的很嫉妒您。”

  “我……没有……”猛然听他提起胤禛对我念念不忘,我结巴的不知该如何解释。

  “您不用解释,其实我会知道这件事是有原因的,就连我今天请求上您的车,和您交浅言深的说这些话,也都有原因。”钮怙禄氏笑着阻止我的解释,伸手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我道:“这是我姐姐写给您的,她嘱咐我一定要在她死后尽快把这封信给您。可是我没办到,虽然她已经死了很长时间,但我一直没有机会送出这封信。”

  “你姐姐?”我茫然的接过信,不知道钮怙禄氏的姐姐为什么要写信给我。

  “我的姐姐叫喜福。”她转开头,躲避着我的眼神,淡淡的道。

  我拿信的手一颤,信封犹如断翅的蝴蝶跌落于地。心上已经愈合的伤口又被残忍的撕开,并隐约有种也许这次再也长不好的感觉。

  我迷茫的望着对面的钮怙禄氏,想在她脸上找到些喜福的影子,却只是徒然。

  “我和姐姐是不是不像?额娘总说我像她,而姐姐像阿玛。”

  半晌,我干涩的开口:“我记得喜福姓钱。”

  “我父亲死的早,额娘改嫁时,肚子里正怀着我,所以我姓钮怙禄。”

  我的手在车厢的地板上摸索了很久,才把信捡起来,攥在手里半天,却只是惆怅一叹,把它撕成粉碎,顺着车窗扔了出去。

  泛黄的纸片向后飘飞,纷纷犹如落叶,预示着秋天的到来。

  “您不看吗?”

  “还有这个必要吗?”

  纸片乱舞着消失在身后的路上,再也看不见踪影,仿佛从未有过。

  钮怙禄氏没有再说什么,她只是平淡的离去。我又三言两语打发走了那个被抢入胤禟府的女子,心里乱糟糟的回到别墅,这一天发生的事太多,每一件都像山般压得我喘不过气。

  “福晋,您可回来了!”刚进门,何总管就迎了上来,语带咽声:“贝勒爷晕到了,正在让太医诊治。”

  我脸色大变,再也顾不上任何事的直往里冲去。

  房间里,胤禩躺在床上,脸上染着不健康的红晕,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似乎非常痛苦,我捂住嘴,泪无声的落下。

  郁结与胸,有些事如果他想不明白,谁也帮不了他。难道皇家的人都是这么固执?胤禟如此,胤禩也如此。

  胤禩被太医诊断为伤寒,因是传染病,我命人把弘旺抱回了京中的八贝勒府,留下自己照顾他。他整日昏昏沉沉,时醒时睡。太医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一张张方子开出,却一点也不见好转。

  我坐在床边给他额头敷上冰毛巾,看着他日益消瘦的脸孔,仿佛是在雪白的布上用铅笔草草画出的人像,凌乱到让我痛不欲生。

  “怎么哭了?”一只微烫的手拭去早已爬满我脸颊的泪,他疲惫的望着我,眼中是隐隐的心痛。

  “胤禩,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永远离开这里好不好?”我悲泣着轻靠在他胸上,心里冰凉一片,想到几日前胤禟把胤禩病重的事禀报康熙,希望能延揽名医为胤禩医治,但得到的不过是康熙不冷不热的四个字“勉力医治”。既没有询问病情,也没有任何表示,让我真切的感觉到他的冷漠与无情。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抚着我的头发无奈的叹气:“瑶儿,要是我不在了,你可怎么办?”

  “不会,你不会……不在的,我要你永远陪着我,永远不许离开。”泪沾湿了被褥,我的眼睛却干涩得仿佛生了锈。不住的告诉自己,历史上的胤禩是雍正登基后才死去的,他不应该这么早死。但对这段时间历史的不熟悉又使我恐惧,根本不知道这几年会有什么事发生。万一历史发生了变化怎么办,万一因我的出现历史朝向了对胤禩更坏的一面发展怎么办?

  “福晋,九阿哥求见。”春莲进屋细声奏报,我稳定了下情绪,冲胤禩强笑道:“我去看看有什么事。”

  他点头后,又闭上了眼睛。

  胤禟就在门外,他脸色凝重,似乎满腹心事,见我出来,张了张嘴,却又慢慢的闭上,最后只哑声问:“八哥的病好点了吗?”

  “没有。”我苦涩的摇头,又问道:“你来有什么事吗?”

  胤禟眼神闪烁,双手紧握成圈,仿佛极力隐忍克制着什么,低声道:“老在别墅养病也不太好,能不能先把八哥送回家?”

  我呆呆的望着他,全没听懂他的意思,不敢置信的问:“你说什么?”

  “我说……”他在我的注视下痛苦的闭上眼睛:“皇阿玛刚巡塞回来,要回驾畅春园,他们说八哥挡在回驾的路上,万一病气沾染圣体就不宜了,所以想送八哥回城。”

  “你们……”我颤抖的举手指着他,脸上却摆不出任何表情,似乎最后的一丝痛也已用光,什么都没有了。

  “表妹,你打我吧,我保护不了你。”胤禟紧闭的眼中流出一颗泪,那泪珠经过的地方把他脸上的毛孔都放大了,好像那颗眼泪就是放大镜,把他内心无法表达的痛苦通通展现在我面前。

  第二次,胤禟第二次在我眼前流泪,从来坚毅的他似乎要把一生仅有的几滴泪都流在我身上。

  那泪像一把重锤,砸得我一个激灵,终于冷静下来。自己刚才气糊涂了,根本忘记了这种事只有那个高高在上,用神邸的眼光注视众生,包括自己亲人的康熙才做得出来,而他的决定没有人能改变。如此的绝情、如此的残忍,把我对他的最后一丝幻想踩在脚下践踏。

  “你带我去见皇阿玛,我亲自和他说。”我猛抓住胤禟的胳膊,就是不肯死心,咬牙道:“胤禩现在的状况根本不能移动,他必须静养。”

  “没有用的,表妹,这些我都说过,可皇阿码只说八哥若欲移回,断不可推诿朕躬令其回家。这事我还瞒着十弟和十四弟,八哥现在的状况千万不能再落人口舌,表妹还是早下决断吧!”

  我身子晃了晃,感觉天旋地转。康熙啊康熙,到底胤禩是你儿子,还是仇人?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送我回去。”胤禩不知何时走到了门边,苍白的手紧抓着门框,青筋凸起,同样苍白的脸上却是一片平静。

  “胤禩,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躺下!”我焦急的上去扶他,却被他制止。

  他坚定的望着我和胤禟,又一次重复自己的话:“送我回去。”

  ******************************************************************

  马车起行在即,我挑着车帘望向不远处的畅春园,各种滋味袭上心头,只能掩胸长叹。手不经意摸到坠在纽扣上的翡翠手串,记起这是当年我出嫁时,康熙唯一亲手交给我的东西。那时的他慈祥和蔼,抓着我的手放上这串手串,并对我说:“瑶丫头,以后无论任何时候,你都要带着它,它会代替朕保佑你一生平安。”

  如今沧海桑田,他是否还记得当初的话,一定早已忘记,否则何至有今日之举?我冷笑着摘下手串,阳光下它晶光闪灿得像是胤禩和胤禟眼边的泪珠。

  我毫不犹豫的把它扔向远方,却听到一声孩童的痛哼。

  “哎哟!!”稚嫩的童音响起,控诉着他的不满:“谁拿东西砸我?”

  草丛中一张陌生的清秀小脸露出的同时,手中还紧攥着我扔出去的凶器。

  没想到这里还有小孩,我大窘的放下车帘,这一片都是皇子的别墅,被我打到的指不定是哪家的皇室血脉。刚这样想的时候,一个有些熟悉的女子声音响起:“弘历,你又不乖,竟然一个人跑到这里来。”

  马车前行,我微掀帘角,向外望去,果然看到喜福的妹妹钮怙禄氏正站在那孩子身边。

  “额娘,有人拿东西砸我!”幼童委屈的把手上的凶器递向母亲,明显想转移他母亲的注意力。

  钮怙禄氏怔怔的接过手串,突然抬头望向渐行渐远的马车。她仿佛知道车里坐的是我,目光如实质般穿透车帘,和我做着无声的交流。

  咳嗽声打断了我们的对视,我急忙转身看向一边的胤禩,他正睁着清亮的眼看我。

  “傻丫头,怎么把它扔了呢!”他淡淡的问,我这才知道他刚才已经醒过来。

  之前他明确的表示要离开后,就晕了过去。本以为他又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昏迷,没想到这么快就醒了。

  “你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我不答反问。

  他见我没有回答,也不追问,只是轻声笑道:“我很好,第一次感觉这么好。”

  我怔怔的望着那样平静的接受康熙残酷安排的他,脸色苍白的几近透明,虚幻得仿佛随时会化风而去,心里忽然生出莫大的恐惧。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安,喘息着安抚我:“瑶儿……别担心,我只是醒了,真的醒了。你不……是想离开这里吗?一起走吧!”

  他颤抖着伸出手,我紧紧握住,把脸凑上去来回轻蹭,低声道:“好,无论天涯海角,我们都在一起。”


第七章 谜底

  回京后,胤禩的病慢慢好转,再也没有反复。我知道他是真的梦醒了——从那场虚无缥缈的皇帝梦中醒来,他少有的轻松,笑容回到他脸上,但似乎和以往的笑又有微小的不同,可我一时也说不出到底哪里不一样了。
  有时望着这样的他,我的心总是酸楚得厉害,这样的醒来太过残忍。

  十月初五日,胤禩病愈时,康熙命将其所停之俸银米照前支给。

  我和胤禩在大厅跪接了这道旨意,谢恩时,我低着头看到光滑如镜的地上隐约映出胤禩无所谓的表情。既没有恨,也没有怨;没有喜,也没有悲;有的只是释然。

  “难道你真的一点也不恨他吗?”书房里,我漫不经心的摆弄着一盆菊花,注意力却全放在了正于桌前挥毫泼墨的胤禩身上。

  他聚精会神的执笔作画,似乎并没听见我的问题。我傻傻的望着他,几次张口想再问一遍,勇气却已用尽,不愿再于他的伤口上下刀。

  算了,反正恨或不恨又有什么意义?难不成胤禩还能因这次刺激,去愤而推翻封建王朝?我脑中忽然诡异的浮现五星红旗飘扬,新中国成立的场景。一行乌鸦似乎从房前飞过,响起一片呱呱声。

  这个……刚才貌似想到玄幻牌穿越小说上去了,我下意识的举手去擦冷汗,不想却抹了一手黑。

  我呆呆的望着手上的墨迹,感觉面颊凉凉的,又抬头看向不知何时靠进我的胤禩,他一只手背在身后,装模做样的欣赏着那已经被我蹂躏的不成样子的菊花。

  我抬起另一只干净的手,往脸上一抹,第二只小黑手诞生了。我咬牙瞪向胤禩,他毫无表情的看着菊花,但如果仔细注意,就会发现他的双肩正轻微的颤抖。

  我牙齿咬得咯嘣作响,一声不吭地扑向他,揪出他背在身后的手,就去抢他握在手里的行凶工具——画笔。

  “瑶儿,你要干什么?”他奋起反抗,脸上却是一片茫然。

  我不为所动的继续争抢,和他夫妻这么多年,他这种扮猪吃老虎的样子我看多了,虽然偶尔还是会非常丢脸的被他“无害”的笑容蒙混过去,不过大多数时候我已经免疫。

  “干什么?胤禩,你告诉我,我脸上是怎么回事?”我边假笑着问,边毫不犹豫的把手上的墨迹抹到他衣服上。

  “我是无辜的。”某人睁着水汪汪的大眼望我,极力表明他的无辜:“你脸上那只小乌龟不是我画的。”

  我的面皮不自然的抽动,磨牙声越来越大。他居然还给我画了只乌龟,很好很好。

  “胤禩,你今天死定了!!!”

  经过一番艰苦抢夺,我掌握了画笔,决心实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但胤禩却动来动去,不肯合作。于是我使出杀手锏,按着他大喊道:“你要是不肯听话让我在你脸上也画些东西,这一个月都给我去书房打地铺。”

  于是,胤禩的反抗被彻底镇压,他苦着脸任我在他脸上大展绘画才能,虽然嘴里还嘀咕着些不满的话语,诸如我刚才呆呆的,明明就是一幅自愿让别人画的样子;还有什么我岁数也不小了,怎么还这样孩子气。

  我自动忽略他的抱怨,满意的欣赏着自己的手艺,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小学时上绘画班的功底竟然还在,真是又一惊喜发现,看来以后可以多多发展这方面的能力。

  胤禩的脸一会儿就布满了我的画作,意犹味尽的我又跑到桌边打算找纸继续作画,却看到桌前胤禩的画已近完成。

  一枝枯瘦的红梅跃然纸上,狂风大雪中花瓣纷纷飘落,花瓣落地时,半盖住了一抹绿色,似乎是颗小草。

  我怔怔地望着这幅画,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画已经做好了,咱们来提诗吧!你有没有好句子?”胤禩笑着凑到我身后,如春的熟悉气息袭来,打断了我的思索。

  我摇摇头,要说即兴做诗,我拍马也比不上生活在古代的他。如果我穿越去了唐朝以前的年代,还能拿些古人的名句骗骗人,可惜我到的是清朝,所以只好死了这份心,躲在墙角独自感叹时不予我。

  他微蹙眉头思索了一下,握住我拿笔的手,带着我的手上下翻飞,片刻后,一首诗被添在画上。

  “怒卷雪花压瘦身,同邀白云一缕魂。傲雪寒梅英姿绽,谁晓狂风在迎春。”我低声念了出来,刚才那种仿佛把握到什么的感觉再次出现,但就是抓不住。侧头看向身后的胤禩,他脸上的笑容消失,神情变得严肃。

  “扑哧!” 看着绷着一张大花脸的他,我的笑憋在胸口,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

  他瞪了我一眼,无奈的摇头。

  我笑着用丝巾替他擦脸,辩解道:“不能怪我,你这个样子实在太好笑了。”

  擦着擦着,花脸变成了黑脸,我努力控制想暴笑的冲动,继续蹂躏他可怜的脸。直到好脾气的胤禩再也忍耐不住,揭竿而起,我笑着跑出书房。

  知道此时的他打死也不敢出来(出来的话,非被下人笑死不可),我捂着半边黑脸一溜烟的跑回了房间。

  临出门时,我又瞥了眼那幅画,却依旧没什么发现。

  直到多年后,回想起那幅画和那首诗,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胤禩当时已经明白了很多我想不明白的东西,以及回答了我关于恨与不恨的问题。因为他和康熙是父子,所以康熙了解他,而他也终于了解了他的父亲。

  那时我才明白,世界上皇家的父子关系是最奇怪的,惩罚并不代表不爱,嘉奖也不代表爱,一切只是为了皇权——让我不屑又痛恨的东西。

  那是多年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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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开花谢,康熙五十六年到来,却安静得没有一点声息,似乎如果没人提起,谁也不会注意年份的变化。

  但就是这样缓慢的改变,还是被我捕捉到,因为看见了张明德留下的印记。直到很多年后,我仍旧清晰的记得那是康熙五十六年八月末的一天,当时朝中正在讨论准噶尔部策旺阿拉布坦袭取西藏事件的处理办法。而我之所以会对此事有所了解,则因一份千里迢迢送来的书信。

  那是巴尔珠尔写来的,我看过后,皱眉把信交给身边的胤禩。巴尔的信不过寥寥数语,他的问题其实本因很好回答,但此时的我却偏偏没有把握回答。

  胤禩接过来,瞅了眼信道:“他问会不会出兵,想必是要趁皇阿玛讨伐策旺阿拉布坦时,得到更多发展机会。这些年,听说他被策旺阿拉布坦压制得很惨。这也不是不好回答的问题,皇阿玛绝对不会坐视西藏之事不管,兵是肯定会出的,只不知带兵的人……”

  他说到这里便沉吟不语,显然是误会我对朝堂之事不熟悉,无法回答,便特别替我解释,但带兵人选他却不能确定。我的眉头在他的话声中越皱越紧,这段时间的历史我虽不熟,但偏偏知道讨伐策旺阿拉布坦的事,而且我还知道领兵将领就是这两年康熙渐渐看重的十四阿哥胤禵。

  不好回答的并不是这个问题,而是巴尔珠尔最后提到的那个:福晋当年所指差遣为何?

  记得送他走时,我曾特别叮嘱过会在康熙五十六或五十七年和他联系,有一件事可能要托付于他,当时想的是我和胤禩的出路必须极早布置,用的时间越长才越有把握。现在他来信问起到底是何事,我却忽然发现不好回答了,因为连我也需要一个人给我一个答案。

  “胤禩,我们出去转转好不好?”我抢过信扔在一边,不由分说地拽着他往外走,并不是真想出去玩,只是想去看看约定的印记会不会出现。

  八贝勒府门外,我等待多时的印记竟然真的出现了,我使劲揉揉眼睛,在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一抹嘲讽的笑不由自主的挂上唇畔。

  张明德,你终于又回来了。

  但很快冷笑变成了干呕,身边的胤禩紧张的扶着我,埋怨道:“瑶儿,你现在又有了身子,怎么可以还像前阵子似的乱跑,还是和我回去吧?”

  干呕后,我只能无力的苦笑。自己好不容易以八年抗日的决心搞定了胤禩,如愿以偿的怀上了第二胎。可怀孕实在太辛苦了,要是再过两年才怀孕,以我的年龄恐怕真的吃不消了。幸好此时我还不算高龄产妇,我自我安慰,生完这胎,说什么也不再受这种活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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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日后

  我微笑着坐在酒楼雅间中,手轻轻抚上稍隆的肚子,幸福的感觉在身边盘旋不去。

  “你……很幸福?”问句中满是试探与迟疑,我抬起头,毫不意外的看到门口冷冷望着我的张明德。他变得更加厉害,英挺的身姿再没有一点当年的影子,要不是我和他约在这里,说什么也不敢认他。

  “幸福,为什么不呢!”浑不介意他的冰冷与难以亲近,我笑道:“你和我来到这里,我想一定是为了让我们邂逅命运中的那个人,那个能使我们幸福一辈子的人。”

  他走到桌前坐下,自斟自饮后,才满含轻蔑的道:“你这叫言情小说症侯群。”

  “也许。”我继续微笑:“可我不信你没有这种症状,因为我在你眼里看到很多。你似乎不太如意,要不要和我说一说,这几年我也经历了很多事,明白了很多道理。”

  他一杯又一杯的喝酒,连喝五、六杯后,才闷声道:“咱们有多少年没见了?”

  “六年多。”

  “是呀,有六年多了。”他叹道,仰脖灌下一杯酒,忽然抬起头阴郁的问:“你说如果那个命运的邂逅不但不能给我带来幸福,还把全部的痛苦都给了我,我该怎么办?”

  “我不是你,自然不能解答你的疑惑,可我想问一句,你真得觉得是苦吗?”

  “不苦吗?”他迷茫的反问。

  “苦吗?”我微笑的看他。这个问题每人的答案都不同,唯一能回答的只有自己的心。

  他忽然放下手中酒杯,叹道:“我很妒忌你,你知道吗?”

  “以前不知道,但现在知道了。”我苦笑。

  “你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他古怪的看着我,仿佛我是个怪物。

  我哭笑不得的摇头:“我大约能猜出你为什么嫉妒,这也正是六年前你对我冷淡的原因。”

  “哦,说来听听。”他满含趣味的等待我的答案。

  “嫉妒我在这里的生活比你好、嫉妒我有人保护,你却要自己打拼。其实那时候我也很羡慕你可以无忧无虑的生活,不像我总要处处留心,也许说错一句话就会招来大祸。现在想想,咱俩真是好笑,都只看到对方的幸福,没有看到痛苦。不知你有没有听过海伦的一句话,我也是最近才彻底明白了它的道理。”我闭上眼悠然念道:“我一直在哭,哭我没有鞋穿。直到有一天,我看到有人没有脚。”

  他面无表情的玩弄着酒杯,眸光却闪烁不定。时间在我和他之间悄悄流逝,但我们谁也不愿先打破寂静,即使它已经薄得像层窗户纸,我也不希望是我先把它捅破。

  在我的注视下,他眼中的光渐渐消失,最后只剩冰冷,一如他的声音:“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默默从怀中掏出一方陈旧肮脏的丝巾,上面黑色的碳灰清晰可见,因为我根本没有洗过。

  这条丝巾曾经救过我一命,正是它上面写的“危险”两字,让我下定逃跑的决心,从而避过了年羹尧的追杀。但也正是这条丝巾给出的信息,让我又一次尝到了被背叛的痛苦。

  “你不会忘记了这条丝巾是咱们初次见面时,我给你擦泪的吧?”我挥着它摇了摇,把丝巾边角处的一个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的标记展示给他看,指点道:“YH,也就是瑶华。你知道宫里的生活实在太无聊,就算是我这样对女红不精通的人,也偶而会绣点东西打发时间,而字母比较好绣。”

  他低声道:“当时时间紧急,一时找不到纸笔,没想到慌忙中,我居然用的是你给我的那块丝巾。不过,我救了你,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我突然狠狠把丝巾扔到桌上,怒声诘问:“你是救了我,可你为什么能救我?年羹尧的事情你是如何得知?你为什么不亲自出面告诉我?连丝巾上的字都写得歪歪扭扭,你在害怕什么?怕我认出来吗?”

  “他的问题,还是我来回答吧!”门打开又合上,伴随着清冷声音翩然而入的是一身便服的四阿哥胤禛,他毫不客气的坐入我对面的椅子里。

  这些年,我们都尽可能的躲避对方,对他,我总觉得相见不如不见。

  “果然是你。”我冷眼看向起身站到他身后,神态恭敬的张明德,明明已经被背叛与出卖折腾到麻木的心竟然还是不受控制的抖动了一下。

  “我就知道你会猜到。”胤禛笑得随意,完全不在乎被我揭穿秘密:“即使没看喜福给你的信,你依然猜得到。”

  我宁愿自己猜不到,起码不用再次品尝背叛的滋味。我苦笑的想,可惜除了那条丝巾,还有太多古怪指向张明德。胤禛毫无原由的自信、喜福提出和我交换的条件、张明德六年前见面时巨大的改变以及眼中隐约的恨意。至于喜福那封绝笔信,不看也罢。试问一个到死也没吐露秘密的人,又怎会在活着的时候把一切都写下来呢?

  “这一局你又胜了。”我含笑打量对面一站一坐的两人,若无其事的道:“我是一子错,满盘皆落锁。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当年我和张明德的私会被喜福发现了吧?”有心算无心,注定变成今天的局面。

  胤禛漆黑的眸子没有任何动荡的盯着我,像是已经死了,良久才开口:“还记得多年前的上元灯节吗?我那时就说过,你已经输了。”

  “似乎在你手里,我就没赢过。甚至那次在戒台寺,要不是张明德报信,我就要被你的手下杀了。”我冷笑着说出挑拨的话,他手下的两人,一个要杀我,一个要救我,反正总有一人没按他的意思办事。无论是我认识的胤禛,还是历史上的雍正的心思都很深,他可以忍一时,但绝对不会忍一世。所以这个违反他意思的人,必定下场凄惨。

  “你说年羹尧吗?”他笑看我,但那丝笑在他脸上的唯一容身之地仅有唇角:“那次八弟把他教训得很惨,足够他听教听话一阵子。你放心,终有一天,我会帮你把这笔债连本带利讨回来。”

  我沉默的听着,然后淡然问:“你到底要怎样?”

  和张明德一起来见我的胤禛无疑是向我亮出了最后的底牌,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从淼月那里听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他边说边瞥了眼低眉敛目的张明德,又继续道:“有些实在有趣。”

  “你相信?”我狐疑的看向张明德,又望望怡然自得的胤禛,难道他竟把我们来自现代的事都说了,而胤禛居然没把他当疯子。

  “信或不信在我一念之间。”他不在意的道:“还记得你十岁时,在塞罕坝猎场我和你说的话吗?你这样挺好,所以这件事到此为止。现在咱们还是说说,我答应告诉你的关于那个人的事吧!”

  “哪个人?”我愕然,一时间想不起他要说谁,直到胤禛露出无奈的苦笑,我才终于记起多年前那场交易的附带条件——他告诉我一个不让我嫁入皇家的女人。

  “也许对你来说,她无关紧要,是我太执著。其实那个女人我也只见过几面,她不是宫里的人,你长得很像她。如果你还有七岁前的记忆,应该记得她,因为那时你叫她小姨。这件事你最好埋在心里,谁也不要告诉,因为那个女人是禁忌。”他突然站起道:“我这次来只是想告诉你,诺言我一定会遵守,相信你应该能看出我的诚意。”说着他看了眼身边的张明德,示意我,那就是他的诚意所在,然后转身向外走去。

  我望向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也要跟随胤禛离开的张明德,终于忍不住道:“你等一等。”

  胤禛脚步不停,根本不理会我的叫唤,就那么扬长而去,张明德则浑身如遭雷击,猛的停了下来。他直直的站在那里,像一尊雕象,既没有再向前走,也没打算回头看我一眼。

  时间仿佛凝固,我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他痴痴地站着,谁也不知要说什么。心里有些后悔,也许我本不该叫住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咬牙艰难的道:“你恨我吧,是我对不起你。”

  “其实是我的错,不应该把你卷入这里。”我叹气道:“你……一定吃了很多苦?”

  “我……”他凄然道:“我当时是真的没办法,我不想死。”

  “我明白。”

  他突然镇静下来,语气也变得冰冷:“可现在我是自愿的,因为四爷说的对,弱肉强食是千古不变的道理。我不愿意被别人踩在脚下,所以我就要去踩别人,无论那个人是谁。”

  我听后不由嫣然笑道:“你和他一起的时间太长,连人生观都变得和他一样。去追求你认为值得追求的吧,我和你本就是陌生人,如果在现代,也许我们连认识的机会都没有,又何用提谁踩谁。”

  “你变了好多。”他口气转柔。

  “我只是不想再看到另一出悲剧。”我疲倦的道。

  “你是说喜福吧?放心,我不是那个自以为是的女人,她和年羹尧都一样,愚蠢的以为了解四爷,其实天下没人能明白他。”他洒然一笑,忽然又想起什么的补充道:“还有件事我想应该让你知道,喜福肚子里不是四爷的孩子,对四爷来说她只是个失去利用价值的下人,是死是活都无关紧要。尽管当时四爷故意纵容你误会他,但我觉得现在已没这个必要了,你当时是自卫,不用总怀着杀人的负罪感。四爷去戒台寺时,每次我都跟着,他只是打坐念经,从早到晚,然后离开,我想在那里他不会有心情碰任何女人。所以连我也弄不明白喜福怎么会忽然怀孕,我甚至怀疑她根本是假装的,为的不过是骗你去见四爷,对她来说如果把你骗去见了四爷,肯定是大功一件。既然该解释的都解释了,是时候说再见了。”说着他毫无留恋的准备离开。

  见他要走,我再也顾不上因听到他那番话而起的震惊,几步抢到他身前,浅笑着伸出手:“再见,还有认识你很高兴。”

  他迟疑的握住我的手,恍惚中我们似乎又回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伸出手对我说:“你好,我是中国人,以前的名字用不上了,不提也罢。现在叫张明德,真实年龄21,身体年龄20,来这里才半年多,属灵魂穿越类。”

  当时喋喋不休的他如今只说了三个字:“我也是。”

  抽回手的一刻,我知道我们命运中曾经连接的那根线已经断了,再回不去从前。

  也许这就是最后一次见面,我低头看向他离去前曾站的地方。那处的木制地板斑斑点点、深浅不一,像是刚被水淋过。他也哭了吗?我眨了眨眼,感觉地板都泡到了水里,而淹没它们的正是我眼中不住打转的泪水。

  一个温暖的怀抱把我包围,我靠在他怀来,哑声说:“我以为他也可以算我的亲人。”

  “他不是,我才是,还有我们的孩子。”胤禩在我耳边柔声安抚,一只手牢牢按在我刚才和张明德相握的那只手上。

  我见他如此,不由嗔道:“你别瞎想。”

  “可是他刚才握着你的手不放。”他不满的嘀咕声消失于我的瞪视中。

  这次和张明德见面,我并没有向胤禩隐瞒,因为有些事他有权知道,而且也实在没办法隐瞒。自从知道我又怀孕后,无事一身轻的胤禩对我实施二十四小时跟踪制度,每天战战兢兢的跟在我身后,简直比我第一次怀孕时还紧张。所以我只好把他带到这里,安排在隔壁偷听。

  望着眼前的胤禩,想起几年前我和胤禛的那场交易,我忽然觉得也许现在是最好的解释时机:“胤禩,我当年和他走,是想……”

  “瑶儿……”他打断我的话,抱着我幽幽叹气:“我当年就说过既然你回来了,我就不会再让你离开,除非我死。其实当时我还有句话没有说,那就是无论你因何离开,我都会等你心甘情愿的回来。”

  “我一直都是心甘情愿的。”听了他的话,我在他怀里蹭去眼中的泪水,笑道:“遇见你,想不心甘情愿也难。

  “又哭又笑,都变成小花猫了,眼看就要第二次做额娘,却还是这么孩子气。”他笑着点点我的鼻子,接着话题一转道:“你既然说是心甘情愿,那到底什么时候告诉我那个骗子道士是怎么回事?”

  “这个……我再考虑考虑。”我慌忙推开他,立正站好,眼观鼻鼻观心。不是我不想说,实在是这种事要解释太困难,胤禛能听张明德讲明白已经是奇迹,而我可没那么好的耐心和别人解释这么多。

  “你呀!”他再度把我搂入怀中,无奈的叹气:“看来这辈子我是栽在你手里,别想翻身了。”

  “你还要翻身?”我佯装生气的道:“如今我孩子也要给你生第二个了,你却想翻身,是不是打算不要我这个黄脸婆,另找新欢?”

  “夫人息怒,为夫且敢。”胤禩摆出一幅惊慌失措的样子道:“不说别的,光是夫人您对付为夫娶小的手段,已经吓怕我了,我哪敢有异心。”

  “什么手段?”我被他说得一怔,不记得自己和他讨论过这件事。

  “你当年可是亲口说过,如果丈夫敢娶小老婆就阉了他,让他入宫当太监。”胤禩诡笑道:“为了夫人您的终生幸福,我自是说什么也不能去当太监的,所以只好不娶小了。”

  “啊!”我掩口惊呼,这才记起十多年前御花院中我和年少的他一起喝酒、向他发表酒后婚姻宣言、一起遇刺客,然后莫名其妙的替他挡了一剑,从此走上命运纠葛的一生,不由娇笑道:“你说咱们当时算不算孽缘?我看挺像。”

  他好气又好笑的搂紧我,当是惩罚,往事如烟,谁又说的清楚呢!


第八章 等你

  我拼命用手抓住床单,不断揉搓,疼痛一波波袭来,我几乎希望自己晕过去算了。可没人听到我的祈祷,所以我依旧清醒的感受着每一分疼痛。
  时间似乎被神施了魔法,在康熙五十七年五月十六日这一天停止不前,而我的痛苦仍旧继续。

  汗一滴滴的顺着额头滑落,我实在无法忍受疼痛,发泄似的大喊出那个让我承受这种痛苦的元凶:“胤禩!!!!”

  伴着我的叫声,门外一声巨响传来,然后是胤禩紧张无比的大叫:“瑶儿,我在这里!”

  “爷,您不能进去。”丫鬟春莲焦急的劝阻声也几乎同时响起。

  “八哥,这个……男人怎么可以进去……”这回换十阿哥胤礻我有些结巴的声音,显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种局面。

  “八哥,你冷静点,表妹不会有事的。”最镇静的话语似乎永远出自九阿哥胤禟之口,不过在镇静中的一丝紧绷却不容错辨。

  “是啊,八哥,九哥说的对,你冷静一下!”十四阿哥胤禵粉墨登场,继续劝阻莽撞的胤禩:“八嫂吉人天象,一定会母子平安的。”

  这几年随着年龄的增加,胤禵倒是对我尊敬了不少,不再一口一个小瑶子。

  我听着外面乱哄哄的声音,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拜托,现在生孩子的是我,怎么外面这帮人闹的动静比我还大。

  不过,这个宝宝还真会挑时间出生,偏赶上几个阿哥来拜访胤禩的时候,真是想不乱也难。

  “福晋,用力呀!”接生的稳婆满头大汗的催促,看她那可怜样也比我好不了哪去。

  但是已经被疼痛折磨了不知多长时间的我,却产生了一脚把她踢出去的暴力想法。什么用力,这还用您说吗?记得我生第一胎时,也有人在我耳边喊同样的话,不会也是她吧?

  我生了这么长时间都没生出来,除了这句,难道你就不能来点有创意的吗?比如剖腹产什么的……

  “胤禩,你以后敢再让我生孩子,我就和你拼了!!!”被疼痛搅乱到神志不清的我,完全忘记或者说是故意忽略了这个孩子是自己软磨硬泡来的事实,反正现在必须找个让我出气的地方。

  “好好,瑶儿,我们不生,不生。”门外,某个同样被我的惨叫声搞得晕头转向的贝勒爷急忙符合我的提议。

  可怜的胤禩,上次虽然碰上我难产,但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快结束了,哪有这次从头等到尾的焦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当孩子的哭声终于响起时,我再也坚持不住的沉入梦乡。

  隐约中,似乎听到稳婆洪亮的喊着:“恭喜贝勒爷,福晋生的是位格格。”

  我心里一喜,命运似乎在孩子问题上对我们夫妻格外宽容。有了儿子后,我这一胎最想要的就是女儿,没想到竟然实现了。

  我的嘴角不由自主的上翘,看来可以有个好梦了。

  ***********************************************************************

  再醒过来时,胤禩正坐在床边温柔的凝视我。

  我突然抬手挡住脸道:“别看!”

  “怎么了?”他宠溺的笑着把我无力的手拉开。

  “我好丑,你不要看。”我可怜兮兮的道,第二胎都生了,年龄也越来越大,真是要成黄脸婆了。

  “傻瓜。”他笑着扶我枕上他的腿,直到确定我躺得很舒服后,才继续说:“在我眼里,瑶儿是天下最美丽的女人,谁也比不上。”

  “骗人。”我脸红的小声道,不过心里仍旧甜丝丝的。没办法,我就是喜欢他的甜言蜜语。

  他眨着眼笑道:“我发誓,真的。即使你以后变成一只小猪,在我眼里也是最美的。”

  “胤禩,你是不是成心来气我的。”我怒瞪他,好好的话让他一说怎么就变了味。我刚生产完,他居然就诅咒我变成一只猪,他难道不知道身材的保持对女性的重要吗?

  他温柔的抚摩着我散乱在他腿上的发,无辜的望着我。

  我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不过因为此时的自己实在太虚弱,所以也就不打算和他多做计较。不过狠话还是要说的:“你等着,本姑娘报仇,十年不晚。”

  “姑娘?”他先是挑眉四处张望,又低头靠在我耳边问:“在哪里?”

  “你……”我气结,不过我好像的确不能算姑娘了,谁让连孩子都替他生第二个了呢。

  还没等我想好反击的话,他忽然在我耳边一声轻叹,幽幽的道:“瑶儿,再给我些时间,好吗?”

  有些没头脑的话,我却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我知他早已死了争位之心,现在我们的第二个孩子又出世了,他更加不想再卷入一团乱的皇位之争,只想离得越远越好。可他又有太多的放不下,比如他的弟弟们。十四阿哥胤禵圣眷日隆,九阿哥胤禟和十阿哥胤礻我也不肯放弃经营多年的势力,一切都身不由己。像这次我产子时,几位阿哥来访就是为了讨论第一次率兵出征西藏的侍卫色楞兵败后,再次出兵讨伐策旺阿拉布的人选问题。

  还有康熙,无论怎样,他们终究是父子,这份亲情于胤禩割舍不下。康熙是他幼年全部的崇拜,他对康熙的感情不是三言两语便可以说清楚的。尤其去年十二月皇太后逝世,给康熙很大的打击,几乎一病不起。这更加让胤禩无法安心躲开。

  “好,我等你。”我笑着伸出手抚上他的脸,温柔的道:“以前总是你等我,现在轮到我等你了。我的耐心很好,即使等一辈子也愿意。”

  他默默的握住我在他脸上乱抚的手,举到唇边轻吻。一双漆黑的眸子犹如最美的烈酒,让人不饮自醉。

  被那样的眸子注视,我迷乱的想,就算最后的结局是一片血色又如何?只要我们还相爱,就是幸福的。只要昨天、今天、明天以及之后的每一天,我都没有错过这种幸福,便已足够。

  *********************************************************************

  康熙五十七年十二月十二日是十四阿哥胤禵生命辉煌的开始,却又为他日后苦涩的后半生埋下了伏笔。

  真是一个让人矛盾的日子!

  就在十二日的前二天,九阿哥胤禟于府中大摆宴席,为胤禵送行。

  美酒、美食、意气风发的人们组成了这场华丽的盛宴。

  我在席间,看着围在胤禵身边不住打转,嚷着也要和十四叔去从军的弘旺,鼻子忽然不受控制的酸了起来。这些此时推杯换盏的皇子,就真看不透虚幻的富贵与皇权吗?还是根本不想看?

  席间的胤禩似乎是他们中最清醒的,他发现了我的古怪,有些担忧的望过来。我强笑着冲他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又转头瞥了眼几个已有七分醉意的阿哥们,有事的是他们才对。

  一席结束,十阿哥胤礻我与十四阿胤禵相挟而去,虚浮的脚步和眉眼间的笑意,都展露出他们轻松的心态。

  送走两人,我和胤禩面面相觑。

  忽然,胤禟开口,在酒桌上一向克制的他今天也喝多了,脸上潮红一片,连眼睛都殷红如血,嘴里的话却又分明清晰,每个字都透出刻骨的仇恨:“八哥,你当初被陷害的仇,很快就能讨回来了。这次我一定全力支持,以十四弟的天分,功成之日,难道还怕……”

  “九弟,何必执著于那些痛苦的往事,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胤禩截断他的话,温和的刚说了一句,却马上被胤禟急促的打断。

  “八哥,我不是你们,无法原谅那些使用龌龊手段的人。”

  我张嘴想再劝两句,与此时一身荣宠、即将领军的胤禵不同,胤禟要是能看清形势,以后退路的准备会更简单些。

  胳膊突然被胤禩拽住,他在旁边轻微摇头示意我不要再多说什么。我转头望向胤禟血色尽褪的眼睛,那里面仿佛正竖着一座冰墙,闪动着怨毒的银光。

  我猛打了个寒战,也许有些事真的需要时间一点一滴孕化,比如胤禟眼中的尖冰。

  十多日后,康熙五十八年的除夕来临。宫中喧闹依旧,但这次胤禵也缺席了,而且我不知道他是否还有机会出现在这里,因为属于康熙朝的时间已经不多,而雍正朝对于大多数成年皇子来说只是一场灾难。

  我端起酒杯浅啜后,目光故做漫不经心扫过首席。康熙眼窝深陷的脸映入眼中,他满脸的疲惫,似乎随时都会倒下,但帝王的威仪却强行支撑着他,让他可以安然的坐在那里,和身边的后妃谈笑。

  我低头暗笑自己自作多情,怎么会以为他在注视我呢?虽然这两年我出席宫中各种宴会时,总感觉被他打量,但看过去又不曾与他目光相遇,也许真是我神经过敏了。我和胤禩早已失了利用价值,又怎么可能再引起他的注意?

  我边胡思乱想边把半空的酒杯放到桌上,一个小太监急忙凑上来替我斟满,并低声在我耳边道:“福晋,李德全李谙达想见您,烦劳您随奴才走一趟。”

  我不动声色地端起酒杯,用饮酒掩饰心中的疑问。李德全这个康熙身边的红人,大内总管太监为什么要见我?还如此鬼鬼祟祟。我毫不费力的在康熙身边找到李德全的身影,他冲我微微点点头,我皱眉对身边的胤禩表示想去殿外透气后,便起身离去。

  反正我现在没什么可以被李德全利用的,见见他,也未尝不可。

  那个传话的小太监带着我拐到一间不起眼的屋子前,进去后躬身道:“福晋在这里稍候,李谙达马上就到。”说完便退出房间。

  不大的功夫,李德全挑帘而入,他一来便恭敬的打了个千,我急忙拦阻,并笑道:“公公客气了,我可受不起。”以他的身份给我这个失势的皇子福晋行礼,我还真是“受宠若惊”,不禁更加想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福晋说笑了,这是奴才的本分。福晋自然当得。”他坚持的行完礼,才继续道:“福晋,有些话以奴才的身份本不该问,可是……”

  我见他说到这里便沉吟不语,只好附和道:“公公尽管直说无妨,如果是我知道的,自当知无不言。”

  “那奴才就冒犯了,奴才是想问万岁在您大婚前赐给您,您一直带在身上的翡翠手串还在吗?”

  我仍旧在笑,但眼中却一片冰冷,手下意识的抚上以前总是挂着手串的纽扣,低声问:“这是公公问的,还是别人?”

  想起这两年,感觉到若有若无来自康熙的视线,难道那并不是我的错觉?也许康熙非常重视这串手串,甚至比自己的儿子儿媳还要重视。想到他知道手串不见后,心痛的表情,我不禁涌上抱负的快感。

  比起胤禟对当年陷害胤禩之人的痛恨,我更恨康熙的无情。

  李德全垂头,回避道:“福晋,奴才是关心您。手串是万岁亲赐,如果有什么闪失,恐怕……”

  “多谢公公关心,那手串被我不慎丢失,却是我的罪过。公公可以禀明万岁,我自当领罚。”

  “真的丢了!!”他忽然抬起头,语气激动的道:“福晋好好想想,丢在哪里,奴才这就派人去找。”

  我不冷不热的道:“多谢公公美意,只是手串已经丢失多时,而且我也不记得是何时遗落,实在无从找起,就不劳公公费心了。”

  李德全出神地望着语气冷淡的我,久久不语,最后他又低下了头,轻叹:“那奴才告退了。”转身退到门边时,忽然又停住,低声叫道:“福晋……”然后又沉默了,终是什么也没说的离开。

  我等他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后,也快步离开了房间。再回到大殿时,扑面而来的火热气氛,让我一时难以适应。我转头避开喧闹的锋芒,却在空中和康熙如电的目光相遇,他的脸有一瞬的扭曲,如火山般的愤怒似乎马上将喷发而出,要把触怒他的人彻底烧成灰烬。

  我的唇微微上翘,几近挑衅的向他望去,明知道不应该顶撞身为九五之尊的康熙,但就是管不住自己,一种根深蒂固的叛逆性格无法抑制的爆发,恍惚中感觉这种性格似乎并不属于一向谨慎的自己。

  “皇上有什么了不起,要是妖怪才希奇呢!”一个如玉珠滚落般清脆的声音,带着几分调侃,几分戏谑在脑海深处响起,仿佛有什么人这样对我说过。

  随之而来的是康熙失去理智的怒吼:“朕杀了你,朕要杀了你!!!”

  “就凭你?”那个清脆的声音这回的语气是完全的不屑:“你办得到吗?”

  “我杀不了你,还可以杀她!”康熙的声音里满含着憎恨和渴血的力量,他忽然转头,用一种比鬼还可怕的表情瞪向我。我似乎吓得放开了紧拽着的东西,天旋地转中向下落去。一片叶子从身边擦身而过,我的眼中突然看到越来越远的树枝以及树下十三阿哥胤祥慌张的面容。

  “啪啦!”仿佛一个灵魂破碎的声音传来,我猛然清醒的转头望去。殿上,四阿哥胤禛身边酒杯的碎片散落一地。

  伶俐的宫女急忙上前打扫,殿中因忽然的响动而凝滞的气氛又恢复如常,只不过是胤禛失手打碎了东西,不值得大惊小怪。

  胤禛接过另一个宫女递来的崭新酒杯,似有意若无意的轻瞥了我一眼,又若无其事的和身边人饮酒谈笑起来。

  “瑶儿,怎么了?”关切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知何时胤禩已站在我身后。

  “我没事。”说完,我低头和他一起向原来的座位走去,转身时轻瞥康熙,他苍老的脸上古井无波,愤怒不翼而飞。

  没人注意到我刚才的失态,一切仿佛不曾发生。

  但之前的瞬间,我真的感到自己从一棵很高的树上跌下来,而原因是被康熙扭曲的面容吓到。难道是那次让真正的瑶华摔死的坠树,我不寒而栗,莫非以前的瑶华死的不甘心,所以来伸冤了。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你现在告诉我也没用啊,而且害你吓到的是康熙,你应该找他算帐才对。

  之后的日子我过的战战兢兢,好像以前的瑶华随时会来索命似的。我并不是怕死,而是无法放下胤禩和我们的孩子,所以即使死皮赖脸,我也要霸占这个身体。

  不过从那以后,一切都平静如初,除了坠树的记忆依旧清晰外,我再也想不起什么。也许是幼年瑶华死去的印象太过深刻,所以被强制留在了这幅身体里,然后被触发了,而触发的关键就是康熙同样恐怖的脸——即使在废太子时也没有表现出来的、超乎寻常的愤怒。

  虽然让我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但另一件事却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显露。被任命为抚远大将军的十四阿哥胤禵在征剿策旺阿拉布坦时,战功显赫,康熙为赞扬其功绩特命宗人府勒碑纪念。九阿哥胤禟则更加热心的为胤禵试制军备,在经济上给予各种各样的援助。

  这时的满朝文武几乎都把胤禵看成了克承大统的不二人选,却忽略了四阿哥胤禛越来越受康熙器重的事实。

  康熙五十九年,康熙诏抚远大将军明年回京,面授方略。胤禟、胤礻我为此欢喜不已,都认为胤禵此时回京必被封为太子无疑。

  康熙六十年在众人的期待中姗姗而来,但最先进京入觐的却是四川总督年羹尧。对于这位在讨伐策妄阿拉布坦的战争中,保障清军后勤供给的功臣,康熙御赐弓矢,并升其为川陕总督,使他成为西陲要员的同时也变成了牵制胤禵军队的重要棋子。

  “啪!”胤禩的白子直拍而下,彻底封死了我的退路。我瞪着已经无力回天的棋子,愤而扫乱棋盘:“你就不能让着我点吗?”

  “额娘又耍赖,额娘又耍赖!”爱新觉罗•沅雅拍着小手在旁边起哄,这小鬼根本是被她哥哥教坏了,整天就知道给她额娘我拆台。

  胤禩宠溺的把在他膝边的小家伙抱起来,现场教育道:“小雅,你长大了,可不要学你额娘哦!会嫁不出去的,最后你阿玛我没办法,只好勉为其难的娶了你额娘。”

  笑话,想当年我可是人人争抢的香饽饽,竟然说我嫁不出去,这绝对是污蔑。而且当年要不是某人近乎抢婚的上他老子面前瞎说,我才不会嫁给他呢!我狠瞪了他一眼,不屑于在这种问题上和他争论。

  “嫁是什么意思?阿玛为什么要娶额娘?”沅雅歪着脑袋不解的问。

  “嫁就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阿玛娶了额娘,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某人开始瞎掰。

  “我明白了,如果嫁不出去的话,就会和像阿玛一样的人天天在一起,对不对?”小家伙眼中闪着星星的望向胤禩,她最崇拜的就是父亲,用现代点的话讲叫恋父情结。她脆声喊道:“如果是那样的话,小雅也要嫁不出去。”

  我笑眯眯的看着某人满头大汗的开始纠正自己女儿的错误观念,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阿玛,您不要老误导小雅!”正义战士出场,小小年纪便有恋妹倾向的弘旺把沅雅解救出某人的魔掌。他牵着沅雅的手边向外走边道:“阿玛、额娘,十四叔来访了,你们还不快去。”

  我敛住笑,望向胤禩,他浅笑的黑眸闪了闪,又恢复平静,回给我一个安抚的笑容。

  一身便服的十四阿哥胤禵坐在厅中,岁月已把他身上最后一丝青涩褪去,多年的争战替他平添了几分霸气与成熟稳重。弘旺和沅雅正围着他打转,弘旺一脸兴奋的盯着自己崇拜的叔叔,而沅雅则是满脸的好奇望着这个经常被自己哥哥提及却从来没见过的叔叔。

  见我们进来,他笑着站起请安道:“八哥八嫂,一向可好。”他的声音也不复记忆中的的感觉,似乎更渐低沉,一如他同母的兄弟。

  胤禩笑着上前和他寒暄,他也笑着回应。我在旁一言不发的观看,神情恍惚。不知是不是因为觉得胤禵举止太像四阿哥胤禛,我竟感到他的笑容有几分虚假。

  忽然,胤禵的目光望向我,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揶揄:“八嫂什么时候变文静了?真是让我长见识,莫非明天太阳要从西边出来,罪过罪过。”

  我狠瞪着他,这小子的恶劣本质看来没变,一样喜欢欺负我。

  “十四叔,你一定要指点下我的骑射功夫。”弘旺兴奋的插嘴。

  “好,十四叔一定好好教教你,把我们弘旺培养成我皇族的俊杰。”胤禵笑眯眯的点头,和蔼的抚摩他的脑袋。

  我和胤禩在旁交换着眼神,看来有些事即使想置身世外,也不可能。

  胤禵此时来访,无疑是为了取得他一直敬爱的八哥的支持,在他看来一切已胜券在握,只要连胤禩也支持他,朝中还有谁能成为他的阻力?

  可他偏偏忽略了最能一语定乾坤的康熙的心意,或者他已经被康熙这两年若有若无、昭示传位于他的话语和举动晃花了眼睛。他看不见,不代表别人看不见,我和胤禩虽看得清,却又自知无法说动他。

  结果可想而知,胤禵的这次拜访虽然不能说不欢而散,却也毫不建树,他走时脸上虽笑容依旧,但也掩不住那一丝失望。

  康熙六十一年正月,康熙举行千叟宴,其乐融融,胤禵的身影也再次出现于除夕家宴。

  就这样,康熙六十年在表面的平静与繁荣中悄悄逝去,好像暴风雨的前奏,安静不过是为了迎接更猛烈的洗礼。


第九章 活过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的天气一直阴沉,阴惨惨的乌云在天空中沉重地移动,地上的房屋都现出灰色。冷风吹过院落,枯枝、尘埃满天飞舞,仿佛带来无尽的哀思,又仿佛上天开始向地上的人们展示最后的结局。
  九阿哥胤禟坐在厅中与胤禩对弈,我在旁观看。胤禟每落一子都思索良久,像是棋局已进入短兵相接的撕杀阶段,任何一招都不能轻忽大意。我看着一脸谨慎的胤禟,又转头凝望另一边的胤禩,他神态悠闲,见我面露担心,便安抚的冲我一笑。我皱眉看着只落下寥寥数子的棋盘,心知肚明胤禟的心一刻也没有放在上面。

  一子落下,胤禟的眼对上我的,仅仅一秒,他扭开头拿起放在桌上的茶杯轻啜。

  我暗暗摇头叹气,有一种人若是执著前行,就再也不肯向身后看一眼,纵使旁人百般相劝,纵使前面是万丈悬崖,他也会坦然纵身跳下,却不知退一步海阔天空,身后世界才是最美丽的地方,而胤禟大抵就是这种人。

  “八哥,我今次来是想和你谈谈十四弟……”胤禟慢慢落子后,终于忍不住开口。

  胤禩却挥手打断他:“九弟,你还看不开吗?”

  “我是看不开。”胤禟咬牙恨声道:“这么多年,我眼里看到的只有当年那两只死鹰和皇阿玛的无情。”

  “往事不可追。”胤禩边笑瞅我边落子:“连我都已淡望的事,九弟又何必强记。”

  “就因为八哥你选择忘记,所以我才要记清楚,我要替你向那人全部讨回。”胤禟说着转头看我,眼中凶光闪烁,仿佛在向我承诺,一定要严惩陷害胤禩的凶手。瞬间,我似乎在他凶厉的黑眸中看到一人,像是胤禛……

  “九弟,你真以为皇阿玛属意十四弟?”胤禩叹道。

  “圣心已定,八哥认为有何不妥?”

  “若是圣心已定,去岁十四弟回京,皇阿玛又怎会命他再回军中,不是应该留下承继大统吗?”

  我在旁边听得不住点头,胤禩自从跳出那个你争我夺的圈子后,一切都豁然开朗,也许是因再不用执著的关系,很多事情他看得比任何人都透彻,而胤禟、胤禵却仍旧沉迷。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爷,福晋,宫里的李公公来了,说要见福晋。”何总管一语打破屋中的沉寂。

  “不……”胤禟突然站起,惊慌中把茶杯和数枚棋子挥落于地。茶水溅到他的衣襟上,凭添几分狼狈,他却毫无所觉,冲我喊道:“别去。”然后又求助的望向胤禩:“八哥,你们现在就走,去找十四弟,我们可以……”

  “表哥,该来的躲不过。”我冲他摇头,有些事是要做个了结。

  屋中气氛又陷入僵局,康熙自上月去皇家猎场南苑行围回来就身体不适,病情一直不见好转。宫中每个人都隐隐感觉到了些什么,否则胤禟也不会这么焦躁难安。

  “你们坐,我去看看。”我笑着点头站起,各种事情经历太多,以前总担心这天,可真事到临头,才发觉其实也没什么可怕,最多不过一死。我又望了胤禩一眼,这辈子能和他死同穴,值得。

  李德全似乎还和多年前一样,精神抖擞,可不经意间他眼角的皱纹和灰白的头发还是显露出老态。见我来到,他恭谨的打个千道:“福晋,万岁想让我接您到畅春园小住几日。”

  我深吸口气,淡然道:“公公稍候,我收拾收拾就和您同往。”

  回到后堂,胤禟看着我哀求道:“表妹,你还是和八哥去十四弟那里吧!”

  “九弟,你回去吧!”胤禩浅笑:“回去后也该好好想想,没有永远做不到头的梦。

  胤禟最后看了我们一眼,才转身踉跄着去了。

  “你说……他能想明白吗?”我担心的望着他的背影。

  “会的,我不就想明白了吗?”胤禩温柔的环住我,安慰道:“九弟是聪明人,他只是一时被太多东西蒙了眼睛。瑶儿,答应我,这次一定要好好保重,我和孩子们等你回来。”

  我沉默着点头。

  ********************************************************

  我见到康熙时,他正在澹宁居的软塌上闭目养神,紧闭的双眼和轻浅的呼吸几乎让我以为他已经……

  “你来了。”隐约中,我记起多年前绛雪轩里也听他说过这句话,但味道却完全不一样。那次的语气饱含期待与惊喜,而这一次死气沉沉。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我不答,只是福身行礼。对康熙,胤禩可以毫无怨言,因为那是他的父亲,但我不能。

  “起来吧,朕给你看样东西。”康熙说完后,不住咳嗽。

  在他的咳嗽声中,一个小太监举着样东西走上殿来。叮当的铃声再次响起,似乎把我带到当年“毙鹰事件”的行宫中。我恍惚的望向那串被太监拿在手里的风铃,半晌无言。

  “你……还有什么愿望吗?”他又一次问我同样的问题。

  我闭上眼,喉咙仿佛被东西卡住,什么也说不出。却原来是我的那个愿望打碎了胤禩的梦……

  “胤禩不合适。”康熙的每句话都仿佛要用全身力气才能吐出,他看着我摇头:“朕先想到的不是你。”他清楚明白的告诉我,他这么做是为了他的江山、他的帝位,也许真正能留给我的地方只有心中最隐晦的角落。

  “儿臣明白。”我低下头:“只要您心中还有儿臣,儿臣就知足了。”对于一个千古帝王,你还能要求他什么?

  “瑶华。”他忽然提高声音叫出我的名字,我一楞的回望他。

  “胤禩……他好吗?”

  “好,很好,他一直记挂着皇阿玛,从来没有忘过。”

  康熙的眉头突然紧蹙在一起,半晌后方长叹了口气,颤抖着伸出手,在他的掌心静静的躺着一串翠绿色手串。我心头狂震,一下就看出了那是我当年丢掉时砸到弘历的手串。

  为什么它会回到康熙手里?

  康熙抖着手郑重的把它交到我手中,一如当年我初嫁前的那次交付。我的眼睛忽然酸涩,耳边传来他同样郑重的声音:“这次不要再丢了,相信朕,它一定会代替朕保护你。”

  我紧紧的攥着那串手串,点头:“好。”

  他满意的微笑道:“你在这里暂住一段时日,等到……”说着他又开始拼命咳嗽,等止住咳嗽,他挥手道:“朕累了,你跪安吧!”

  我默然行礼退出,康熙的未尽之语应是等他死后,一切尘埃落定,我和胤禩及众人的命运将交到新君手上。到最后,为了国家,他仍旧没有给我们留下任何一条退路。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戊刻,康熙帝逝,终年六十九岁。

  我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感到惊讶或伤心,那个人一生都为了帝业、为了国家,现在他终于可以停下来,再也不用操心,我边想边平静的摘下身上各种饰物,一样样放入太监举着的托盘上。从今天开始,宫中女眷不能再配任何饰物,皇子、皇孙都要穿孝,并剪一绺头发,表示哀悼。

  有什么东西随着放下的饰物一起落到托盘里,把盘上的布打出几个浅浅的印,然后被我飞快的用手饰盖住。

  我真的没有哭,只是有点不舒服罢了。

  整个京城乱糟糟一片,康熙的死仿佛使这座城市丢失了心脏。直到十一月二十日,四阿哥胤禛尊康熙遗旨在太和殿举行登基大典,是为雍正皇帝,京城的心脏才终于找到。

  短短七天却让我有度日如年之感,雍正继位了,他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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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清 · 瑶华    Empty 回复: 梦回大清 · 瑶华

帖子  墨色错落 周一 九月 20, 2010 10:28 pm

年之感,雍正继位了,他真的会履行当年的诺言吗?

  我的疑虑并没有盘旋很久,因为刚刚登基的雍正已经出现在眼前。他一身黄缂丝朝袍,腰系明黄丝织带,志得意满的站在我面前,向我宣誓他的成功。

  “瑶华给万岁请安,万岁爷吉祥。”我在他面前盈盈拜下,他静静受下我一礼。上下有别,我和他终是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朕已经封八弟为和硕廉亲王。”

  我抬头观察说过话后神色如常的胤禛,淡然道:“皇上可还记得当年的承诺?”

  他一言不发的望着我,眼中神色飞速闪动,快得没人能看清,也许连他自己都不再清楚自己的感觉。

  “我送你出宫,走吧!”没有再自称朕的胤禛仿佛卸去了身上那层与外界隔离的东西,他上前自然而然的牵起我的手向外走。

  我一怔,呆楞的任他牵到门口,然后看他从随侍的心腹太监手中取过件白狐皮披风细细替我穿好。他认真的面容近在咫尺,仿佛系披风是件头等大事般谨慎,我别扭的动动身子,想避开他的手。

  “别动。”他低喝,语气严厉。

  我立刻不敢再乱动,现在和他对着干可不是明智之举,不就是穿披风吗,又不是什么大事,他请自便好了。系好披风,他见我一幅小心翼翼的样子,唇角不由微微翘起,欣赏的望着我,大有深意的道:“果然,白色的披风很适合你。”说罢,也不给我思考和回答的机会,再度牵起我的手向外走,直到把我带上一辆马车,他都死死攥住我的手不放。

  车轮辗过青石板路,发出咯吱声,一遍又一遍,像要延续永恒。车厢里胤禛闭着眼牢牢握住我的手,让我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我坐在他身边,想着他刚才若有所指的话,低头看看雪白的披风,已深埋的记忆忽然唤醒。想起年前整理箱子时,看到的那件二十多年前不知被谁送到绛雪轩门外,我一次也没穿过的狐狸皮披风。当初的合身,如今已变得短小,当初如雪的莹白,如今已微泛起月色般的黄。

  当年的那个送礼之人难道真是他?

  我现在却一点也不想知道,只是想挪动僵硬的身体远离他气息笼罩的范围,却换来他淡淡的警告:“别动,别让我后悔。”

  我瞬间身体僵硬如岩石,感觉到我的变化,他睁开眼,满含趣味的看着我:“你在害怕。”

  “是。”我冷静的回答,现在他大权在握,不怕的是傻子。

  “可是你们已经错过反击的机会。”他森然地盯着我道。

  我本能的躲避他的眼睛,转头瞥到车外班驳的红墙以及墙边长长的杂草。心咯噔一声,我突然认出这里竟然是囚禁废太子胤礽的咸安宫。

  “我听说他病了,你要不要见见他。”胤禛的眼中不住闪烁着难懂的光:“也许这是最后一面。”

  结果,我并没有见到胤礽,因为他不肯见我。

  见我的是废太子妃石氏,她只是冷淡的告诉我:“相见不如不见。”

  也许,的确如此,见了又如何?做为前太子,新皇胤禛是绝对不会放他去任何地方的,他注定只能老死在新帝的视线里。

  我站在泛白的院墙边,下意识的捻动着攥在手里的手串,似乎摸到了什么,像是一颗珠子上被刻了字。我仔细的举着珠子观察,竟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英文单词:love。

  我不太相信的把手串举高,阳光下,那颗被刻字的珠子闪烁起五彩的光芒,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一只手忽然扣住我的手,胤禛无情的从我手中抢夺它。

  那是康熙唯一留给我的,我皱眉望入他眼中,却只看到漠然:“这是世祖皇帝传给大行皇帝的,你不能留着它。”

  “还给我!!”

  “它或者自由?”他阴鸷的望着我问。

  我妥协的放下了要抢夺的手,手串也许很重要,却绝对不会比我后半生渴望的自由更重要。

  我又一次坐上马车向前行去,想起康熙最后的话:“这次不要再丢了,相信朕,它一定会代替朕保护你。”心里万般无奈,原来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滋味就是这样,连最简单的一样物事都无法保护。

  “相信我,它已经尽到了保护的职责,直到上一刻,我还在犹豫。现在,你自由了。不过,你和他们都要放弃皇族的身份,以前的你们会如何,全由我决定。”胤禛低沉的声音响起,却让我听得不寒而栗,如果他连康熙私下和我说的话都一清二楚,恐怕那时整个京城的局势早已尽在掌握。

  这时,车子一晃停了下来,透过车窗,我看到几辆马车停在不远处,映衬着郊外荒凉的景色显得格外孤独。

  “下车吧,他就在那等你,这辈子我输给他,不过下辈子不会了。”他凝望着我道。

  我转开头不再看他,挑帘跳出车厢。

  连这辈子都没有过完,又何来下辈子,这样虚无飘渺的事情我不信。

  ****************************************************************

  走到那几辆马车前,一辆车上的帘子微微晃动,钻出一个气呼呼的大脑袋,冲我哼唧:“瑶妹妹,这里。”

  我被他吓了一跳,待仔细一看,却是十阿哥胤礻我,他此时正满脸不情愿的瞪着我。我奇怪的跳上他那辆马车,车中很是宽敞舒适,胤禩、胤禟、胤礻我都在其中。但三人的表情却绝不相同,胤禩一脸微笑、胤禟闭目养神、胤礻我则像是谁欠了他钱的样子。

  “他怎么了?”我往胤禩身上靠靠,低声问。在这里再见三人,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看来一切都没什么问题。

  听到我的话,胤禩摇头苦笑:“十弟说什么也不肯走,是九弟一拳把他打晕后带上来的。

  我不敢置信的望向闭目不语的胤禟,这种事强迫不太好吧?旁边胤礻我故意于此时大声的哼气以表达他的不满。

  “你的家眷我都替你带上了,连你最近看上的丫鬟也没落下,这几辆马车就属你占的最多,你还有什么不满?”胤禟终于睁眼,冷冷的问道。

  胤礻我被他说的脸腾一下红了起来,眼睛骨碌乱转,半天后才呐呐道:“我为什么要走?我是先皇之子,御封的多罗敦郡王,我就不信有谁敢动我?”

  “愚蠢!”胤禟冷哼,当场气得胤礻我脸色由红转白。

  “好了,这事先不提,等见了老十四再说。”胤禩急忙在旁边打圆场:“咱们还是快去截住十四弟要紧,到时候是留是走,大家也有个章程。”

  我探头看看外面的其余几辆马车,蹙眉问道:“这几辆车是不是少了点,要走的人都装下了吗?弘旺和小雅呢?”

  “在后面的车里,奶娘正陪……”胤禩话还没说完,就被胤礻我冷冷打断。

  “车能不少吗?某人冷血,一个人也没带就走,连宜妃娘娘都不见,真是无情。”

  我大惊望向神态从容的胤禟,他默然半晌后方道:“额娘那里自有五哥照顾,我此时见她,不过是给她召祸罢了。至于我府上女眷,不如不带,我荒唐得实在够了。”

  “可……”我刚想劝告两句,胤禩已握住我的手,示意我不要多说。我轻叹口气,默默转开头。胤禟的小妾的确不少,那些女人大多是贪图金钱、权势之辈,但我知道有个人是什么都不图的,她一直静静陪在他身边,毫无怨尤的耐心等待。也许胤禟终生都不会知道,自己错过的是怎样一段美好的感情。

  ********************************************************************

  再见十四阿哥胤禵时,他外披黑狐皮斗篷,英姿飒爽的坐在马上,身后跟着三十余骑。

  我们的车拦住了他的去路,他诧异的望着从车里鱼贯而出的我们,嘴唇紧抿,目光渐渐变得漠然。被他一看,我竟不由生出羞愧之感。

  “十四弟,我只问你一句,走还是不走?”胤禩突然往前站出两步,挡在我面前。

  胤禵冷酷的笑道:“走去哪里?我学不会逃避,八哥,你太让我失望了。”

  “好,说的好,十四弟,这回哥哥我支持你。”一路上都闷闷不乐的胤礻我忽然拍掌大笑,举步向胤禵而去。走到他近前,一掌打在他肩窝上道:“好样的。”

  胤禟冷冷看着眼前一幕,又望望神色复杂的胤禩和满脸凄苦的我,淡然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目送胤礻我和胤禵踏上回京之路,我心中记起两人被囚到乾隆登基的命运。他们认定自己在向命运搏斗,其实不过是踏入了命运的陷阱,因为历史早已注定,没人能改变分毫。

  “十四叔,你答应教我骑射,什么时候教呀?”弘旺忽然从车中探出脑袋,挥着手向准备离去的胤禵叫道。

  “好孩子,十四叔会来教你的。”胤禵遇见我们后第一次展露笑颜,柔和而温情:“只要十四叔没死,一定会兑现承诺。”说完不再犹豫,率骑绝尘而去。

  我不知今生和他们还有没有再见之期,但胤禵说得没错,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他们有他们的坚持和梦。”胤禩轻搂着安慰我。

  我抬头冲他笑道:“我想通了,成败又如何,只要轰轰烈烈的活过,做了自己认为会幸福的事情,这一辈子就足够了。他们的幸福在京城,而我的幸福在你身边。”

  人生又且能尽如人意。

  他温柔的笑道:“我也是,有你就有幸福。”

  “拜托你们俩个,不要不顾我这个孤家寡人的感受好不好?”胤禟冷森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电灯泡。”我不满的嘀咕,心里开始盘算把那个深爱他的女人弄到他身边,省得他老晃来晃去的碍眼。反正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他和那个女人连孩子都生了,自然也没有到绝望的地步。

  “什么炮?”胤禟愕然望向我。

  “哪有?你听错了。”我耍赖的靠着胤禩掰手指道:“咱们先去蒙古好不好,六公主早就来信说让我过去玩,听说那个什么台吉策凌对她还不错。还有巴尔那里也应该去坐坐,怎么说大家都是老交情,听说他现在小日子过的不错。等这些人都见过了,咱们就去周游世界,俄罗斯、法国、英国、西班牙……”

  “好,你说什么都好。”胤禩笑着搂我上了马车。

  “天啊!我后悔了!”胤禟突然冲天狂叫,我笑着看他在车外抽风,终于他也完全放下了。


后记

  咳嗽,书完了(众:这就完了?某晚:……)。
  结局一开始就想好了,某人毫无悲情细胞,写不出悲剧结局,所以还是欢欢喜喜比较适合偶。至于说符不符合历史,麻烦各位看官请看文案上的那行字:这是一篇言情小说,所以请各位把它当成言情小说来读,不要去和历史比较,因为绝对不符,谢谢。

  其实写清宫穿越,大约资料是最好找的。因为很多清迷们整理了一大堆东西,偶在网上基本都能搜索到自己想要的。虽然史料很多,但也容易让人眼花缭乱。写瑶华时,里面的重大事件,我尽量做到与历史吻合,但我毕竟没有这方面的专业知识,所以错处总是难免,看文的亲们多包涵。这里特意提二个文中被很多人看出,但我认为有必要解释一下的错误:

  一是关于十四阿哥的名字,开始的确是我的疏忽,后来没改,则是因为我写文喜欢直接写众阿哥的名字,如果把十四的名字改了,四和十四的名字太想象,阅读时容易被弄混。所以,关于十四的名字,我是不会再改动了。

  二则是承德避暑山庄的建成日期,我刚写瑶华查资料时,就已经知道避暑山庄在康熙三十四年还没有落成。可依旧让女主穿越后出现在避暑山庄,这纯粹只是某人为进展情节而写,与正史无任何关系。(某晚小小声:我写的是言情,不是历史。众:不要为自己的错误狡辩,拍飞~~~)

  接着说一下关于瑶华小姨的问题,因为以瑶华的视角,很多事她不可能知道。如果这些事都通过某些人的嘴,叙述给瑶华听则显得太过刻意(瀑布泪,第一人称的最大弊端)。本来偶想在瑶华文下的空章里填一个以康熙为主的外传,把瑶华中未解的谜写出来。无奈偶自从写了秋霁后,对宫廷文暂时找不到感觉,因此外传被无限期延后鸟。(某晚遗憾的向众人挥手绢,再次被拍飞~~~~)

  最后,因为前两天有事出门,更新结局的时间正好赶上五一长假的最后一天,不知道大家玩的是否快乐。总之希望看到此文的亲们都能心情愉快,就如我文里的结局一样,团圆就是幸福。^_^

  PS:作个广告,看过晓梦迷蝶系列一《瑶华》觉得还行的亲们,可以看看偶这个系列的另一本书《秋霁》,讲的是真瑶华穿越的故事,希望此书能带给大家放松的心情。

  某晚

  2007年5月7日


番外-胤禛篇(上)

  花开,凋谢
  有爱逝去

  情起,剑落

  斩断犹疑

  握花的手

  迷离的眼

  是谁在追悼谁的过去

  “快射那只小鹿!”兴奋的童音传来,隐约带着丝残忍。

  胤禛稍侧了下头望向声音发出的地方,毫无意外看到空中两只闪着寒光的利箭飞射而去。

  小鹿发出悲鸣,中箭而亡的它,恐怕到死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射杀。其实胤禛也不理解远处女童的心思,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不是都喜欢美丽的小生物,甚至不忍心看到它们被射杀吗?

  “啊!表哥最厉害了,这么远都射得到!”女孩如银铃般的声音再次响起。

  胤禛的唇角不由自主的勾勒出一丝满含轻蔑地浅笑,不用看,他也能想象出只有十一岁的九弟胤禟为了那丫头一句无聊的话拼死挽弓射箭的样子。

  不过,这不是让他最不屑的原因,还有另一个人更加可笑——太子胤礽。也许在远处隐约目睹这件事的奴才会猜另外一箭是十弟胤礻我所射,但胤禛却清清楚楚看见隐在另一边的太子挽弓射箭。

  太子似乎也察觉到有人注视,转头望来时,面色有些慌张,像是要掩饰什么,可却被胤禛一眼看透。他想讨好那个小丫头,或者说他希望那丫头高兴。胤禛望着太子的眼中波澜不兴,心却狂跳了两下,因为看到太子忽然暴露的弱点。

  女孩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到小鹿身边查看时,好奇的问道:“奇怪,另一箭是谁射的?”

  她边说边四处张望,于是,胤禛看到了更有趣的一幕,太子慌张的隐到树后,仿佛老鼠见猫一样,连头都不敢露出来。

  女孩却在胤禛注意太子时,瞄上了手握弓箭的他,似乎误会他是射那一箭的人,女孩眼中光芒闪烁,然后冷哼道:“狗拿耗子。”

  胤禛并没有反驳她的话,而是若无其事的转身离开,他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让太子领他的情。果然走出没多远,太子就匆匆追了上来,紧张的嘱托他:“四弟,刚才的事别说出去。”

  “太子在说什么?臣弟不明白。”他错愕的望着太子,仿佛根本没有看见刚才的事。

  “没什么,你做的很好。”太子的口气放松下来,愈发温和。

  “臣弟谢太子夸奖。”他低下头,语气恭敬的回答。可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这个人根本不配当太子,他和那个女孩都一样,不过是依仗着身份站在自己头上,终有一天他会让他们彻底栽倒在自己面前。

  晚宴上,康熙得知女孩要人射杀了一只小鹿后,兴致勃勃的问起原因。女孩睁着明亮的大眼睛答道:“我要用它的皮毛映衬我的美丽,它应该感到荣幸,因为那时候的它才是最美的。”

  康熙哈哈大笑,似乎非常满意女孩的回答,他的目光更加慈祥和蔼,仿佛要把全部的父爱都倾注到眼前女孩的身上,却吝啬的不肯施舍给他亲生儿子一个眼光。

  胤禛端起酒杯轻抿,不动声色的瞟了眼身边一脸羡慕的望着女孩的十三弟胤祥,他正是需要父爱的年纪,但康熙的注意力显然无法在他身上停留太长时间。

  也许这是好事,被皇阿玛注意并不一定代表幸福,他边饮着醇香的酒边想,酒精溶入身体,在血液里慢慢化开,带着一种莫名的味道席卷全身,他慢慢的醉着……

  那时的胤禛对瑶华的了解,不过是一个眼高于顶、喜欢欺负十三弟的任性格格,等他真正注意她时已经是一年后的事情了。

  一年后的夏日,胤禛看到她只用了一个瞬间,却需要用一生去忘记。

  那时的他正因某些事而心烦意乱,走过避暑山庄的镜湖边时被一阵轻柔的不知名歌声吸引,然后水溅声也透过清清的空气飘来。他莫名的追着那声音而去,看见了坐在清澈如水晶的湖边的她。

  阳光下拨弄着水唱歌的女孩那么真那么纯,微风吹起她的发丝,有一刻,胤禛忽然觉得夏天具有了形象,如她。

  他无意识的向前走去,又无意识的开口:“你在这里做什么?”

  结果等待他的是飞溅而来的湖水,不过也让他彻底清醒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招惹这个娇纵任性的格格?透过慢慢平静下来的湖水,他看到了脸色铁青的自己。并不是因为被水淋了一脸,而是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受到挑战。

  尤其当胤禛看到眼中全是笑意的她,发现自己居然无法因此真的生气时,脸色更黑了几分。

  “对不起。”她诚恳的道歉声传来,适时的提醒了胤禛要冷静,不能被一个自己一向不屑的小鬼看笑话。

  他深吸口气,开口询问她怎么会一个人在此,可结果是她无视自己的问题,反而问道:“你认识我吗?我们见过吗?”

  胤禛这才想起宫里人盛传她失忆的事,他紧抿起唇,暗暗冷笑。从那么高的树上掉下来,居然只受了些轻伤,到底是她的幸还是不幸?但显然这些都和胤禛毫无关系,他只要把此时腿受伤行动不便又孤身一人的瑶华格格送回去就可以了,省得有心人知道后拿自己不送她的事情做文章。

  可她并不领他的情,就如以前的每次一样,在她眼里即使是贵为皇子的阿哥也分三六九等,母亲尊贵如十弟胤礻我或母亲得宠如九弟胤禟才是她注意的焦点,就算是和她常常吵架的太子也一样身份显赫,如果别人想和她吵,她恐怕也看不到眼里。

  胤禛的骄傲不允许自己再和她纠缠,他不由分说的抱起瑶华,就想离开这里。结果她又一次让他吃惊,一声四阿哥的惊呼阻止了他迈出的步伐。

  这是胤禛第一次听到瑶华如此恭敬的称呼他,也许是因为他总适时制止她对十三弟过分的欺负,所以她对他从来没有好脸色,有时干脆装看不见。

  可她不是失忆了吗?为什么还会认识自己?胤禛眼中一片晦涩,他不喜欢被别人耍得团团转的感觉,从小他就告诉自己只有掌握主动,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他不要像额娘一样,生了他后却连养育儿女的资格都没有,只能一年年苦熬着等待那所谓的资格降临。所以他宁愿承认自己是养母孝懿仁皇后佟佳氏的儿子,他需要那样的资格。

  “你记得我?或者你根本没失忆,想耍着我们玩,是吗?”他冷冷的问,抱着她的手臂不觉加重了力道。即使她是皇阿玛最宠爱的格格,也要为戏耍他付出代价。

  结果她又一次让他大吃一惊,那个一向倔强、从不服输的瑶华格格竟然在他面前落泪了。泪珠打湿她的睫毛,落到胤禛的衣服上,一颗又一颗,不肯稍停。

  他无奈的投降认输,现在就算瑶华亲口告诉他,她没有失忆他也无法相信。他想,那个从树上掉下来昏过去前,还嫌吓哭的十三弟吵闹,命令他不许再哭的瑶华也许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他望着泪水充满眼眶,眼中仿佛闪耀着渗透灵魂的湿气的瑶华,怅然若失,似乎有什么已经无法挽留的东西从手中飘走,又飘来了他期待以久的一样东西。

  结果妥协的胤禛自然只有割地赔款的份,抱着她坐在湖边成了不能违背的命运。他苦笑着望向怀里的瑶华,那向来犀利的眼却在瞬间捕捉到她的小动作——一丝几难察觉的微笑悄悄浮上她唇边,旋复消失。

  他静静的移开眼,只当什么也没看见。平素的冷静无情渐渐回笼,诡异的笑爬上他唇畔,但消失的却比瑶华的笑快上一倍不止,所以她什么也没看见。

  这一天,一个自以为得计的少女沾沾自喜,却忽略了实际年龄只比她小三岁,但在深宫的阴谋诡计中长大的少年的城府之深。

  胤禛兴致怏然地望着在自己怀中睡去的少女,无论她想耍什么花招,他都非常期待,这样的瑶华似乎比以前更加有趣,也越来越不像七岁的女童。

  *****************************************************************

  花开花谢,花又开,时间在不知不觉间逝去。

  胤禛站在廊下,望着远处摘花的女孩,她今年已经九岁。匆匆两年,女孩坠树后突然的改变宫里人有目共睹,但却无人问询。就如这宫里每天上演的虚假一样,没有人真正关心谁改变的原因,他们只在乎结果。

  而本该关心的人却又被感情蒙蔽了双眼,胤禛的唇微微翘起,一抹模糊、暧昧的笑浮现,正好让他身边的十三阿哥胤祥见到。他不能置信的揉揉眼,转头望向胤禛目光注视的焦点。当看清那在花丛中翩然飞舞的身影时,胤祥本能的瑟缩了一下,随后一抹苦笑也浮上唇畔。

  四哥为什么忽然对瑶华格格感兴趣?这一直是胤祥心中难解的迷,正如他不明白为什么素来高傲的瑶华格格会忽然对四哥示好一样。他只知道随着四哥的长大,他的心思越来越难懂,而现在连向来喜怒形于色的瑶华格格也不是他可以测度的了。胤祥很迷茫,他虽然只有十一岁,但多年的深宫生活,使他隐约的知道只有如四哥和瑶华一般让人无法评测,才是宫廷生活的最佳保护色,但另一方面他又不希望自己变成那样的人,他在极力抗拒这种改变,可得到的只是一身伤痛。

  “四哥,瑶华格格好像很喜欢你,你也喜欢她吗?”胤祥还是忍不住问出了盘旋于心头多时的问题

  胤禛轻瞥了他一眼,却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的道:“十三弟,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语气中隐约透露出的失望让胤祥瑟缩,他知道四哥为他担心,因为四哥不可能永远护着他,他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胤禛的确很失望,对于这个自幼他便爱护有加的弟弟,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他只是有一次偶然看到被瑶华和九弟、十弟欺负的十三弟那双明亮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怨恨,有的只是对光明的幻想和期望。

  于是胤禛走上前,保护了他。

  那之后很长时间,胤禛静默地看着这双眼睛的主人,看着他被太子、九弟、十弟等人欺负、看着他无力的反抗,看着诸兄弟冷漠的注视却没人伸出援手,看着皇阿玛偶尔的关心但更多的无视,结果他依然没有想明白自己那天为什么要保护他。

  也许只是因为无聊,他也需要一个人陪伴,胤禛这样告诉自己。从那以后,他对十三弟格外的关照,即使是自己同母的十四弟胤禵也没有如此照顾。

  但他毕竟不能永远这样照顾胤祥,他的力量有限,胤祥必须学会在宫廷里的生存法则——弱肉强食。即便因此使那双明亮的眼睛蒙尘,也一定要学会。

  胤祥的嘴张了张,又无声的合上,逃避般扭开头的他正好看见远处怀抱鲜花的女孩一脸灿烂笑容的冲这边挥着手,并跑了过来。

  “四哥,我……还有事,先走了。”胤祥想尽量从容的退场,但胤禛目光中的嘲讽还是让他感到无地自容。对于瑶华格格,他本能的有些害怕,也许是以前被她欺负了太多次,即使这两年她一直很友好,但胤祥依旧不喜欢她靠得太近。

  不过,胤禛一瞥后就转开了头,改而专注的凝视着瑶华跑近,不再关心自己弟弟的离去。对于胤祥的害怕他只感到不可思议,难道他没发现这个瑶华和以前是多么不同吗?或者十三弟也是关心则乱,正如太子、九弟、十弟一般。

  他浅笑的望着跑向自己的女孩,不知为什么忽然想起二年前从避暑山庄回来时路过的那个山谷,那时的瑶华刚刚养好坠树的伤,就和九弟、十弟偷跑到山谷里玩水。欢歌笑语的他们根本不会知道那里一直是胤禛舒解压力的地方。因为山谷入口隐蔽,所以很少被人发现。胤禛每回从避暑山庄随驾回来路过时,都喜欢在里面独坐,享受片刻的宁静。可即使是这片刻的安静,他们也没有给他。

  结果当瑶华看见在山谷入口张望的胤禛,满脸璀璨笑容的向他挥手时,他只是阴鸷的盯着她。无法控制的怒气涌出,使胤禛选择了逃避,他不能允许自己在任何人面前暴露一丝弱点,因为那样就可能代表着彻底的失败。

  如今,当瑶华又一次冲他笑着挥手,甚至跑到他面前时,胤禛默默地拿出手帕替她擦去额头的汗珠,他脸上隐约带着三分笑意,却未及眼底。

  瑶华享受着他的服务,似乎非常满意这样的成果,腻在他身边笑道:“四阿哥今天怎么有空来御花园?”

  “多日不见瑶妹妹,当然要抽空来看看。”他淡笑着回答,目光略过她抱在胸前的花环,然后又移到她粉嫩的小脸上。

  瑶华似乎感觉到他瞬间的注视,笑着把花环递到他面前,献宝似的道:“我编的,漂亮吧?送给你。”

  胤禛怔怔地望着她,有那么一刻他真的不知该怎么办,第一次被个称不上女人的小女孩送礼物,而礼物本身却是微不足道的花环,他应该有什么样的表情?这两年,瑶华对他明目张胆的示好,简直到了路人皆知的地步。她到底有什么目的?胤禛等待着她揭开谜底,可却一次又一次的被吊高胃口,他自认为已经很有耐心,但偏偏有人比他更喜欢这个游戏。

  也许让游戏继续下去会更加有趣,望着瑶华期待的眼神,他笑着接过花环,小心翼翼地捧着,仿佛在对待珍宝般爱惜。

  “格格,格格!”远处少女清脆的叫声让瑶华的笑颜变成了苦瓜脸,她四处张望的同时,紧张的叮嘱胤禛:“我先走了,要是被喜福缠上,又没得玩了,肯定被抓回去练刺绣。四阿哥,求求你,千万不要说见过我。”说完也不等他回答,便猫着腰如做贼一样开溜了。

  胤禛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忽然松手任花环掉落于地。脚轻轻地踏上去,慢慢地碾着,微风飘过,花香袭人,他的笑容中隐约有丝血腥气息露出,但马上被花气掩盖。

  瑶华贴身侍女喜福的呼唤声越来越近,胤禛的目光锁定那个清秀的少女后,又俯身捡起了地上零落的花环。

  “啊!奴婢见过四阿哥,四阿哥吉祥。”当他直起身时,喜福已经走到近前,发现他后急忙上前请安。

  他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兴趣缺缺的把手中乱糟糟的花环扔给她道:“免了吧,这个送给你。”

  喜福不敢置信的望着手中的花环,虽然那上面一片狼藉,却依旧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惊喜,她结巴的道谢:“奴婢谢过四阿哥。”

  胤禛眼中的嘲讽之色显露无疑,但可惜眼前的女人光顾着欣喜,连最起码的察言观色都忘记了。

  “喜福,我记住你了。”他戏谑的道,真的记住了这个愚蠢的女人。眼前的喜福就如宫中大多数梦想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女人一般,让他觉得无趣的同时,又想起那个百般讨好自己的瑶华。她的行为明明也和这些女人一样,为什么自己却能清楚的感觉到这不是她真正的目的?

  或许,是因为当胤禛对她的示好有所回应时,那双过分清澈的眼里却从没有真正表露出一丝喜色。她只是温柔的笑着,既没有受宠若惊,也没有高傲不屑,仿佛在她眼里,他和她都是一样的。甚至有时,胤禛还发现她注视那些宫女、太监的目光也是如此。结果,每当胤禛看到这样的她时,就会不由自主的冷嘲热讽几句,自幼生在皇家的他无法忍受被这样平等的注视。

  胤禛看了眼神情恍惚的喜福,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喜福眼光迷离的目送他离开,多年前的那次事情也许已经被四阿哥完全忘记,但这有什么关系,他今天又重新记住了她,这已经足够。喜福轻柔的把花环搂到怀中,静静的闭上眼,陷入属于自己的回忆。

  那时的胤禛还不知道,这个花环彻底开启了另一幕悲剧。


番外-胤禛篇(下)

  康熙三十三年对别人来说也许是很平常的一年,富贵的人依旧在享受,贫穷的人还在挣扎,什么都没有改变。但对于十五岁的喜福来说却是天翻地覆的变化,这一年她被送入宫,成为了地位最低贱的杂役宫女。
  花样年华的喜福远离亲人来到陌生的皇宫,这里的人冰冷又麻木,看人的眼光永远冷漠。宫里的生活要想过得舒坦一要靠关系,二要靠钱,而这两样她都没有。于是,她被人呼来唤去,稍有出错就要受罚,她被有头脸的宫女欺压却连句申辩的话都不能说。

  她日日在无人处流着泪想家,没有人注意,就算偶尔被人发现,也没人在乎。宫里下人都习惯把伤口隐藏在最深处,露在外面的只有对主子应有的恭敬和笑脸,以及对身份相同人的冷漠。

  领着她做事的姑姑是少数几个见过她哭泣的人之一,却只是不冷不热的说:“你以后会习惯的。”她看她的眼神依旧淡然,没有一点怜惜,那双冰冷的眼无情的告诉喜福,如她般刚入宫的宫女她见得多了,也麻木了。

  喜福就这样在宫中生活了半年,她默默的忍受着,直到那个改变她命运的时刻来临。

  那一天的喜福又被有头脸的宫女欺压,明明不是她的错,结果却是她被罚跪。跪在墙角边,她突然觉得与其如此痛苦的活着,不如死去。

  她茫然的站起向外走,不顾四周人等诧异的目光,一直到跳入冰凉的湖里感觉都恍惚如在梦中。也许这一切本就是场梦,窒息感袭来时,她张着眼看到水中朦胧的世界不住晃动,仿佛自己被包裹在蜃气里一样,让她觉得异常安全。

  忽然一个身影向她靠近,似乎要从她身上摘下什么东西,但此时的她却已经没有一点反抗之力,只能慢慢下沉。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她的胳膊,然后她被强搂入一个怀抱。也许只有一瞬,也许过了一个世纪,她在那个怀抱里浮出水面,被拖上岸。

  喜福趴在岸上拼命呼吸,冷风吹过,她不住的颤抖,随着渐渐清醒,想到自己差一点死掉,她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厉害。此时的她再也没有跳湖前的决绝,有的只是恐惧。泪水流淌过脸颊,她抖着身子望向自己的救命恩人,朦胧的泪眼中只看到一双如同容纳了整个夜空般美丽却深不可测的眸子。那双眼此时正闪着清冷的光注视喜福,同时眼的主人伸手抚上她的头。她的头皮一阵刺痛,那人手里则多了一只燕子形状的风筝,已经不辨东西的喜福这才发现刚才她的头发竟和一只风筝纠缠在了一起。

  “四哥!”一个男孩喊着向这边扑来:“你们没事吧?”

  “我没事,风筝也没事。”喜福听到自己的救命恩人如是说。

  “天!四哥,现在不是说风筝的时候,她怎么样了?”男孩关心的望着趴在地上的喜福。

  “死不了。”救命恩人的语气依旧冷淡,似乎兴趣缺缺,甚至隐隐有几分不悦:“十三弟,你不是刚才还因风筝掉到河里而难过吗?”

  “那是因为这是四哥第一次亲手做风筝,就被我不小心弄到河里,所以才……”男孩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一声惊呼打断。

  “天啊!!主子,您怎么弄成这样?奴才……奴才……”一个小太监满脸通红的跑过来围着他们团团转,急得眼泪几乎掉落。

  “成了,别这么大惊小怪……”救命恩人的语气更加不耐烦,喜福却已经没力气听下去了。又惊又吓,浑身湿透的她晕了过去,所以自然不可能知道最后是善良的十三阿哥胤祥派人把她送回住处。

  但即使是为捞风筝而把她救起的四阿哥胤禛和派人送她回住处的胤祥也不会知道,当几个人在岸上争论时,湖的另一边一双晶亮的眼目睹了一切。又因为隔得太远,听不到他们说话而造成了误会。

  六岁的郭络罗·瑶华笑如春花,自幼的宫廷生活和某人细心的教导使她异常早熟,深悉打击敌人要不择手段的道理。那个总是喜欢和她作对的四阿哥胤禛竟然跳下水去救一个低贱的宫女,真是有趣的一幕。

  “小瑶,刚才看见什么了?笑得这般高兴。”因为无聊而来御花园闲坐的宜妃好奇的问着向来人小鬼大的瑶华。刚才忽然绽放笑颜的她,怎么看怎么像即将偷吃母鸡的小狐狸。

  “姑姑,没有啦!我只是觉得身边的侍女都太无趣,想换个有趣些的。”她甜笑着回答,如果那个女人值得一向冷漠的四阿哥跳水,也许她真的很有趣。

  命运开始奇妙的组合一幕悲剧,但此时无人得知。

  醒来的喜福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忽然交上了好运,万岁最宠爱的郭络罗格格钦点她做贴身侍女,虽然以她的身份根本没有资格,但郭络罗格格的决定一样没人能改变,于是她在所有艳羡的眼光中离开了杂役房,搬入她本来一辈子也不敢奢想的地方。

  郭络罗格格只有六岁,虽然平时刁钻任性,但对自己却和颜悦色,要求也很少,喜福伺候她感觉很轻松。

  此时,喜福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一切都是救命恩人四阿哥胤禛为自己做的。她如天下所有怀春的少女一样,开始日日期待胤禛的出现。

  其实还有另一个人也如她般在期待着,瑶华睁大双眼日日看夜夜盼,有时更故意把喜福带到胤禛面前。可惜两人的愿望都落空了,胤禛从始至终没再注意喜福,他甚至连她是谁都想不起来。

  瑶华的耐心随着时间流逝一点一滴的耗尽,当她发现喜福还在痴痴的追随着胤禛的身影时,第一次对她冷笑:“你在看什么?你有资格看吗?我告诉你,奴才永远是奴才,永远不可能成为格格,所以你连看的资格也没有。”

  喜福慌乱的收回远眺的目光,不能置信的望着只有六岁的瑶华。刚才的话真是那个向来要求不多的小格格所说吗?她捂着胸口,感觉自己被一箭击中了致命的弱点。

  因为她的确没资格。

  瑶华可爱的笑容此时在她眼里像恶魔的笑般可怕,她再次毫不留情的把喜福本已破碎的心打成粉末:“原以为他对你有兴趣,我才特意向万岁和姑姑把你要过来,可没想到他连你是谁都不记得,无聊。”

  她是恶鬼吗?小小年纪就……

  喜福难看的低头后退,她从来不知道事实是这样伤人。

  那时的喜福真有寻死的想法,可也许是之前跳湖用尽了胆量,她最终还是活了下来。不过,如今捧着四阿哥亲手送的花环的喜福却庆幸自己还活着。

  他终于还是记住我了,不是吗?她抱着花环流下了久以干枯的泪,感觉心怦怦地跳着。

  “喜福,你在这里干什么?表妹呢?”九阿哥熟悉的声音突然在左近想起,被吓了一跳的喜福慌忙抹去眼边未干的泪,却没时间再藏花环。

  “这是什么?”眼尖的九阿哥看着乱糟糟的花环问。

  “啊!回九阿哥……这是……格格编的花环。”她结巴的撒谎,觉得也许下一秒就会被素来精明的九阿哥揭穿。

  但九阿哥并没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只是皱眉道:“表妹编的?怎么弄成这样?一定又是她不小心,算了,给我吧!”

  喜福犹豫的看着九阿哥伸出的手,直到望见他眼底的不耐烦,她才抖着手递了过去。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这些娇生惯养的贵族子女连我最后的一点阳光也要剥夺?凭什么你们就可以若无其事的拿走我的幸福?喜福阴狠的望着拿了花环后转身离去的九阿哥,她的心里只剩黑暗和刻骨的仇恨。

  六岁时瑶华冷笑的脸又一次浮现,回荡在耳边的是她冰冷无情的话:“你有资格看吗?我告诉你,奴才永远是奴才,永远不可能成为格格,所以你连看的资格也没有。”

  格格,我总有一天,会有资格的。喜福牢牢的握住手,在心里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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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落了,春也残,谁都无法挽留。

  康熙四十六年除夕的乾清宫亮如白昼,家宴上喧闹依旧,出席宴会的人仿佛从未变过,一样的光鲜、一样的笑脸,只她的身份不同了……

  胤禛默默的坐着,像是被围在了纱帐中,四周的景物和人全都模糊朦胧,光线黯淡,隐约的耳语飘入他耳中。

  “郭络罗格格可真是命好,嫁给年纪轻轻就封贝勒的八阿哥当嫡福晋,以圣上对八贝勒的喜爱,以后说不准就是亲王福晋。”

  “你懂什么,要我说是八贝勒命好才对,郭络罗格格娘家的显贵哪里是八贝勒的母妃可比,她如今又圣眷正隆,皇上自然爱屋及乌,没看见良妃今年都坐了首席。”

  对于这些眼里只有权利与财富的人,胤禛想像往常一样轻扬唇角,露出嘲讽的微笑,但这次他的脸却仿佛凝固了,连最微小的表情也做不出来。

  我这是怎么了?胤禛皱眉自问,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远处端坐的瑶华,或者说如今的八福晋。这些年,胤禛无时无刻不在观察她,随时随地等待着发现她的弱点。弱点他发现了不少,可起初的游戏之心已变了味,他的眼光再也收不回。他看着她哭、看着她笑、看着她生气、看着她千变万化,似乎要把胤禛永远也不可能表达的感情都在瞬间发泄出来。

  胤禛还清楚地记得多年前的那个除夕,他抱着她看烟花。她边看边无声的哭泣,泪珠掉到他手上,不住滚动,映衬着天上的月华,像是一颗颗珍珠闪着晶莹的光。胤禛本能的抬手想阻止泪珠的掉落,结果他的手却淹没在泪水里。

  一颗又一颗,他徒劳却不肯放弃的替她擦泪,她一言不发的瑟缩在他怀里,似乎这天地间她能依靠的、可以依靠的只有他。那时的胤禛才忽然发现,无论她平时笑得多么洒脱、眼神多么成熟,其实也不过是个孩子,就如这宫里每个曾经寂寞又渴望温暖的孩子一般。

  他没问她为什么哭,皇宫中需要哭泣的理由太多,但仔细想想这些理由又似乎太可笑。在普通人眼里,他们是天之娇子,又有什么理由哭泣呢?

  胤禛感觉瑶华的泪像一把锋利的剑击中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幼时不肯哭泣的他、用突然爆发的怒气来掩饰伤痛的他、在别人眼里喜怒不定的他……这些都一个个被她的泪击中,化为水,又渐渐消失,最后什么也没剩下。

  他轻轻的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已平静如初,真的什么也没剩下。低头望向怀中挂着清泪睡去的瑶华,他的唇角又勾勒出完美的轻蔑笑容,眼中的冰冷无情更盛往昔。

  “下去。”他冷冷的对身后的喜福道。

  喜福的脸隐在阴影中,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胤禛也不认为有看清的必要。对于这个瑶华贴身侍女的愚蠢他早有领教,她只是一颗还算用得到的棋子,而他的耐心有限。

  喜福无声的福身后退,彻底隐入黑暗。

  他满意的抬头,一向绝佳的视力正好捕捉到远处的一行人。胤禛唇角的笑意更浓,眼中却益发冰冷。他刚才真是发疯了,怎么会以为集万千宠爱的瑶华如自己般有无法言语的伤痛,她就算有痛又如何会向自己发泄,她有皇阿玛、有九弟、有十弟,甚至还有太子,几曾轮到他。

  看着越行越近的人,他突然俯身在熟睡的她颊上印下一个冰凉的吻,然后飞快的瞥了眼那些人,毫不以外的看到暴走着要扑上来的十弟胤礻我和紧拽着他的九弟胤禟。胤禛含笑看向兀自在他怀中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的瑶华,靠在她耳边低喃道:“这回可有得你忙了。”

  睡梦中的瑶华轻皱眉头,似乎非常不耐有人打扰,伸出手抱住他,挪动了个更舒适的姿势继续好眠。

  胤禛的嘴角又一次勾起,但这回却少了几分冰冷,多了几许温柔,只是当时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到现在即使明知因果,却无法挽回。

  花又落,春又残,无人能挽留。

  一晃多年,如今胤禛又坐在乾清宫里看她,依旧隔着那些灯火,看着她被人包围、爱护,似乎从来没变过。只是她不会再不经意的望向自己,有时是笑容、有时是怒气,眼下全都没有了,就像从来没有过。

  他看着她对八弟温柔的笑,默默的垂下眼,手不自觉的握紧,似乎要牢牢抓住些他永远也无法把握的东西。手心潮湿,他又想起她的泪落到他手上的感觉,一颗又一颗掉在他心头,然后消失无踪,仿如从未有过。

  他再度抬头时,情绪已全被掩藏,神色自若的与人应酬。目光不期然和他的嫡福晋那拉氏在空中相遇,她的脸上挂起一抹生疏的笑。胤禛冷冷的望着打扮合宜、举止端庄、如牵线木偶般的那拉氏,暗想这才是他应该要且要的起嫡福晋。

  除夕宴后,回到府中,他总把自己关在佛堂里静静地参悟佛经,直至收到喜福传来的消息。

  原以为经过佛道修持,心已古井不波,可那一刻,他还是放纵了自己。手中的佛珠断线后,一颗颗落地,再次让他想起她的泪,只是这一次并没有消失,那些珠子在地上来回的滚着,证明着它们的存在和他刚才的失控。

  他起身冲出佛堂,吓坏了送信的仆人。

  院中,他一剑又一剑的刺着,想斩断那些不应有的感情,可剑尖却仿佛凝滞住了,每每挥动都那么无力,一如他的心。他忽然抬手把剑抛出,一声惨叫传来时,他才发现一个丫鬟跌到在地上惊恐的望着他。那丫鬟的四周是一地碎片和水迹,而四福晋那拉氏就站在丫鬟的旁边冷漠的望着他。

  “爷,天晚了,奴婢服侍您安置吧。”她说话时眼中光芒不住闪烁,最后却归于平静,仿佛在默默的忍耐。

  胤禛阴沉沉的盯着她,良久才开口说:“好。”

  他来到那拉氏的屋子,坐在窗前看着满院的寂寥,寒风吹过,却连一片枯叶都刮不起,只因已无叶可刮。

  “这里为什么什么都没有?”

  “爷不妨再等等,过了春满院花开时,一切都会好的。”

  他惊讶的抬起头,看着说了话后神色自若的那拉氏,半晌方叹道:“原来我小看了你。”

  花开易谢,原本无常,何必挽留。他想,花谢又如何,只需坐等来年花开不就好了。

  他再次掏出怀中那张几乎被自己攥烂的纸,静静地看着上面的消息。这一次,唇边的笑轻而易举的浮现。看完后,他把信伸进灯中点燃,松手任它落下,信还没落地已化为飞灰在屋中飘散。空气里充满燃烧后呛人的气味,他深吸了一口,笑容越发诡异。

  “我今儿还有事,你先歇了吧,明天再来看你。”他起身向外走,随意的对那拉氏交代道。

  上一局他输了,但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番外-胤禩篇(上)

  水之性柔,四处流溢,弥漫天间。
  其自身本无方圆,随器皿而有方圆之形;

  本无清浊,与物相容才有清浊之才。

  那天之前,胤禩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郭络罗格格愿意主动接近他。即使是避暑山庄里圆月当空的那个夜晚,她就坐在他身边,他依然无法置信,甚至怀揣种种猜测。

  然后,九弟胤禟找到了他们,要带走她。胤禩从始至终都安静的看着,看着九弟因找到她而满脸惊喜与放松,看着九弟又因见他在旁而稍露不悦之情,看着她被抱入太监的怀里,看着他们匆匆的离去。

  他知道被众人环绕的郭络罗·瑶华格格与他没有交集点,起码本应是没有的……

  “八阿哥,今天很谢谢你陪我。以后如果有空的话,要常来陪我玩呀!人家在这里很无聊的。”她微笑的望着自己,完全不担心他会拒绝,也许在瑶华心里他本就没有拒绝的资格。

  胤禩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九弟眼中闪过更多不快,然后又望望眼前绽放如花笑颜的瑶华。那么天真的笑,全不似以前的她,他曾亲眼目睹这个笑容的主人对十三弟胤祥的残忍,更曾在她眼里找到过对他这个身份卑下皇子的不屑,但今天这些全如过眼云烟般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有她温柔的笑。

  “好。”他温和的笑答,他没有拒绝的资格。

  于是,他拉着她粉嫩的手定下了约定,在他想来这不过是瑶华格格的一时兴起,没有任何意义,甚至有可能是她作弄人的新花样,也许因为总是欺负十三弟的瑶华厌倦了,想换换口味。

  胤禩的笑容越发温和,清冷如水的月光在他脸上染了一层淡淡的银,亮得耀眼的同时,使他的五官更加朦胧,仿如隐在香炉后的菩萨,带着普度众生的笑,让人忍不住跪拜恳求,却又笑得如许无情,从不答应任何人的要求,只是静静的看着。

  她很快会明白,他不是第二个十三弟。胤禩目送他们离去时暗想,如果她想在他身上找乐子,她一定会后悔的。

  胤禩之后的生活又恢复平静,瑶华格格并没有来找他麻烦,而他则在皇阿玛布置的课业中忙得昏天黑地,连记起那个约定的时间都没有。

  直到从避暑山庄回京的路上,他偶然经过她帐前,听到帐里瑶华和九弟欢快的大笑声,那么嚣张的笑,前一声撞上后一声,片片破碎,又溶在一起。胤禩心中忽然升起几分艳羡,觉得如果这笑里也有自己该多好,可惜没有他的份……或者说从来不会有他的份……

  所以当瑶华的贴身侍女招呼他时,他选择转身离去,想溶入那笑声的代价,他付不起。

  紫禁城里的生活一成不变,就连他听到关于瑶华的一切也没什么变化。她依旧与九弟胤禟、十弟胤礻我交好,她仍然很讨厌太子胤礽;可又似乎哪里不同了,她不再欺负十三弟胤祥,她喜欢上了她一向不太看得起的四哥胤禛……

  胤禩忽然发现自己对她的关注似乎多了点,他无奈的苦笑着安慰自己,她的变化太大,宫里人有目共睹,即使这一切发生在只有七岁的孩子身上,也还是太醒目了。何况这是皇宫,是个人们一言一行都被赋予最隐晦、最深沉含义的地方,而从小就不按牌理出牌的瑶华格格这一次的变化又代表了什么?

  他想不明白,也许他还是太过年轻,没有皇阿玛高深目光的他,只能猜测……

  可一切的猜测却又在一个平淡如水的日子被她打碎,那是他随驾出征噶尔丹前最后一次去给养母惠妃纳兰氏请安。在去惠妃宫的路上,他边走边用笑容掩去满心的苦涩,眼睛不由自主的望向另一头的宫墙。

  这一年的胤禩只有十五岁,即使平时再老成持重,依旧掩饰不住自己对生母卫氏的担忧。额娘才刚刚病愈,他就要随皇阿玛出征,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此时却连见额娘一面都如此艰难,这样的日子到底要熬到什么时候?

  胤禩很茫然,却不能向任何人倾诉,即使是他从小最尊敬的皇阿玛也不行。于是他迈出的步子越来越缓慢,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前头顶着,就是不愿意让他再往前走一步。

  回去回去,去见额娘,自她病后,你还没见过她,你应该现在就去。有一个声音在他心里小声的嘀咕,不住的引诱他:你是皇子,你有权做任何事,你姓爱新觉罗,你可以任性。

  他停在惠妃宫门前良久,却只是轻叹后继续向里行去。他是姓爱新觉罗,也的确是大清康熙帝的儿子。但他的名字叫爱新觉罗·胤禩,他是康熙帝的第八子,他的生母是卫氏,所以他便没了任性的资格。

  惠妃宫中的太监远远的见了胤禩便迎了出来,打千请安后笑嘻嘻的道:“八阿哥今儿来的晚了,不过俗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会儿娘娘宫里正热闹着,卫主子和瑶华格格都在此小坐闲聊呢!”

  胤禩听后心中一抖,面上却只做平常颜色,温和笑道:“是吗?那这热闹我可是要凑凑的。”

  惠妃寝宫越走越近,他的心也越跳越快,真的是自己的额娘来了吗?还是他刚才听错了,他看着前边领路的太监,猛地涌起了抓住他再问一遍的冲动。

  真的是我额娘,真的是我额娘吗?他在心里一遍遍的问,短短的一段路,这个问题却似乎被他问了千万遍。可他又一句也没问出口,因为他叫爱新觉罗·胤禩,所以他便没有了这样做的资格。

  这时,他又想到瑶华格格,她为什么也在这里,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就连他额娘也不应该出现,这些和瑶华有关系吗?

  胤禩脑中正乱做一团时,迎面碰见了卫氏,于是他的脑子更混乱了,更什么也想不起,叫了一声额娘后,只剩下傻乎乎的笑,一直笑……

  那一年,他十五岁,本应还有任性的权利,却被宫廷生活早早的掩埋。

  ******************************************************************

  康熙三十七年的乾清宫里鼎焚香,瓶插蕊,温暖如春,屋外正下着满天大雪,严寒凛冽,可刮不进宫中众人的心里。

  胤禩看着面前递来的一杯又一杯的酒,连眉头也没有皱的全部喝掉。

  “好酒量,好酒量啊,八哥!”十阿哥胤礻我举着杯子兴奋的喊。

  胤禩回给他一个温和的笑,这次康熙封赏诸子,他是被封赏中年纪最小的,再加上母妃的身份问题,自然招致很多人眼红,一杯又一杯以祝贺为名的酒端来,他一次次的喝干喝净,冷眼看着这些人还有什么新的花招。但十弟胤礻我却和这些人不同,胤禩看着他兴奋的眼,就明白他是真的很喜欢凑热闹,只不过他也是这些人里闹得最欢的,让他颇觉无奈。

  “瑶华格格到。”小太监的一声通报,让所有人都不自觉的停下望向门口。

  胤禩也不例外的抬头望去,一个踉跄的身影映入眼帘,眼看就要与大地亲吻。他好笑的闭上眼,不忍目睹她的凄惨。但马上他又睁开了眼,因为看见在她旁边正站着四哥胤禛,以他们这两年的关系,他想必是不会让她摔倒的。

  果然,四哥毫不犹豫的抱住了瑶华,胤禩笑着收回目光,却正见到坐在不远处的九弟胤禟晦涩的眼神。

  似乎很有趣,他的目光在三人间游移,唇边噙着抹浅笑。

  瑶华格格好像太阳,总是光芒万丈。她一到来,所有的目光都围绕她旋转,没人再注意胤禩,自然也不用再被灌酒,这让他很满意。

  可惜好景不长,她把话题三扯两扯,居然又扯到了他身上。看着眼前再度摆满酒杯,胤禩哭笑不得的望向她,她只是无辜的望回来,水汪汪的大眼中仿佛在说,我不是故意的。

  不过,随后瑶华却替他解了围,用十弟的名义,把那些人轰了个干净。胤禩的手悄悄攥紧又松开,心里默数着,第二次,她第二次偷偷帮他。上次惠妃宫里的偶遇和这次的挡酒,她自以为做的没人知道,笑得那么快乐又放松,却不明白这宫里的眼睛比她想象的要雪亮得多。

  其实……如果把避暑山庄外的约定算上,是第三次他和她的交集。

  胤禩抬起头,毫无意外的对上四哥胤禛若有所思的眼神,接着是九弟胤禟冰冷警告的目光,最后他的眼扫过太子胤礽轻蹙的眉头,笑着冲他们一一点头,仿佛刚才的事根本没有发生。又或者他的意思其实是说,就算发生了,也不是他的错。

  时光匆匆,冬去春来,郭络罗·瑶华格格和爱新觉罗·胤禩依旧是两条平行的线,不再有交集。

  可命运似乎从来不这么想……

  很多年后,胤禩依旧记得海棠树下那抹孤单幼小的身影,像是牢牢嵌进他的灵魂,再也割舍不了,永远无法剔除。

  当时,他只是奉旨前去通知瑶华随驾移居畅春园,结果看到才十岁的她身着浅红春衫坐在海棠树下,轻拨着琴弦。暖风吹过,她如墨绸般的发丝丝缕缕的飘起,伴着随风舞动的袍袖,竟透出一股无以名状的萧瑟意味。

  胤禩本能的抬起手,像是想防止某些不知名的东西进入心里。却挡不住她随着琴音而唱的歌:“山川载不动太多悲哀,岁月经不起太长的等待……一世的聪明情愿糊涂,一生的遭遇向谁诉……繁华过后成一梦……”

  歌声中,海棠花瓣飘落到她的发间、衣上、琴上,又恋恋不舍的滑离她身边。刺眼的阳光射入胤禩眼里,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一个妙龄少女坐在琴前,寂寞的弹、孤独的唱,一如他的孤独与寂寞。

  那一曲,他希望能为她伴奏,起码那个瞬间他们不是两条平行线。

  从瑶华那里离开时,胤禩还在为自己刚才的一时兴起感到好笑,她明明只有十岁,为什么自己会把看成大人,甚至觉得她的寂寞必是经年累月沉淀而出。

  被众人环绕的她真会寂寞吗?正想着时,迎面碰上九弟胤禟,他冷冰冰的从胤禩身边走过,同时低声道:“够了,不要再靠过来。”

  两人就这样衣衫擦着衣衫的错身而过,胤禩甚至能听到互相衣服摩擦发出的“沙沙”声,他的唇不由微翘,回头望向越走越远的九弟,笑容里满含深意。

  一向沉稳的九弟竟然会亲自来警告他,让他不要再靠近瑶华。这是否意味着,他已经完全慌乱了,或者说从瑶华改变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不安。要不然当年避暑山庄戏楼外,他不悦的神色不会表露的那么明显。

  他在害怕吗?害怕失去青梅竹马的表妹,还是害怕失去表妹身后所代表的一切?

  很简单的一个问题,胤禩却直到康熙四十二年,九弟胤禟生日时,才彻底弄明白。这不能不让他自嘲的想,他的心实在是装了太多猜疑与虚伪,反而看不见最初的一点真。

  那年,当瑶华向他提出给九弟办生日时,他脑中刹那闪过很多念头,但转瞬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好,瑶妹妹放心,我一定把这个生日给九弟做得红红火火。”胤禩听见自己温柔的说着,一如平常。

  但其实又怎么可能和平常一样?索额图谋反败露被抓、裕亲王病逝,康熙四十二年的事一桩桩一件件,纷至沓来,连让人喘息的机会都不给。

  可她提出要求时,眼里的光一闪一闪,全是期待,胤禩望着那样的一双眼睛,拒绝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他忽然觉得,只要那双眼的光不熄灭、不悲伤、依旧天真、依旧快乐,便一切都好了。

  然后,胤禩转念又想到了皇阿玛知道这件事的后果,他会怎么想?是暴怒,还是……如果以瑶妹妹的性格,要是发现皇阿玛生气,必定会把这件事的责任都揽到她自己头上,反而会引起皇阿玛的误会,误会她为了某种原因才为那个人脱罪。而某种原因,又因为瑶妹妹渐渐长大的年龄,呼之欲出。

  胤禩发现他的心竟然不争气的狂跳了两下,有那么一瞬他非常期待皇阿玛的误会。但很快,他便平静了下来,心跳变得缓慢得连自己都觉惊讶。

  结果,他到底是不是在期待,连他自己也弄不清了。

  九弟的生日宴热闹异常,有康熙的特别恩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欢快的笑容。但胤禩却发现他根本笑不起来,虽然他脸上依旧挂着丝和煦浅笑,可心里却越绷越紧。

  他抬头望了眼依旧魂不守舍的瑶华,笑容里带上了苦涩。从见到四哥和四哥府邸的年羹尧后,她的魂魄就不知飞到何处去了。

  难道四哥对她真的那么重要吗?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胤禩依旧清晰的记得,酒醉的她拍着桌子大叫:“我要是嫁的话,必须是一夫一妻……我丈夫要是还敢娶小老婆,我就阉了他,让他入宫当太监。”

  那时的瑶华说不出的潇洒,似乎比他这个皇子还要强上几分,那种万事都由自己决定的气魄,他没有,也不能有。他定定的凝视她,月亮仿佛也怕了她的气魄,偷偷藏到云层后不敢出来,没有月光的照拂,她四周本应黑暗,但胤禩却发现她身边依旧亮得耀眼。转头望天,他才发现今夜的星星又多又亮,满满的挤了一天空,连带着四周也光亮起来。

  言犹在耳,她的人却有些变了,是因为爱吗?

  胤禩的心忽然哆嗦了一下,他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想知道答案。

  宴会结束,他送醉得一塌糊涂的九弟胤禟回府,九弟饮酒一向克制,很少喝醉,但今天他却醉得不知今夕是何夕。他抓住胤禩,嘴里不住的念叨自己太高兴了一类的话,但听在胤禩耳里却有欲盖弥彰之感。

  到胤禟府里时,一个婀娜美丽的少女匆匆迎了出来,眼里有不容错辨的焦急。胤禩感觉自己也一定是喝得多了,否则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少女长得像她。

  “爷,您醒醒,奴婢扶您进去。”此时,少女的眼里除了胤禟,再也装不下别的,她慌张的上来搀扶他。

  胤禟抬起头,努力辨认着眼前的人,片刻后他似乎认出了她,猛的抓住少女的手,颤声哀求:“表妹,别离开我,别离开我,我答应你的一定办到。你相信我,我能办到的。”

  “爷,奴婢是玉儿啊,爷,您醒醒。”少女的神色有些慌张,但似乎并没有太大震动,像是已见怪不怪,只是不住轻声细语的规劝着胤禟。

  胤禟却仿佛根本听不见少女的话,只是一遍遍重复:“我真的能做到,我能做到。”

  “好,奴婢相信爷,奴婢一直都相信爷的。”少女无奈的轻叹,继续柔声安慰他。

  看着眼前的一幕,胤禩感觉心无端的烦乱,一刻也不想多待,转身离去。

  “你相信就好,表妹,我一定会让你当皇后……”胤禟细碎的呢喃飘荡在天地间,立刻被清风吹走,不留一丝痕迹。

  胤禩迈出的步子稍顿,然后继续快步离开,仿佛根本没听见他说了什么。


番外-胤禩篇(下)

  胤禩紧握着那只如玉般丰润莹白的手,感觉着从那手上传来的热度,这才发现自己手上的冰凉以渗透入每一寸肌肤。他下意识的抓紧它,不想轻易放开。
  “我……”瑶华张嘴想回答康熙问题时,似乎感到他手上的加力,犹疑的望了过来。

  他定定的注视她,静等她的判决,只要她说一声两人毫无关系,胤禩一切的努力就付诸东流。

  那是康熙四十三年,他们一起随驾大草原的事情。那次,是胤禩第一次在没有完全衡量好一切得失前的冲动,而原因不过是他不想看到她脸上那种绝望到心死的表情。

  当瑶华在他怀里娇笑着说:“我也好、你也好、胤禟他们也好,都躲不过一种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是命运!谁都躲不过,今天是我,以后就轮到你们,谁也躲不过。”时,他忽然觉得无法呼吸,心瑟瑟的颤抖,想冲她大叫,命运算什么,我从来不相信它,我只相信自己。

  但他没叫出来,而是用行动向她表明自己的坚决,他要让她明白,就算有命运,也只不过是他们脚边的一缕尘埃,唯一的作用就是被他们踩在脚底践踏。

  他不但要向皇阿玛求娶尊贵的郭罗络·瑶华格格,还要在往后的岁月中,让她的名字载入史册,冠绝后宫。

  皇阿玛又开始问瑶华的意见,胤禩看见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听见一丝声音。然后他们一起退出了皇阿玛的营帐,他握着她的手,带她往回走。她的表情就像迷路的孩子,迷茫无助,胤禩看在眼里,只是下意识的紧了紧握她的手,继续在前面带路。

  她的手那么温暖,让他一刻也不想放开。胤禩忽然想起多年前她为自己挡剑受伤昏迷的时候,那时他也不敢松开她的手,无时无刻的握着。和现在不同的是,那会儿她的手冰冷异常,让他觉得自己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草原之行不欢而散,他们又回到紫禁城,但更大的暴风雨也等待在这片天空下。胤禩知道这次要么他被彻底冲垮,要么迎来雨后的彩虹,而他一向对自己有信心。

  即使他去给额娘请安,打算禀明婚事,被向来对他的事放任的额娘先一步反对时,他的心也没有动摇。

  “我听说,你向万岁求娶郭络罗格格。”沉吟良久,额娘淡淡的问他。

  “是,儿臣正想向额娘禀明这件事。”

  额娘的眼神依旧淡然,话声也还是淡淡的,但胤禩却从中听出了几分不同寻常:“你想清楚了吗?”

  “儿臣想的很清楚,郭络罗格格身份显贵,又得皇阿玛宠爱,正是儿臣嫡福晋的不二人选,额娘一定能明白儿臣的意思。”他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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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清 · 瑶华    Empty 回复: 梦回大清 · 瑶华

帖子  墨色错落 周一 九月 20, 2010 10:30 pm

臣的意思。”他恭敬的回答,一幅成竹在胸的样子,没人比他更清楚娶了瑶华代表什么,他想要的,她也想要,而他愿意倾其所有的给她。

  良妃静静的望着他,眼中似有悲哀闪过,却因太快而没让胤禩发现。

  “你们不合适,你若还信额娘,就去回了这门亲事。”

  胤禩脸色瞬间苍白,他想了一万种额娘知道这件事后的反应,却独独没想到她会反对。他的手牢牢攥住,抬头对上额娘不容反驳的眼神,他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一向柔弱的额娘为什么要反对这件于他及其有利的婚事?

  瑶华绝望的神情再次出现在眼前,然后又换上她平时嚣张的笑、明亮的眼、一往无前的勇气,一切都像走马灯似的在他脑海里上演。

  “不!!”他在心里大喊,他不要她嫁给别人,他要她的一切全都属于他,和别人再也没关系,没有四哥的份、没有九弟的份,没有那个什么台吉策凌的份,只属于他……

  抬起头,对上额娘错愕的眼,他才发现自己刚才已经把那个“不”字喊了出来,腔调又是那么撕心裂肺。

  “我想多了,你不是他。”他听见额娘喃喃着自己听不懂的话,然后又提高声音对他说:“胤禩,你长大了,有能力自己决定事情,额娘不拦你。但额娘希望你在决定这件事的同时,也有承担一切的觉悟。你要想清楚,娶她,并不是你最好的选择。”

  “我只想娶她。”胤禩坚决的回答,这一刻的他只是一个男人,想娶一个自己最爱的女人。

  她显赫的身世、皇阿玛的宠爱、九弟酒后吐出的约定,原来所有的借口都那么可笑,唯一留在他心中的只有她——笑的她、哭的她、生气的她、绝望的她,他只想把所有的她都藏入怀中,再也不和别人分享。

  ***********************************************************************

  康熙四十五年十月初八是胤禩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即使那天的天气不好,也没能影响他的好心情。他笑着面对每一个来祝贺的人,感觉心满满的,如果不笑,就会把他憋爆。

  这一天,他等待了太长时间,即使他的耐心十足,但当面对这一天时,他还是发现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彻底消失了,剩下的只有雀跃的心,就像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

  这一天,他成婚了。

  他看着喜娘把她扶到堂前,看着她头上的红盖头被烛光映得像在燃烧,晃来晃去,觉得他的心也随之晃来晃去。

  后来被众人围着敬酒的胤禩完全心不在焉,只是不断回想刚才的那抹红。然后想到红色下的娇颜,心里热乎乎的,加快了喝酒的速度,只要有人敬酒,他立刻喝得涓滴不剩,只盼着早早见到红色下的她。

  本来如果再灌下去,酒量向来不错的胤禩也一定会趴下,幸好后面的酒大部分被九弟胤禟拦了下来。胤禟一杯杯的挡着那些凑热闹之人敬上来的酒,脸色自始至终平淡如水。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时,狭长的眼轻轻向胤禩瞥来,隐约闪过妒恨、不甘、痛苦、绝望,但当酒杯放下时,一切都如幻梦般消失无踪。他只是冷冷的望着胤禩,亮如星辰的眼似乎在说:你若让她痛苦,我……

  胤禩微笑不语,胤禟的脸色瞬间苍白,那句眼中的警告就停留在“我”字上,变成绝唱。

  因为胤禟从他眼中看到毫无资格的自己,他只是瑶华的表哥,以后再无瓜葛。其实,胤禟早就隐约感到这个一直笑得无害的八哥是极度危险的,他极力避免和他接触,但偏偏命运却把他心爱的表妹和这个危险的男人牵在一起。

  直到此时,胤禟也不清楚八哥向皇阿玛求娶表妹是真情还是假意?他唯一知道的只是自己已错过了开口的最好时机,因为被这个危险的男人捷足先登。

  皇阿玛就算再宠爱表妹,也绝对无法容忍自己的两个儿子同时争一个女人,那样做只会逼迫皇阿玛把表妹送到蒙古去,而这是他无论如何不能允许的,所以他只能独自吞下这枚苦果。

  以表哥和弟弟的身份来参加表妹和八哥的婚礼,看着他们同样的一身红,就像他心头的血。

  现在,八哥又用那么简单而残忍的眼神告诉他,他已经失去资格,胤禟只觉得心头一闷,似乎有什么东西涌到喉头又被他强咽了回去,只留下一丝丝腥甜在嘴中徘徊。

  胤禩平静的低下头,连他也诧异自己刚才为什么如此残忍,如此愤怒。只是当九弟用那双如寒星般的眸紧盯着他时,他就不由自主想起很多年前帐篷里的大笑声,那些没有他份的笑声,似乎向所有人昭示着他只是个无关之人。但天知道他才是今天的新郎,宴席的主角,就算新娘并不爱他,但起码她也不爱九弟……

  胤禩闭了闭眼,也许因为酒喝的太多,他开始头晕目眩,扶着头往旁边靠了靠,眼光不期然落到角落里神色冷峻的四哥胤禛身上。他正自斟自酌,对身边的热闹不闻不问,似乎是感受到了来自胤禩的目光,他抬头望来,一贯冷淡无波的眼在对上胤禩充盈着喜色的眼后,几不可察的轻眯了一下,掩饰不住的露出一丝嘲笑,看他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笑话。

  两人眼神交汇的瞬间就各自若无其事的转开,胤禩再度望向身边依旧替他挡酒的九弟,忽然觉得刚才喝下的酒满是苦味,不禁轻咽了一口唾沫,似乎把苦味也一同咽了下去,在心里慢慢融化,混入血液,流遍四肢百骸。

  本以为他今天再也无法兴奋,但当进入洞房,看着喜床上坐着的那个红彤彤的身影时,他的心又开始急速的狂跳。

  他用喜称挑起她的头帕,他和她一起喝下合卺酒,他抱住她,听着她“怦怦”的心跳声,忽然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也许下一刻他就会从梦中醒来,然后他依旧在那个帐篷外,听着她和九弟、十弟在里面快乐的大笑。

  “瑶儿,我们成亲了,对吗?”这句话等他发现时,已经问出了口。而他的新娘——郭络罗·瑶华则手足无措的看着他,似乎他的问题是那么的傻。

  他笑着抱她躺在床上,一遍遍吻过她脸上的每寸肌肤,然后满足的叹息,他的确太傻了,瑶儿就在他眼前,满面娇羞的望着他,他为什么还要问呢?

  结果,他什么都没做,而是假装睡去。他看的出来她很紧张,他并不想逼她,他答应过她,会给她时间,会一直等,因为他们有一辈子那么长。

  胤禩虽然闭着眼,但能感到瑶儿的目光在他身上游移,怕她发现自己在装睡,他一动也不敢动。半晌后,瑶儿柔嫩的手抚上他脸,胤禩心里一热,几乎想立刻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但随后瑶儿的一声轻叹阻止了他:“我和你真的会幸福吗?”

  他听见她这样说时,心仿佛被人用钝器砸了一下似的,明明疼痛,却不见伤痕,无法向人诉说。

  会的,会的,我们会一直幸福,就算我不幸,也会让你一直幸福的。他听见心里有个声音这么喊着,但偏偏就是说不出口。

  夜色渐深,但胤禩感到枕边人依旧毫无睡意,他却什么也不能说,只是默默的陪着她。然后,他听到她下床的声音,接着是推窗声,他悄悄的睁开眼,望着她站在窗前的背影,依旧是那身红,但此时却暗淡得仿佛凝固了一样,完全没有拜堂时烛光下的喜气,有的只是萧瑟。

  他就这么痴痴的望着她的背影,想着她此时脸上的表情,仿佛过了很久,又或者只是瞬间,他看到她决然的关上窗,急忙闭上眼,片刻后感到她再度回到自己身边。

  然后,她的呼吸渐渐平稳,他知道她睡着了,可胤禩却依旧没有睡意。

  他觉得瑶儿刚才一定是看见了什么,于是想起身去窗边看看,可身子刚动了动,瑶儿的手却于此时攀上他的腰。睡梦中的她本能的寻找温暖,就这么毫无防备的抱住他,在他怀里挪动了个舒适的睡姿,然后继续幸福的睡着。

  胤禩唇边挂起丝宠溺的笑,伸手温柔的搂住她,睡意渐浓,再也没有了去窗边一探究竟的想法。无论外面是什么,都如当年帐篷外的他一般无关紧要。只是如今他既然在帐篷里了,就不会再给任何人走进帐篷的机会。


瑶华篇(秋霁)

  写在开头:因为是写七岁以前的瑶华坠树的原因,所以就放在了番外里,顺便为新书打个广告,不过下一本也不一定是写它,各位看了给个意见,谢谢。

  晓梦迷蝶系列之二 秋霁

  内容简介:

  霁云:什么?要我退位让闲?舍弃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阳光型格格身份,去做风吹就倒的没人疼郡主……天妒红颜啊!!!!晚晴,你给我解释清楚,为啥没事搞个现代女霸占我的身体,让她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却不思进取,连个皇后都没混上,简直丢尽我的脸,还让不让人活?
  晚晴:…… …… …… 对不起,您拨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霁云(发狠狂笑):好,这是你逼我的。既然给了我如此柔弱美丽又有身份的身体,要不把这锦绣江山尽在掌握,我就不叫瑶华。
  晚晴:…… 你本来就不叫瑶华了,你现在叫秋·霁·云。

  江水苍苍,望倦柳秋荷,共感秋色。废阁先凉,古帘空暮,雁程最嫌风力。故园信息,爱渠入眼南山碧。念上国,谁是、脍鲈江汉未归客。

  PS:本书女主不识良善,想看善良女主的最好绕道,以免越看越气。

  上篇 锦瑟篇

  序章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我从树上掉下来后,仰卧在地,向上眺望,天空蓝得诡异,仿佛无底的深海。刚有这种感觉时,海水便一滴滴落了下来,沾在我唇边,咸涩无比。
  我厌烦的望着在我头顶哭泣的十三阿哥胤祥,以我们的关系,他有必要哭得这么伤心吗?难道他喜欢被欺负、被虐待,所以舍不得我?或者他只是害怕因我坠树时在旁却没能救助而招来皇上的惩罚?
  “哭什……么,我还……没死……”我尽量让自己的口气显得凶恶,实在受不了一个比我大的男孩动不动就哭鼻子。可微弱的气息,让我的话听起来是那么无力。
  “可是……可是……”他无意义的抽咽被飞快的打断,一只手猛的把他推到一边,胤祥不防有人来推,一跤跌到,眼泪掉得越发汹涌。
  我的表哥--九阿哥胤禟脸色铁青的望着躺在地上的我,手伸出却僵在半空,似乎担心我一碰就碎。我无力的牵动唇角,想冲他安抚的笑笑,却自知这个笑容一定比哭还难看,因为他看见后不但脸色没有好转,反而又添了几分苍白,稍一踌躇便小心翼翼的俯身抱住了我。
  “瑶妹妹,你坚持住啊!我……”十阿哥胤礻我的嗓门依旧洪亮,却隐约带着抹哭腔,我不由咧了咧嘴,这种事是坚持就行的吗?还有他那是什么腔调,好像我快死了似的。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就我这千年一出的大祸害有可能这么快就死吗?
  “几位小主子快让让,奴才已经命人去请太医,现在先让奴才把格格抱到屋里。”胤禟贴身太监小路子的声音也慌乱得可以,我的心不由一沉,难道我真的要死了吗?
  胤禟虽然让小路子抱起了我,但却自始至终紧握着我的手,此时更在我耳边哑声道:“我不会让你死的,没我的允许,谁也不能带走你。”
  我看着他还略显稚嫩的脸上此时全是郑重的神情,不由想笑,结果却触动了伤口,痛得龇牙咧嘴:“表哥……我还等……着实现咱们……的约定,又怎……会死?”眼角瞥到不远出匆匆赶来的那抹明黄身影,想到他之前恐怖的脸,我终于笑了起来:“呵呵……咳咳……”
  一点点艳红沾在雪白的衣上,犹如梅花盛开,胸隐隐作痛,却不知是坠树时受了伤,还是被刚才那张恐怖的脸吓住,或者两者皆有……
  是我不应该一时好奇,爬树去偷听他们的谈话,把最后一层窗户纸捅破。
  从很小的时候起就知道,他对我的好不过是一点点移情加上利用而已,但还是忍不住沉醉在被九五之尊捧在手心的感觉中,如今落到这步田地,又怪得了谁。
  “表妹!!”
  “瑶妹妹!”
  “格格!”
  “瑶儿!”
  惊呼声此起彼伏,从跑来的人群后,隐约看到我那所谓的贴身侍女喜福脸上闪过丝喜色。此时,浑身伤痛的我思绪却出奇清明,唇边牵起抹嘲讽的笑,当初就知道这个宫女笨得可以,却没想到居然笨到如此程度。如果身为她主子的我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以我表面的受宠程度和她低贱的身份,她难道能逃过一劫。不会到了现在,她还在不切实际的幻想那个外表冰冷实则内里阴险的四阿哥英雄救美吧?
  喜福和我目光相对,胆怯的后退了一步,她处于人群后边,倒没引起什么人注意。我不屑的移开目光,这样的女人根本不适合宫廷生活,我要是大难不死,或许会考虑把她放出宫,也算做件善事--放生。
  兵荒马乱中我彻底结束了和这些人的纠葛,因此再无法弄明白他们惊恐而关切的叫喊声背后,对我的感情有几分真几分假。
  “皇家的感情无论真假,一样致命。如果你到了必须用感情才能在宫里站住脚的时候,那我宁愿你已经死了。”恍惚中又想起小姨的话,她从来都那么理智,永远不给敌人或亲人击倒她的机会,可她真的不累吗?
  起码我很累,刚刚只有七岁就累得不想再醒来……

  第一章 宁愿生在帝王家(1)

  虽说不想再醒,我仍旧又一次睁开了眼,毕竟求生的本能还是有的。我才只有七岁,大好的世界都还没享受够,又怎么甘心如此不明不白的离去。
  可醒来的打击太过巨大,让我只能僵在半空。没错,的确是僵在半空,而且是脚不沾地的在天上飘。我抬起手,发现居然可以透过手看清地上的东西,摇曳的花草仿佛拢了层纱般轮廓模糊,却依旧能够辨识。
  怎么回事?难道我已经死了,现在飘在半空的是自己的鬼魂?我额头冒出汗珠,有些心虚的四处张望。想我以前好事没做几件,坏事做了不少,当鬼也必是恶鬼,不会忽然蹦出个降妖伏魔的和尚道士之流把我给收了吧?
  没想到这一张望,和尚道士没看见,却见证了场凶杀案。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满脸狰狞的压在个十岁左右的柔弱女孩身上,他的手紧紧卡住女孩的喉咙。无论身下女孩如何挣扎,只是越收越紧,而他脸上的凶狠之色则越来越浓。
  女孩的挣扎渐渐无力,男孩依旧不肯松手,他狂喘着粗气坐在女孩身上死命的卡着她的脖子,眼神越见散乱、疯狂。
  我冷漠的望着发生的一切,多年的宫廷生活和小姨的教导,早已使我学会冷眼旁观。这种事就算让没死之前的我碰上,如果与我无关,也不会理。何况我现在死了,更没有阻止的理由。
  天空中忽然隐约现出个哭泣女孩的身影,那身影轻淡的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刮散,模糊到除了知道她是女孩外根本连她穿什么衣服也看不清。我打量了那身影一会儿,又低头看看自己有若实质的身体,除了稍显透明外,不知比那女孩要强多少倍,果然就算做鬼,我也是优秀的。心里涌起一阵自豪,随后是隐约的失落与痛,我就这样死了,自幼相伴的表哥会怎么样?是伤心、还是无所谓,或者在难过后就慢慢把我忘记,如风过无痕。
  低低的抽泣声在身边萦绕,使本就心烦意乱的我更加不耐。
  我双目紧盯向哭泣的根源--淡淡的女孩身影,厉声斥道:“别哭了!有什么好哭!!你若不甘心,就去把杀你的人杀死报仇!!”
  女孩停住哭声,诧异的望着我,低声分辩:“我现在死都死了,还能有什么办法?再说……”她大约是被我生气的样子吓住,犹豫的看了我一眼,才小心翼翼的道:“明明你也在哭,为什么不让我哭?”
  我因她的话下意识的抬手摸脸,腮上的泪痕让我尴尬的低下头,嘴里却依旧不饶人:“你没看清楚,别瞎说,我这哪是哭?明明是下雨打到脸上。”
  我根本没哭,只是有些不舒服,一想到也许郭络罗·瑶华这个名字会被所有记得的人遗忘,甚至无人提及,心口一阵别扭。回想这些年,有我没我,宫里人照样生活,也许少了我的作弄,他们还会活的更好。
  女孩抬头望了望深碧的天空,又四处看了看连一滴雨点也没有的土地,最后转回头茫然的盯着我。
  我怒极反笑:“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自己都快死了,还有工夫戏弄我?”
  她手足无措的低头,可依旧不忘小声争辩:“我已经死了……”说着,不由触动心事,又轻声啜泣起来。
  我转头望向地上掐着女孩的男孩,对于空中的争论,他似乎听不见,只是神经质的收紧女孩脖子上的手。而被他掐住的女孩则早放弃挣扎,圆睁着双目望向天空,声息俱无。
  我轻蹙眉,有些不好的记忆随着女孩那双充血的眼涌上心头,又被强行压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我冷哼道:“哭哭哭,哭能有用吗?你刚才怎么不知道临死反击,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再不然以你此时鬼魂的身份,难道不会去吓死那个杀你的小鬼吗?”
  “昊哥哥以前不是这样的,是我们家对不起他。”女孩忧伤的望向地上的男孩:“要是我们都不生在帝王家多好,就不用你害我我害你了。”
  帝王家?皇室与我年龄相仿的女孩差不多我都打过照面,虽然未必各个认得,好赖也混个脸熟,但眼前之人我却可以肯定从没见过。
  我再度认真打量模糊一片的她,依旧只看见种风一刮就会消散的雾状体。无奈下,我只好望向地上勤劳的谋杀犯和明显已经死去的女孩。刚才光顾着和她吵嘴,此时才注意到地上两人年纪不大,却都一身华服,佩带的饰物虽不多,但件件俱是精品,的确不像寻常人家的子女。尤其男孩更一身明黄服饰,让我不由想起那个总和我做作对的太子胤礽。什么时候太子换人竟没人通知我一声,真是见外,好赖让我放几挂鞭、摆几桌酒庆祝庆祝,我不太满意的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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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偶家正版小瑶的故事已经开篇,秋霁地址: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105892
  请大家支持正版(瑶华:你太不厚道了,现在用不到我,就让人去支持正版。晚晴:去去去,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老四、老八、老九、老十、老十四群起围攻作者,晚晴被劈飞……)
  PS:容我飞回来再插句嘴,(死拽住老四的衣角,眼含热泪)四四你不能这样对我,偶是四党啊~~~~
  再次被劈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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