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错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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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鬼神记:封鬼十三针》作者:当下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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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  墨色错落 周二 八月 10, 2010 3:29 pm

【内容简介】
  “封鬼十三针”是上古孙真人传下的降鬼针法,有一套详细歌诀。第十三针一旦使出,可使一切精灵鬼怪灰飞烟灭。石方的父亲石一生却因为滥用此针,误伤善灵,致使夫妻双双而亡。
  其子石方从小出家在寺中长大,心地慈悲。长大后,抹血女魔在村中作祟,残害村民,石方为驱走女魔,学习针法,并结实了被贬下人间的天鹿雪儿,还得到了黄鼠家族以及天宫金凤凰的帮助,与女魔展开了人、天、善灵和恶灵之间的大战。
  一套封鬼十三针,一部乱世鬼神记,看尽人间善恶,情终情灭,并最终救赎了人们的善心。


  一
  清末年间,正逢乱世。
  这是北方的一个小村庄,名唤玉罗庄。虽然位于北方,却多水多青山,颇有几分南方山村的秀美。有着青山绿水的掩映,便似将这小山庄,隔绝于乱世之外。
  但乱世之年,又到哪里能够寻得一片清静呢。
  
  这是一个夏末秋初的正午,后山的一片高高的老树林,在日头照射下,在地上投下短短一片影子。蝉鸣、蝶舞。本该是个安静的正午,村里的人没有去伺弄庄稼,或者吃饭,反而都聚在树林中。还有的农人扛着锄头,也赶过来看热闹。
  只见树林中,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农妇,披头散发,细看其双眼,竟是眼白居多,剩下的一点黑眼珠,呆滞中又透着几分惊讶,仰头看着林中排排老树,惊呼:“哎哟,这是什么庄稼,怎么长得这样的高?”忽而,又手舞足蹈起来,那动作说是舞蹈,倒更像某种动物在发疯。旁边一位中年男子,焦急的看着女人,喊着:“聪儿他娘,你的魂儿上哪去了!上哪儿去了!”
  一个一身黑衣的老太太,大着胆子走近这个女人,边喊着“聪儿娘”,边用艾草叶在她身上拍打,嘴里还念念有辞,这个女人竟是用一双眼白居多的眼睛瞪过来,把那老太婆吓得也不敢再靠近了。其它围观的村民,皆表现得又怕又兴奋,还有人跟着在起哄:“神婆张也斗不过了,神婆张也害怕了。”那神婆张扭过头来,嘴里骂骂咧咧的,却又无能为力。
  忽然人群中又是一片骚动,只听人们纷纷说:“石先生来了,快,让开路。”围观的人群中自动分出一条路,石先生从中走了出来。
  石先生是位清瘦俊朗的中年男人,四肢修长,腰板挺直,一身白衫,与周边的村民们相比,身上竟有几分的贵气。那疯了的聪儿娘,看到石先生的气势,竟也似有几分退缩。石先生厉声问:“你是谁?”那疯女人嘴里呜里呜噜的叨唠了一句话,众人都听不大清楚,只知道这声音,也不像往日的疯儿娘。石先生又厉声问了几遍,才听清那疯女人说的竟是:“我跟着这个人,只是想尝一尝中秋的月饼。”
  众人这才想到,原来,再过两天,就是中秋佳节了。
  石先生细想了一下,回头问聪儿爹:“昨日,你都遇到了什么,可做了什么犯忌讳的事情?”聪儿爹好像也想起来了什么,说:“昨日我外出有事,回来时,已是半夜,我急着回家,未曾点烟,唉,聪儿也是着急,我叫门未及三声,就开了门。谁想,一觉醒来,聪儿娘就已是这副样子。”
  
  原来,这玉罗庄虽然隐于山林之中,免掉了外界的纷纷扰扰,却由于处于幽僻之地,常发生一些不可言说之事。由此,玉罗庄的村人出于防范需要,不知从哪个年代起,养成了些约定俗成的习惯。
  如村人凡是天擦黑后回家,不管多急,到家门口都不得立刻进门,而是在门口点起一袋旱烟,吸上几口再叫门。老人说,晚上回家,需要借着火,否则,脏东西易跟进家门。吸完几袋烟,还要叫门三声,屋里人方可开门。若是叫不满三声,屋里人便不许应答,更不许开门。据老人们说,大多精灵鬼怪,道行还不够,只能学人的声音叫一两声门,第三声便叫不出来了。因此,叫满了三声的,方是家里真的亲人回来了。
  也偶然有些人,急着进家,忘了这些忌讳,还真是常发生一些奇事,而这些奇事又大多发生在家里的孩子身上。比如当晚,小孩子便睡不着了,一会儿说牛啊羊啊的什么全进家来了,一会儿又说谁谁谁进来了,而这些名字,大多是死去人的名儿。一般遇到这种情况,请村东头的神婆来,抱着孩子念叨些听不懂的话,就可解决问题。
  神婆解决不了的问题,村人才会去找石先生。石先生名唤石一生。谁也说不清石先生一家三口是何时来到村中。他不似个农人模样,反像个教书先生。其妻婉柔,更是温婉贤淑,像个大家闺秀。携有一子,现在年仅5岁,名唤石方。一家三口以采草药为生。日子过得虽不富有,粗茶淡饭,却也其乐无穷。
  石家小院中有一棵老枣树。闲来,石先生会拿着一本古书,在枣树下边走边吟诵古诗或者古文。而小小的石方,此时也像个小大人般背着手,跟在爹的身后,摇头晃脑的随爹一起念,惹得村中一些孩子也常跑来听石家父子念书,其中聪儿以及张大虎家的女儿小柳,是最常来石家的,与石方年龄相仿,关系也最为亲近。傍晚,石一生还常倚在柴门外吹笛子,村人虽然不通音律,却也觉得那笛声闻之如清泉流水。每到此时,石氏也是在院中或做针线活,或轻拍着微微打鼾的石方,听着先生的笛声。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常让村人羡慕。
  本来村人也就以为,石先生是个有些学问的秀才而已,遇着一些附体什么的事儿,也想不到找石先生。只是有一次,石先生路过村东一户人家,抬起头看看这家的房顶,皱着眉说:“怎么盖起了一座阴宅。”阴宅,即鬼宅。要遇到寻常人家,听到有人这样说自家的宅子是阴宅,不把对方打一顿,也要骂上一顿。然而这家人恰巧打新宅子建好后,衰事不断,于是忙把石一生请进屋内细说。原来,这家本来人丁兴旺,近年却屡屡不顺,丈夫打猎时从崖上掉下来,摔断了腿。老婆时不常的疯疯癫癫,请了医生,医生一进门就好,医生前脚出门,老婆后脚就又犯病。每到深夜,屋中还隐隐听到女人哭声。
  石一生把这家长子拉出来看屋顶,原来屋檐上,本来有五个小兽作装饰,却不知道因为什么,掉了一个小兽,只剩下了四个。凡人都以为双数为好,却不知有时双数为凶。在中国古式房屋建筑中,屋檐上用作装饰的兽,要求必须为单数。若是双数,便为阴宅,易招脏东西。
  这家的长子听了石先生的话,才注意到自家屋顶上的小兽,可能是被风吹日晒,竟是掉了一个。其长子立刻搬着梯子上房,拿着工具坎掉了一个兽。这样又成为了三个,还是单数。说来也怪,自此后,其母亲的疯病也就好了,而半夜的哭声,也听不到了。
  于是,村里遇到什么怪事,也来找石一生。但石一生每次都让人们先去找神婆,神婆看不了再说。偶然遇上几件神婆看不了的,石一生都能够手到事去。事后又绝不要一纹酬谢。而石一生做这些事儿,与神婆的跳大绳念咒什么的不同,主要是用十三根针,向魔怔的人身上扎去。
  
  话说这聪儿爹经石一生一问,说出了昨夜进家未点烟,又未唤家人三声的事儿。石一生大概明白了原委。再看这聪儿娘,举止疯癫,身上还隐隐有股腥骚之气,再加之刚才仰望着周围的参天老树,却大喊“这是什么庄稼”,已大概明白是被黄鼠狼上了身。而这黄鼠狼恰恰有几分修行,所以神婆对付不了。
  石一生平生最恨鬼怪作祟,遂从衣中取出一个轻薄的小盒,打开来,竟是十三根长长的银针,这疯女人看到银针,倒吸了一口凉气,继续用那呜里呜涂的声音叫到:“封鬼十三针!”石一生冷笑道:“算你知道,看来你也有几分道行。”言毕,石一生身形竟如鬼魅一般迅速移到疯女人身边,一根已刺入其人中穴,继而,第二针直取少商穴。疯女人此时说话再不是呜涂的声音,但也不是聪儿娘的声音,反而是清楚又尖刺的惨叫:“放了我,你扎到我的手了,放了我!”此时众人看那针,明明没有刺在聪儿娘的手上,而是在其下颏骨处。石一生冷笑道:“哼,扎了你的鬼手,又有何妨。”
  往常石一生收拾这些妖怪精灵,都是在人家里,此时却在户外,村人还是头一次如此详细的看到石一生的手法,竟是全呆住了。听着那黄鼠狼精的惨叫,石一生并不手软,继而又连续扎进几针,说:“哪里来的黄鼠狼精,竟敢跑这里掏乱!”
  聪儿娘身上扎着几根针,想用手拔掉针,想不到这并不是普通的针,手碰针上,竟似被电了一般,把手击走,针还完好无缺的扎在相应穴道上。眼看着石一生又携着几针迎面而来,身形所到之处,由于过于迅猛,竟是夹着阵阵风声,聪儿娘居然顺着身旁一棵树,竟直要爬了上去。众人更是看得呆了,因聪儿娘是个身形肥大的农妇,此时爬树,动作竟是极其敏捷。石一生的动作却如闪电般快,闪到树下,一伸手就将聪儿娘拉下树来。又是几根针扎了进去。
  聪儿娘依然用尖细的声音喊道:“放了我,我只是想尝一尝你们的月饼。”
  石一生一抬头,又扎进其后背一根针,而此时,聪儿娘又喊道:“你扎了我的脚了,放了我,我自己就走了。”石一生说:“我平生最恨鬼怪作祟,凡到我手里,定要扎得你魂飞魄散。”说着,抬头拿起第十三根针,而此时聪儿娘身上的黄鼠狼精带着哭腔喊到:“我好不容易修了百年,你让我走,我这条命也是活不下去了,又何必非做到如此之绝,让我魂魄俱散。”可惜话音未落,那第十三根针已经直接扎进其嘴里,只见聪儿娘一口血吐出来,只听那哭声渐渐消失。聪儿娘靠着大树半躺着,身后,似有碎片散去,用手去抓,却又如虚空,眼可看到手却抓不到。
  此时,聪儿娘“嗯”的倒了口气,缓缓睁开眼睛,那眼睛已恢复正常。此时,聪儿已哭着喊到:“娘!”然后扑到娘怀里。而聪儿娘,看到此情此景,却是一脸摸不到头脑的样子,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儿,身子又委实虚弱,张开嘴却只顾喘粗气。
  聪儿爹赶快背起自己的婆娘,刚要跑回家,又忙转过身来,要给石一生跪下,嘴里同时说:“多谢石先生。”石一生忙扶起聪儿爹,说:“快带嫂子回家吧,近日多喝些热粥调养下身体要紧。”
  聪儿爹这才背起婆姨往家走去,聪儿便跟在后面,用手拉着爹的一个衣角。石一生目送其走远,收起针盒,也拔腿离开了。众人此时还呆呆的留在原地,不敢相信刚才看到的一切。直至见石一生那挺拔的背景,渐行渐远,众人方才散去。

  二
  玉罗村背靠一片茂密的森林,林中有湖水。村人除种田外,也常到林中打猎。村中也算是地广人稀,石一生在回家的路上,走了一会儿了,却未见一处人影。
  石一生走到一处荒地的时候,忽然隐隐听到有“吱吱”的声音传来,这声音很是微弱,粗听以为是种什么小动物在叫,细听,又成曲调,竟像是首曲子。荒山僻壤,最易出怪事儿,石一生放轻脚步,顺着声音悄悄走过去。只听那声音越来越明显,确实像是什么曲子,而且还耳熟得恨,只是在这荒山中听到,声音好似近在咫尺却又如此的微弱,便有说不出的诡异。
  石一生只听那声音似从一棵老树后的杂草丛中传来,且还在飘移中。便藏身到老树后,悄悄拨开杂草,看到眼前情景,竟是差点笑出了声音。原来,杂草丛中竟又有八九只黄鼠狼,且都是直立行走。但见两个黄鼠狼抬着个小破板,板上端坐着一只黄鼠狼,脑袋上还罩着一块破布。在其前面,又一只黄鼠狼,耳上夹着一朵红花,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的,细看脸上竟似有表情,还喜气洋洋的。最前面则是四支黄鼠狼,每一只用两只前爪按着一片树叶,把那树叶放在嘴里,手中一按一按的,好似是在吹乐器,竟也真有曲调能够吹出来。石一生这才想起来,原来这是村人结婚时常奏的曲子,怪不得听起来耳熟。
  石一生以前也曾听人说过黄鼠狼取亲的事儿。但凡动物有了些灵性,总爱模仿人类,连婚丧嫁娶也要学着人类的仪式办上一办。再近一步,修得灵性大些的动物,便能够变幻出个人形来。石一生正看着好笑间,突然醒悟过来这一队奏乐前行的,是一群黄鼠狼精,便怒从中起,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根折掉的树枝,喊到:“一群什么东西,也敢在这模仿人行。”说着,将树枝抛过去,这黄鼠狼迎亲队怎料到半路遭此劫难,一齐四散逃去。只是那个盖着盖头的黄鼠狼新娘子,看不见东西,是躲闪不及时,被一段树枝打个正中,倒地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那戴着红花的黄鼠狼新郎,本在逃跑中,看到新娘倒地而亡,竟又跑了回来,抱起新娘,掀起盖头,只见新娘已是脑浆迸裂。
  那新郎仰天干嚎几声,双目狼狼瞪住石一生,竟把石一生也看得打起了个寒颤,本想就势再拿树枝打死这新郎,却突然心生怜悯,竟是未曾动手,只是呆在原地。只见新郎怒目瞪了一会儿石一生,突然低头向地上的一块石头撞过去,瞬间已是血流如注,竟死在新娘旁边。
  饶是石一生最恨妖魔鬼怪,看到这一幕,心里也升出了几分难过。
  为打消这难过,他一路便走得飞快,只想尽快见到家中的妻儿,忘掉外出遇到的这段鬼怪之事。
  
  快到家时,已是下午近黄昏时间。石一生远远便看到自家的小院,妻子婉柔正靠在柴门外,显然已看到他了,妻子向这里招着手。远远的,虽然看不到表情,却能感到妻子脸上已经挂上了笑。石一生心中一暖,他每每被人请出去做这些事儿,妻子都要站在门外一直等到他回来才放心。
  待走近了些,看到门前拴着一匹马,很熟悉,石一生喊了声:“师兄。”更是快步向家走去。到得门口,已见儿子石方,正坐在师兄黄天放的肩头,将师兄当成马骑,而黄天放,则笑着扛着石方,绕着院中的大枣树跑圈,石方笑得前仰后合。
  黄天放见到石一生,忙蹲下来,把石方放在地上,而石方则喊着“爹”,一面扑进石一生怀中。石一生抱起儿子,笑着看着师兄说:“师兄此番来,竟事先不捎个信儿。”此时,婉柔已将一块沾湿水的毛巾,放到石一生手中,让他擦去一路风尘。石一生笑着产:“婉妹,秋日早晚天冷,就不要站在外面吹风了。”婉柔笑了一下说,说:“今日天好,因此站在门外看看风景。”
  与外表文静儒雅的石一生相比,黄天放是个身材魅梧的中年人,方圆大脸上还有一圈络缌胡子,他说:“近来帮人走一趟镖,送完镖,离这里不远,想着久未与师弟相见,便赶来一起过个中秋。”石方此时拉着石一生告状:“爹,师叔适才用大胡子扎我,疼得很。”石一生含笑说:“不得无礼。”而黄天放只是爽朗的大笑几声。
  此时,婉柔已在枣树的小石桌上,摆好了一坛好酒,及几碟下酒菜,向屋内说到:“师兄,一生,你们先出来喝酒聊天吧。稍后再吃晚饭。”
  
  石一生与黄天放在桌前坐稳,石方一人玩得无趣,便又跑过来,缠着黄天放说:“师叔,爹爹已教方儿背会了很多古诗与古文,方儿背给师叔听好么?”婉柔说:“方儿,让大人说话,你又跑到那里淘气。”黄天放疼爱的看着石方说:“来,方儿,背首诗给师叔听听。”
  石方遂背着小手站在枣树下,朗朗背诵到:“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黄天放闻听后神色有些凝然,对石一生说:“看来师弟隐身于此小山村中,看似享受‘归卧终南山’之乐,心里终不免有孤独寂寥之情啊!”石一生淡然一笑说:“寂寥也胜过外界的你争我夺,酒肉辛甘非真味,真味只是淡。”婉柔此时过来,抱起石方便走,边说:“听话,让师叔与爹爹说事儿。”
  石一生看着转身婉柔的背影说:“只是苦了婉妹,与我一起过这山野村夫的日子。”婉柔回头笑着说:“与繁华闹市相比,我倒是更喜欢这山野生活。”
  
  二人边喝酒吃小菜,边问了问对方近来的生活。黄天放问到石一生适才一下午去做什么了。石一生回答到:“下午发生了两档子事儿,还都有些意思。”便将一下午的经历,当个乐子讲给了师兄听。黄天放听完,竟是神色肃穆。石一生见状不解到:“师兄,你,为何如此?”黄天放道:“师弟,你还记得师父临逝去时,对你的叮嘱吗?”石一生无言,自行倒了杯酒喝上。
  黄天放道:“师父逝去时,叮嘱你说,你天赋颇高、人品端正,但为人太过刚烈,出手太狠,因此一生要谨记慈悲二字。师父为不使封鬼十三针灭绝,才将此技传于你。但每一针都可使精灵鬼怪身受猛创,尤其是第十三针一旦使出,即使得一切附体妄图获得人之精气的鬼怪魂飞魄散,连死去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了,因此务必慎用。”
  石一生此时想到那撞石头而死的黄鼠狼新郎,心中也是一软。
  黄天放想到师弟出手便伤两命,心下也颇为沉痛,他继续说:“你今日遇到的第一个精灵,不过是想尝尝人间的月饼而已。突然附于人身之上,不免有些好奇,看那树林,还以为是什么样的庄稼。你吓跑了它便罢,又何必刺得它灰飞烟灭。至于后来的黄鼠狼迎亲队,更是与你毫无妨碍,你,你又何必搞得这样一对生灵,在新婚之日双双惨死。况且,这精灵鬼怪附身于人,其实也有因果之由,有时不是我们强行阻止得了的。”
  黄天放虽然长得五大三粗,但却是心肠极软之人。想到那亡命的一对黄鼠狼夫妻,即是伤心不已。
  石一生笑道:“师兄又何必为非人之物伤心至此。人乃天地万物之灵,似这等精灵鬼怪,也妄图拥有人身,模仿人之行为举止,便是乱了自己的本份,岂非该诛!”
  黄天放见石一生并未听得进去自己的劝导,也只好作罢,道:“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只愿师弟今后手下留情。”
  
  正说着,婉柔端着几样小菜过来,招呼大家一起吃晚饭,此话题也就到此为止了。
  此时天色已暗,虽然尚有两天才到中秋,但那月亮已是圆圆的一轮挂在天上,树下凉风阵阵拂来,偶尔还吹下几颗饱满的大枣来,石方便放下筷子,跑过去捡枣,随擦随吃。饭毕,石一生又拿出笛子,吹了几首曲子,石一生本就气质儒雅,身着粗布白衣,风吹衣动,笛声忽而低沉,忽而悠扬,此情此景,竟似仙人吹响仙乐一般。
  少不更事的石方倚在娘怀里,道:“娘,我想,我们便是那天上的神仙。”
  历经沧桑的黄天放也感叹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三)
  两天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中秋佳节到来。
  这天傍晚,石家院落炊烟袅袅,婉柔正精心烹制几样小菜。石家及黄天放,全部吃素食,从不吃肉,而婉柔做出的素菜,口味清淡却余味悠长,一般人吃惯了婉柔的手艺,也就受不了肉食的腥气和重味。黄天放常年在闹市中生活,此时到山间去看看野山野景。
  一家人正准备和和美美的过中秋,突然柴门被撞开,只见几位乡民急急冲进来,中间一位被五花大绑的中年男人。其中一位老人见到石一生,扑呼跪倒在地,求到:“石先生,快救救我家黑子,他,他不知道撞到什么邪了。乡里的张神婆也奈何他不得呀。”
  石方正在树下捡枣,此时早被婉柔一把揽到怀中,抱进厨房。透过门缝,石方见那中年大汉,一张黑脸,身材肥厚结实,虽然被绑,却丝毫也不挣扎,只是在那里骚手弄姿,一双虎目,却像女人般睥睨着,眼光飘忽不定,那种神态,石方从未见过。
  石一生问那老者:“黑子是何时变成这样的?”老者带着哭腔说:“我儿地里干完活,刚进院中,摔了一跤,起来就成了这副样子。”只见那大汉见到石一生,双目露出狠光,说出话来,却是娇滴滴的女人声音:“哟,这又是把我带到哪里了?”石一生走进大汉,瞬时感到一股阴冷之气逼人,看来此次不是黄鼠狼等动物的精灵,而是个飘忽的鬼魂。石一生说:“你是何方鬼怪,中秋之夜到这里捣乱?”
  那大汉继续用女声,不阴不阳的说:“此番就是来试练试练奴家的身手,看看可有人赶得走我不。”石一生知道,一般作恶的精灵鬼怪,有了几分道行后,便喜附在人身上,吸取人身上的精华,可以令自己的道行突飞猛进。而这人若被附得时间过长,自己的元气则会大伤。再看天色,已渐渐暗去,石一生急着与家人和师兄共渡中秋,于是也不再与他废话,回身取出银针,准备向大汉身上扎去。
  却不想那大汉似女人般将身体扭了几扭,绳索即自行脱落。石一生没想到这女鬼竟然有几番厉害。那女鬼见到银针,只是嘻嘻的笑着。石一生举起一根针,向其人中扎去,被女鬼附身的黑大汉,身形却是飘来飘去,几个回合下来,石一生只扎进黑大汉身上一针,那黑大汉,也没有表现出丝毫害怕,只是轻轻吹了口气,将人口的银针吹落在地。一般鬼怪被扎后,不被吓跑,也会哇哇叫,而这大汉仅是“嘤”了一声,吹落银针后,手扶老枣树,回头嫣然一笑,说:“果然有几分厉害,我先走了,过后再来找你。”说完,大汉一头栽倒在地,一阵阴风吹过,人们扶起大汉,只见其已昏迷不醒。
  适才石一生与女鬼过招,速度太快,乡人也没有看得太清。女鬼临走说的话,乡人也听不大明白。只见到女鬼终是走了,可见还是石先生厉害,于是又一齐谢了石一生,抬人离去了。而石一生,此时却紧锁眉头。
  
  婉柔关切的走过来,唤道:“一生。”石一生回头,见妻子眼中竟是焦急,强做无事道:“我们准备吃饭了。”婉柔说:“适才那,那个东西临走时说--”石一生道:“莫要担心,一般鬼怪,还奈何不了我。”婉柔低头“嗯”了一声。而石方,适才那一幕,也看到几眼,见到父母此时情绪有些低落,自己小小的心灵也有些担心。那附身于大汉的女鬼,稀奇古怪的神情,却深深记在他心中。
  过了片刻,饭菜都已经准备齐全了,黄天放却还未回来。石一生便对婉柔说:“你在家里等一等,我先出去寻师兄一寻。”婉柔回屋给石一生拿件厚衣服披上,说:“一路小心,快去快回。”石一生笑道:“你看你,就是出去一会,便有这样的啰嗦。”
  石一生出门,便向东拐去。婉柔倚着柴门,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远去,心中便有说不出的担心,自己也笑自己,到底是年岁见长,越来越婆婆妈妈起来。闲来无事,便抬眼,看那天边的落霞,红红的一片,扭头待要回屋再热热饭菜,却见黄天放从西方正在向家里走来,见到婉柔,还挥了挥身。“原来一生与师兄是走岔了。”婉柔心下暗道。
  
  石一生走到山间寻黄天放,眼见晚霞要隐于山头,心想师兄应该也已经回去了,便想不妨回家去等。谁料在山间,竟是怎样绕也绕不出来了。石一生心下有些奇怪,进山没走多远的路,况且自己还找的是平日熟悉的路走,怎么竟是迷了路了。就这样在山间绕来绕去,天色已渐渐暗下来。这时忽听背后有女人叫道:“石一生!”石一生愣了一下,却未回头,因他知道山间,最易出鬼怪,往往学做人声,唤人名字,若回头,魂魄就会被鬼怪摄了去。自己虽然有一些降魔的功夫,但还是不惹这麻烦为好。
  只听那女人在背后又唤了一声:“石一生!”石一生还是不理,只顾往前走,自己找自己的路。谁料那女人又在背后唤到:“一生!”石一生一听,这分明就是婉柔的声音,难道,难道婉柔又出来寻自己?一想到她一人出来,石一生便一点设防之心都没有了,匆忙回过头来,却见一个陌生女子,一袭红衣,披散着头发,面容竟是极为妩媚,一双美目飘忽不定,眼神睥睨,身体风骚的一扭一扭。只看那神态,石一生便认出,这就是附在黑大汉身上的女鬼。能够清清楚楚的唤人三声,可见之女鬼道行不浅。
  那女鬼看着石一生,娇滴滴的叹惜道:“想不到,你也是这样眉清目秀的一个人,可惜此番天要收你,也怪不得我了。”说罢,向身后挥了一挥袖子,只见其身后,立刻显现出一个巨大的土坑来,坑中,全是各种鬼怪,都是些缺胳膊断腿的,有的还流着脓血,各个都在呻吟,表情有的狠毒,有的可怜,连那日的一对黄鼠狼新婚夫妇,也在其中,新郎与新娘俱是脑浆崩裂,却还倚靠在一起,给彼此将脑浆塞进去脑壳里。风吹过来,还带着阵阵腥味。
  细看来,每个鬼怪都是被石一生收过的。
  
  石一生知道这些都是女鬼变出的幻景,但看到这坑中惨况,也不尤得惊心动魄。那女鬼妖笑着说:“你难道不知道,每伤一个鬼怪,你自身元气都会大受损伤。可惜你平生见到鬼怪,不分好坏,统统使其身受重创,甚至灰飞烟灭,今日我这个恶鬼现前,你却已经奈何不了我了。”说完,那女鬼仰天一阵狂笑,顿时天昏地暗,树叶飘零。
  石一生只觉胸中一痛,口中一腥,一口鲜血吐出。

  (四)
  石一生在中秋当晚,便被黄天放和婉儿找到,他就晕倒在离家不远的树林中。
  黄天放将石一生背回家后,石一生昏睡了三天,浑身大汗不断,高烧不退。时而惊醒,便断断续续告诉黄天放,自己在林中的遭遇。石方也大致听到了一些,只觉得心中又悲又愤恨,真想立时抓住害自己父亲成这样的女鬼,把她一顿好打。三天后,石一生突然像是好起来了。不仅烧退了,神智还清醒了不少。婉柔三天一直衣不解带的照顾石一生,此时见他有好转迹像,心宽了不少。
  这日晚上,石一生将婉柔、石方及师兄黄天放全叫到身边。他靠在床边,将三个人各自仔细端详,黄天放心中突然不祥起来。婉柔轻握住石一生的手说:“一生,这几日月亮还圆,今晚,我们在院中赏月。”石一生喃喃到:“好,好,今晚一起赏月。”
  黄天放见状,心中不胜凄凉,说道:“师弟,都怪师兄,好好的要去山中看野景。害师弟病成这样。”
  石一生说:“师兄,不能怪你,是我命数如此。”婉柔听到此,红着眼圈说道:“一生。”
  石一生对黄天放说:“师兄,我现在悔不该不听师傅的话,对精灵鬼怪下手太绝。其实,其实有些鬼怪,也未必应该受些如此对待,只是我,我太妄自尊大,总以为人类乃万物之灵,我,我--”说到此,石一生大口喘着粗气。婉柔忙轻拍石一生的后背。
  黄天放说:“师弟,你莫要着急,咱们好好养病,养好了病,我们自过我们的逍遥日子,再不管这世间的纷纷扰扰。”
  
  石一生闭着眼睛略歇了片刻,说:“晚了,晚了,师兄,只怕婉柔与石方,今后要靠你多加照顾了。”
  婉柔此时已是忍不住哭出了声音,忙用手帕捂住嘴。而石方,则是撇着小嘴,忍住哭,细细看着爹,像要将这一眼深深印在心中,看成永远。
  石一生从枕下,拿出一个轻薄的小盒,及一本古书,对黄天放说:“这是我封鬼的银针,这书,是师傅传下的封鬼十三针。我本想着要把这些传给方儿,可现在看来,我宁愿方儿终生不碰这些东西,只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我,我有心将这些东西全部毁掉,但,这些毕竟都是孙真人当年传下的秘笈,万一,万一今后,真有厉鬼作祟,还指着这些两样物件,能够保人间一方平安。”
  石一生说了这几句话,便在床上喘成一团,黄天放本想劝石一生莫急着说话,多加休息,可看他的样子,又怕没有多少时日,误了交待的话。石一生喘了会儿,接着说:“因此上,我想把这两样东西交给师兄保管。万一今后真有需要,望师兄将其交给合适的人选。”
  黄天放说:“可是,并非每个人都有天赋能够学好这门招术,师傅收了这么多徒弟,也就是你一人天赋异禀。今后,我看,也就是方儿有这般配天赋了。”
  石一生闻言道:“方儿是块好料子,我只是担心,他性格太像我,刚烈有余,出手太狠。至少现在不是学的时候。师兄,我死之后,你可常带方儿去寂清大师那里,让方儿多学些佛学禅理,陶冶性情。”
  
  石方本一直忍着不哭,此时听到父亲提到自己,痛哭失声。石一生看着幼子,也是潸然泪下,说:“方儿,爹自忖一生方正不阿,一直抱着造福世间的心,可到临死时方知,还是误读了慈悲二字。你现在心里想些什么,爹都知道,可爹告诉你,不要为爹报仇。今后,不管你遇到的是人,还是动物、精灵、鬼怪,即便他们是做了不好的事情,你可管束他们、赶跑他们,但不要忘掉慈悲二字。方儿,你,你可听见爹的话了么?”
  石方哭着点头。
  石一生说:“记住,绝不能是因着逞强、个人私利、恩怨情仇而杀生,如果,如果这杀生是万不得已,你要抱的是,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心。”
  石方此时只能不停的点头,却不能再说出一句话。
  
  石一生又回头看婉柔,只见婉柔此时,脸上泪痕未士,却还挂着一丝笑容,石一生轻轻握住婉柔的手,想说什么,可是此时已虚弱至极,再也说不出话来,婉柔柔声道:“一生,你莫要说了,我知道你想叮嘱我些什么。你想告诉我,你走之后,我不能自寻短见,追寻你而去,而是要好好活着,是么?”
  石一生点了点头。
  婉柔又说:“你想告诉我,今后要把方儿好好抚养成人,只要方儿做一个普通的人是么?”石一生又点了点头。
  婉柔接着说:“你还想说,你这一生对我不住,没有让我继续过锦衣玉食的日子,也没有平安宁静,是么?”石一生闻言一阵心酸,再次点了点头。
  婉柔缓缓跪在地上,将头靠在石一生腿上,说:“一生,我答应你,你走后,我不会自寻短见。只是,只是我若是因相思而死,便不再算违背了誓言了。我还要告诉你,前半生有你相伴,我实在是很开心。就算这日子不是很长,也是值得的。”
  石一生听到这些话,闭上眼睛,心中有悲伤,也有几分欣慰。颤颤的伸出一只手,想再抚摸一下婉柔那黑亮的头发上,可是那手,却僵在了半空,继而石一生一口气未上来,倒在了床上,一个玉树临风的人,就这样离开世间了。
  
  方儿嚎陶大哭,黄天放也哭出了声音,想着本来还与师弟说好了,老了后就一起归隐在山中,每日喝茶下棋听笛声,想不到世事无常,师弟竟在盛年时就这样死去了。而婉柔倒是颇为平静,只是在床边,痴痴的望着石一生的样子。大家哭了一会儿,黄天放觉得婉柔的样子有些异常,就说到:“弟妹,你可要节衷顺便。”
  婉柔回过头来,一张脸苍白苍白的,为石方擦掉泪水,说到:“师兄,如果我有不测,方儿就只能托付于你了。”此时她说话也是气若游丝。
  黄天放怕她想不开,忙说:“弟妹,你可答应过师弟,要好好活下来。”婉柔说道:“可我也说过,他走后,我若是因相思而死,便不再算违背了誓言。”她缓缓回过头来,抱着石方说:“方儿,娘也着实放心不下你,可是娘,娘现在真的好伤心,娘的心里面,很疼,疼得就像有刀子在割--”石方喊道:“娘,娘,你怎么了?”石方从婉柔怀里挣脱开,棒着母亲的脸,便看到一丝鲜血顺着母亲的嘴角流了下来,趁着母亲那一张脸,更是苍白。惊呆了的石方,冲着黄天放喊道:“师叔,快救救我娘呀。”
  黄天放忙抓起婉柔一只手腕,为她号脉。谁知就在片刻之间,婉柔已经肝肠寸断、气息全绝。
  想着师弟师妹一对璧人,竟落了这样一个结局。再抬头,看到窗外一轮明月,依然圆圆挂在天上。两天前,大家还说要一同赏月过中秋,谁知就在那团圆之夜,出现了这样的惨剧。再回头,看到年幼的石方,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黄天放不由的仰天长叹。

  (五)
  石家几天之内就家破人亡的消息,迅速传遍全村,村人也都听说这是被一个女鬼折腾的。村人们想着,不知这是个什么样的女鬼,石先生这样的高人,都被转眼间整得家破人亡。于是,村人们开始都躲着石家了,生怕自己也被这女鬼沾到。
  
  在这样一个秋风萧瑟的日子,山路上就只有黄天放和石方,及黄天放雇来的两头驴子,拉着两副棺材向山中走去。石方想起当年爹与娘在世时,村人对自己一家都是礼敬有加,现在想来,原来只是有求于自己的爹爹。石方眼见那秋风扫着落叶,在山间小径上飘呀飘,幼小的心中,仿佛也被秋风席卷了一般,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人情冷暖。
  
  黄天放来到一片空地,其中有一处方方正正的大坑,是黄天放几天前,自己来这里一锹一锹挖出来的。他回头,见石方还依偎在自己父母的棺材旁边,便强忍着泪水说:“方儿,我们该让你的爹和娘入土为安了。”想到昔日疼爱自己的爹娘要被埋进土里,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了,石方鼻子一酸,又是两行泪水落下来。
  这时听有人叫:“方哥哥。”石方一回头,是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石方带着哭腔唤到:“聪儿,柳妹。”小柳走过来,拉住石方的手说:“方哥哥,我们来看你来了,也来看一看叔叔和阿姨。”石方说:“你们的爹娘,难道竟允许你们来找我?”聪儿憨憨的说:“爹爹和娘是不让我来的,爹爹还说,我若来,便打断我的腿,可是我想--”小柳忙推了一下聪儿说:“看你胡说的。”小柳想编些话安慰下石方,但本村人现在像躲瘟疫般的躲着石方,这也是不争的事实,一时也编不出来什么话了。
  石方心下一阵凄凉,但也有些欣慰。虽然全村人都躲着自己,但毕竟这两个小伙伴还是赶来了。
  
  黄天放和三个小孩子,就将石家夫妇安葬下来了。黄天放又让石方跪在父母的坟前,上了几柱香。然后,黄天放把小柳与聪儿叫过来,蹲下身,对他们说:“听石方说,你们曾经有过桃园三结义是么?”聪儿只是憨笑,小柳是个女孩子,嘴到是更利落些,回答到:“是呀,我们发过誓,三人一起,互相扶持,不离不弃。”
  黄天放说道:“我与石方的爹,小时也曾经结义过。现在,虽然阴阳两隔,他也是我的好兄弟。这个人世,浮华喧闹,熙熙攘攘,若谁还能够坚守住情义二字,便是难得了,但愿你们三个今后,永不负今日的誓言。”
  三个孩子闻听此言,全都神情严肃的点了一下头。
  黄天放说:“好了,我要将石方托付给百丈寺寂清大师,百丈寺离此地并不远,你们以后,还是可以常相见面的。”
  小柳和聪儿听到以后还能够见到石方,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百丈寺就在玉罗村后的一座山上。黄天放拉着石方的小手赶路,一路正是秋高气爽,晴空万里无云,山间有溪水流过,溪上还飘着秋日打落的花朵。石方小时候,爹娘也曾带他走着这条路,去过百丈寺,当时一路的风景,也是像现在这样如画一般。如今风景依旧,双亲却已俱不在了。
  
  寂清大师是个眉毛胡子都长长的老僧人,神情严肃,与石一生及黄天放都是旧交。听黄天放讲述了石一生及婉柔的遭遇,也是不胜唏嘘,双手合十于胸前,连念了几声:“阿婆弥陀佛。”
  黄天放把石方拉过来,告诉他:“方儿,以后你便是这位寂清大师的徒弟,这寺庙,便是你的家了。望你在这里,能够像你爹爹嘱托的那样,好好学习禅理,陶冶性情,参透世情,平安度此一生。”
  方儿紧紧拉着黄天放的衣角,只觉得自己转眼间家破人亡,一切熟悉的人都不在了,仅剩这个师叔还是以前生活中熟识的人,让自己觉得以前那其乐融融、父疼母爱的日子是真实的,现在连这个师叔都要走了,以前的生活瞬间就要变做梦一般,再也回不来了。
  
  石方一直把黄天放送出寺门。在寺前的台阶上,黄天放搂着石方坐了下来。黄天放说:“方儿,师叔还有几句话,是要交待你的。”石方仰起小脸,只盼师叔交待的话,是越长越好,以免把自己孤零零放在寺里。
  黄天放道:“方儿,你与小柳和聪儿,情份如同兄弟姐妹。你可知,师叔与你爹,从小也是这样一起玩大。你爹生长在山西五台地区的一户大户人家,你的爷爷叫石正天,在当地开钱庄,为人极是豪爽仁义。你爹他从小,读书读得很好,但体弱多病。你爷爷为让他强身健体,在一生他7岁时,让他拜了一位姓张的老道士为师,学习武艺与医术。而师叔我,是那位老道士收养的一个孩儿,也算是他的徒弟。一生师弟天性聪明,从小一点就通。我又是师傅养大的弟子,因此师傅对我俩个,更是不一般。”
  三十多年往事飘过眼前,黄天放回想起来,还像是昨日发生的一样:“我和你爹,从小最是玩得来,说是亲如兄弟,有时看来,竟是比兄弟还亲。我从小没有过多的抱负,只希望今后能够做一代侠客。而一生师弟,那时却是年轻激昂,存一份欲上青天揽明月的傲气。他16岁时考中秀才,之后举人、进士,一帆风顺。在他考上进士后,迎娶了你娘,你娘也是当地一户大户人家的女儿,与师弟从小青梅竹马。那时的一生师弟,真是金榜提名时,洞房花烛夜。”
  “但乱世之中,最能熬人心性。一生师弟大大小小当了几年官,只见到官场黑暗***、人与人之间阿瘐奉承,百姓生活于水火之中,他一人逆水行舟,却也耐何不了这世道。一生师弟又为人最为耿直,因此在官场常受怦击,并不得志。因此,他一气挂冠而去,带着弟妹回到家乡。当时我虽然为师弟感到惋惜,但又觉得以后大家能够常常在一起喝茶聊天,也不啻为一件乐事。”
  “你爹赋闲在家时,便常常在师傅那里,钻研医术与武术。而我们的师傅,其实除了医和武外,还有一项独门秘诀,就是‘封鬼十三针’。其实这套针法,若是当作常规医学上用,可以治人的精神错乱等噫病。但若是换另一套特制的银针,且使用的力道、深浅、气机不一样,则可降伏附于人体的鬼怪精灵。相传这套针法传自于张三丰张真人。据说精灵鬼怪附于人身,必贯穿人身十三个穴位,分别为鬼手、鬼眼、鬼舌、鬼脚、鬼心、鬼脏等。往往第一针扎下去,就能赶跑鬼怪。而第十三针使用,威力最大,可使一切鬼怪烟消云散,连一点灵性都没有了。你知道,鬼怪虽然这一世为鬼怪,但也有寿命,这寿命结束了,凭着这一点灵性,不定又转到六道沦回中的哪一道了。但第十三针使出,这灵性便没了,自此,便是烟飞烟灭,永无感知了。”
  
  “那,灰飞烟灭是什么样子的?”石方忍不住问道。
  “有一次,你爹使出第十三针时,我整好在场,那是一个很美的女鬼,她灰飞烟灭的样子,就像、像--”黄天放想了半天,道:“便像那烟花散尽的样子。”
  石方闻听此言,想起小时,爹娘带自己看过烟火,眼看着在夜空中,一团绚丽的烟花瞬间散尽,片刻之间,自己心下常觉得很是悲凉。
  
  “因此上,能学会封鬼十三针的人,需要正直、血气方刚、有上好的悟性,还要慈悲。师傅其实早就看重你爹,但一直没有传授于他,就是因为你爹有时出手太狠,心气太急。而且,师傅还有一点私心,只因为这一套针法,为人鬼所不容。想要害人的鬼界生灵,为了自保,想方设法要毁掉这套秘笈。而人,又因着欲望,以为掌握这套针法,不仅可在人间大捞一笔,还可以肋迫鬼界生灵,也想方设法争夺这套针法。”
  “但师傅年事已高,眼见得去日无多,而弟子中,只有师弟是最适合传承这套针法的人,因此,最终师傅还是传授给了一生师弟。师弟果然负师傅的期望,很快便学成。自师弟学会这套针法后,师傅对他管教重更加严格。虽然一些村野之地常出怪事,但师傅绝不允许师弟去降魔。师弟当时还有些不解,其实,这是师傅为了师弟好。他只盼师弟能够掌握这套针法即可,若能一生不用,便是天大的幸事。若是不得不用上,一定是出现了为害世间的厉鬼大魔,方可使用。平时则不要外露,以免招人鬼俱恨。”
  “师傅在世时,师弟还确实未在外面外露过这件事。三年之后,师傅去世了,临终还叮嘱师弟说,其实有些精灵鬼怪,附在人身,也未必有天大的恶意。还有一些,也许是前几世的冤亲债主来寻,因此一般人,不得随意插手。只在不得不用时方能使用。而这不得不用,指的便是厉鬼大魔现世真的戕害人命时,若不用此针法,便有多少条生命要被害。”
  “可是,师弟为人太过好强,又喜欢打抱不平。师傅去世没有多久,他就开始使出这套针法,为人驱魔。而每次都是十三针一起出手,这些年下来,不知道有多少精灵鬼怪灰飞烟灭,这其中,又有多少其实是善灵,只是好奇或有了冤屈才附于人身,谁也说不清楚。我规劝了师弟几次,可是他总认为,自己在官场不能够为百姓做些事情,现在在民间,为什么不能够利用自己的功夫,来为大家做一些事情呢。因此上,每次他都分文不取,有时还害得自己一病几天。若是我当时,我当时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阻拦住师弟。”
  “那是六年前,一个就像今日这样的秋天,到了我师傅的祭日。我与师弟及弟妹,一起进山为师傅祭扫。祭扫完毕,我们见一路风景如画,就开始赏起了风景。在山间有个古寺,我们与那寺里僧人相谈甚欢,当晚索性就住在了这寺院里,第二天清晨才回家。可谁知,一夜之间,师弟和师妹两大户人家,俱被一把大火烧为平地,两大家子人,竟没有一个逃出来的。根据事后情况分析,其实这些人,早在起火前,便被人家杀掉了。从当时残骸来看,依稀可看出家里珍贵的东西都未被人拿走。因此,可见此番不是抢劫,也不似寻仇。想来想去,便只有可能是有人觊觎这套封鬼十三针。将家里人全部杀死,又翻了个遍,却未寻到,愤恨不过,便一把火将师弟与弟妹两家全部烧光。而师弟与师妹,恰是那晚住在山间寺院,才躲开了这场灭门大祸。而那套银针和书,师弟一向是随身携带的。”
  
  石方这是头一次听到自己的身世,没想到爹娘身上,竟背着如此的血海深仇。他问:“那害我父母两家灭门的,又是什么人?”
  黄天放说:“此人也不知道是谁。自此你爹更是心灰意冷,便带着你娘来到这玉罗村,没多久,生下了你。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黄天放接着说:“你爹临去世时,将这书和针盒交给了师叔,师叔就将它们藏在了一个地方,但现在,师叔还不敢告诉你。今后,师叔每年都会来看你,到你再大一些,师叔会告诉你藏它们的地点。”
  黄天放托着石方的小脸说:“方儿,你与你爹太像了,师叔现在看见你,便像看到你爹儿时的时候。如果有一日,你不得在用这套针法,一定要吸取你爹的教训。”
  方儿拉着黄天放说:“师叔,如果你不放心方儿,就带着方儿一起走吧。”
  黄天放说:“师叔也想这样,可现在师叔也是行走江湖,江湖多风波,谁知何日又会发出什么样的事情,到时你爹一定不愿意看到。他只希望你平安一辈子。方儿,这寂清大师,以前与我们的师傅就相识,他们虽然分属佛道两家,但并无门派之别。你现在跟着寂清大师,好好学习武术,陶冶性情,总比跟着师叔飘泊江湖来得好。今后你大了,若是想还俗,你便跟寂清大师说。你依然可以成家立业。方儿,师叔实在不想再看你卷入这风波之中。你,能够体会师叔的苦心么?”
  石方见师叔说话声音已经颤抖,赶快红着眼圈点头。
  
  黄天放下山的时候,石方一直站在寺门前望着师叔的背影。山间的下午,露水已是很重了,师叔没走几步,便已淹没在雾濛濛的天气中,石方只觉得自己没望了一会儿,就已找不到师叔了,但还是向远处挥着小手,想着师叔回头时,也许能够看到自己。就这样站了许久,一低头,前胸衣服上已经被泪水打得尽湿透了。用手摸袖中,是父亲留下的一管笛子,已被秋风吹得冰冰冷冷。
  

  
  (六)
  石方六岁那年,就在百丈寺剃度了。
  他每日随众僧人一起,凌晨天还未亮时就起床,学佛念经,挑水擦地,下午修习武功,夜半方睡。有时贪睡,念着念着经便嗑睡过去,便会被师傅的戒尺敲下头。那时还小,总想着大些就立刻还俗下山。
  九岁那年,石方读完金刚经,正看到殿门外大雪纷飞,细碎的雪花已飘进大殿里,石方想着,这雪花飘完,转眼之间,就到了柳絮飘飞春花灿烂的日子,可花儿没开了几日,便又是秋叶飘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便是这样轮回流转不息。又想起小时与父母一起,曾经多么热闹欢快的一家人,转瞬之间,便是家破人亡,不禁想到金刚金的四句偈: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当下心中颇多感慨。
  自此石方便决定,此生便在寺中度过,再也不起还俗之念了。此后,修习佛法更加精进。
  
  十岁那年,寂清大师在殿堂上讲法,当寂清讲到:“一切众生,无不具有觉性,灵明空寂,与佛无殊。但以无始劫来,妄执色身为我相,故生爱恶等情。随情造业、随业受报。生老病死,长劫轮回。然身中觉性,未曾生死,如梦被驱役,而身本安闲;如水作冰,而湿性不易。若能悟此性,即是法身,本自无生,何有依托?”
  石方在下面听得已是泪流满面,想到父亲去世时,对自己及母亲那样一份难以割舍的挂念,又想到父亲气绝而亡,母亲竟也随着肝肠寸断而去,真是“生老病死,长劫轮回。”忽而又想到师叔曾说过,父亲嗔心一起,用棍子砸死一对黄鼠狼新娘,那新郎竟是伤心难当,自尽而亡。没想到不久之后,父母也发生了这样的惨剧,真是“随情造业,随业受报”。
  石方正想着,忽又听寂清大师接着讲道:“灵灵不昧,了了常知,无所从来,亦无所去,然多生妄执,习以性成,喜怒衷乐,微细流注。真理虽然顿达,此情难以卒除。须常觉察,损之又损,如风顿止,波浪渐停。岂可一生所修,便同诸佛力用?但可以空寂为自体,勿认色身;以灵知为自心,匆认妄念。妄念若起,都不随之。”
  石方一时竟听得痴了过去,只听寂清还在继续:“一切寂灭,唯圆觉大智朗然独存,即随机应现千百亿化身,度有缘众生,名之为佛。”石方当下发心,今后要每日为父亲伤过的精灵鬼怪,吟诵百遍大悲咒及金刚经,以还父之过。
  
  石方毕竟还是孩子,偶尔也会下山,只是与聪儿及小柳在山间玩耍一会儿。
  一个寒冬,三个孩子跑到山间,在雪地里,看到一片血痕,一直向前拖去。三个孩子循着血迹走过去,只见一棵老树下,雪地里,竟躺着一头全身银白的独角鹿,她颈上正中一只弓箭,鲜血已染红了雪地,在她身旁,是一只小小的独角鹿,也是一身银白,正围着她嗷嗷的叫着,声音极是凄凉。两头鹿的身后,有个小山洞,可能本来是这两头鹿的栖息之所。当地村民,平素也常上山打猎,想来这头独角鹿被猎人射中,却惦念着家中幼鹿,竟负着伤赶了回来。石方看到这大白鹿一片念子之心,鼻子一酸,眼圈又红了起来。
  正在此时,只见这大白鹿头一歪,死去了。小鹿却还徒然惨叫。
  
  大家都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神奇的鹿,小柳见这两头鹿浑身的毛发,像银子一般白洁光滑,在阳光下好似闪着金光,不禁喊到:“这么漂亮的皮子,若是给我做成一件皮衣,岂不是天下无双的一件衣服?”聪儿一切以小柳是从,听说小柳喜欢这皮子,拿出腰下小刀就要去割。石方忙拦下说:“你看这白鹿,身负重伤,还想回家看看幼子。而她的孩子,此时就在身边,见到母亲这种惨状,心中不定如何凄凉无助,种种表现,与我们人类无异,你们怎么,怎么忍心割下她的皮?”
  聪儿听此说,心想,村人打猎,割下动物皮毛做衣,一向是人之常情,但石方所说虽是第一次听说,也是有理,心下犹豫着,用眼睛去扫小柳。小柳说:“既然方哥哥这样说,我就不要这皮子了,我们去别处玩吧。”
  石方说:“这母鹿后面一定有猎人追杀,我看,我们不如把她和小鹿带到其它地方,将母鹿埋了,免得猎人赶到,她还是躲不过被人扒皮吃肉的劫难,又伤到小鹿。”小柳闻听此言心下不以为意,但想着反正也无事可干,不如就听石方的话吧。聪儿却觉得此举极是有意义,高兴的答应了一声。
  石方扯下一片棉袍,把母鹿的伤口包扎上,此举是为了带走母鹿时,不至于让血迹留下,免得猎人寻到。然后和聪儿抱着母鹿,三人带着小鹿走到较远一处僻静之地,挖了个坑,把母鹿埋好了。石方还为其堆了个小坟头,然后回头对小鹿说:“你娘此后就在这里了,你今后若是想娘了,便可到这里来看她。”那小鹿听着抬起一双眼睛,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上面好似还挂着泪珠,竟似个伤心的小姑娘。
  
  此时天快黑了,小柳催促大家启程回家。三人往回走了一段,听见后面有碎乱轻快的脚步,一回头,是那头小鹿还在跟着大家。石方说:“你快回吧,快找那人烟稀少的地方逃走,不要向人多的地方来。”小鹿只是扑闪着大眼睛,看着石方,还是犹豫着不走。小柳走上前,照着这小鹿细看一遍,笑道:“原来是个小母鹿,我们石哥哥可是个小和尚,你跟着他又做什么?”小鹿见小柳走上前,忙躲到一边,却还是回头恋恋不舍的看着石方。
  就这样,三个孩子走一路,小鹿跟一路,到了一条叉路,小柳和聪儿走一条路回家,石方则走另一条路上山回寺,小鹿此时见只有石方一人,便靠近了些,却还是跟着石方。石方抚着小鹿的小脑袋叹道:“这荒山野地的,想来你年纪幼小,自己也不会谋生,罢罢罢,你就随我一起进寺吧。只是,这寺里我收养的小动物也太多了些,师兄们已经嫌太过闹得荒了。你去了,可要安安静静的。”
  石方就这样带着小鹿回寺了。这寺里,竟是石方收留瘸腿的野狗,负伤的野猫,石方屋里还挂着几个鸟笼,那是石方自己编的,里面放的是冬日冻伤的小鸟。此时,石方又带着这样一头小鹿进寺,众僧人看见小鹿一身雪白的皮毛,头顶正中只有一根长长的鹿角,都啧啧称奇。寂清大师看到这小鹿,告诉石方,其母必是有一定修行,方可将一身皮毛转换成白色,而独角鹿,本来就是神兽。想来这小鹿与母亲常年在一起,应该也颇有些灵性。
  
  石方给每个收养的小动物都起了名字,但见这小鹿一身洁白,就给她起名为“雪儿”。小鹿进寺后,每日极是听话安静。有时众僧人念经,她便也立在殿门外,好像听讲一般。平素,也是石方到哪,她就跟到哪里。石方坐下,她就到旁边,向石方身边一偎。石方日常就喂她一些寺里的米汤和素菜。冬日天冷,小鹿年纪幼小,夜半常冻得瑟瑟发抖。石方索性把小鹿抱进自己的屋里,每夜搂着小鹿一起睡。
  众人都笑这小鹿几乎成了石方的妹妹,石方索性就唤小鹿为“雪妹”。
  石方上山砍柴,也常带着小鹿,渐渐的,石方也将这雪儿就当成了个小人儿一样,有时也絮絮叨叨给她讲起自己的身世,以及平日自己以为好玩的事情。雪儿也总是静静的听着,好像能够听懂一般。只是石方若是与小柳和聪儿一起玩的时候,小鹿就总是偷偷的躲起来,或是自己跑回寺里去。石方认为是小柳当初说要扒掉母鹿的皮,雪儿记仇了。
  闲来无事,石方拿出父亲的笛子吹上一曲,小鹿就在旁边静静听着。
  
  如此寒来暑往,小鹿与石方相伴也有三年了。
  在石方十三岁这一年,一日清晨,石方醒来,寺里山外寻个遍,竟是再也找不到小鹿的踪影。石方看着寺门的绵绵青山,想着雪儿可能是重新回到大自然了,但愿她今后自由自在的生活,不要被人们伤到。转身回寺,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石方便回到大殿内,跪在观世音菩萨像下,对着菩萨说道:“观世音菩萨,方儿本来以为自己已经领悟到世事无常了,此时看来,方儿还是有所眷恋,雪妹走了后,心中便是这样空落落的,今后方儿会继续增加修习,妄念若起,都不随之。”
  

  
  (七)
  到石方十四岁时,玉罗村里怪事频频发生。
  
  一日,聪儿等几个孩子,正在河边玩耍,聪儿忽然喊到:“快看,河中间怎么有个人?”孩子们远远望去,果见河中间,有个黑乎乎的人影,还飘来飘去的。几个村娃儿一时有些害怕,正在大呼小叫的时候,一个三十来岁的壮后生走过来,孩子们忙围过去,七嘴八舌的把河中人影的事讲给他听。壮后生名叫五福,听孩子们讲完,说:“光天化日之下,难道还会有这种怪事出现?”遂背着弓箭站到河边一看,果然有个影子。
  五福仗着自己身体壮,天不怕地不怕,于是挽起裤腿,就趟着河,奔着黑影走过去,几个孩子看到有人撑腰,也大着胆子跟在五福后面,向黑影走去。走到深处,见那黑影还远远的站在河中央,几个人索性向着黑影游了过去。游了有大半天了,好像离黑影近些了,五福细看,才发现哪里是什么人影,原来竟是块棺材板,只是奇怪这棺板板在河里,本应该是平躺着才对,怎么这块却竖着立在河上呢?五福越想心中越有点发毛,忽然想起身后还背着弓箭,于是脚底踩着水,拔出箭来照着棺材板射去一支,到是一箭中的,只见那棺材板应箭而倒,在河面上继续飘流。只是倒的时候,似还发出一阵哭嚎般的声音,极是凄厉。
  五福与几个孩子吓得回身,向岸上游去。一路小跑着回了家。
  
  聪儿回家后,还将这怪事讲给了爹娘听,不久便忘记了。
  谁想第二天,五福家便开始出现变故。
  五福的老婆,本是个温顺害羞的小媳妇,从五福射完棺材板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每隔个三天五天的,就要站在屋外骂街,像个泼妇一样,竟是什么话都敢说,有些话连一些老爷们听了都脸红。骂完街,她又突然间好了起来,恢复原状,旁人问起她当时为何骂街,她就只是低头垂泪,什么也不说。好不了几天,就又变成泼妇。聪儿家与五福家相邻,关系本来不错,现在五福媳妇一闹,两家来往也少了。
  如此循环往复的,五福媳妇这样折腾了足有半年有余。五福劝也劝过,打也打过,却从未管用。本来以前小两口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现在却闹得鸡飞狗跳。
  一日,聪儿娘中午赶来,给五福家送了点好酒。两家往常,时常不断的都要串串门互送东西,这回聪儿娘想,两家虽然现在走得不那么近了,总要缓和缓和关系。她拿着酒进了五福家门,见五福媳妇正在厨房拿着一把刀愣神,聪儿娘吓了一跳,不禁“哟”了一声,五福媳妇回过头来,见到聪儿娘,好像才缓过神,忙放下刀,说:“嫂子,您怎么来了?”聪儿娘忙说:“聪儿爹让我把这两壶酒,给五福送来,这五福呢?”五福媳妇说:“五福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我这不正忙着做饭呢吗?”
  聪儿娘想起刚才五福媳妇直眉瞪眼看着菜刀的样子,总觉得有些慎人,说了几句话便出去了。
  
  谁想回家才过了不到一柱香的时候,就听到五福家传出一阵哭声。聪儿一家人赶到五福家,看到五福媳妇已倒在血泊中,五福正抱着老婆嚎淘大哭。一问才知,五福回家一推门,正见老婆拿着菜刀抹脖自尽了。五福搂着老婆大哭说:“你怎么就这样走了,留下两岁的孩子和我,真是狠心呢。”聪儿爹伸手摸一摸五福媳妇的鼻子,已是气息全无。
  聪儿娘回想片刻之前,见到这小媳妇,还在家里准备晚饭,怎么片刻之间便自尽了呢?又想到她一进门时,看到五福媳妇直眉瞪眼的盯着大菜刀的样子,心下总觉得这事透着有些邪。
  
  自此后,聪儿家看五福少了媳妇照顾,家里常常冷锅冷灶,便常邀五福抱着孩子,来家里吃顿暖饭。却眼见这五福一个壮汉,竟是越来越消瘦。话也不多了,常常楞神,往往是你问一句,他才答一句。
  如此过了三个月,五福是越发瘦得一塌糊涂。聪儿家以为是男人少了女人照顾的缘由。
  一日吃完晚饭后,五福招呼也不打,抬脚便要加家。聪儿娘说:“你且在我们这里坐坐再走,家里冷锅冷灶的,又何必急着回去。”五福说:“我媳妇还在家里等着呢。”聪儿娘以为五福想媳妇想糊涂了,说:“快别说这吓人的话,你媳妇几不在了四个月了。”五福回头一笑说:“她没走,她天天在家与我过日子呢。我若回去晚了些,她又要唠叨。”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剩下聪儿一家人,吓出一身冷汗。
  
  五福如此又过了一个月,病得更加厉害了,本来村民还常去看看他,但听得他总是说些吓人的话,人们也就不再去了。不久,聪儿爹偶尔进五福家去看看,发现五福已病死在自家床上,而他两岁的孩子,趴在床边也没气儿了。想是五福病死了,孩子也饿死了。
  想起两家人以前的好,聪儿一家人流了一些泪,便草草埋葬了五福和孩子。
  
  就这样平平静静的过了年。谁知转过年来,赶大车的马三在一个风雪之夜行完夜路后,回家病了一大场,病好后逢人见讲,那夜那赶着车急着往家走,忽见风雪之中,有对抱着孩子的夫妇招手要搭车。马三本想着,既是同乡之人,搭个车又有何妨。正欲停车,谁料那马开始抬起前腿撂撅子,并发出阵阵嘶鸣。马三勒缰绳时,细看那搭车之人,倒是把马三吃了一惊,原来那人竟是死去的五福,手中抱的孩儿,就是他那两岁孩儿。再看身旁,却不是五福媳妇更是谁?眼看五福要上车,马三慌忙快马加鞭往家赶。回到家,就吓得一头栽在床上不省人事。
  村人听得此言,也都吓得不浅。便找人一把火烧了五福家。且天一擦黑,便关好大门足不出户。
  谁想马三此后,也是身体越发虚弱起来,众人看他愣愣嗑嗑的样子,总觉得颇似当年的五福,心中都暗说不好。就这样拖了一年,马三也一命呜呼了。不多久,马三媳妇又开始天天骂街,街出的脏话让人听着脸红,看这劲头,又像极了当年五福媳妇的样子。果然,到这年年底,马三媳妇在家里吊死了。
  
  转过年来,又开始有村人看到马三一家人在村中游荡。撞见的人家,又是同样的下场。自此之后,玉罗村竟是每年要死一对夫妻。一时间村里人心慌慌。
  
  
  
  

  
  不知何时起,村人盛传都是黄鼠狼造孽,使得村中遭此劫难。于是,村人开始大举屠杀黄鼠狼,见着黄鼠狼窝则以火烧之,会用水冲之,一时间村中四处可见黄鼠狼尸体。
  谁知这黄鼠狼好似越杀越多,而且怪事也是越来越多。以前只是每年绝一户人家,年初这户人家便有预兆。可后来,便是没有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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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  墨色错落 周二 八月 10, 2010 3:30 pm

后来,便是没有预兆的人家,也常出怪事。经常出现某家人一夜醒来,发现全家人都被画了个大花脸,或者是晚间本来在床上睡得好好的,醒来后发现自己被摆到了地上,或者掉了个头,还有村民晚间睡觉时,但听得屋里有乱七八糟的响动,点好灯,却照见家里的锅碗瓢勺碎了一地。有时还发现,家里的一杯水,不知何时被换成了尿,或者饭菜里发现粪便。
  玉罗村自此后人心惶惶,也有一些舍得祖宗家业的,干脆背景离乡。
  
  转眼间,石方已在寺中待了十六年,长成一名二十岁的小伙子,形貌颇似石一生当年的样子,只是面容上又多了几分沉静与慈悲。石方虽然很少进村,但从聪儿和小柳口中,已知玉罗村的变故。百丈寺位于山顶之上,可远远望到村中。
  这日,石方远眺村中,但见村子上空黑雾缭绕,阴气惨重,不禁叹息不已,此时寂清大师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方儿。”石方忙回头给师傅行个礼。寂清大师说:“你可是在担心玉罗村人的命运?”石方眉头紧锁,点了点头。
  寂清大师向前走几步,看着远方说:“方儿,封鬼十三针也算是稀世的一项绝技,你爹当真没有传给你么?”石方回答道:“师父,正如黄师叔所言,爹怕方儿重蹈他的复辄,当年并未将此书和针盒交给方儿,确实只是给了黄师叔保管。师父,徒儿十几年来,哪里有一件事隐瞒过您呢。”石方看着远处的村庄说:“如果石方懂得这项秘术,还真是愿意帮助山下的村民。”
  寂清说:“你不会最好。我们是出家人,自此后不该再问红尘诸事,玉罗村有今日的怪事,也自有其业缘。方儿,你可明白为师的意思?”石方勉强点了点头,说:“方儿明白。”
  寂清大师说:“你明白便好。以后你还是要安心在寺中修习佛法,不要像你爹一样,随意插手红尘之事。”石方只得点头称是。
  
  又过了几日,一个午后,石方正在寺中习武,然后有人从墙外扔进一个小纸团,石方打开,原是小柳约他于林中相见。石方踩着一块靠墙的石头,扒在墙头上,见小柳正站在墙外,见石方就招了招手。石方自进寺来,每日午后便在这墙下习武,与聪儿和小柳联系,便常用这种办法。只是近来三人都长大成人,聪儿与石方同岁,小柳也有十九岁了,石方自思小柳毕竟是个姑娘,因此与小柳刻意保持了些许距离。这日接到小柳的纸团,心下想小柳定是有什么事。便出了寺门追。
  
  二人来到寺下一片溪流旁,石方问:“柳妹,你今日可是有何事么?”小柳回过头来,脸上有些气恼之色,说:“难道没有事,就不能够再找你了么?”石方楞了下说:“当然,能--”小柳说:“我看你还要躲我到几时。”石方解释道:“我没有躲你,只是男女终归有别,我是出家之人,有些事情自当注意。”
  小柳望着溪水幽幽的说:“有时,我真怀念我们小时的日子。”石方见小柳心情不好,忙说:“世事本就是聚散无常的,柳妹也无需为此烦恼。毕竟,现在聪儿还像小时一样,时时守在你身边--”小柳气道:“谁要他在我身边!”石方心想,这女孩长大了,怎么脾气就这样说变就变呢,真是自己一个和尚搞不明白的,只好问:“那,那聪儿难不成还会欺负你么?”
  小柳回过头来,定定盯着石方说:“你可知,我,我过几日便要与聪儿成亲了!”石方终日只钻研佛学,竟是半点不会察言观色,闻听此言,只觉得自己两个好朋友从此要成一家人了,立刻高兴了起来,说话声音都大了,问:“你俩早该成亲了。柳妹,村中女孩在你的年龄,大多都寻下了人家。况且,聪儿从小对你就一直很好。”
  小柳问:“那你呢,你从小对我可好?”石方楞了下,道:“柳妹真会开玩笑,我对你自然也好,可你哪里听说过小和尚娶媳妇的?”小柳说:“可你黄师叔送你进寺时说过,待你长大成人,便可以还俗,是你自己不愿意。”石方正色道:“我从九岁起,便已决定终生为僧,在我,青灯古佛黄卷,便是一生所求,一生所乐。”
  小柳说:“虽然我与聪儿早已有婚约,可是我耽误至今,不愿嫁人,石方哥--”此时但见石方神色肃穆,微闭双眼,双手合十,轻念:“阿弥陀佛。”小柳但知说也无趣,羞得满面通红,临走前说了句:“下月聪儿便要迎娶我过门,我之所以嫁他,是因为聪儿的母亲,她今年,今年也开始常骂些怕人的话了。两家想办个喜事冲冲喜。”说完,柳儿扭身便跑了。
  石方闻听此言,身体微微一颤,这几年村中情况他也都知道,自然明白聪儿娘开始骂街,意味着什么,想起自己最好朋友的母亲,又要面临此种事情,心下不禁黯然。又想起小时,因父亲帮聪儿娘驱除过黄鼠狼,自此后聪儿娘常来家里走动,送些米呀菜呀的,虽然父母逝去时,村民中无一人送葬,但人多为己,也不足为怪。现在一村人屡遭恶事,自己却无能为力,不仅叹惜不已。
  
  此时石方抬眼,但见秋高气爽,溪水潺媛,清风阵阵,这样的美好时节,自己心中却一腔郁闷难以发泄,遂取出袖中父亲的笛子,轻吹一曲。石方从小与父亲学得音律,这曲子自然吹得悠远空灵,笛声响起,一时间好似连鸟儿都停止鸣叫了。石方正吹到好处,忽听溪水一头又有古琴声响起,石方只听琴声古朴雅致,与笛声的悠扬配合,二者竟是和得天衣无缝,笛声与琴声短暂停顿时,竟似连一片落叶掉到地上的声音都能够听到。笛声与琴声再起,天上的白云都随着音律散了又复合。
  曲声一罢,依然万物皆静,顿了一会儿,鸟雀好像才恢复常态,溪水又恢复流动。石方也才缓过神来,向溪水一畔望去,只见一个白衣少年,已把古琴收进琴囊,正背着琴囊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石方自进寺后,在音乐上从未遇到过如此知音,此时竟高兴得踩着溪上的石头,几下跳过了小溪,但见这少年年数约十八九岁,面容白晳俊美,一双眼睛里似都透着笑意,单看这面容,石方觉得双方本是无比熟悉,只是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面了。
  只见那白衣少年说道:“你这个小和尚,只是盯着我看什么?”石方忙行个礼,说:“小兄弟,只是看你有些熟悉,难道我们见过么?”那白衣少年笑了笑,声音似银铃一般,说:“适才合作一曲,我们也应该算是神交了。”
  石方谈得高兴,也忘了问这白衣少年姓名与来处,便拉着在溪边找了块干净的石头,二人坐在上面谈起了音律,竟是说得忘了时间,直到天已擦黑,那少年才回去。二人相约第二日此时再见。
  自此后,石方便与这少年时常在溪边探讨音律,二人还常以笛子和古琴相和,慢慢配合得越发默契,每当二人合奏,有时甚至百鸟飞来,落在四周听曲,曲声散罢才飞走。石方也问过这少年从何而来,叫什么,然而每每问到此,这少年总是含笑不答。石方自然也不勉强。
  寂清大师本来对石方每日日程安排得极是严格,近来好像也很少管石方了。石方也从未问起其中原因。

  (九)
  这日,聪儿与石方约在寺前的石阶前相见。
  二人相见,自然十分开心。石方胳膊下夹着一个大木盒,对聪儿说:“明日你便要与柳妹成亲了,我一个出家之人,也无可相送,便自制了一份观音像。”说着,打开木盒,里面竟是一尊观音像,聪儿拿起来细看,原来是石方以一个老树根为根基雕出来的水月观音,虽然不是精雕细刻,但自有一番古朴天成的神韵。观音像背后,是石方一笔一笔刻上的《心经》。
  聪儿自然爱不释手,对石方说:“从小你就是这样有灵气,凭什么技巧,总是一学就会。今儿请了这尊观音像回去,柳妹看了也必是喜欢。”石方见聪儿喜欢,自己心下也很是高兴。
  
  聪儿说:“此番找你,是希望你明日,来参加我和柳妹的婚宴。”石方为难的说:“我是出家之人。这哪里听说小和尚参加人家婚宴的理。况且婚宴上定是些鸡鸭鱼肉之物,我--”聪儿说:“这一碴儿我也已想到了,你来,我单请你到里屋里,给你备一份斋席。如若你还是觉得不便,我将斋饭好好包上几份,你取了便走,还不成么?”
  石方说:“你我兄弟之间,又何必如此麻烦。”
  聪儿说:“实不相瞒,是家母想见你一面。”
  说到这里,聪儿神色抑郁下来,道:“村里近来的怪事,你也都知道了。家母近来,看来也是魔上身了,也自知时日无多。她好时,便常想起你爹,如果你爹还在,也许村里不至于如此。方儿,我这样说你没有什么吧?”
  石方听到说起自己的爹爹来,心下不禁悲伤了起来。听方儿如此说,忙回答道:“无妨。无妨。”
  聪儿说:“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娘她,她真的很后悔,当初都未曾送你爹娘一程。后来,五福家出了事儿,我娘也是想着当初未曾送你爹娘,心下后悔,于是张罗着葬了五福一家人。”
  石方道:“以前的事情,早已如过眼烟云。谁还总想着不成。”
  聪儿说:“所以我娘现今,就很是想见你一眼,毕竟你小时,两家也是交好。”
  石方听了此话后,说:“既是如此,明日我就进村一趟,遂了婶娘的心愿吧。”
  聪儿闻言,心下欢喜。两人又聊了会,方才散了。
  
  第二日一早,石方便别了师傅,准备下山。走到寺前的溪流处,见那白衣少年也背着琴囊等在那里。石方心下一喜,问到:“小兄弟,你这是准备去哪里?”
  白衣少年道:“小和尚去吃人家的喜酒,竟不带了自家兄弟去。”
  石方不好意思道:“其实我也是受朋友之请,去取份斋饭而已。兄弟你若愿意,不妨一起去。”
  白衣少年说:“兄弟我正有此意呢。”
  说着,二人便一起出发了。石方此时心下有些奇怪,不知这白衣少年到底是何方人士,小小年纪总在林间游荡,对自己的事情也了若指掌。
  
  二人说着,一路就下了山。越接近村庄,越觉得阴气惨淡。即便今日有人家办喜事,也冲不走这愁云惨雾。石方越接近这村庄,心下越是伤感。心想自己小时,这里本是个清静之处,今日怎么竟成了这样。可惜自己竟是什么忙都帮不上。
  到聪儿家,果见张灯结彩,村民看着一个小和尚,带个俊俏少年来到这里,都有些奇怪,石方也觉得有些不便。伸头向院里一看,见院里桌上已摆满了酒肉宴席,石方忙回过头来,向着墙壁小声念了几遍大悲咒。白衣少年见石方一阵忙碌,暗自觉得好笑。忽又想到这人竟是这样的慈悲心肠,又觉得可敬可亲。
  石方嘴里正咕噜咕噜的念着大悲咒,聪儿已一眼见到他了,忙进屋告诉了娘,然后跑出来先与石方打招呼。石方见聪儿出来,忙又念了几遍“阿弥陀佛。”才与聪儿打呼。二人正说着,只见聪儿娘一路踉踉呛呛跑来,一把抓住石方,含泪道:“可是方儿么?”聪儿忙扶住娘。
  这时院内的人见新郎官只是站在门口与一个小和尚说话,都嚷嚷着让新郎官快来喝酒。聪儿知道石方不愿意惹人注目,自己忙跑回去应付客人。
  
  屋里,小柳正戴着红盖头坐在炕上,石方的声音在院门口一响起,小柳就从嘈杂的人声中辨认出来,心下一震,想扔掉盖头,像小时一样跑出去找她的方哥哥,突然想到自己现在已经是别人的新娘子了,眼泪不禁扑簌簌的流了一片。
  
  院外,石方细看聪儿娘,竟是老了不少,且面色灰暗,眼神无光。聪儿娘说:“想当年,是你爹救了我,可是惭愧呀,石先生有恩于我们村人,但石先生夫妇送葬,我们竟然谁都未曾去送。”
  聪儿娘用枯瘦的手摸了摸石方的脸说:“我们本应该抚养你成人,可是,我们竟是不敢,让你小小年纪就出了家,孤苦无依的。”
  石方忙握住聪儿娘的手说:“婶娘,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我现在每天都很开心,师父对我也很好。”
  聪儿娘擦了擦泪说:“孩子,聪儿说你不喜里面人多热闹,那你但在门外等会儿,我今日特地精心为你备了些斋饭和衣物,你拿回去吧。”石方道谢。
  
  说完,聪儿娘走回院里。石方与白衣少年就在门外等候。谁知等了有一柱香的功夫,聪儿娘才又从屋里出来,却已全然变了一副神态。只见其气哼哼的在院里环绕了一圈,嘴角下撇,然后便开始大声叫骂了起来。众人虽然都知道她有了魔怔,但谁也没想到在这喜宴之上她就犯了病,一时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白衣少年扒在门口看了一会,扭头向石方一吐舌头道:“石方哥哥,看来你这顿斋饭是吃不到了。”
  石方看到聪儿娘本来好好一个人,现在变成了这样,一时也无话可说了,只是关切的望着聪儿娘。只见聪儿劝也劝不住,客人们都扫兴而归,一顿婚姻喜气洋洋的开头,不到片刻功夫,就这样散了,剩下一桌酒席。聪儿娘方才骂累了,回屋去休息。
  
  石方与白衣少年往回走时,一路心事重重。白衣少年从树上摘了几个果子,递给石方吃,他也吃不下。
  快到寺里时,石方仿佛下定决心般说:“今年黄师叔再来,我定找他要来那本书。”
  白衣少年说:“你又何必惹事上身。你难道不记得你爹以前的教训了么?”
  石方说:“我小时听师叔说过,只要不用出第十三针,前面的针法也可以吓跑鬼怪。我只要小心行事,慈悲为怀,好好劝他们,如若不听就吓走他们,不是也能够为村民们做一些事情么?总之强过现在,大家坐以待毙。”
  突然石方想到,自己从未对白衣少年说过自己的家事,他又如何得知自己爹爹的事情,以及封鬼十三针,不禁扭头问他:“你是谁?”
  
  

  
  (十)
  话说石方突然问那白衣少年:“你是谁?”而这少年只是嘻嘻一笑,向前跑了几跑,就消失在树丛中,石方只觉这白衣少年的身影,极是轻盈灵巧,却又不像轻功。
  
  石方回到寺中,已是近黄昏之时。石方老远就看到自己房间内点着灯,推开门,只见寂清大师正坐在石方僧房内,为石方补一件破袍子。石方忙跑过来,唤了声:“师父!”心下已是感动得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寂清大师是寺内的方丈,素来威严肃穆。但因与黄天放和石一生的师傅就素有旧交,石方进寺时年龄又尚小,因此寂清对石方的照顾便多些,但补衣服之类的细心照顾,近年随着石方长大,已是很少再做了。
  石方眼见师父好似有些看不清衣服上的针角,忙把烛台拿过来,以便师父看到。寂清边缝补边对石方说:“方儿,你今日进入玉罗村,有何感想啊?”石方心下黯然,便把所见一并告诉了寂清。
  寂清放下衣服,对石方说:“今后,你也不要再去玉罗村了。俗话说,吉人有吉事,不祥之人自会招来不祥之事。玉罗村今日招得鬼气森森,实也是村民向来缺少磊落之气,过于自私自利,杀生太多造成的。方儿,只一件事,你便想想村人之心,每到春天,都是万物成长、欣欣向荣之时,一般村人打猎,也会在春天禁狩。可玉罗村人一心只想自家营生更好,连春天都是举村去打猎,全不给万物以生长的机会。”
  石方说:“村人自有他们的毛病,可方儿以为罪不至此。现在倒似有鬼怪作祟,有心毁掉这村子。”
  寂清放下衣服,对石方说:“即便如你所说,不也是因果报应么?方儿,你可不要像你父亲一般,再随意插手这些事情了。”
  
  石方想着,既然师父今日提到此事,不如与师父再好好商量一下,便说:“不怕师父生气,方儿确实有这样的想法,马上又要到黄师叔来的时候了,他来时,我便问了封鬼十三针的去处,方儿想用这项功夫,能把村人一把是一把。”
  寂清闻听此言,一下站起来,把未补完的衣取扔在床上,说道:“你简直与你的父亲是一样的。”
  石方十几年来,都未见到师父如此生气,一时吓得不敢再说话。
  寂清推门出去之际,扭头对石方说:“此书人鬼俱争,一旦现世,只怕你黄师叔和我们百丈寺,都会被你害得不浅!”
  
  没多久,便传来消息,聪儿母亲掉到山涧中而亡,那是一个傍晚,谁也不知道她为何悄悄从家遛出去,跑到这山崖之上,又为何坠崖而亡。
  这日,石方站在山上,便看到一行白衣送葬的队伍走过,还依稀看到聪儿也在其中,哭得需要有人搀扶。想想这五六年来,已有多少家庭因此而破亡,今后还要有多少家庭因此而亡,石方心中实在不是滋味。
  到快入冬时,又传来消息,聪儿爹在家里暴病而亡。您下载的文件由www.2 7 t x t .c o m (爱 去 小 说 网)免费提供!更多好看小说哦!
  
  这个深秋,落叶飘零,石方来到爹娘的坟前,为爹娘吹了一曲笛子,笛声中,风卷残叶,秋风瑟瑟,石方心中更是不好受。
  吹奏完毕,石方忍不住对着墓碑说道:“爹,人人都提醒方儿,要吸取您的教训,可方儿以为,要吸取的教训,只是多发慈悲之心,下手不要太狠。可爹以天下苍生为已任之心,恰恰是方儿该学的。现在,玉罗村人遭此劫难,方儿有心尽自己绵薄之力,可是,师父却不喜欢方儿这样想,难道方儿想的当真是错的么?难道方儿就该看着村人惨遭劫难而袖手旁观么?”
  
  自此后,石方常常愁眉不展。一日,石方正在大殿内观音像前打座,听到身后有人叫:“石方哥哥!”
  石方回头看,还是那白衣少年。石方因近来心情不佳,再加上总觉得这少年身份可疑,一直未曾相见,没想到这少年此时出现在寺里。
  白衣少年抬头,但见这石雕观音像,高约五六米,面容俊美端庄,一身详和之气,便问道:“你在这观音像下求些什么呢?”
  石方说:“只想求得一个答案。”白衣少年问:“什么样的答案?”
  石方说:“修习佛法,克守戒律,是应该躲在深山之中不问世事,还是走入万丈红尘中尽力助人。”
  
  那少年沉默半晌,说:“地藏菩萨曾说,‘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少年继续说道:“小时母亲给我讲过一个故事,在好几劫以前,曾经有过一位佛祖,在他的前几生中,有一世为人,一天这个人坐在一艘船上,船上人不多,除几个壮年汉子外,便是三个妇人,随身带着不少钱财去找寻自己从商的丈夫。船工也竟是老弱病残之人。一个晚上,他忽然听到几个人在悄悄说话,原来这几个人是装成普通人的海盗,在这海上杀人如麻,此时正商量着第二晚,将船上的妇人杀死,抢走钱财而逃。若有船工阻挡,也将其杀死。几个海盗商量完计划,便沉沉而睡。此时这个人想,这些海盗已是杀人如麻,他若是趁着海盗熟睡时,将他们一举杀死,不仅可救得一船之人,今后不晓得也有多少人过海可以保存一条性命。但若是这样一来,他自己便犯了杀戒;可若他不趁此机会杀了这些人,这船上竟是老弱妇孺,真待海盗醒过来,只怕性命全都难保;而真若叫醒这些老幼妇孺,只怕大家在这大海之上,保命的唯一办法,也是将这些海盗杀掉。如此一来,犯下杀戒的人,岂不是更多了么?”
  石方此时,不禁抬头看着白衣少年,且听那人如何处置。
  白衣少年看着石方,说:“最终这人拿起刀子,心想‘我若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然后杀了这几个海盗,救了全船的人,自己独自一人扛下杀戒。”
  
十一
  
  
  近几年来玉罗村鬼事连连,张神婆反而无事可做。
  这天正午,她正在院中晒太阳,忽见到院外的枯树枝上,落了两只喜鹊,咕咕的叫了两声,便飞跑了。张神婆扭头回屋,棒出一盒热茶,及两个杯子来。她刚将两个杯子倒满热茶,便听到有叫门的声音,张神婆说:“进来!”门开了,进来一个小和尚,及一个俊秀少年。
  张神婆说:“坐吧,茶已沏好了。”
  
  石方报了姓名后,张神婆楞了一楞,说:“我只知道今日要来两位客人,没想到竟然是你,方儿。”
  石方笑着点了点头。张神婆随即神色有些黯然的说到:“当初,全村人于你家,都有对不起之处。”
  石方忙说:“过去的事情不必再提。方儿今日,只想问问您,这玉罗村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祟?为什么您不帮着村人驱驱邪?”
  
  张神婆坐定后,说:“不知从何时起,村中流传说,这些怪事都是因黄鼠狼作祟造成的。”
  白衣少年问:“黄鼠狼可有这样大的能量?”
  张神婆说:“正是说呢。我细细观察这几年,觉得有一股很强的怨气,萦绕村中不去。村中有变故的这几家人,似是撞上了极恶的恶灵。对此,我张神婆这点能耐,是毫无办法的,我甚至看不出这股恶灵的来源。但我却觉得不似黄鼠狼作祟。这黄鼠狼,顶多干点小打小闹的事情,其实也很少真的伤人,更不要说几年来连伤几命。”
  
  说到这儿,张神婆问石方:“方儿,你又为何要问这些呢?”
  石方说:“我希望能够帮村人做些什么,可是又实在身单力薄,此番下山,也是想起您有些能耐,所以想问个究竟。”
  张神婆说:“我又有什么能耐,若是你爹在世,用出封鬼十三针来,也许还可收得这些恶灵。但现在,我也束手无策。方儿,你可继承了你爹的绝学?”
  石方摇摇头说:“我现在连这本书在哪里都找不到了。”张神婆连叹可惜。
  
  石方问张神婆:“如果我们想知道这恶灵的来历,你可有什么办法?”
  张神婆:“我也实在没有什么好办法。”石方不禁有些沮丧。张神婆又想了想说:“倒有个办法,只不知道可行不可行。”石方说:“您快说来听听!”
  张神婆说:“虽然我认为这几年的怪事,非黄鼠狼所为,但也不能说毫无干系。你也知道了,村里除了每年死一对夫妻,近几年总有家庭在晚间睡觉时出现怪事,如被画个大花脸啊什么的,我倒是觉得这些恶作剧,有些像黄鼠狼的作风。”
  白衣少年说:“您的意思是,有两股力量在村中作乱,一为黄鼠狼,但伤害不大。另一股为不知名的恶灵?”
  张神婆说:“正是此意。我所说的办法,便是你们可从好对付些的黄鼠狼入手,试试能否从黄鼠狼身上探出什么话头来。”石方问道:“这话头可如何探得?”
  
  张神婆想了想,说:“你给我报三个数。”石方突然闻听此言,不明其意。张神婆说:“楞什么神儿呀,让你随便报出三个数来。”石方遂随意说出了三个数。只见张神婆拿个树枝,听了数后,在地上划出了一些横杠杠,开始演算起来,过了一会儿,张神婆说:“今夜三更时候,村西王家就要闹黄鼠狼,这黄鼠狼,是一对略有些小灵气的母子,可幻化人形,通人语,却又不是很厉害,你若可逮到他们,便能试着打探一下那恶灵的来历。”
  白衣少年道:“这也不妨是个办法。凡是有那邪性的地儿,黄鼠狼总爱凑个热闹,向他们讨要恶灵的消息,总比像现在这般漫无目的的找要好些。只是,我们如何能够抓到黄鼠狼呢?”张神婆说:“这倒也不很难。”说完,拉住二人低声耳语一会,二人俱笑着答应了。
  当二人要告辞之际,张神婆说:“方儿,我还有个东西要送你。”说着,回屋去了片刻,出来后,手里提着一根细细的金黄色绳子。张神婆说:“这叫捆灵绳。一般的精灵鬼怪,你即便抓住了,用一般的绳子也很难拴住他们,婆婆家世代靠算命驱灵为生,这也是我家祖传下来的物件了,可以帮你把精灵鬼怪捆住。”说着,张神婆又掏出一小盒丸药来,说:“这是专防黄鼠狼放臭屁的。你若是把这药丸取一丸,含在嘴里,一窝子黄鼠狼围着你放臭屁,你也是不怕了!”
  石方连忙道谢,白衣少年却羞得满脸通红。张神婆说:“也不必谢了,我年轻时挣的钱,不少也是装神弄鬼蒙来的。现在我老了,眼见村人遭劫却无能为力,但凡能够帮你一点忙,也算我为来世修个福份了。”
  
  从张神婆家出来后,石方弄了一只肥肥胖胖的大母鸡,略给母鸡吃了些催眠的药物,母鸡就晕晕乎乎睡去了,石方将母鸡放进一个笼子里。当晚,趁王家熄灯熟睡时,石方和少年偷偷潜入王家,将放着母鸡的笼子置于窗口下,又将笼子打开,笼子前堆了软软的一片杂草,其实那草下,藏的就是捕鼠用的鼠夹子。石方和这少年,都从张神婆家借了黑衣穿出来办事儿。
  少年催促石方快躲上房顶时,见石方又开始忙叨起来。先是俯在笼前,小声对熟睡的母鸡说:“你莫怕,我已将一切准备好,黄鼠狼不会伤害你的。你若帮我们这一回,便是积了天大的德行。”然后又小声的对着母鸡念了几声“阿弥陀佛”。
  少年早等不及了,自己先窜到了屋顶上,再从屋顶上往下看,见石方又把鼠夹子上盖的杂草掀开,松了松鼠夹子,少年知道他是怕鼠夹子太紧,夹伤了黄鼠狼,忍不住又急又笑。石方忙碌完了,好似还有些不放心,白衣少年又催促了几声,石方才也窜到屋顶上。
  
  二人在屋顶上困得强睁着双眼,也未见有什么动静。在夜半三更时候,忽见两只小黑影顺着墙下的洞钻进院来,前面一个大些,后面一个身形更小,倒像是个小耗子。到房屋旁,大些的黑影在地上剖了几剖,竟露出了小洞来,两个小黑影就一前一后钻进洞里了。
  石方忙轻轻把屋顶上一片瓦挪出条缝,屋内情况就可看到了。这也是二人白天趁王家没人时,偷偷来到这里敲打下的一块瓦。只见院里那洞,整通到床底下,那两个黑影,正是一大一小两只黄鼠狼,只见两只黄鼠狼跑到床头前,竟变成了两个人形,是一个中年妇女,抱着一个三岁的胖墩墩的小男孩,若说与人有什么不同,便是两个人身后,还各缀着一条大尾巴。看来两只黄鼠狼还没修到能够把尾巴修没的地步。此外,两人眼睛中,俱是常人眼中难见的狡黠之色。
  
  只见这小男孩被中年妇人抱着,便能够到床上的人了,小男孩用手沾了沾嘴里的唾沫,就在人脸上画去,画出的是绿绿的颜色,转眼之间,就把睡着的男人画成了个大花脸。这母子俩画完了,还捂着嘴坏笑了一阵。又开始画身旁那个妇人,这黄鼠狼母亲有时还觉得儿子画得不够好,自己也沾着唾沫帮衬着画几笔,因此上这睡着的女人被画得则更加可笑。
  石方和少年还是头一次见到黄鼠狼的闹法,不禁看得呆了,在上面大气也不敢喘。
  只见两个黄鼠狼画完了,这小孩又趴到床头上,轮流冲着三人头顶吹气,吹得这一家人额前的头发一飘一飘的。睡着的三人不时伸手挠自己的头顶,可就是醒不来。这两只幻化成人形的黄鼠狼吹得好像高兴了,竟忘了维持人形,又变回了黄鼠狼,站在三人枕头前,吹得手舞足蹈。这一家三口越是伸手挠,这两只黄鼠狼吹得越是高兴。有时还捅捅人的鼻子眼,搞得睡着的人喷嚏不断。
  就这样玩了有一个时辰,母黄鼠狼拽着小黄鼠狼,示意其该走了,小黄鼠狼还不情不愿的,被母黄鼠狼强拉着从床底的洞又钻出来了。钻出来后,小黄鼠狼一眼看到了熟睡的大母鸡,撒腿就奔着老母鸡奔过来,却被那母黄鼠狼手急眼快的一把拽回来,就这样跑远了。
  
  那少年在房顶上看着跑远的两只黄鼠狼,对石方说:“看来今夜是白忙活了。”
  
  
十二
  此后,张神婆又先后预测过两次,可惜都没算准,让石方两人白在房顶上白熬了两宿。石方和少年倒没有说什么,倒是张神婆很是抱歉,后悔年轻时没有多拿出些时间用于精进功夫,主要时间都用于骗钱了。
  
  石方二人只好每日在屋顶上守着。这样一直等到第七天三更时候,才又见到两个黄鼠狼来了。
  这次这对母子在屋里玩的时间更加长些,除了将这一家三口画成了大画脸,还将三口人睡觉的衣服,一口气全吹光了,弄得一家三口赤条条躺在床上。搞得石方和少年在屋顶上都不好意思再看了。
  玩够了,又是母亲拽着儿子快走,这次出洞的时候,儿子先钻了出来,石方和少年在房顶上,屏气看着,不由得有些紧张。只见这小黄鼠狼一出来,看见了大母鸡,眼睛立刻直勾勾了起来,立刻扑了上去,此时母黄鼠狼正从洞里往外钻,没来得住拉住馋嘴的儿子。石方立刻从房顶上施展轻功,跳了下来,奔着母黄鼠狼就去了,此时小黄鼠狼已被夹子夹住,立刻疼得吱吱的叫,少年已一把抓住这小黄鼠狼。
  母黄鼠狼此时已向着石方放了几个屁,幸好石方有张神婆给的丸药在嘴里,还算能够抵挡,可是母黄鼠狼的屁为浓黄色烟雾,又是在夜间,一时石方有些看不清楚,趁此机会,母黄鼠狼便逃之夭夭。
  此时屋里的人听见外面一阵闹腾,边问着“是谁”?边问边点起了灯。石方与少年不想惊动太多人,只好抱着小黄鼠狼翻墙而逃。
  
  石方和少年抱着小黄鼠狼一气跑到山里,小黄鼠狼脚上的鼠夹子早被摘了,被捆灵绳捆得五花大绑,一路吱吱的叫着,还不停的放着屁,少年捏了捏小黄鼠狼的小肥肚子说:“放吧,你就是今天把屁全放光了,且看我们怕是不怕?”忽而少年想到自己的衣服肯定全是这小黄鼠狼的屁味,虽然自己是闻不到了,但若有人经过,不晓得自己身上有多臭,气得狠狠拍了这小黄鼠狼屁股两下。
  
  石方看着这不谙世事的小黄鼠狼,对少年叹道:“本来说抓着那位大黄鼠狼,通晓些人语,还能够问个清楚,现在这么个小东西,又能够问出来什么呢?”少年说:“石方哥哥,你放心,这母亲是一定会来寻儿子的。你再看这小儿子,一路上哭闹归哭闹,抽空就会将附近树枝折个小叉出来,况且还放了一路的屁,你说这不是在给母亲留记号呢吗?”
  石方点头称是。忽又烦恼道:“可是,这小黄鼠狼我可如何安顿呢,总不成带到寺里去么?虽然我从小就总是捡些受伤的小动物带到寺里喂养,但是把黄鼠狼带到寺里--”此时石方想着,师父本来就不想让自己管这些事儿,自己遛出来这许多天,也没有跟师傅找招呼,如今再带只小黄鼠狼回去,小黄鼠狼再放几个屁将师傅熏着,自己的罪过岂不是更大了。
  少年已看出石方在忧虑什么,笑着说:“看你眉头锁的,都能系在一起了。饶不得这臭烘烘的小家伙,先由我带着罢。”石方笑着说:“多谢了!”这小黄鼠狼许是听人说他是臭烘烘的小家伙,居然也横眉立目的冲着少年呲起了牙,少年伸出一只手,作势要卡住他的脖子,嘴里笑骂着:“你恨,再让你恨!”
  
  正说时,忽然听到有人惨叫了一声,二人忙回头,只见一个人影从树上飞下,一把剑对着石方就刺来,少年忙喊着:“小心。”自己冲上前推开石方,但少年的左臂却被刺伤,石方见那人一身黑衣,身手敏捷,与那黑衣人过了几招,少年也忍着伤痛冲过来,就要揭那黑衣人的面罩,此时小黄鼠狼又吓得放了个臭屁,不知这黑衣人是不想与二人周旋,还是被屁熏着了,施展轻功立刻跑远了。
  石方正要追,少年拦住说:“方哥哥,此时已是追不上了。”但听得林间还有人呻吟。石方顺着声音找去,果见树丛后躺着一个血迹斑斑的人,石方细细辨认,哭着喊到:“黄师叔!”
  
  细看这人,却不是黄天放更是谁。只是其手筋脚筋俱被挑断,好似受过酷刑一般,心脏已被刺了一剑,少年跑过来,忙扯下自己身上的衣服,为黄天放包扎,石方哭着握住黄天放的手,但见黄天放已是奄奄一息,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可是舌头居然也被人割掉了,想用手在地上写什么,手筋也被割断了。只见黄天放眼里全是渴望之情,好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偏又毫无办法。
  石方一把搂住黄天放,嚎啕大哭。石方搂住黄天放的时候,父亲留下的笛子掉到了黄天放的身上,黄天放紧紧盯住了那笛子,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继而两道泪水留了出来,石方看着黄天放的眼神,知道他此时见到父亲当年的笛子心痛不已,哭得更是伤心。再看黄天放,气息已绝,竟是死不是冥目,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就盯着那管笛子。
  
  石方忍不住大喊:“师叔,是谁,是谁把你害得这样的惨?”
  黄天放自然不能够回答。那少年分析说:“你师叔嘴里和心脏上的伤口,明显是刚刺不久。而身上其他地方的伤口,好似已有一段时间了。可见适才那黑衣人,对你师叔曾经施以酷刑有一段时候了,后来我们经过的时候,那人怕事情败露,就想杀人灭口,一剑刺向你师叔的心脏,另一剑割掉了他的舌头,这是怕--”少年一抬头,见石方的脸部肌肉已经痛得在痉挛,少年忍着心继续说道:“是怕你师叔趁自己还有一口气的时候,告诉你些什么。”
  石方想到师叔这么好的人,居然被人如此凶残的杀害,眼里都已布满了血丝,牙齿直打战,只能咬紧嘴唇说不出话来。
  少年继续说:“杀你师叔的人目的只有一个,怕你师叔此时进山,带了什么东西给你。”
  石方经过少年分析,心下也明白,这只能是一样东西——封鬼十三针。
  
  少年说:“我们此时,只能快查一查师叔的身上,是否还有那书。方哥哥,恕我无礼了,我便代你看上一看。”石方闭起了眼睛,两道泪水流了下来。少年对着黄天放说道:“黄师叔,对不住了,不能让您的遗体安详,还要在您身上找上一找,实在是这本书,既有您的心血,也关系到不知道多少人的命运。”
  说着便在黄天放身上找起来,找了半日,自然是没有。
  石方此时稍微回过点神来了,说:“想来那书已被此人抢走了。”少年说:“未必,如果已被那人找到,早就将你师叔一剑杀死了,又何必费此时间折磨他?如果那人找到了,也不会再多此一举要伤你了,因为没找到,又怕你得到,所以想干脆杀掉你算了。”
  石方也心知此言有理。
  
  二人在黄昏时,将黄天放背到了石方父母的坟旁,在旁边埋葬了黄天放。
  石方跪在几座坟前,说道:“爹,娘,师叔,方儿知道,若你们能再说上一句话,一定是不要方儿为你们报仇。可是现在方儿要说,我一定要学会封鬼十三针,一定要找到这些鬼怪,与这些祸乱人间的人,这不是为了报仇,是为了让天下千千万万的好人,不要再被这些坏东西害死。”
  
十三
  (十三)
  石方在黄天放的坟前,又掉了半天的泪,见天已擦黑,便按照与少年约定的,石方自己先回寺了,由少年带着小黄鼠狼先走。
  
  石方满心的伤痕,远远看到百丈寺,顿时觉得有满心的委屈,想与师父倾诉。就加快脚步,赶到寺门前,却发现大门紧闭,石方敲了许久,见二师兄才将门开一个小缝,二师兄递出来一个小包袱,满脸为难的看着石方说:“师父他老人家,要我转告你,让你下山还俗了算了。这是你的东西,就在这里面了。”说完就要关门,石方忙把住门,说道:“二师兄,是我呀。”二师兄为难的说:“方儿,你快走吧,师父他老人家就是此意。”
  石方说:“这不可能。让我见师父,我总是要问出个原因的。”二师兄说:“我多嘴告诉你,今日下午,有个黑衣人持剑进了禅房,伤着了师父。”石方急忙问:“师父没关系吧?”二师兄说:“师父伤得倒是不重。具体我也没看见,只瞧见了个黑影,进了师父禅房,我们冲进去的时候,见师父心脏不远处被刺上了一剑,真是悬哪,好在没中要害。你知道,师父武功也是不错的,总是能抵抗了一阵。师父房间后面的窗户纸已破了个大窟窿,想是我们人多,拿着武器进来,将那人吓走了。”
  石方听言,长出了一口气,求道:“二师兄,让我见见师父吧。”二师兄为难的说:“这,师命难违呀。”说完强行关了门。
  
  石方在外面拍了半晌的门,也没有人理。于是绕到寺庙后面的院墙,从儿时小柳和聪儿常给自己扔纸团的地方跳进了寺里。
  待他跑到寂清禅房前的时候,只见众位师兄在寂清门前两侧,立了两排,寂清站在门前正中,正看石方。石方只见寂清脸色惨白,好似失血过多,不禁心痛如绞,跪在地上,哭道:“师父,黄师叔他,他刚刚被一个黑衣人害死在林中了。”
  但见寂清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已是两行老泪流了出来。
  石方说道:“师父,方儿一定要将这一切查清楚。”
  寂清呵斥道:“住口!你还闲自己惹祸不够么。”说完,寂清看着远方,好像自言自语般说道:“天放啊,我竟是有负于你的托付,没将方儿带好,现在眼看他步入其父后尘,好大喜功,做事冲动,还连累着你也送了命,我,今后黄泉相见,我也愧对于你呀。”
  石方说道:“师父,我爹爹他,他也不是什么都做错了呀。我也没有想好大喜功,我只是想为这多灾多难的村民尽自己一份力呀。”
  寂清说:“到这会儿你还强嘴。也罢,你走吧。”
  石方楞住了,说:“师父,难道你是真的要赶徒儿走吗?”
  寂清说:“既然你不能够遵守寺规,又那么喜欢与红尘诸事搅在一起,那你就下山去吧。”
  石方呯呯在地上磕起了响头,边嗑边说:“师父,您消消气,不要赶方儿走,方儿愿意永远跟您学习佛法。”他抬起头,泪水涟涟的说:“方儿从小家破人亡之后,便将您视为亲人,长者,这寺就是方儿的家了。”
  寂清重复道:“你走吧。”石方跪着移到寂清脚下,拉住了寂清的僧袍再唤到:“师父!”寂清将把甩开,又狠心说道:“你走吧!”石方此时脑门已磕出了血,含泪又求道:“师父!”
  寂清此时想是伤口发作了,用一只手捂住胸口,扭头对两排站立的僧人说:“带他出寺!”两排僧人此时看着一起朝夕相处的人如此恳求,一时也没有动。寂清道:“怎么,你们也要违抗师命吗?”
  
  石方又说道:“师父,您以前经告诉过我们,一切利他六度万行,方为善机行者。修佛法,也不能够完全不问世事呀!”
  石方话未说完,寂清自回到禅房中,将门一关。
  
  两排僧人只好上前,却只能围住石方,什么也说不出来。石方抬起头,只听“呯”的一声关门声,只觉得自己一颗心,从五岁起是碎了又缝补起来,刚缝好便又被敲碎,现今这关门声,又让一颗心成了粉末。这时,只见二师兄含泪过来,将一个小包袱递给石方说:“这里面都是你的东西,还有我们为你准备的干粮,里面还有一点碎银子,是我们凑出来的,你--就下山去罢了。”
  
  石方走出寺门后,只觉这天地之大,竟无自己容身之处。想起适才师叔的亡去,忽而又忆起父母死去的情形,难受得急火攻心,只觉得胸中一热,口中一咸,吐出一口鲜血,就晕倒在地了。
  
  石方恍惚间,觉得自己来到了一处温暖的所在地,躺在床铺之上。初起石方还总是做一些恶梦,渐渐的总觉得有一双极其温暖的手,为自己擦去汉水和泪水,喂自己热热的粥喝。石方迷迷糊糊的想,这手,分明就是娘的手,这粥熬得这样的香,许是我只做了一场恶梦,父母并不曾死去,师叔还在家中,我也从未出家,我们一家还是开开心心的在一起。忍不住流泪唤道:“娘,娘。”每当唤起娘的时候,这双温暖的手便轻轻拍在自己身上,石方也顿时觉得一阵安稳。
  
  就这样昏迷了不知多久,石方才渐渐清醒。这日,醒来的石方睁开眼睛,但见自己一个整洁的地方,好像是个小山洞,里面有木椅木凳,还有火和炊具。火上正熬着汤药。自己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棉被,看看自己的手,还是这么大,细细想以前的事,可见所有可怕的事情都是真正发生过的,自己并没有变回小时。虽然想到这里,但这小小的环境却让他觉得心中安全舒适,又听到洞外有古琴响起,石方暗想,是小兄弟。
  
  石方缓缓起了床,走出洞外,此时冬天已快过去,正是清晨,外面阳光和煦,气候温暖,树上已添了新叶,还有白色的飞絮飘过。只见小兄弟正背对着自己,弹奏着古琴曲,琴声还是如此动听,石方靠着洞口静静的听着,忽然想到:不对呀,小师弟的衣着未变,可是这头发并未梳起,散在身上,看这背影,分明竟是个女孩。
  但见这白衣少年抚住琴弦,侧过头来说道:“你终于起来了。”说着站起来,转过身来。
  石方见这少年,虽然衣着未变,但头发散下来,脸上带着笑,说话如银铃一般,虽然平日这少年说话声音也是清清脆脆的,可是现在想来,平日还是有些故意装粗了嗓门说话,面前的这位少年,竟是个秀气俊美的少女。
  石方不禁看得呆了,问道:“你是?”
  这少女过去扶住石方说:“你跟过来。”石方腿脚还有些虚弱,便被少女扶着,来到了一处小土前,但觉得这小土包见着眼熟,突然想起来,这就是自己儿时,埋葬母鹿之处,惊问道:“原来你是——”
  少女笑着说:“是的,我是雪儿。”
  
十四
  (十四)
  石方张大了眼睛,想起以前那只怯怯的小白鹿,问道:“雪妹,你,你竟然已经修成了人形?”
  雪儿回过头来,望着母亲的坟,叹了口气说:“我母亲本是天上的神兽,已有了500多年的寿命。她负责照看王母娘娘瑶池中的仙草,母亲因怀了我,过于贪睡,一日睡过了头,忘了灌溉那仙草,竟使得仙草枯萎,因此上被打入了凡间,在凡间诞下了我。”
  闻听此言,石方才明白,为何雪儿与母亲虽为鹿形,但毕竟与凡间梅花鹿不同,反而是通身雪白,头顶独角。这时也才相信,原来竟是真的在人世间之外,还有个天上。
  雪儿接着说:“本来母亲在凡间受苦二百年,便可回到天上与父亲团聚。谁想母亲竟是在快要回到天上时,被人类杀死。雪儿也找不到回天上的路,因此上也从未见过父亲。”说到此,雪儿眼圈又红了。
  
  石方也不禁感叹稀嘘,想自己与雪儿,同是从小失去双亲,俱为孤儿,不禁生出“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
  石方又问道:“那你初见我时,为何又以男装示人呢?为何当时不告诉我你的身世?”
  雪儿闻听此言,脸上飞起两抹绯红,解释道:“我虽已能够幻化人形,但想到这世间寻你,却没件衣服。于是在一户人家匆匆偷了件衣服便来了,恰便是个男装。”说完,雪儿又笑吟吟的看着石方说:“不过这样也好,如果我初见你,便以女人形象出现,像你这样一个古板的小和尚,怕是连话也不敢跟我说了。”
  石方想想也是,于是也呵呵的憨笑了几声。
  雪儿接着说:“后来,也是几次想告诉你我是谁,总觉得没有合适的机会,突然间告诉你我本是一只白鹿,又怕吓到你。”
  石方说:“不会的,只要想到你是从小与我形影不离的雪妹,我又怎么会怕呢,我本以为现在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没想到还有雪妹你,可见我在这世上还不是无依无靠,开心还来不及呢。”
  说到这里,石方突然又惊问道:“你适才说,你母亲怀着你时被打下凡间,后来也是快到返回天上的日子被人--,这么说,雪妹你已经?”
  雪儿回答:“我现今已有200余岁了。”见石方一副目瞪口呆的眼睛,雪儿忍住笑说:“只是天上的时间,与人间完全不同。听母亲说,天上几十年,人间方为一日。虽然我与母亲被打下凡尘,但自身却还按照这天上的时间生长。因此上,我们200岁时,只是少女。”
  石方这才明白,但心里暗想,以后再不能唤人家为雪妹,只叫雪儿就好了。
  
  石方与雪儿走回山洞时,但见山洞前,竟被雪儿用木头围出了一块较大的围栏,自己刚走出山洞时,只顾盯着雪儿的背影看,竟没注意到。围栏里面躺着那胖墩墩的小黄鼠狼,正躺在大太阳下呼呼睡着大觉,身下还铺着一层小褥子,上面盖着薄薄的一件小被子。小黄鼠狼睡觉时,不知梦到了什么,居然也像小孩哼哼唧唧了几声,然后踢了踢被子,露出后腿来,只见那捆灵绳也不是五花大绑的捆在它身上了,只是拴住了一只脚。另一只脚上还包了块纱布,想是当时被鼠夹子夹的有些伤了。
  
  雪儿说:“方哥哥,你已经晕了有五天了。这小黄鼠狼的母亲并未见到踪影,不过有两日晚间,听得洞口有悉悉籁籁的声音,不知是不是那老娘寻儿来了,却不敢进。”说着,又过去,把那被子给小黄鼠狼盖严了些说:“我想他与我们一样,小小年纪却离开父母亲很远,我们便该好好照顾他,问到想问的情况就尽快放他回家。白天太阳好,我就把他抱出来晒晒太阳,晚间便挪回洞里去了。怕他跑,我设了这围栏,又怕他活动的地方不够,因此上设的大了些,你出洞口时小心不要撞着了。”
  石方想,平日自己的行事,常被人疑为或痴或傻,现见这雪儿行事细心和善,竟是与自己如出一辄,心里是说不出的欣慰。
  
  石方与雪儿说了会儿话,又回到石洞中睡了会,醒来觉得身体好多了。这时,雪儿已端着两盘热气腾腾的饺子唤石方去吃饭。
  石方没想到,在这里竟还有热饺子可吃。忙夹了一只,吃进嘴里,只觉味道清香爽口,竟与小时母亲做的极是相似,便问道:“这是什么馅味的饺子?”雪儿回答说:“这馅是我在野外采摘的茵陈。因觉你这几日有些燥火,便采些茵陈清清你的热毒。”石方想到,这便是了,原来小时,母亲也常用茵陈作饺子吃。
  茵陈原本是一种蒿草,它越冬的时候长出的嫩芽才叫茵陈。等开了春,草长高了,就成了蒿子。茵陈是一味中药,而蒿子却不是。因此,在中国流传着,"正月茵陈二月蒿,三月拿来当柴烧"的谚语。
  石方忽又问道:“那这面,是哪里来的?”雪儿说:“是我从山下偷来的。”
  石方正吃着,忽然又听到一阵咀嚼声,一看,原来那小黄鼠狼早已醒了,也在呼呼的吃着热饺子。雪儿回头唤道:“小臭臭,慢些吃。”那小黄鼠狼就当真细嚼慢咽了一些。
  
  下午,石方觉得自己身体大好了,执意要下山走走,活动一下。雪儿也就同意了。其实,石方是想到自己身上还有师兄们给的一些碎银子,不如下山买些米面,免得雪儿总是去偷人家的吃。
  就这样一路走到山下,正赶上村里开着市集。石方买了此米面,背着要走,忽然看到卖布的店铺,不禁停下脚步,想雪儿终归是个女孩儿,却终日穿着个男孩的衣服,不如给雪儿扯些白布,做件女孩的衣服。
  便上前问,结果问了问价钱,剩下的一点钱,只顾扯下一款粗布,石方便挑了一款白色的,心想只有这雪白的颜色,才配得起雪妹。正愁不知道该扯多少的布,背后忽然被人一拍。
十五
  (十五)
  话说石方正想该给雪儿扯多大的布,忽然后肩被人拍了一下。石方回头一看,竟是聪儿和小柳。
  聪儿说:“真是稀奇,老远就看到你一个小和尚在这里买布。”
  石方见到小柳,忙把小柳拉一卖布老板跟前说:“就是她的身量,比她个头略小些,再瘦些个就是了。”老板于是裁出了布,收下了银子。小柳与聪儿见到石方此举,更是叫奇。
  石方兴冲冲的卷着布,聪儿帮他背起了米面,三人边走,石方边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了聪儿,说到伤心处,少不得又掉了一些泪,说到与雪儿相认,石方才又开心了些。聪儿也替石方高兴,便对小柳说:“我们一起去看看雪儿吧。”小柳只是不言,聪儿便想着小柳应该是答应了。
  
  聪儿先回到自己家,给石方拿了又拿了不少米面和布匹,三人一起来到山里。
  只见雪儿正在围栏里边跑边喊:“快出来,臭臭,快出来。”而这小黄鼠狼臭臭虽然脚上拴着捆灵绳,但却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躲藏,及至被雪儿抓住,则一头倒在地,小胖肚子向上,对着雪儿“哧”一声,滋了雪儿身上一小摊的尿。
  雪儿气愤的把臭臭拎起,才见以三人已站在面前。聪儿愕然问道:“雪儿,你在做什么?”
  一问之下才知道,雪儿极是爱干净,见近来天暖了,竟是每日强行给这小黄鼠狼在溪水中洗个澡,这小黄鼠狼偏偏最讨厌洗澡,因此每日一说听说要洗澡,二位便得斗争一番。石方明白原因,再看这小黄鼠狼臭臭被雪儿抓在手里,满脸不情愿,见到石方,一只眼睛还向上一挑一挑,像是让石方帮着求饶一般,石方与聪儿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只小柳见到这黄鼠狼,便觉得很恶心。
  雪儿给臭臭洗完澡,还将其擦得干干净净,梳理了毛发,居然还取出自己调的香露,向其身上洒了一洒,这小黄鼠狼便登变得香喷喷的,放下地,他便左闻右闻,好像满身的不自在。
  
  聪儿见到雪儿,也是一阵称奇。又将米面放在洞中,雪儿自是一番感谢。乃至看到石方给买的布匹,异常开心,石方说:“可惜身上银子不够,只给你买了件粗布。”小柳在旁边说:“雪儿如此天生丽质,穿什么也是无妨的。”石方连说:“正是,正是。”
  四人又谈了会话。石方还执意要在洞外,再寻个住处,原因是“男女终是有别”。于是聪儿便在洞旁一棵老树上,帮石方搭了个树屋,正够一人躺进去睡觉。忙完已是黄昏,聪儿便与小柳离开了。此后时常来送些米面,这是后话。
  
  聪儿与小柳回家的路上,只觉得小柳闷闷不乐,似有心事一般,聪儿问了几次,小柳都说没事儿,聪儿也就不再问了。待快到村里,小柳回头看看山上,竟是一脸衷怨之色,自语道:“他对她,在心里丝毫也不设防。”聪儿只是不明白,也懒得再问。
  
  第二日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儿,石方在树屋上睡醒,跳了下来,却见雪儿正迎着晨曦走过来,一晚上的时间,雪儿已将那白布做成了一身女装,一身宽大的白袍白袖,竟不像清代的服饰,颇有些汉代女子的风韵,一头乌黑的头发垂到腰际,更趁得雪儿冰清玉洁。雪儿笑吟吟的走过来,说:“方哥哥,我昨天熬了一宿,只会把这衣服做得这样简单些,你看我这样穿着是不是有些可笑?”石方不禁说:“能将粗布白衣穿出这样的风韵,也只有雪儿你了。”
  雪儿闻言笑得更加开心了,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石方见雪儿笑,自己也憨笑了起来,只觉雪儿的笑就像这清晨的阳光,直照到自己心里,把以前的阴霾一扫而空。
  
  石方受师叔死去,及被赶出寺门的打击,身体至今还是有些虚弱,白天,雪儿就去寻草药,采回来熬好了为石方调解身体,石方也常陪着雪儿去寻草药,二人还常用捆灵绳抱着黄鼠狼小臭臭一起出去,看着小臭臭一路左蹦右跳、憨态可掬的样子,常把石方和雪儿逗得哈哈的笑。
  一天,看着小臭臭在草地上,就着野花开心得直打滚的样子,雪儿对石方说:“听说人世间一些人,喜欢养些小狗啊猫啊的解闷,认为猫狗才可爱。其实细看这小黄鼠狼,你若对他好,他对你也是极其亲近,种种表现,与猫狗又有何分别,却总被世人惧怕和厌恶。即便是喜欢偷些鸡吃,可人们能心甘情愿喂狗和猫吃肉喝汤,黄鼠狼吃些鸡却不能容。岂不是没道理?”
  石方说:“世人出生时,本来是干干净净的一颗心,偏在长大成人的过程里,不断被别人灌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什么是该怜爱的,什么是该厌恶的,有了分别之心,因此才有了亲近可爱和离弃厌恶之物的欲望,又因了这欲望,才生出多少是是非非,恩怨情仇。”
  雪儿说:“是呀,其实好、坏、真、假、美、丑,谁又能说得清楚,哪里又有界限,也许换个地方,人们的标准就变得天翻地覆,可偏偏人们就是执着于此。”
  
  二人边说着,边回到了山洞前,只见小臭臭突然亢奋起来,抻着绳子向一个方向跑,雪儿险些拉不住他。二人抬头望前方,见一个中年妇人正站在洞口前,身着拖着一条黄尾巴。那女人见到石方和雪儿,就向地上一跪,嗑了一个头,抬起头来,眼含泪水的说:“请你们,把我的孩儿交还给我吧。”
  石方和雪儿忙把那女人扶起来,同时松开了捆灵绳,只见这小臭臭一下扑向了中年妇女的怀里,这妇人抱着小臭臭,眼含泪水的抚偎亲吻,石方暗想:看来这天下的母亲,对孩子都是一样的疼爱,别管这母亲是人是兽。
  

  
  
十六
  雪儿忙向这妇人解释,为何要挟走其子的原因。石方又再三道歉。这中年妇人说:“这几日我一直在附近跟着你们,想夺回我的儿子,总是难以下手。但见你们对我儿子照顾有加,不曾有半点亏待,也想到你们可能只是有事相求,这才敢现身前来,直接请你们让我带走儿子。但你们问的这事儿,我知道得却是有限。”
  这妇人放下了小臭臭,三人就坐在树下说话。
  这妇人说:“村人近年都传是我们黄鼠狼做出的这一系列恶毒之事,便对我们大加杀戮。其实我们黄鼠狼何曾做这种灭人门户的事情,顶多是捉弄一下人类,取笑一下而已。现在却背了这样的黑锅,我们心有不甘,因此这几年也就闹得越发的凶了。要说起村中这些怪事到底是如何发生的,我也仅知道,全是一个女鬼造成的,但凡近年被她作祟害死的人,魂灵好像也大多成了这女鬼的帮凶,至于此事前因后果是怎么回事儿,这女鬼最终的目的是什么,我还真是说不太清楚。”
  
  妇人抬头,看到石方的表情有些失望,忙说:“不过似乎我们的祖奶奶知道得更清楚些。”石方忙说:“那可否让我们请教一下您的祖奶奶。”
  这妇人说:“但她老人家对人类的敌意更大一些,是否愿意跟你们说,我得回去问问才知。”
  雪儿说:“那就麻烦代我们求求她老人家,请她无论如何告诉我们一些情况。”
  这妇人答应着,说:“那我就先回去了。”一边拿眼睛看着小黄鼠狼臭臭,石方抱过小臭臭,解开捆灵绳,把臭臭抱到妇人怀中说:“我们带走您的孩子这么久,心中已着实过意不去了,快把您的孩子带回家吧。”
  那妇人抱起儿子,满眼的惊讶,说:“你真的让我的儿子和我一起走?”石方点了点头。
  
  那妇人抱起儿子,小臭臭突然挣脱了母亲的怀抱,跑过来又转着雪儿和石方转了几圈,雪儿忙低下头拍了拍小臭臭的后背,他才又回到母亲身边,及至回头看着二人,眼神中还带着恋恋不舍的神色。妇人抱起臭臭说:“人类对我们黄鼠狼家族的态度,总是或仇恨或厌恶,至今没有见到像你们这样对我们的人,此去我必会努力劝说祖奶奶,你们放心吧。”
  说完,那妇人也化作一只黄鼠狼,一大一小离去了。
  雪儿问石方:“方哥哥,你就这样让她带走小臭臭了,万一她回去不再管我们的事情怎么办呢?”石方说:“我也略有担心,可一看到这母亲见到儿子的神情,我又实在不忍心再阻碍他们团聚了。”雪儿听此言,又想起与小臭臭几天的朝夕相处,想着从此可能很难见到这小家伙了,心里也有些空落落的。
  
  不出几日,这妇人又出现以山洞旁。石方见她不负前言,非常高兴。这妇人说:“我已说动祖奶奶了,你们现下就随我去见她老人家吧。”说完,就为石方和雪儿带路,来到接近村落的地方,见到一棵参天古树,树边的地上,拨开杂草,露出了一个极小的洞口。
  中年妇人说:“这就是我们的老巢了,现在也不瞒你们,以后千万别泄露出去就是了。”石方和雪儿看着小洞,想着怎么走进去,脸上露出难色。这妇人看出来了,笑着说:“我来带你们进去,但你们需把眼睛蒙上。”说完,取出两块长布,将石方和雪儿的眼睛分别蒙上。然后拉着二人的手,一直走去。二人什么都看不见,被这妇人拉着一直向前走了五步,并未觉得有什么异样,也没感觉遇到什么阻碍,连头都没低一下,就听那妇人说:“好了,进来了。”
  
  二人撤去蒙在眼上的布,赦然发现自己好像处在一个大殿中,忙回头,发现身后并没有门,只有一个小小的洞口,原来竟是不知不觉的进到地洞里了。再看眼前,竟是一副忙碌景像,来来往往“人”群不断,可是几乎每个“人”身后都拖着一条大尾巴,有的扛着一个大麻袋向前走,那麻袋破个洞,有一只鸡脚从中露出来,还在扑腾;有的端着盘子匆匆走过,里面放着采来的水果;有的棒着瓦罐,从面前走过,罐里还有酒香飘过;还有的正拿着布在各处抹抹擦擦;有的在扫地;有的还拿着工具在地洞里,继续破墙刨洞。
  妇人笑着说:“这是到了我们的家了。祖奶奶治家有方,每日我们各人都有各自要忙的活计。”正说着,又一排小孩从面前排着队急匆匆走过,队尾的一个个头最小的小孩,走着走着,就变回了小黄鼠狼模样,再走几步,却又变回小儿的模样,如此变来变去,这个小家伙也忙得满头大汉。这妇人照着最后这变来变去的小东西屁股后面踢了一脚,说道:“教了你这么久,还不会维持个人形。”只见那小家伙刚变成个小娃娃样,挨了一脚一受惊吓,又变回小黄鼠狼样,回头冲着石方雪儿狼狈一笑,雪儿惊呼:“小臭臭!”]
  妇人说道:“孩子年纪太小,难以将人形维持得太久。”
  
  妇人领着石方和雪儿继续向前走,石方但见这地洞面积还很大,里面是土质结构,建得也是方方正正,四周有蜡烛照明,但也是一副灯火通明、热火朝天的景像。大殿周围,还有不同的房间,有的房间还又通着房间,竟是不下几百间。妇人见石方和雪儿好奇,干脆带着他们一一参观了起来,只见有的房间是放药材,有的放挖土工具,有的放器皿,有的专门存放蜡烛。妇人说,这洞里有上百个黄鼠狼家庭,每家也有个单独的房间。大殿之下还有“地洞”,是用作储存食品之用。路过厨房,只见几个长着大长尾巴的人,正在忙着将吃不了的肉食,淹制成肉干,以便于储藏。再向前走,竟然还有女工坊,正在忙着绣花制衣。
  石方再往前走,看到大殿一侧还有个房间,轻轻推开门,竟见到一堆小孩子(或者是小黄鼠狼),一排排坐在屋子中,前面有个条案,条案前有个老者正在讲些什么,再细看,老者竟然拿着一个人类常用的捕鼠器,给孩子们讲怎样避开和识别这样东西。但见老者讲着讲着,自己忽然就变回黄鼠狼模样,一下窜到条案上,又给学生们演习如何能够拿走笼中的食物,而且避开捕鼠器的机关不被伤到。再见下面的学生中,臭臭自然也在其中,还是一会儿小人形状,一会儿黄鼠狼形状,而且听着听着就打起了嗑睡。原来这里是黄鼠狼家族的学堂。
  
  再向前走,见到一处长长的台阶,石方和雪儿跟着妇人顺着台阶走下去,但见又是一处较大的地宫。台阶前还有穿着卫士服装的人把守,身后也甩着一条大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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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  墨色错落 周二 八月 10, 2010 3:30 pm

后也甩着一条大黄尾巴。妇人上前跟这卫士说:“身后这两个人是祖奶奶请来的客。”卫士说:“待我回报一下。”说完,扭身就到了地宫尽头,只见这里摆着一张贵妃榻,上面坐着一个老太太模样的人,身后还有侍女,有给捶腿的,有给扇扇子的。
  不久,卫士回来,对妇人说:“祖奶奶有请。”
十七
  二人在妇人的带领下,向着那祖奶奶的座椅走去,此时心中也满是惊奇,更是好奇这祖奶奶是何方人物。
  
  及至见到祖奶奶,看其衣着还甚是华丽,一身黑袍,上有金线绣花。看模样是个七八十岁的老者,满头白发,身材适中,斜椅在贵妃榻上。颇像人世间一些富贵人家的老太太,只是眼神极是凌厉。石方和雪儿到她座下,恭敬的拜了一拜,齐声说:“祖奶奶好。”雪儿侧头细看,见其身后并无尾巴了,看来这位祖奶奶修得还颇有些功夫。
  这祖奶奶把二人从头看一下,说道:“哼!石方,你父亲不是一向忌恨各种精灵鬼怪么,怎么你到与一头小鹿混在一起?”石方一听,明白她已经能够看出雪儿的原形,说道:“原来祖奶奶知道我的父亲。我父亲当年行事是有些狠毒,我--”石方一向不大会说话,说到这儿,已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祖奶奶冷笑着说:“想当年,我那小侄女结婚时,只因羡慕人间婚礼,便模仿着人间新娘坐了坐花轿,与你父亲何干,却被他将我侄女和侄女婿一起杀死。”石方心下一惊,想起了父亲当年砍死的黄鼠狼新娘,原来竟是这位祖奶奶的侄女。
  只听这祖奶奶继续说:“你父亲幸好去得早,不然我定要替我那可怜的侄女去报仇。知道他还有个儿子在世上,这么多年,我恨不得每夜派人将你画个大花脸出来!”
  闻听此言,那妇人忙跪下说道:“祖奶奶,这石方和雪儿,对我儿子实在是不薄啊。我看石方这样的人,在人间也是少有。”雪儿此时已护到石方前面,心想这祖奶奶若给石方画个花脸还是小事儿,万一借此伤及石方性命可是不得了。
  
  这祖奶奶面容稍和善了些,说:“石方,念在你自十岁起便每日为我那可怜的侄儿侄女婿吟诵大悲咒,现在他们托生的也是不差,我此番就饶了你的小命。”原来,石方十岁起,在寺中的大殿上,听寂清诵读另一位得道僧人的经文时有感,发下大念,从此后为每一位死在父亲手下的精灵鬼怪吟诵大悲咒,今日没想到,此举竟已被这位祖奶奶知道。
  石方说:“父过子还,祖奶奶今日遣责的是。”
  祖奶奶说:“听说你现在又想替玉罗村人阻止闹事的鬼怪?”石方答道:“确实想为村人尽一份绵薄之力。”
  祖奶奶说:“这村人浅薄无知,自私自利,受人恩惠不知报答,你又何必为他们冒这样大的险?”石方说:“我从未曾想过要让村人怎样报答,只是觉得这鬼怪连伤多命,实属不该。况若是全村人俱被其伤,这鬼怪会不会又挪到外村伤人?如此往循下去,又不知将有多少众生被害。爹爹若是在世,一定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况。”
  祖奶奶说:“我对这女鬼所知也有限,看在你对我们黄鼠狼家族类还算尊重的份上,我可把我所知道告诉你些。只是凭你就想赶走她,实在有些不自量力。”
  
  祖奶奶边说,边挥挥手,旁边捶腿的侍女立刻下了,过了片刻,端上两把椅子,让石方和雪儿坐下。这祖奶奶便开始述说那陈年往事:
  也有五六十年了,那年村中闹蝗灾,我们黄鼠狼也是一粒粮食都找不到了。如果说不是我饿极了,也不会走那么远的路找粮食。饿得晕头转向的我,向林子深处走去,越走越偏远,天也越来越黑,来到一处小破庙前,我一下崴了脚,滚到一片杂草中。忽然听到有人说话,我忍着痛藏到一片野草中。只见一男一女的背影,坐在前面的土坡上,那男的是一身黑衣,那女子则是一身红衣,软软的靠在那男人的肩膀上,那男人一直柔声细语的对红衣女子说话,边说,还边抚着那女子乌黑的头发,还不知道在帮那女子擦着什么。
  我当时已伤得一动不能动,只盼这男女说完了情话,快快离开。否则人类看见我们黄鼠狼在旁,天晓得又会对我们做些什么事情出来。谁知这黑衣男子说个没完没了,出了满天的星星,他还轻搂着那女子说个不停,说些什么我又听不大清,只是奇怪,这女子为何自始至终一言不发,若是谈情说爱,为何又来得这么远的地方来?
  过了不晓得几个时辰,那男子搂着红衣女子的手想是有些累了,这女人身子向侧面滑了滑,又正赶上一阵风吹过,我才看到那女子的侧脸,这一下吓得我不浅,原来那女子已经脑浆迸裂,虽然那男子帮她擦个不停,却还是满脸的血和脑浆,想想这情景我都快要吐出来了。这男子的正脸我一直没有见到,但见他对这女尸似有无限缱绻,还低头在她那血污的脸上吻了一吻。
  我想,这定是人世间一对旷男怨女,女子死了,男子还痴情的不肯离去。你们人类啊,若是对谁好起来,真是比谁都好,若是对谁狠起来,也是狠得难以想像啊!
  
  
  到半夜时,这男子好像终于说完了话,就在脸上围上黑布,来到破庙里,把原来供的那个土地公公的像扔了出去,就开始和泥烧火,我细看着,他就这样忙碌了几天,也不吃,只喝点水,竟然把那女尸塑成了雕像,摆在庙里。这女子的雕像,依然是一袭红衣,面容可能是仿照女子生前塑成的,看得出来也曾是个美人儿。怪不得这男子这样痴心。
  塑完雕像,这男子就离开了。我脚伤未好,因此就困在这庙周围,好在周围有水源。谁想每晚这男了都回来,每次都是蒙着面,来了后就是给这雕像上几柱香,还在香前烧些符咒,然后在案台上摆些食物。
  我初时以为,这男子定是想念这女子,所以才作出这样疯狂的举动,但看到烧符咒等行为,越来越觉得其中大有玄机,不过,你们人类的事儿,我又何必管呢,每天的供品还够我吃个饱,我就索性在这庙里待下去了。
  
  可后来我又想着有些不对,一般来说,人若穿红衣红鞋而暴死,死后极易化成厉鬼呀。
  
  又过了不多久,这男子竟开始为这女尸雕像上活祭。不知道他是从哪抓的人,拉进佛像前是活着的,男女老少都有,看起来跟本不明白为什么被拉以这里,都是求饶相告,还有的表示要多少钱都可以。可这男子一律什么都不说,将来人按到女尸雕像前,就一刀砍下此人的头,鲜血喷涌,这男子,就用这鲜血刷在女尸雕像的红衣上,又剪下被杀的人的一缕头发,放在雕像腰间戴的一个小香袋中。然后将其人草草埋了。
  
  我看到这些情形,也是吓得不浅,饶是我见多识广,方才明白一些,此举竟像是什么将灵魂留住的邪术,而留住一楼头发,也是为了怒役头发主人的魂魄。
  日复一日,这雕像的红衣,是愈发的鲜红了。而这雕像的一张脸,也是越来越栩栩如生。待我腿伤好后,便急急忙忙赶快跑回家来,只愿以后不要再见到这么血腥的情景。
  
  如此过了三十多年,我竟然偶尔在夜路上,见到这红衣女鬼勾引男子,吸取精魄,近来见到的更加频繁。我便明白,几十年间,这女鬼已经吸尽了精华,所以还可以留在人世间。后来我发现,这女鬼就是在白天出现,也全然不怕日光。
  当时我也以为,她只是在这世间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放不下的人,不愿意离开而已。但是近年玉罗村中发生的事情,让我觉得似乎与她有关,她是有心要毁掉整座村子,而且将村人折磨而死,用心如此歹毒,真不知所为何事。
  
十八
  祖奶奶接着说:“我回到家后,又到书斋中查阅祖辈留下的记录,得知,用了这邪术后,再按这魂灵生前的样子制成雕像,来代替失去或者正在毁坏的肉身,并且有人供奉,再以人的鲜血涂沫雕像,便可加倍吸取人的精血,可使这魂灵成为至厉的鬼怪。不是我说,只怕你父亲若在世,恐怕也奈何不了她什么。”
  石方和雪儿听完祖奶奶的回忆,都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石方问:“这小庙所在之处,您是否还记得呢?”
  祖奶奶拍了拍手,侍女便递过一个卷轴,打开来,是副地图。祖奶奶说:“当年我回来后,就依着记忆绘下了这副图。只是想日后这女鬼若真成了气候,有人愿意对付她,好歹我也能拿出些有用的东西。”说完,她叹了口气说:“只怕这女鬼若闹起来,连我们黄鼠狼家庭都不得安生。现下看,也确是这样。她闹得村中一户一户人家死绝,却又放出风声赖在我们黄鼠狼身上,让我们背了这黑锅。人类这愚蠢的族类,竟然就真的相信了,对我们黄鼠狼来了好一场屠杀。本来我也不想这样骚扰人类,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石方接过地图,只见上面画得曲曲弯弯。石方问:“您可知这邪术如此破解?”祖奶奶说:“这我也着实不知。我只是猜着,如果毁了这女鬼的雕像,是否就可牵制这女鬼。但这女鬼现在已经修炼得这样厉害,只怕雕像也不是轻易能够毁掉的。你们又何必去冒这个险呢。”
  石方说:“正像您所说,只怕这女鬼意不只在玉罗村。这样任其祸害下去,总要有人站出来阻止呀。”
  祖奶奶说:“看你这副爱管闲事儿的劲儿,到是与你那个爹很是相似。也罢,这副图就送给你了,你若做成了这事,与我们自然是有些好处的。你若做不成,与我们也没有妨碍。随你去吧。”石方说:“谢过祖奶奶。”
  
  这位祖奶奶又看到了雪儿,说:“你都不是人类一族的生灵,也要与他一起去做这傻事吗?”雪儿回答:“雪儿也不懂什么人间大义、利益众生,只是觉得自己这条命是方哥哥给的,在这世上,也只有方哥哥这样一个亲人,因此上愿意帮着方哥哥做他想做的事情。”
  祖奶奶叹了口气,说:“我只道石方傻,你竟是比他还傻,不过傻总比自私自利来得好了些。也罢,我且问你,你腰间挂的可是捆灵绳?”雪儿说:“正是。”祖奶奶说:“你可知如何使用它?”雪儿有些奇怪,说:“这是张神婆给的。她只告诉我,一般的绳索,捆精灵鬼怪终是捆得不牢,如果用捆灵绳,只要在精灵鬼怪身上轻轻系个小扣,就挣脱不开了。”
  祖奶奶不屑的说:“哼,这张神婆成日价只知道骗人钱财,好好的宝物在她手上,也只有这么一点子用处。”见雪儿和石方听得认真,她继续讲下去:“想这捆灵绳,是当初太上老君在终南山修炼时,我的老祖宗从他那里偷出来的。其实拿来在我们手里倒也没什么大用,当年我的老祖宗也只是图个好玩罢了!后来,张神婆的前人又从我的前人手里搞到了这捆灵绳,他们只道这绳子的用途,是抓到精灵鬼怪,便把其一捆了事,却不知道这本来是天界的武器。”
  雪儿看着这细细软软的小绳子,对祖奶奶的话有些怀疑。
  
  祖奶奶说:“你看着这绳子不起眼,其实自有一套为这绳子定制的鞭法。若是按照鞭法舞动起绳子来,便似一条神鞭,其威力极大。”
  说着,祖奶奶从贵妃榻下,摸出一本黄皮古书来,递给雪儿说:“你本来就是天上的神鹿,这套神鞭谱就送给你吧,否则日后跟着这个傻小子混,他还会些武功,你一个女孩家家的,何以自保?”
  雪儿接过古书,打开一看,见上面还有图示,竟是一套详细的神鞭谱,赶忙跪在地上,谢过祖奶奶。祖奶奶说:“我再告诉你一句话,这捆灵绳鞭法,本是天人用于对付各种精灵鬼怪所用,因此对天人不起作用,对人也是没有任何威力的,可人恰恰是我们这个世界上最为狡猾善变的生灵,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雪儿再次谢过。石方也很是感动。
  这祖奶奶说完这些话,就好似有些困住了,也不说送客,卧在贵妃榻上就沉沉睡去。妇人便暗示石方和雪儿离开。
  
  二人被妇人送出洞后,又回到了原来的住处。
  此后,雪儿就精心按照神鞭谱上的鞭法练起来,打算练好后,与石方一起去毁了女鬼的雕像,也好助石方一臂之力。石方几次三番劝雪儿不要一起去,奈何雪儿意已决,石方既怕雪儿连累着受到伤害,但想到天涯海角有这样一个人追随着自己,又很是感动。
  雪儿本来天姿聪颖,况这捆灵绳本来就是天界众生的武器,因此学得极快,很快就掌握一整套鞭法。
  
  转眼间,春天将过,夏日将来。一日,雪儿在林间舞起整套捆灵绳,石方坐在林间,见雪儿舞鞭,神采扬扬,于清秀中又英姿勃发,忽而如雷霆震怒,驾龙飞翔,忽而如嫦娥舒广袖,轻灵婉转,真是“浏漓顿挫,独出冠时”,直舞到太阳下山,繁星满天。石方点起了篝火照亮。
  雪儿停下来,已是香汗淋淋,一群蝴蝶在雪儿身旁飞舞,石方心中忽然悲伤起来,心想:这样一个美丽单纯的女孩儿,自己不能够保护其现世安稳,反而要让她跟着自己出生入死。想着,为排解心下苦闷,拿出笛子吹了起来。
  雪儿边擦汗,边走过来,坐在石方对面的草地上,望着寥远的星空,心里却在想:都说世所知音稀,虽然自己从未见到过天上什么样子,但在人世间,有石方哥哥这样一个知音,所思所想所行如出一辄,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只望今生能够常与方哥哥一起,鸣琴吹笛,赏月说话,管他是否人间天上,管他人鹿之别,管他僧俗之差!
  
  石方吹完一曲,放下笛子,说:“雪儿,我今生已见到太多亲人离去,我实在是希望你能够不要再被连累,好好活在世上。”
  雪儿说:“我也不愿意再与亲人离别了,因此,方哥哥,你做什么我也愿意跟着你去。今后你就是回寺里做撞钟的小和尚,我也变回一只白鹿,在寺里与你相伴。”
  一席话说得石方无话再回,抬头见眼前景色,只觉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雪儿拿过那笛子说:“这是你爹爹留给你的东西吧。我可不想以后只是睹物思人,宁愿跟着真人走遍天涯海角。”说着,拿过笛子仔细端详起来。
  
  也整好当晚月光明亮,二人又坐在篝火旁,雪儿看得仔细,忽然“咦”了一声,说:“这笛管里怎么有字?”
  
十九
  石方接过笛子,就着火光一看,果然在笛管里,被人刻下了一行小字。由于在笛管内部,字迹又小,如果不仔细盯着笛管里面看,还真是看不到。
  二人将那笛子更接近火光,仔细辨认,见里面被人刻着:“枣树东,黄。”
  
  石方凝神细想了一会儿,说:“难道是黄师叔所刻?”
  雪儿说:“这枣树下指的是什么,难道说你黄师叔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情,当时又不好与你细说,因此刻在这笛管里?”
  石方惊道:“难道,难道是封鬼十三针?”
  雪儿说:“你黄师叔是个粗心大意的人,还是个谨慎细致的人?”
  石方说:“以我从小的感觉,黄师叔外表大大咧咧,其实心细如发。”
  雪儿说:“这就是了。我一直想着,这封鬼十三针也是一门稀世的绝学,你爹在你小时不敢让你学,因此上临终前将这秘笈托付给了你黄师叔。可你黄师叔也是在风口浪尖上的人,如果他只是自己知道这秘笈放在哪里,万一有朝一日他遭遇不测,这稀世绝学岂不就绝了么。可见你黄师叔当时也有此担心,他知道这笛子是你爹的遗物,你定会好生看待,而别人未必会仔细看,所以把藏封鬼十三针的地点刻在笛管中。只想着如果自己能够等到时机成熟时,亲口告诉你便好,如果发生不测,好歹这笛管内也有启示,你能否看到便是天意了。只是不知道这枣树下--”
  石方说:“我家院中就有一棵老枣树。”要说这老枣树,又牵动了石方多少儿时的回忆,想当年,石一生常在树下踱步背诗,母亲总是把香喷喷的饭菜放在枣树下的木桌上,黄天放每次来,都会背着石方围着枣树转圈,谁承想一朝家破人亡,十几年生死茫茫。
  
  当夜,二人趁夜色进村,找到石方家的老宅子中,现今已是破败不堪,只那老枣树还是茂盛依旧。二人在这枣树东边,轻轻挖了起来,果然挖出了一个小匣子,打开一看,里面就是封鬼十三针的秘笈和针盒。石方想到黄师叔为自己一步一步的筹谋,流着泪向着枣树磕了三个头。二人将土地平整好,回到了住处。
  
  石方打开这秘笈,只见第一页上,便注明了十三鬼穴歌:
  百邪为疾状癫狂,十三鬼穴细推详;一针鬼宫人中穴,二针鬼信取少商。
  鬼垒三针为隐白,鬼心四刺大陵岗;申脉五针通鬼路,风府六针鬼枕旁。
  七针鬼床颊车穴,八针鬼市闹承浆;九刺劳宫扎鬼窟,十针上星登鬼堂。
  十一鬼藏会阴取,玉门头上刺娇娘;十二曲池淹鬼腿,十三鬼封舌下藏。
  出血须令舌不动,更加间使后奚谷。男先针左女先右,能令鬼魔立刻降。
  
  下面还注明:
  单日为阳,双日为阴。阳日、阳时针右转,阴日、阴时针左转。
  下面还详尽记录着各个穴位要分别针入几分,如:一针鬼宫,即人中,入三分。二针鬼信,即少商,入三分。三针鬼垒,即隐白,入二分。四针鬼心,即大陵,入五分,等等。此外,还有斜刺、直刺等分别。
  
  看来,要在鬼怪附体发威时,能够准确的刺入相应穴位,还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书中还附有各种图示,详细标出鬼穴所在。其中不权有人体构造图,还附有鬼骨图。还有人体与鬼体附合的图。在十三个穴位上,人体与鬼骨是完全重合的。
  
  据这书中所言,封鬼十三针虽然专门针对附体的精灵鬼怪,但这精灵、鬼怪又各有不同。先说这鬼魂,所有肉身死后都有鬼魂,这鬼魂没了肉身,只剩下个飘飘悠悠的灵体,一般人肉眼都看不到。其实日常生活中,不知道多少次我们与这些鬼魂擦肩而过,甚至四目相对了,只是不知罢了。且大多鬼魂都没有骚扰人间之意,只是飘飘悠悠等着转世而已,因此与人类井水不犯河水。
  但是不排除有些人身子骨较弱,或是正在倒霉运的人,或者是被冤家债主寻上来的人,可以看到一些灵体。基本上看到的这些灵体,都是其生前的样子,这就是大多数人所说的撞鬼。如果这灵体与见到他的人没有宿世冤仇,也就是让这人看上一眼就各走其路了,有的还会躲着些人类。如果是有些冤仇,灵体就会开始吓唬此人,比如把自己弄成很可怕的样子,吐个舌头,或者白着张脸,或者偏偏把脚弄没了飘来飘去。
  其实这样的灵体,早已没了肉身,想把人类撞一跟斗都难,因为即便跟人面对面,其实大家也不在一个空间里,它跟本就触摸不到人体,对人类依然没有太大的伤害,不过是吓唬一下人类而已。顶多会施些法术,其实这法术也就是乱人心性而已。只要这人心地端正,面对灵体时依然可以平心静气,别管这灵体怎么诈唬,不予理睬、不乱心性便无大碍。只不过大多所谓撞鬼而亡,或者疯了的人,都是被其吓死的。
  这也正应了几名老话: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人;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还有句老话:世上本无鬼,鬼在人心中,其实照上面这个道理来看,也是对的。
  最可怕的一种,便是鬼附体。有了些道行的鬼魂,进入到人的空间内,能够附到人身上,借助人的肉身,此时就可以直接从人的肉身上吸取能量,使自己的能量大涨。同时,自己的魔力与人的肉身结合在一起,便可以这肉身为传递渠道,将自己的魔法施行到其他人身上,为害最大。
  但其附在人身上,要通过人体上十三个孔穴,这便是封鬼十三针的厉害之处。
  
  再说精灵,与没有肉身的鬼魂不同,精灵是一些有肉身的生灵修炼出来的,炼得好了,则把自己的肉身转化成人类的肉身,以便更好的吸取天地日月之精华。在我们这个世界中,人身确实是大自然之精华,即所谓人身难得。有些生灵吸取天地日月的精华,开始有了灵性,这时他会渐渐把自己的肉身,逐渐变成人身,才方便继续修炼,也更能够吸取日月之精华。就如黄鼠狼祖奶奶,便是黄鼠狼中,修人身修得连尾巴都没了,就算是道行较高了。这也是那黄鼠狼妇人,为何打着骂着让小臭臭维持人身的原因。
  即便如雪儿,虽然是天上的神鹿,来到世间,也要渐渐把自己修成人身,方好继续提高道行。如果雪儿是在天上,便是要照着天人的样子继续修了,天人的形体当然是比人更难修的了。可惜雪儿从一出生,便在人世,还没有见过天人的样子。
  这些精灵,有时候会暂时舍弃自己的肉身,提出自己的灵体,附到人身上。如果是恶灵,就会利用人身作害,如果是善灵,甚至可能会利用人身做些善事,这需要详加分析。当年石一生的最大失误,便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伤了一些灵体。
  
  要说在我们这个世界的众生中(不包括天界),人的肉身本来是最容易修炼出道行的,但偏偏人类心中的私心杂欲要比其他众生多出几十几百倍也不止,所谓“直心是道场”,私心杂念太多,反而阻碍了自己的灵性。因此上,人常常不如小黄鼠狼、小狐狸修得好。
  
  自此后,石方仔细学习封鬼十三针秘笈,雪儿则勤练捆灵绳鞭法。
  练习的方法,石方也想了不少。这石方有时用木头制成人形,度量出穴位,让雪儿扔起木人,石方在木人移动时刺入穴位。有时用纸作成人,量度出穴位,在刮风时,任纸随风飘动时,石方寻找穴位。便有时在夜间一片漆黑时,或者石方用黑布蒙了眼睛,也在练习刺鬼穴。
  一日,二人正在各自练习,小柳却慌慌张张的找来了,见到石方,小柳满脸泪痕说:“你快去看看聪儿吧,他,他想是也被附了体了。”
  
二十
  (二十)
  听完小柳的话,石方闻听如睛天霹雳。原来这石方从小家破人亡,因此上最怕离散,现在从小的兄弟又被鬼缠上,自然心急火燎。因此上略收拾收拾东西,就带着雪儿跟随小柳下山了。
  
  进了小柳家的院子,但觉一切静悄悄的,聪儿正躺在床上,似乎在睡觉。但走近细看,就觉得不对劲儿了,只见聪儿脸色铁青,印堂发黑,嘴唇发白。聪儿听见有动静,睁开眼,见是石方和雪儿,便拉住石方的手,只可惜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只是嘴唇颤抖。
  石方见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成了这副样子,强忍住泪水,握住了聪儿的手,只觉这手也冰冰冷冷。二人正握着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的时候,突然见聪儿面色狰狞起来,身子好像也有了力气,立刻从床上蹦起来,按住石方双手,小柳惊叫一声,这时院中已冲过来几个撞汉,帮着石方一起按住聪儿。刚才还病病秧秧的聪儿,此时居然挣脱开几个小伙子,直奔厨房拿起了菜刀,开始照人就砍,索性人们躲得快,还未被砍着。
  
  这时石方摸出银针,雪儿不禁小声提醒到:“我们本有自己的安排。”石方自然明白雪儿的意思,是指我们本来要一起去毁掉雕像,现在若使出银针,是否会打草惊蛇。小柳并不明白雪儿的意思,只觉得雪儿在阻止,忍不住发狠骂道:“石方只救自己的兄弟,你一个小鹿精又何必阻止。”
  石方正犹豫间,见聪儿举着菜刀,见人就要砍,嘴里骂骂咧咧,双眼都是血丝,越发的邪乎起来,心下也顾不了太多,只想先救了聪儿的命再说。于是拿出第一根针,心下默念:“男先针左女先右,一针鬼宫人中穴。”想着几下来到聪儿面前,一针正刺入人中。聪儿想是并未反映过来,先是一楞。石方第二针又按穴位刺入,只听聪儿发出一声大喊,那声音又不是聪儿本来的声音,有村人听了,说是去年死去的那家男主人的声音。
  石方说到:“我第二针已刺入,莫非你一直还想尝尝十三针的滋味?”只见聪儿双眼一闭,晕在地上,可脸色却慢慢转成正常,脸上的神情也渐渐安抚下来,石方和小柳忙把聪儿扶进屋来。
  此时门外的几个小伙子也散去了。要放在以前,玉罗村遇到这种怪事,恨不得全村人出动看热闹。只不过这几年,每年都会轮到一家犯疯病,最后不得好死,因此上各家也有些习以为常了,只是哪家人犯病时,请几个壮劳力,帮着按一按,或者捆一捆犯病的人。
  
  但此时毕竟有石方施了绝迹多年的封鬼十三针,因此上几日下来,村人都是探头探脑的来此观望,眼见聪儿竟是渐渐康复,几天都未曾犯过一回,人们开始纷纷说道:“石先生的儿子又回来了,聪儿竟然被治好了。”村人开始纷纷喜气洋洋起来。而石方和雪儿,心下却有些犯疑,想这厉鬼盯了玉罗村这么多年,难道这次仅是赶走了一个小鬼,自此就不再打扰村中了不成?
  
  一日,石方来到这几年村中被鬼怪整死的人家的坟前,挨个焚香祈祷。雪儿问道:“石方哥哥,你这是为何?”石方说:“这些人本来也是本本份份的人,却被厉鬼缠上,以致惨死。死了可能到现在都未得超生,还被厉鬼驱赶着害人,真是可怜。”
  雪儿感叹:“你就是对谁都有这样的慈悲心肠,世人若都能够像你,可能也就没有鬼怪横行了。”
  石方说:“其实我今日为这些孤魂上香,还有一层意思。我们一旦与那鬼头为敌,她少不得也要派这些可怜的孤鬼来迎战,只怕到时,我要伤及这些孤鬼。我心里已暗自发誓,不到万不得已,不使出第十三针,最好就永远也不用上最好,但前面几针,也难免会伤及这些孤鬼。”
  雪儿见石方难受,开导道:“如果你伤了他们,能够制服鬼头,解了这些孤鬼的咒,让他们各自投生去,便是他们真正的福气。”
  石方听言心下略宽慰些,但想到仍要伤及一些孤鬼,这是自己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心下还是有些难过。
  
  二人正说着,见几名村民笑呵呵的找了来,说:“找了好久,你们原来在这里。”石方问道:“何事要找我们?”
  村民说:“这黄鼠狼闹了我们这里几年了,今儿您来了,几下就赶跑了他们,我们今天要宴请二位。村里的大户还从领村请来了最好的戏班,今儿晚上,咱们就边看戏边吃饭吧。”另一个村民也笑嘻嘻的说:“听说您也被师傅从寺里赶出来了,我们商量好了,今儿个庆了功,明儿就派人把您家的旧房修好,您就还了俗,跟这位雪儿姑娘,嘿嘿--”
  雪儿听这些不着四六的话,只好扭过头去。石方神情严肃的说:“就是没有寺院肯收我,佛祖也在我心中,我这一生浪迹天涯,也就是个僧人了。你们休再胡说。”雪儿也忍不住回头说:“你们怎么肯定这就是黄鼠狼闹的?再说,你们现下庆祝也太早了些,才刚刚几天过去,今后怎样还未可知一-”
  这几个村民七嘴八舌的奉承起来:“这算什么鬼怪,有你们在看谁敢再来。”“就算是来了,你们镇守村中,还不几下就把他们制得灰飞烟灭了不成?”“快回去听大戏吃饭菜吧。”
  雪儿和石方被吵得有些闹不过,只好被村人拉着回来了。
  
  回到村里,已是快黄昏之时,果见村人都聚在村中空地前,好像大家存心要摆脱这几年的秽气,摆了上百张桌子,周围几十口大锅,各家的媳妇都聚在此聊天做饭,热气腾腾的。男人和孩子们则东一堆、西一堆的举着鞭炮放个没完,热闹非凡。桌子前是个大戏台,据说到邻村请了张家班,今晚唱连场的夜戏。
  石方只好就座,和雪儿拣些素菜来吃。正吃着,乌云压境,开始下起了小雨,并刮起了风,吹得树叶摇摇摆摆,村人都有些扫兴,但想着看大戏,谁也没有离开,只盼着戏快点开始,雨一会儿就能停。
  
  大家吃着饭,天色就暗了下来,那戏台前也开始灯火通明,一个青衣上去开始伊伊呀呀的唱。底下的人也未必在认真听,边听边东家长李家短的聊着天,有的女人还在因孩子不听话,拍了孩子几巴掌。石方一向不喜欢这种过于热闹的场合,又不大懂戏,想着吃几口就回去了。
  这时只听雪儿说:“方哥哥,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二十一
  话说石方与雪儿赴村民宴席时,当大家正又吃又乐时,雪儿突然告诉石方,感觉有些不对劲儿。其实石方也已觉得有些异样。
  在这露天宴席上,本来只有几个妇人来回穿梭,给大家端菜送酒,大多数人都在坐着吃饭看戏。可不知从何时起,好似宴席上多了不少人。细看之下,有一些人也在帮着端菜送饭送酒,石方本来对村民们就未认全,只觉得有些人看着比较奇怪。细看之下,才发现问题出在哪里。
  正常人端菜端饭,应该是肘部弯曲的。走路时四肢也很灵活。可有一些人,端饭时胳膊僵硬,恨不得伸得直直的,好似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能稍有弯曲,且腿部也很僵,走路都不会打弯,面部更是没有表情。只是村民们都在看戏吃饭,没人注意到这些奇怪的陌生人。
  
  再看台上的青衣,画着粉白粉白的脸,甩着长长的水袖,在台上衷怨的唱着:“荡悠悠一缕魂魄,凄惨惨飘流人间--”这时两个画成黑白无常的人在戏台上翻滚腾打,似要抓这个女鬼回到地府。台上的青衣则把头发一甩一甩的,长过腰间的黑发甩散了,甩得人惊心动魄。
  石方细看这唱戏的几个人,好似都是飘飘悠悠的在舞台上,石方把手伸到衣内,握住了银针。这时,只见一个村民神色慌张的跑到坐在石方前面的一位长者面前,结结巴巴的说:“张先生,张家大小子白天去卖布,回来晚了,说是在山沟里,看见咱们请的戏班,全、全、全死在了沟里。”
  张先生一听,抬头惊鄂的看着正在台上唱戏的几个人。石方也已掏出了银针,这时石方身旁一个装成村民的僵尸,抬起僵直的手臂,怪叫着要插进石方心脏部位,雪儿在旁边早已甩出捆灵绳,打在僵尸手臂上,竟将他那臂齐齐打掉,疼得那僵尸倒在了地上,流出黑血。
  
  同时,只见戏台的青衣和黑白无常,以及几个敲锣打鼓奏乐的人,一瞬间竟似没了脚似的,直接飞了出来,扑向在台下看戏的村民。这时一部分混迹在村民中的僵尸,也扔掉了饭菜,伸出手臂,亮出指甲,恢复了僵硬的身材,一蹦一蹦的跳了起来。
  石方知道台上几个鬼魂,尚无形体,只是出来吓人,于是先不去理他们,主要对付僵尸。只见一个僵尸已追赶着一个村民,将长长的指甲从正面扎入村民的肩膀中,那长指甲又从后面扎了出来,疼得那村民几近晕了过去。石方靠近僵尸,飞出第一根银针,直扎入其相应穴位。这僵尸痛得倒在地上,因为其胳膊腿都是僵硬的,因此上一旦摔倒很难再爬起来,一会儿就停止了挣扎,变回了一具尸体。这石方忙抓紧时间对付其它僵尸。
  雪儿也飞舞着捆灵绳,对付众僵尸。那绳子碰在人身上,就如被小细绳打了一下,而碰在僵尸身上,则立刻将其抽得血肉模糊。且这捆灵绳平时显得不长,在飞舞起来时,可以自动变得比以前长出三四倍不止,于是雪儿索性将一群村民护在身后,自己在前面,将绳子舞动得似一个金光闪闪的圈子。
  
  只是二人力量终究有限,而村民们早已被吓得失魂落魄,二人也没有个帮手,因此上,有四五名顾不过来的村民,竟被僵尸害死。同时,还有那装成戏班的几个鬼怪,忽而在众人头顶呼呼飞过,口里发出惊叫,忽而落在人身后飘飘荡荡。一不小心,又附上了人身。石方边要对付附体恶灵,边要对付僵尸,已有些手忙脚乱,好在那银针扎完鬼怪,好似盒中有磁力招唤,能够自行飞进盒中,不必石方一根一根去捡。另有雪儿拼尽全力舞动神鞭,虽然赶不走鬼怪,也截住一些,使他们不敢靠近。
  一时间,村民们全躲在一处残墙前,雪儿和石方则守在出口处,一个用针,一个用鞭,双方竟形成僵局。鬼怪靠近不得,偶有靠近则被二人打跑,但也不走,二人精神紧绷,稍有疏漏,便有鬼怪冲进村民中。村民们则蹲在地上,或痛哭失声,有些已晕倒在地,有些则是生生被吓死的。
  双方正在这样僵持着,忽然所有鬼怪不见了,连村中的房舍、道路等俱不见了,村民们好似处在一处荒郊野外,看到自己的家都没有了,这时众人更是惊吓不已,哭声连天。石方倒是知道这只是一种碍眼法,可能是对方也不想再僵持下去了,因此上使出这碍眼法,只是为了让大家的精神更加崩溃,其实真实的东西还是存在的。
  石方便喊到:“大家不要着急,这只是一种碍眼法,大家平静面对,待阳光升起时,这碍眼法自会消失。”
  
  众人先头还比较听话,挤在一起等待。但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也不见阳光升起。到见到荒野的枯树上,忽然在枯枝上坐着个人面无表情的看着众人,细一看,竟是前不久死去的人。或者是呜咽声声,掺杂着哭声。
  石方知道这是鬼怪见与自己僵持不下,开始用这些办法击垮人的精神,遂手握银针,盘腿坐在地上,尽量舒展呼吸,方使一颗心静静平定下来,但其实全身都在准备为村民而战。雪儿也手握捆灵绳,与石方保持一定距离,站在村民的另一个方位前,仔细聆听一点细微声音,观察方位变化。
  
  但村民们并没有多一点安心。原来适才群怪作乱时,大家心里来不及细想,只是想着逃命便罢。而此时是在这月黑风高之夜,眼看着家园变成荒郊野外,耳听呜咽之声,眼前鬼影幢幢,又像随时会有可怕的事情出现,因此众人几的崩溃。
  
  开始有人嚎淘大哭,继而有人大骂这作祟的鬼怪,但骂了一会儿,便听呜咽之声渐大,飘忽忽的又飞过几个长袍鬼怪,看不清男女,只见面色苍白,村民又不敢骂了。
  
  这一夜便显得很长。
  周围游荡的鬼怪见石方和雪儿保持冷静,丝毫不懈怠,便渐渐退去了。
  
  终于天边露出一抹亮光,太阳缓缓升起,而影前的幻影渐渐消失,众人的房舍又慢慢现前。只见满地狼籍,戏台空空荡荡。
  
  众人此时纷纷跑回家,匆匆收拾了东西,便向着村外跑去,打算终生也不回这村中了。盘腿坐在地上的石方此时才出了一口气,随即眉头又皱了起来,站在一旁的雪儿,见石方一脸憔悴的样子,将手放在石方的肩上,却不知自己这时也是憔悴非常。
  
二十二
  话说众人纷纷收拾家伙要逃离玉罗村,石方坐在地上,想这鬼怪如此了得,心里十分担忧。雪儿也有些受惊,略安定了一下心神,又困得不行,靠在石方背上睡了过去。
  
  过了半日,村民又纷纷扛着家伙跑了回来,一个个神情绝望,带着哭腔说:“完了,这鬼怪封住了出村的路了。”石方忙问是怎么回事儿。原来,村民们收拾东西,从各个出口出村,纷纷准备离家。谁知道,到快到出村的路口时,就像进了迷宫,走来走去都绕回到了原地,周围的景物都是往日熟悉的,但就是怎么也找不到出村的路。及至跑到另一个出村的路口,依然是这种情况。因此上,村民们又纷纷从四面八方回来了。
  
  大家都哭丧着脸坐在原地,吃饭的时间到了,也没人用饭了。
  突然有个村民报怨道:“如果是以前,好歹咱们村也就一年绝一户人家。可这封鬼十三针一使出来,全村两天之内就陷入这种绝境了。”石方闻听此言,也自是无话可说。聪儿说到:“这话实在不对。石方是来帮我们的--”很快又有人说到:“石方是来帮你的吧?本来今年是你和小柳两口子要完,石方到是把附在你们身上的鬼怪赶跑了,可这鬼怪盯上我们全村人了!”
  渐渐的,搭腔攻击石方的人越来越多,雪儿忍不住为石方说话:“难道你们宁愿这样坐以待毙,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努力赶跑这鬼怪,大家回到以前平静的日子么?”
  下面有几个人不阴不阳的说:“你们来之前,我们的日子就是很平静。”还有人说:“就是,如果不是你们,至少老子还能够活过今年。明年怎么着,明年再说!”“老子要想跑出这村,随时能够跑出去,总胜过现在这样被困着吧!”
  还有人在嘟囔:“本来以为你们能赶跑鬼怪,现在倒好,还不够添乱的。”
  
  石方只是闭着眼睛,什么也不说,心里也实在觉得无法解释,只认为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误。
  
  天色渐渐又暗了上来,村民们再度陷入恐怖,真不知道今晚又会遇到什么。石方和雪儿,依然护在人们前面。
  众人都在紧张中,石方忽然听到身后一身惨叫,一回头,见聪儿又开始疯癫起来,眼中俱是血丝,脸上青筋暴露,石方喊到:“聪儿!”忙扑过去,却发现这次聪儿的面色迅速转青,脸上皮肤好像在快速的脱水。石方知道这是附身的恶灵,自身较为强大,正在迅速吸取人体中的能量。
  石方忙拿出银针,刚要刺,却被村中几个小伙子一把推开,石方大惊,问道:“你们这是为何?”一个壮汉喊到:“几日前你使出银针,让我们全村人今日落得这样的结果。今儿若让你再使出来,谁知我们今晚又会怎样?”
  石方眼见聪儿脸上生气渐无,双手痛苦的抓住自己的衣领在地上滚来滚去,好像喘不过气一般,脸部神情都扭曲了,石方忙解释到:“快让我救他,这是恶灵在吸取精血,聪儿马上要不行了!”几个壮汉依然挡在前面,拉着石方推推掇掇,说到:“我们不管,今年本就该他送命。”
  石方见说理不成,飞起一腿踢倒一个汉子,飞奔向聪儿,但又有一群村民挡过来,拦住石方。雪儿见石方着急,自己心里也急,拿出捆灵绳舞鞭,只可惜这鞭法对人完全不起作用,此时的雪儿就似一个普通弱女子,早被人们推到一边。剩下的一些村民虽然没有拦石方,却也没帮石方,都坐在地上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待石方挣脱开众人的阻拦,冲到聪儿面前,只听聪儿痛苦的大喊一声,瞬时全身已经变得像干尸一般,再不是以前的精壮小伙子了。石方知道聪儿一身精血俱被吸走,忍不住跪在地上,痛苦的大吼一声。众人眼见这副情景,也是被吓得呆住了。
  雪儿怒道:“你们真是一群自私自利、愚蠢至极的人。难道你们竟看不出,这鬼怪是变出这些花样击垮我们的精神,让我们自相残杀,互不信任!把我们大家玩弄于股掌之上。我们唯有团结一心,方有可能制伏这恶灵,否则怎么也是个死。你们,你们怎么就不懂得这个道理呢。”
  
  众人此时见到聪儿的惨状,早吓得离聪儿远远的,并没有几人听到雪儿的话。
  
  这时,忽然狂风大作,天昏地暗,只见这天空之上,乌云惨淡,雷声轰轰,还划过几片闪电,众人吓得又伏倒在地。这天空这上,听到一个女人的说话声,这声音就好像是飘在空中,说不出是从哪发出来的,只听这声音说:“作祟的妖怪在此,收了来!”说着,不知从哪,扔下一个铁笼子,里面依稀两个影子。接着,便听到乌云之间,传来一个女人的笑声,声音凄厉,听起来有说不出的难受。
  石方和雪儿只觉得这事儿有说不出的诡异,便往笼中看去,众人也大着胆子向笼中看去。见是一大一小两个人,浑身是血,正在笼中瑟瑟发抖,细看之下,身后还各有一个大黄尾巴。人群中发出惊叫声:“黄鼠狼精!”雪儿喊到:“是你们!”
  原来这笼中的,正是小臭臭和其母亲。笼上还贴着张纸条,上面用血写着:“苍天不容!”
  
  这时雷鸣闪电俱停,只是大雨滂沱。有几个村民很快大喊:“老天看不顺眼了,帮咱们把妖怪抓住了!”众人一开始将信将疑,细看之下不是黄鼠狼精又是什么,只道是老天开眼,也高兴起来,然后想起这几天受的惊吓,遂从从地上捡起石方子之类的,狠狠向着笼中砸去。
  那妇人本来是有些修为的黄鼠狼精,但此时浑身是伤,连动弹一下都费劲,哪里有能力对抗村民的石子,只能艰难的移动身体,盖住自己的孩子。由于伤太重,这两个人形立刻变回了黄鼠狼。众人更是一阵惊呼,打得也更起劲。
  
  雪儿挺身挡在笼前,大喊:“住手!事情哪里有这样简单。”这小臭臭在笼中,艰难的变回人形(唯有变回人形方可说人话),流泪唤道:“雪儿阿姨,救我!”那妇人阻拦到:“什么雪儿,她与我们又有何干系,为何要救我们!”其实这妇人是一片好意,因此时村人都疑心她与小臭臭就是作祟的鬼怪,这黑锅已背下了,实在不愿连累雪儿。
  可村人早已听到,立刻在下面传开了:“这雪儿与这两只黄鼠狼认识!”
  小臭臭毕竟年纪还小,怎能懂得母亲的意图,接着哭诉道:“我想你们了,出来寻你,母亲又来寻我,谁知一群直胳膊直腿的怪人,把我们掐住,扔进笼中,我们--”雪儿含泪说:“你不要怕,有我在,拼了命也不能再让你们背这黑锅。”
  
二十三
  这时村人议论声更大,有人开始喊到:“这雪儿,原来跟这两只黄鼠狼精是一头的!”“要打连他们一块打。”说着,众人冲了上来。
  石方大喊一声:“我看谁敢动!”又挡到了雪儿面前。众人只见石方满脸的悲愤,对众人说道:“难道你们忘了昨日,雪儿是怎样站在你们前面,为你们挡住妖魔鬼怪的么,怎么今日竟然能对雪儿动手?”
  这时又听到有人说:“听说这雪儿,本来也不是个人!”石方寻声看去,原来说话的是村中的长者张先生,众人闻听此言,又是一惊。只见这张先生出来说:“她本来是山中的鹿精。”张先生说完,回来向着人群中的小柳问道:“是不是,小柳。”
  众人都将目光盯在小柳身上,小柳脸色惨白,走出来看着石方说:“石方,我不能骗人,她确实不是人。”
  
  村人一听,先楞了会儿神,继而骂道:“我说这事儿怎么这样邪性,原来是鹿精和黄鼠狼携手在祸害!”石方听到这番言论,觉得又可笑可又恨,说到:“如果雪儿安心要害你们,昨天又何必保护你们?将这黄鼠狼母子擒来的是什么力量?众位好好想想前因后果,不要忙着现在就伤人。”
  无奈众人早已听不进石方的话了,只觉得既然有精灵鬼怪,就一定是来害人的。一时群情激昂,一齐冲了上来,要抓雪儿。
  石方守在前面阻挡众人,耐何村人都是拼了命的要置石方与雪儿于死地,招招都是个狠,而石方却不想伤人,招数上先就不如众人狠毒,再加上寡不敌众,竟被人打得嘴角都是血,摔在泥中。最后还被村人疑为雪儿和黄鼠狼母子的同党,将雪儿和石方一起捆绑了起来。
  小柳看到满身是泥和血的石方,哭着喊到:“石方,我不是故意的。”却被村人拉走了。而雪儿只是看着石方流泪,什么也没有说。
  
  村人将雪儿和石方捆好,又将关着黄鼠狼母子的铁笼也抬到二人旁边,下面铺好柴垛,这就准备要将他们烧死了。正要点火时,忽听得有人喊:“慢!”人们一回头,见张神婆不知从哪里出现,柱着拐杖走了过来,说:“现在不是烧死他们的好时候。”
  长者张先生问:“此话何意?”
  张神婆说:“我适才掐算了一下,今夜三更天时再杀他们,用他们的血来祭奠已死的村人,才是最佳时机呀。还能够警醒其它的鬼怪,以后莫来闹事。”
  村人闻听此言,也不知如何是好。长者张先生心下也正在犹豫。张神婆说:“如果杀得时辰不对,村里再闹出事故来,你们谁还禁得起?”张先生一听,忙说:“倒也是这个道理。只是怕时间拖得越长,事非越多呀。”
  张神婆说:“这有何难。咱们村里有这么多壮小伙,派几个人看住了不就完了。现在距离三更天,时间也不算长了。”
  长者张先生听完,只好点了点头,挑选了二十几个壮小伙,看着雪儿、石方以及一对黄鼠狼母子,剩下的村人,也都守在四人前面虎视眈眈的盯着。众人等着天色由暗到黑,一开始心里还都挺害怕,不知会出现什么怪事儿,谁知竟是安静得出其,什么怪事也没有。人们议论着:“这可不是鬼怪抓着了吗,还会出什么事儿。”逐渐都困了,有的就躺在地上睡了,有的则回家去了。
  
  这时雨已有些停了,石方看到被绑在自己旁边的雪儿,浑身都被淋得湿透了,冷得瑟瑟发抖,心疼的说到:“雪儿,你努力靠我近些,还能暖一点。”
  雪儿说:“只是心里冷,这身上倒不觉得怎样冷了。”
  石方听雪儿这样说,也只能够仰天长叹。
  雪儿接着说:“昨夜群鬼闹村时,我心中都没有像现在这般绝望。原来人类糊涂起来,狠起来,才是最让人绝望的。”
  雪儿见石方心里难过,忙安慰道:“好在我们虽不能同生,终也同死了。”说完,又看那黄鼠狼母子,只见这对母子遍体磷伤,躺在笼中,已是奄奄一息了,忍不住垂泪说:“只是这二位,才是被我们连累了。”
  那笼中的妇人,想抬起头说句安慰的话,竟然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眼看着就要到三更了,村里竟是一夜安静,雨也全停了。石方抬头看着天空,只见满天繁星,想前不久前,还是在这繁星下,看着雪儿舞动捆灵绳,像个仙女一般。再往前,还曾与小臭臭一起在林间自由嬉戏,今天他们却与自己绑在这里,马上就要被烧成灰烬,心里百感交集,也不知是伤心、委屈、心疼、还是寂灭。
  
  石方正在黯然伤神时,只见一股白烟飘了过来。顺着白烟看去,见张神婆口里正含着一个类似烟袋的东西,对着看守自己的人吹了过去。石方正在诧异,自己脑子也突然觉得昏昏沉沉。
  正迷糊时,张神婆仗着拐,踉踉呛呛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手心大小的盒子,从里面挖出点清清凉凉的似露水般的东西,分别抹在石方和雪儿太阳穴旁,石方和雪儿立刻清醒了过来。只见张神婆用颤巍巍的老手,开始解石方身上的绳子。
  石方感激的小声说:“张奶奶,没想到此时还有你帮我们。”
  张神婆“嘘”了一声,小声说:“老婆子我也是左思右想,才决定帮你们的。你要把他们吵醒了,我可是撒腿就跑。”
  
  这石方身后的绳子被绑得很紧,张神婆正解着,只见有几个村民正向这头走来,看到张神婆站在石方身后,便喊到:“张神婆,你在干什么?”张神婆越是慌,这绳子越解不开,再搭上她已是老眼昏花的,天又黑,解得更加慢了。石方心下也是急得不得了,又不好使劲催张神婆。
  饶那几个村民再笨,此时也看出张神婆在干什么了,便喊到:“坏了,张神婆把咱们骗了,老婆子放人呢!”
  
  
  
  
(二十四)
  话说张神婆正在救石方,却被村人发现了。村民正在叫人时,张神婆才颤抖着把石方身后的绳子解开,自己已是一头大汗的瘫倒在地。石方忙起来,几下解开雪儿的绳子,眼看着村人又被叫醒,石方左手拉着张神婆,右手拉着雪儿,雪儿则抱起关着黄鼠狼母子的笼子,向着林中跑去。那黄鼠狼母子见状,忙把自己维持到黄鼠狼的形体,以便份量轻些。
  几人正在奔跑时,无奈张神婆腿脚已经不利索了,竟一下歪了左脚。眼看着村人又追了上来,石方一推雪儿,说:“你快带着这母子俩走。”雪儿回头看了一眼,情况又十分紧急,心想自己如果执意与石方一起,说不定黄鼠狼母子又要命丧村中,只好含泪说:“若都能够逃出来,我们在祖奶奶家见。”说完,就像小鹿一样轻盈,抱着黄鼠狼母子,几下就跑远了。
  
  石方正欲背起张神婆,张神婆却推开石方说:“臭小子,你还不快跑,背我这牢什子做什么。”石方边强行背起张神婆,边跑边说:“村人正在疯狂中,岂知他们不会把您老烧了?”张神婆本来不想连累石方,一听说有可能要被点了,心下害怕起来,忙努力爬上石方后背,说:“那,那你就快带着婆婆跑吧。千万别把我扔下。”
  石方刚跑了几步,有些村人已跑过来,将石方和张神婆围住,石方身后背着人,就只靠着一双腿来对付村民,围攻来的人越来越多,眼看石方又被众人围阻。这时张神婆突然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弹弓,喊到:“方儿,快给婆婆弄些石子儿。”石方听见,虽不知张神婆要干些什么,还是腾出一只脚抽空向地上一踢,踢起几个石子,张神婆在上面接了,还有一个没接住正砸自己脑袋上,也顾不了疼了,拿起一个石子冲着村人就是一个弹弓子,整打其眼睛上,那人一捂眼睛,让出一个空处来。
  石方心想,若是自己决下不了这狠手。但也趁势冲了过去。就这样,张神婆在上面打弹弓,石方靠腿功,终于冲出一条路,跑进林中。进了林中,树叶繁茂,植物众多,比较好隐藏,就这样终于甩掉了跟随的村民。
  
  石方背着张神婆绕来绕去,还迷了几次路,此时的石方已有些精疲力尽了,张神婆说:“这村周围,已被鬼怪施了法术,我们是走不出去的。现下又能够逃到哪里去呢?”正说着,忽见前面又有一人,石方一惊,张神婆也忙举起弹弓。
  只听这人说:“可是石方,祖奶奶让我在这里接你们。”石方定睛细看,见那人穿了一身类似铠甲的衣服,身上佩剑,细看身后还有一条大黄尾巴,知道是祖奶奶的手下。这才放心跟着走去。忙问道:“您可知雪儿是否已到地宫?”那人说:“雪儿姑娘已带着华云母子回来了。”
  石方这才知道那妇人名叫华云。听说雪儿他们已经平安到达,石方长出了一口气。
  
  一行人绕了几绕,就到了地宫门口。那人还是拿出布来,遮住石方和张神婆的眼睛,拉着二人向前走了五步,再拿去布,已经到了地宫里面。雪儿早在地宫里面的门前等得急不可待,一看见石方,忙迎上前,说道:“我们终于平安相见了。”说完,已是哽咽住了。石方心中也有种劫后余生之感,口中已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这张神婆到了地宫里,却看得目瞪口呆。看着穿着宫女服装的侍者,一排排从自己面前经过,手中的托盘是各式果品。再看见小黄鼠狼们排着队去上课,惊得连连大呼:“你们这群黄鼠狼,竟把这里过成了世外桃源。”
  
  很快又来了一个侍女模样的人,带领三人先去医政署疗伤。张神婆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一路上这摸一下,那碰一下,处处探头探脑,可惜脚不利落,还得石方和雪儿一左一右搀扶着。三人被带领着从地宫的一个侧门进入,到了一条长长的走廊中,两排是各个不同的小房间。
  上次石方和雪儿未曾将地宫看遍,这次才发现,这条长走廊是乐器室,两边屋子中,都有人在排演不同的乐器。有的是几个小磁碗摆在一处,用击子敲,便可敲出各种音乐声,还有的正在演奏竖琴等,各项乐器都很齐全。
  穿过乐器厅,到走廊尽头,又见一扇门,上面写着“医政署”三个大字。三人推开门进去,见两旁又是各式小房间,走廊里还有正等待看病的男女老少。有的屋子内,有几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人,似是大夫模样,正在看病。还有的房间里面,听到“哎哟哟”的声音,张神婆好奇,推门进去,见是一个身上带伤的小伙子模样的黄鼠狼,正在被包扎伤口。
  地殿与殿之间的隔音设备做得还很好,适才还在乐器室,竟是丝竹之声,可现在进了医政署,一关上门,立刻是安安静静的。
  
  三人被带到一间房间中去,里面靠墙处有三张床,每个床间有帘子相隔。房间另一头还有个小矮桌,上面放着茶,下面是四个坐垫。一会儿,只见过来三位医生模样的人,让石方、张神婆、雪儿分别躺在三张床上。一位女医生给雪儿看身上的伤,手上还拿着药膏之类的东西,边包扎边抹药药膏。石方则是由一位男医生来看。
  另一位男医生则示意张神婆躺到床上,张神婆还是满心的警惕,但见这位男医生拉着她一条被扭伤的腿,开始按摩起来,然后开始接骨。疼得张神婆哇哇直叫,边叫边说:“想不到我张神婆,今日竟被人类追杀,被你们黄鼠狼来接骨。”那接骨医生也不理她说些什么,只是冷着张脸给她治疗。
  旁边给雪儿抹药的女医生说:“王先生可是我们这里的接骨好手,婆婆您这是有福气了。”
  果然,这接骨医生手法不一般,这张神婆只感觉疼了只下,再看这腿,竟然好了很多,忍不住说道:“咦?凭你的手法,若到人间去,真不知道能够赚上多少银子”。接骨医生这才说:“我们黄鼠狼被你们人类打折打伤腿的太多,我这手法都是在自家兄弟身上练成的。”
  张神婆闻言,倒被噎得说不出什么话了。
  
  三人被包好了伤口,三名医生退下,在门外等候的侍女进来说:“我先带你们去看看你们的老朋友。”说着,带着三人来到对面的房间。三人一进去,看到华云和小臭臭正分别躺在两张床上,身上包裹着纱布。华云和小臭臭见到三人,正要起身,雪儿忙过去将他们按住说:“不要起来,你们伤势可好些了?”华云说:“只是些皮外伤,没什么关系。”
  张神婆看到这母子黄鼠狼,心里还有些别扭。但小臭臭倒是也不认生,见到张神婆,就咧开小嘴,憨憨的乐着叫奶奶。这张神婆孤独一生,村人对她又多是敬而远之,现在突然有这么一个小东西嘴甜甜的叫奶奶,忍不住笑着应下了。
  几人谈了一会儿话,侍女说:“祖奶奶请你们去进膳。”
二十五
  三人又被侍女带着,来到了饭厅。只见这里每隔不到一米,就有一个高高的烛台,上面点着蜡烛,灯火通明中,祖奶奶正坐在一张圆桌前等待。桌上已放好了饭菜,因知道石方是个小和尚,吃素,因此上全是时鲜的野菜,冒着热气的粥,玉米团子,做得是香喷喷的,颇有些农家菜风味。
  
  张神婆受了几个晚上的惊吓,这时看见香喷喷的饭菜,早已直咽口水。三人落座后,祖奶奶正要与三人寒喧一下,但听得狼吞虎咽的咀嚼声,原来张神婆已经大吃上了。张神婆边吃边对祖奶奶说:“大妹子,我为了救你这两个黄鼠狼小崽子吓得不浅,这虚礼咱就免了吧,赶紧吃吧。”祖奶奶冷笑一声说:“大侄女儿,要不是看在你救了华云和她儿子的份上,我怎会让你进我的府第。”
  张神婆听祖奶奶唤她大侄女,气得饭也不吃了,放下咬了半块的大玉米团子,喊道:“你一只小黄鼠狼,我唤你大妹子已是给尽了脸,还敢又把我降了个辈份。”祖奶奶说:“你的祖上偷了我家的捆灵绳,我还没与他们理论呢,他们倒都寿终正寝了,生出你这么个就知道骗钱的黄毛丫来,现在叫你一声大侄女儿,还算抬高了你的辈份。”
  两位老太太在这里拌嘴,石方和雪儿听得相视一笑。前两天的绝望、恐惧,此时都被无声的化解了。
  
  饭后,自有侍女收拾饭桌,祖奶奶又带着三人来到第一次见石方和雪儿的大殿中,自己躺在贵妃榻上,另给三人摆了张椅子,榻前摆了张桌子子,开始品茶说事儿。
  祖奶奶说:“据我看,你这十三针一使出来,这恶灵也已经知晓了。因此上,第一晚才会演出群鬼乱村的事情。但有你们二人护着全村人,虽然未伤到这恶灵,但毕竟使她的手下伤亡不少,她还是很忌惮你这十三针的。因此上,第二晚不与你们硬拼,便上演了这嫁祸于人的闹剧。”
  雪儿问:“华云和小臭臭又是被怎么样抓到的?”
  祖奶奶说:“小臭臭这名字是你们起的吧?哼,真是难听。就因为你二人上次来,不停的这样叫,现在洞府里的孩子也都这样称呼他了。”
  张神婆打岔说:“行了行了,既然叫开了就用这个名字吧,名字贱些孩子养得好。我们快点说吧,就别在名字上较劲了。”
  
  祖奶奶瞪了一眼张神婆,接着说:“这小臭臭是个实心眼的孩子,自离开你们,他很是想念。那天就偷偷遛出去,到你们原来住的地方去找,但并不见你们踪影。只好回村,正往村中走的时候,那恶灵派的僵尸就寻来了--”
  张神婆说:“你们黄鼠狼家族不是很会放屁么?怎么关健时候不会用了。”
  祖奶奶说:“这僵尸与有灵性的东西不同,只不过是中了符咒的尸体,尚有一丝魂魄在身,又怎么能够闻到屁味。再加上这孩子哪见过这种阵势,立刻吓得傻在原地,被抓了起来。这时,华云去寻子,也被僵尸乱棍打晕。与臭臭一起被装在了铁笼中。剩下的事情,你们就都知道了。”
  雪儿说:“这恶灵实在狡滑,竟能够想出这样的办法来对持我们。”
  
  祖奶奶接着说:“是呀,他知道石方的十三针和你的捆灵绳,都很是厉害,因此上不与你们硬斗,只是挑唆人类与你们内斗。她深深明白,只有从里面先乱起来,她从外面方可一两拨千斤,用最少的力气摧垮人类。”祖奶奶说完,看了石方一眼说:“偏你们人类就是这样愚钝,细细想想就可以分析出来的事情,他们偏偏不细思量,一点就着,于是把你们当成了仇人。”
  石方说:“这恶灵折腾村民几年了,再加上那晚的一闹,村民们怎禁得起这样的惊吓。再说人类本来对灵界的事情就搞不明白,只认为凡是有灵性的生物化成人性,必是不怀好心,黄鼠狼在人们心中固有的形象就不太好,再加上,再加上--”
  祖奶奶说:“再加上你的雪儿姑娘又是个鹿精,于是人们就认为黄鼠狼与鹿精一起害人是明摆着的事儿了,对吧。哼,举村之人,也有几个读书人,也有些平日以善人自称之人,也颇有些见过世面之人,偏偏全都是这样妄自尊大,竟然还比不上个张神婆明白。”
  张神婆闻听此言也不禁叹了口气,说:“人类从来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会有其他的族群愿意帮助自己,想来人类自己也是互相打压、算计惯了。”
  
  石方说:“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找到那恶灵的雕像。想来一般的灵魂都要通过附体,方可发挥出自己的能量。这恶灵塑的这雕像,每日供养香火,以人血祭奠,便是以自己的雕像来代替肉身,盛载自己的灵魂。这雕像又经过这番密术,本身已具有了灵气。如果我们试着毁掉雕像,也许就能够毁掉那恶灵大部分的能量。”
  祖奶奶说:“人类这样对你,难道你现在还愿意为人类去冒这个险?如果你们愿意,就可以在我这府第中生活,虽不是朱门大户,锦衣玉食,日子却也可以过得怡然自得,衣食无忧。”
  张神婆一听,两眼冒光的说:“是呀是呀,咱们就在大妹子这里住下去了,也免得回那熙熙攘攘、闹闹哄哄的人世间了。”
  
  石方沉吟了一会,说:“可若是那恶灵灭了全村人,又去灭邻村人怎么办?”
  张神婆说:“那就只管让她灭去,便是把所有人都灭光了,咱们只在这里过咱们的日子,岂不好?”
  石方说:“她就算灭了所有人,你道是她便能够放过这黄鼠狼家族,和满山遍野的众生们吗?岂不知这帮鬼怪害的人越多,自身的力量就越大。况且,不说她能够灭了所有人,只说她灭了这村人,黄鼠狼家庭的生活,其实也离不开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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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  墨色错落 周二 八月 10, 2010 3:32 pm

活,其实也离不开人类呀。你们的粮食是人类所种,你们吃的鸡肉,是人类所蓄养呀。”
  众人此时无话。
  石方抬眼,眼神便似看向那虚无间,说:“而且,我不相信,我拼出这条命,就唤不醒人类的那一点真心。”
  
  雪儿说:“现下那鬼怪已将村子周围的路都施了障眼术,村人一个都出不去了。但是想来她的障眼术还妨碍不到地下,不知祖奶奶的地宫中,可有出口,能够让我们平安出村。”
  祖奶奶说:“我这地宫四通八达,确实有出村的路。既然你们心意已决,也罢,且在这里休养几日,我派人送你们出地宫。”
  石方和雪儿道谢,这张神婆则紧张的拉着祖奶奶说:“大妹子,我年老体衰的,就不跟他们奔命去了。我就住在这地宫中,与你作伴儿吧。”祖奶奶说:“大侄女儿,在长辈家里,你想住几日就几日吧。只是一定要乖。”
  
  这时,见有穿铠甲拿长茅的士兵进来,与祖奶奶耳语一会,祖奶奶说:“也是他们活该,你先下去吧。”然后对雪儿和石方说:“适才我的眼线来报,说那恶灵又开始附体村人了。”雪儿和石方此时听了也是无奈。
  
  
二十六
  石方、雪儿和张神婆在祖奶奶的地宫中住了三天,每天极是清闲。
  张神婆虽然与祖奶奶一见面就拌嘴,祖奶奶到也觉得挺好玩。原来,由于她在地宫地位太尊贵,向来没人敢与其这样肆无忌惮的调侃。张神婆在这儿住着舒服,有时不禁乐着说:“早知道你们黄鼠狼的日子过得这样滋润,当年我何必当神婆抓你们黄鼠狼精呢,早早来到你们这里享福多好。”
  
  石方却常常愁眉不展。人们只道他是忧虑今后降那抹血女魔的路途遥遥,因此也不再怎么打听。
  
  这日,石方正要与雪儿去看小臭臭和华云,见一个侍女进来,对石方说:“祖奶奶请您过去。”石方就让雪儿独自先去,自己随着侍女去见祖奶奶。但见侍女带着他,在大殿中左转又右转,一会儿上台阶,一会儿下台阶,逐渐听到似乎有练队的声音。
  很快,又到了一处比第一次见祖奶奶时还大的地宫,只见下面竟然有二三百号穿铠甲的士兵,正在操练,有的拿长茅,有的持剑,有的举刀,各式兵器也很是齐全,操练时喊声震天。祖奶奶穿的也不是原来的丝布衣裳,此时也是一身铠甲,看样子正在视察练兵。
  祖奶奶见石方过来,说:“我再劝你一次,留下来。我很看重你,如果你留下来,就做我这地宫的总兵,帮我训练这些士兵如何?”
  石方低下头,没有说话。
  祖奶奶说:“他们都是我为了防止人类与其它得道兽类的袭击,而精心训练的。可惜我已经老了,训练他们有些力不从心,如果你肯留下来做总兵,我会非常高兴。而雪儿姑娘,也可以不再跟着你冒险了。”
  石方说:“去寻找那抹血女魔,是我一定要做的。”
  祖奶奶见石方态度坚决,叹了口气说:“你随我来。”
  
  说着,带石方来到操练场一旁,石方只见这里有立着一排排的架子,上面分类挂满了各式兵器。祖奶奶带着石方继续走,来到一扇石门前,侍女在前,推开石门,只见里面炉火熏熏,有十几名匠工正在打制各种兵器。
  祖奶奶带着石方来到一位老匠人面前,只见这老匠人正将一把在火上烧得通红的剑,又放在旁边的冷水中去冷却,这水中还有专人刚搬运来的冰块,剑一放进去,发出“哧啦”的声音,激得水花都翻了起来。
  祖奶奶问老匠人:“这冷光剑快炼出来了吧?”
  匠人回答:“还有两天即好。”
  祖奶奶点了下头,回头对石方说:“你此去路途遥遥,那十三针毕竟不能算是兵器,这把削铁如泥的冷光剑就送给你了,万一有恶兽或者恶人挡路,也可以用得着。”
  石方感激谢过祖奶奶。
  
  二人又回到大厅,祖奶奶边走边问石方:“你预备何时启程?”
  石方答道:“两天之后,剑铸成之日,石方便启程。”
  祖奶奶叮嘱了下一路小心之类的话,然后问道:“你可与雪儿姑娘商量了启程的日子了么?”
  听了这话,石方面露不忍之色说:“我最担心的就是雪儿。我本是人类,为人类冒险也是应当应份。可雪儿,她甚至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生灵,让她也卷进这事事非非,我不忍心。”
  祖奶奶问:“你这是何意?”
  石方说:“我,我想独自离开,让雪儿在这里。如果我平安回来,便来接雪妹,如果我不能了,有祖奶奶照看,我,我也是放心了。”说到这里,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
  祖奶奶说:“留下她我倒是没有什么,我也很是喜欢这个孩子,可是雪儿她愿意吗?那孩子可也是拧得很呢。”
  石方说:“我自有办法。您只是不要告诉雪儿我打算何时走就是了。”
  
  石方回到华云母子的病房,见雪儿正在给他们弹古琴听,石方在门外痴痴听着,心想两日后一别,不知何时能够再听雪儿的琴声了,心下凄然。雪儿正在屋内弹奏一曲“高山流水”,听得华云母子回肠荡气,忽然听到门外似有叹气之声,雪儿一分心,一根弦竟然断了。
  雪儿也没管琴,忙开开门,见到石方,问到:“方哥哥,你的脸色怎么这样不好?”石方强颜笑道:“可能总在这地宫里,有些寒着了吧。”华云此时忙换人给古琴换弦。
  
  两天里,除了晚间休息二人分在两间房屋,白日里,石方与雪儿寸步不离,二人游遍地宫,闲来就弹琴吹笛。雪儿催问石方何时走,石方只说休养一段再说。
  第二天晚上,冷光剑铸成,石方已决定第三日凌晨就走。石方要启程的事情,众人始终都瞒着雪儿。
  
  第三天清晨,张神婆为难的站在雪儿房间门口,石方急得低声说:“求您了,就帮我这一次吧。”张神婆只好缓缓推开雪儿的房门,只见雪儿正睡得香甜。张神婆从衣中掏出一个似烟袋的东西,上面放了点白色药沫,向着屋内吹了过去,一片白色烟尘缓缓向雪儿飘去。
  张神婆吹完一个烟袋的药沫,对石方说:“好了,她至少要睡上一天一夜。”说完,见石方痴痴呆呆的一副表情,只好叹了口气,又从衣内掏出一个小盒,将清清凉凉的药膏在石方太阳穴两旁抹了抹,说:“你再去看她一看吧。”
  石方轻轻推门进屋,走到雪儿床边,见雪儿睡在淡淡的白色烟雾中,不知梦到什么,嘴角还上翘着好似在微微的笑,一脸调皮又天真的样子。石方再想起几日前,自己与雪儿被村人捆绑时,雪儿的绝望神情,心里一阵刺痛,便对着正在熟睡中的雪儿说:“你醒来后不要怨我,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你伤心。”说完,拿出父亲当年的笛子,轻轻放在雪儿枕前,扭头绝然的走了,好似生怕再一回头,就走不成了。
  
  石方就侍女带着,七转八转,到达了另一个洞口,可以直通向村外,到达抹血女魔的所在。祖奶奶、张神婆、华云、小臭臭等人早已以此等待,华云为石方准备了一路的干粮和水,祖奶奶则亲自将铸好的冷光剑给了石方,也没有再说什么话,只是拍了拍石方的肩膀。大家一起送石方出了地宫,外面一片阳光灿烂,石方向众人一拜说:“大家不要送了,咱们就此别过了。”
  说完,扭头便离开了。
  
二十七
  话说石方别过众人,一人向那深山老林走去。
  祖奶奶给画的地图,本来就是当年回地宫后,凭借一时的记忆画出来的,难免会有误差。再加上几十年来沧海桑田,地貌也难免会有变化,石方找得很是辛苦,幸好懂些天向,晚间还可看着天上的北斗星辨认东西南北。
  
  转眼间,石方已出来三天三夜了。由于头天下了些微雨,山路泥泞,走上去还很滑,石方竟从山坡上滚了下来,躺在泥水中的石方,觉得左腿一阵疼痛,强忍着起来,发现左腿在摔下来时,已被连皮带肉的擦下了一大片。石方忍着剧痛,好歹站了起来,便从路边找来一截长树枝,扶着一瘸一拐的走路。
  正走着,忽然听到背后一阵风声,伴着“呼哧呼哧”的声音,石方一回来,竟是一头猛虎,正在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石方右手拿起剑,无奈左腿负伤,加上几日劳顿,竟然连站都站不稳,拿着冷光剑,空挥了几下,那头老虎先看人拿起武器,似有退意,到后来也好似看出此人身体虚弱,便弓起背,欲向石方扑来。
  石方自知吾命休矣,脑中就不自禁的如电光火般回闪往日情景,发现竟然全是雪儿的影像,想到今后是真的不能够再看雪儿一眼,忍不住仰天悲嚎一声:“雪儿!”
  
  这时忽见一道白光从自己面前一闪而过,好似还击中一只老虎。这老虎被白光逗急了,竟追着白光就跑过去了。石方强努着柱着树枝,看那白光到底是什么,但其如闪电飞过,那虎奔也如电光,转眼之间,什么也看不到了。
  又过了一会儿,只见远方隐隐出现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向着自己的方向跑来,越跑越近,石方仔细看时,竟然是一头白色独角鹿。石方鼻中一酸,轻轻唤到:“雪儿。”只见那小鹿越跑越近,但也跑得越来越慢,身上竟好似是在流血。石方一阵心疼,连自己的腿伤也顾不得了,也柱着树杈踉踉呛呛跑过去。
  这见这白色独角鹿快跑到石方身边时,一下瘫倒在地,变成了雪儿,肩部已经血流如注,想是被猛虎所伤。石方跑过去跪在地上,雪儿勉强撑着自己起来,说到:“方哥哥,你竟然丢下我--”话未说完,已是满脸的泪水。
  
  原来,这雪儿中了张神婆的昏睡烟雾,就昏沉沉睡了一天一夜。到醒来时,到处寻不见石方,问起祖奶奶和张神婆等人,众人还支支吾吾,雪儿便猜到石方已经走了。但只是雪儿和石方这种人类,若想从地宫中走出来,就必须要有黄鼠狼族群中的成员,为其蒙住双眼,拉着其手方可出门。
  最后还是华云见雪儿张惶失错的样子实在可怜,便带她出了地宫。雪儿曾经见过祖奶奶绘的地图,饶是她冰雪聪明,看上几眼竟记住了大半,因此好在没走错路,没与石方南辕北辙,她又幻化成鹿一路飞奔,因此上行得更快。
  一日,正遍寻石方不见,忽听远处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声音撕心裂肺,不是石方更是何人,便知道石方遇难,于是化成白光飞了过去,将老虎引开,自己反而负伤了。
  
  夜色来临时,两人均已包扎好伤口,在一棵老树下暂时休息。
  石方想起雪儿独自来寻自己,不禁又悔又怕,说:“我就是为了让你平安,才不敢带你来的。早知你自己要千山万水的奔来,当初我又何必想那个法子。”
  雪儿说:“你早该想到。独自一人过此一生,即便平安,又有什么意义。能跟与方哥哥你相伴,便是此生如昙花一现,那也是好的。”
  石方听完此言,初时还憨笑,忽然向着前方“呸呸呸”了三声,雪儿疑惑的问:“你这是何意?”
  石方正色说道:“昙花一现不该是你的宿命,你是天上的神鹿,你也应该有千年的寿命才对。千年之后,你还是寿终正寝,儿孙满堂。”
  雪儿听着看着石方一脸严肃的样子,不禁一笑,然后又有些黯然的说:“我已是回不了天界了,在这人世间,活上千年,还不是要看上千年的欺骗与绝望。”
  石方也是无话,半晌,说:“我不相信人世间总是这样的。即便是以顽劣著称的黄鼠狼族群,若以真心待之,尚可捂得过来,何况是人类。”
  
  此后两人继续照着地图前行。一路风餐露宿,有时也会遇到蛇兽等物,但两人总有个相互照应着。
  
  如此又走了七天,其间也曾迷过路。
  一日,两人正在行走中,忽然见地上散落着一根非常奇怪的羽毛。雪儿捡起一支来,只见一根羽毛即相当常人遍地半截手臂长短,类似孔雀的羽毛,但却是金光闪闪的。第二天再走,地上则可零零星星的见到这种羽毛。到得第三天,可见到的羽毛更多,且有的上面,还可见到血污。
  二人顺着羽毛多的方向走去,渐渐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如箫笙之鸣,却不成曲调,细听之下,又像是鸟儿在衷鸣。二人心下又有些警惕,渐渐那声音好像越来越大,二人弯着腰,躲在一片矮树丛后面,悄悄拨开树丛,竟是大惊。
  
  只见那树丛中,趴着一只庞大的怪鸟。约有五六个人一般高大,浑身的羽毛极像孔雀,但不是孔雀的蓝色,而是金光闪闪的,可惜浸在泡污中,色彩已不够耀眼。头也像极了孔雀,头顶上立着几根长长的毛发,就像王冠一般。两片翅膀,一片收在背后,另一片打开散在地上,也占了半丈的地盘,细看之下,这翅膀好像受了伤,已被折断。这怪鸟身上也竟是伤口,好像被什么咬了。
  雪儿捂住嘴,小声道:“竟然是凤凰。”石方再细看这怪鸟,是鸡头、燕颔、蛇颈、龟背、鱼尾,鸣如箫笙,却不是传说中的凤凰又是什么。
  
二十八
  二人大着胆子渐渐走近这凤凰,见这凤凰轻轻抬起头,看了看石方和雪儿,眼神极是无助,又很快无力的低下了。雪儿大着胆子摸了摸凤凰的羽毛,觉得已经像枯萎的花儿一般,又慢慢上前抚了抚凤凰的头,见其微微张开嘴,嘴角已经干出白纹了。
  雪儿说:“这凤凰是受伤了。”她回头对石方说:“小时我听母亲说过,凤凰是天界的鸟,只是不知道这一只怎么坠落到人间。方哥哥,我们救它一救吧。”石方对着凤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既然我们遇见了它,当然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雪儿和石方又能见这凤凰一身的伤痕,好像是被什么咬的。于是二人就在林间寻找治创伤的草药,各自寻了几大捆,二人又拿着石头,将草药碾成药末,一点点敷在那凤凰的伤口上。
  之后,石方从背包中拿出干粮,送到凤凰嘴边,这凤凰却扭过头去。雪儿仔细看了看凤凰,说:“看样子,它是渴极了。”石方忙把自己的水壶送到凤凰嘴边,凤凰一饮而尽,只可惜凤凰体形太大,石方一水壶中的水送到凤凰嘴里,连一小口都不够。
  
  石方只好又去寻找水源,只可惜之水源地离凤凰所在位置太远,石方跑一个来回,半日都过去了,这点水不足以救凤凰之命,二人眼看着再这样下去,凤凰可能就要渴死了,不免心焦。
  忽然雪儿说到:“方哥哥,我到想起一个办法,不知道可不可以试上一试。都说凤凰是百鸟之王,不知若遇到危险,百鸟能否救上它一命。”
  石方说:“可我们怎么才能够招来百鸟,并让百鸟明白呢?”
  雪儿说:“你我每每琴笛合奏时,总能招来百鸟听琴,此次不妨试上一试。若能够让百鸟明白我们的意思,每一只鸟到水源头含上一口水来喂凤凰喝,想来也能保住这凤凰的命了。”
  石方想了想说:“看来也只好试试吧。”
  
  雪儿于是近前轻轻拍了拍凤凰的头,说:“我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你若是天上的神鸟,应该也能够通百鸟之语,到时要想着让百鸟明白我们的意思啊。”那凤凰睁着一双细长的凤目看着雪儿,也不知道是否听懂了。
  于是石方和雪儿拿出琴笛来,因想着这也是救生灵一命,因此二人沉下心来,专一弹奏,但觉清音袅袅,回肠荡气,稍一会儿,赶来的鸟儿越来越多,有的驻足在树枝上,有的就在二人之前的草地上听曲。一曲弹完,二人前面的草地上,已落满了各色鸟儿,有的还落在雪儿和石方肩头,雪儿轻轻棒起肩头一只小鸟说:“我们前面这只凤凰已经快要渴死了,烦请你们百鸟去水源地,各自含一口水来喂食凤凰好么?”
  这时只听那凤凰也攒足了力气,衷鸣一声,如裂昂,百鸟顿时惊起,扑簌簌转眼间飞跑了。
  
  雪儿和石方守在凤凰身边,也不知道这鸟儿们能否明白他们的意思,只好耐心等待。眼见那凤凰几近奄奄一息,二人越来越心焦,忽然石方看到远方的天空上,有一只只小黑点越飞越近,细看竟然是成百上千只鸟儿已经飞回来了,纷纷落在凤凰身边,自己含了一口水来喂那凤凰。
  喂完了的又赶快飞走。稍后,又含了水飞回来。如此跑了几趟,才纷纷散了。眼见那凤凰喝了百鸟的水,精神大好。
  
  自此后三天,每日百鸟赶来喂水,往返三四次。凤凰的羽毛渐渐润泽,身上的伤口因药力作用,也迅速愈合。雪儿和石方看的自然很是高兴。
  
  当晚,二人照旧守在凤凰身旁睡觉。到清晨,二人闭着眼也觉出林间金光一片,身上暖暖的,很是刺眼,竟把二人照醒了。二人醒来,发现凤凰已不见了,身旁到是站着一位身着金衣,上披五色彩带,头戴凤冠的美丽女子。
  那女子见二人醒来,合掌弯腰谢过二人说:“多谢二位施主救命之恩。”见石方和雪儿一脸目瞪口呆的样子,金衣女子说:“我本是天界的凤凰,一日在天上游玩,误出三十三重天,被阿修罗界的恶龙追杀,逃避恶龙来到了人间,坠落在这荒山野岭中。幸有你们二位相助,为我治伤,有百鸟喂水,这才恢复往日的体力。”
  
  雪儿和石方这才明白凤凰的来处。这凤凰说:“我今日便要返回天界了,因此特来别过。”
  正说着,只见百鸟又纷纷飞来,落在金凤凰周围,这金凤凰望着百鸟,说:“多谢这几天你们喂水之恩。我不过是天界一只凤凰而已,为你们做不了太多,只是听闻人间常常打猎射杀鸟类,今日我把我们所在之处方圆一里之内,设为狩猎禁区,你们若被人类追杀,躲到这块地方,人类便再也看不到你们,也无法进入此区。”
  说完,金衣女子飞升上天,手拎五彩长带在一里之内划出一个金圈,闪闪发光几下,才复归正常。一时百鸟欢腾。
  
  金衣女子又问石方和雪儿:“你们二人又为何来到这古林之中呢。”
  石方把前因后果讲了,金衣女子说:“人间的纷纷攘攘,恕我实难插手。”石方忙说:“无妨,这本来也就是我们自己的事情。”
  金衣女子望着雪儿说:“你母亲的事情我在天上时也知道,你的父亲我也认识。他们都在玉帝主管的忉利天上,你本来也是这一重天的独角鹿,只是从小生在人间,不知如何回到天界。我可以带你回到忉利天,与父亲团圆,你意下如何?”
  雪儿闻听此言,一时楞了神儿。
二十九
  话说那金凤凰说可带雪儿重返天界,雪儿突然听到这消息,一时竟不知所措。只因她从母亲死去后,就不再寄希望于重返天界了,没想到今天机会就在眼前,还可与父亲团聚。石方此时也是又喜又悲。喜的是雪儿可以与家人团圆,悲的是今后与雪儿真是人天两隔。
  石方见雪儿一时不知说些什么,便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对金凤凰说:“多谢您了,那就快请带雪儿妹妹她回到天上去吧。”金凤凰伸手对雪儿说:“那你就快随我来。”
  可雪儿却向身后退了两步,石方急道:“雪儿,这是千载难缝的机会。”
  
  雪儿想了想,对金凤凰说:“凤凰姐姐,我不能离开人间,方哥哥救过我的命,我现在不能留下方哥哥一人去找那抹血女魔。”石方急得说:“雪儿,不要再傻了。”金凤凰也没想到雪儿会拒绝,说:“噢?你真的不打算再回忉利天吗?”
  雪儿接着说:“可是,可是我真的想上忉利天看一眼我的父亲,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说完,看了石方一眼,说:“我只是想看一眼,只是不知道看一眼,会不会很废时间。”
  金凤凰说:“天上一日,便是人间二十年。如果你只是想去忉利天上看一眼,我们速去速回,想来在人间会耽搁个十天半个月。”
  雪儿乞求的看着石方说:“方哥哥,如果我要你陪我一起上天看一眼我的父亲,只看一眼,我们就回来,你同意么?”
  石方心想,好歹先让金凤凰把雪儿带上天,也许雪儿见到父亲就舍不得回人间了呢,于是连忙点头。
  金凤凰说:“既然你们二人这样决定,那我们就速去速回吧。”
  
  说完,这金衣女子展开双臂,金纱飘扬,瞬间变回一只金凤凰,伏在地上,雪儿和石方坐上了凤凰的背上,金凤凰长啸一声,雪儿和石方只觉耳边风声呼呼刮过,转眼腾空而起,百鸟也伴在身边,一起飞翔。但见人世间的景色越来越远,百鸟相送一程,也就不再跟随了。二人只觉这凤凰飞得又快又平衡,很快,人世间什么都看不到了,向下看也是蓝天一片。
  
  这金凤凰振翅高飞,载着二人穿云破雾,驶气驾电,远远的看到九宵云上,又有一个世界,凤凰渐渐飞到这个世界上面,这里比人间竟是大为不同。宫殿均为琉璃制成,金光闪闪,树上开着五彩花儿,风吹树动,树叶便可自然奏出音乐声响,比人间的任何乐曲都更加动听。天人在下面悠闲自在的嬉戏。雪儿和石方飞过道场,还见到有菩萨在里面讲法,一派悠闲详和气氛。
  水清无比,水声流动,就似是给树叶伴奏,水上还有云气缭绕。金凤凰向水面俯冲下去,翅膀溅起一阵水花,洒在雪儿和石方身上,复又向天上冲去。二人只觉得这水溅在身上,清凉无比,雪儿不禁用手轻轻送进嘴里一点水滴,但觉如甘露一般,令人神清气爽。
  空中的凤凰像人间的鸟儿一样多,纷纷飞来相迎这只刚从人间返回的金凤凰。凤凰们相见后,只是擦肩而过,原来,这忉利天上的生命互相之间交流已无需语言,只靠心电感应就已知道对方心中想些什么。这金凤凰与众凤凰交错而过的瞬间,众凤凰已知道雪儿的身世,开始帮她寻找父亲。
  这空中除有凤凰飞翔外,还有其它奇怪的鸟类,并有仙女也在飞翔。石方看这些仙女,就像人间壁画上所画的是一样,只是天人各个头上自然长有花冠,花色各异。只见有的仙女手提花篮,边飞边向下面洒下五彩花朵。金凤凰解释道:“这天人也可以在天上短暂飞行。只是不像我等鸟类,可以长飞。”
  
  这时,又有几只凤凰飞到金凤凰前面,似是带路的样子。金凤凰就跟着他们,来到一处平原地带。只见这里的山极为清秀,平原绿草茵茵,上面开着各种色彩的野花,还有一些奇怪的动物,如双头鸟、人面鹰、白孔雀等等,雪儿不禁看得呆住了。
  忽见平原上,远远的有一群鹿群,全是银白色的皮毛,独角。其中有一只最为矫健高大的银色独角鹿,正迎着金凤凰如一道白光般跑来,金凤凰缓缓落在地上,对雪儿说:“快去看看你的父亲吧。”雪儿呆呆的从金凤凰身上下来,只见那独角鹿向着自己跑着跑着,便化作一个披着白袍的和善中年男人,头上一样长着花冠,身材高大强健。
  雪儿鼻子一酸,喊道:“父亲!”然后也是拔腿向着白袍男人跑去,很快扑进了父亲的怀中,那男人也是眼含热泪,双手抚摸着雪儿乌黑的头发,说:“我的女儿,你终于回来了。”石方在旁边看着到这父女相认的一幕,也不禁流下泪水。
  
  金凤凰此时也化作一金衣女子,走到雪儿父亲身边,这白袍男人此时已明了女儿心中所想。便说道:“女儿,你也见到这天界的生活了,比人间的五浊恶世如何?你又何必非回到那里受苦?”
  雪儿抬起头来说:“父亲,女儿做梦也想着来与父亲团圆。只是如果我不陪方哥哥除掉那抹血女魔,只怕我就是在天上享福,心中也不会平静。人间虽然有恶,但方哥哥说也有很多的善,雪儿相信方哥哥的话。”说完,雪儿抹了一把泪水,说:“人世间有句老话: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方哥哥埋了雪儿的母亲,救了雪儿的命,雪儿不能还不如下界的人类知恩图报。”
  天上的生灵更加注重承诺与报恩,因此上,这白袍男人此时也无言以对。
  雪儿忍痛离开父亲怀中,说:“父亲,天上一日,人间十年。雪儿今天见父亲一眼足矣,请恕我不能多陪父亲了。否则再耽搁片刻,人世间不知又有几条性命被那抹血女魔所害。”
  白衣男人拉住雪儿的手说:“女儿,父亲思念你们母女这么久,如今已见不到你母亲了,难道你连多陪父亲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么?”
  雪儿流泪跪倒在地,说:“父亲,恕女儿不孝,女儿陪方哥哥除完抹血女魔,一定会想办法回到忉利天上,以后日日陪着父亲。”边说,雪儿边回身解下琴袋,将其交与父亲,说:“这是母亲在世的时候就喜欢的乐器,今番交回给父亲,先让这琴代替女儿陪伴您,一直到女儿归来。”
  
  白袍男人见留也无益,便从衣中取出一件银白色的小披风,将其折好,含泪交给雪儿说:“这是我们天鹿的翅膀,我把它化成披风交给你。当你要回天界的时候,披上这披风,便可化作一头长着双翅的独角鹿,自己就可飞回来了。”
  雪儿收下披风,给父亲连磕了五个头,哽咽的说:“父亲,女儿记下了。你在天上放心等着女儿吧。”
  
  此时,金衣女子早已化成了金凤凰在一旁等待,雪儿拉着石方又回到了金凤凰的背上,凤凰展翅,雪儿一直挥着手,眼看着父亲的身影越来越小,乃至最后整个忉利天宫都看不见了。雪儿伏在凤凰背上,才“哇”的哭了出来。
  
  
三十
  金凤凰载着石方与雪儿又回到了人世间,把他们放在一片宽阔的湖水边。金凤凰变成金衣女子说:“从你们那张手绘地图来看,这里离那抹血女魔应该不远了。到这里已经开始鬼气冲天,我想那抹血女魔可能已经在这些地方施了法术,我有心帮你们,只是我们天界的生灵不能够随意插手人世间的事情。所以也只能够把你们放在这里了。”
  石方和雪儿谢过了金衣女子,只见她又化成一只金凤凰,飞上了天空,渐飞渐远。
  
  雪儿和石方拿着手绘图对照实景观测了下,祖奶奶当时的图中,并没有画出这片湖水,反而画的这里面是一片深沟。祖奶奶当时就是跨过这深沟,才去到对面的一片树林,就到抹血女魔所在地了。再仔细对照手绘图,发现其它山峦景色还基本符合,只是这里凭空多出了一面湖水。
  石方说:“难不成当年祖奶奶来时,村中正是大旱,因此水源都干了?”
  雪儿说:“当时只听祖奶奶说,村中闹蝗灾,闹得村民都开始吃树皮了,并不曾提起有旱灾的事情。而且祖奶奶说,她当年饿得不成,才跑这么远出来寻食,来到这破庙里,腿又崴伤了,幸好旁边有点水源,才不至于渴死。看来当时并非旱年。”
  石方看着这突然出现的湖泊,一时也想不出来原因。若说是地貌变化,不过几十年间,难道地貌就会变化这样的大么。
  雪儿皱眉道:“我也说不清楚湖泊是何时出现的,但愿不是那抹血女魔有心布下的机关就好。”
  
  二人只见那湖面静悄悄的,幽蓝幽蓝的。石方拿起一块石头,扔下湖水,只见那石头“咚”一声沉了下去,并没有溅起太多波浪,看起来湖底比较深。湖面却不算特别宽阔,如果能够撑起一只竹筏,应该一会儿功夫就能够过去。
  如果绕过湖水,到对面那森林,只怕行程又要加长。如果做木筏,看两旁的树木都比较高大,两人又没有工具。最终二人决定游过这片蓝湖。
  
  石方把冷光剑在背后绑得更紧了些,雪儿则干脆手握捆灵绳,二人缓缓下了水,当时已近夏日,只觉这湖水却似寒冰一般,二人一进水,浑身直打冷战。石方打气说:“雪儿,你看这湖面并不宽,很快就到对岸,我们加快划吧。”于是,二人奋力向对岸划去。
  雪儿正划着,突然在原地有些动不了了。石方忙问:“雪儿,你没事儿吧。”只见雪儿冷得嘴唇都是紫色的,奋力向湖面上换气,说:“方哥哥,我的脚好像被什么抓住了。”石方于是潜入水中,看到一团长长的水草缠住了雪儿的双脚,忙抽出冷光剑,向这条水草砍去,水草一砍即断,雪儿挣脱开来,迅速向前游去,石方在水底,却见那水草被砍断处,冒出一股鲜血,立时将自己周围的水染红了,一时石方在血水中什么都看不到了,只好奋力挣扎。
  
  雪儿在湖上正在拼命前游,一回头,却不见了石方的踪影,只觉得湖面上静悄悄的,忙喊到:“方哥哥!”她刚要潜入水底,忽听身后水声哗哗,忙转身,不由的惊叫一声。只见一条硕大无比的怪物,已将上半截身体探出湖面,且越出越多,慢慢的竟有半丈多高,溅起水花阵阵,其下半截身子还在水中,正垂着头盯着雪儿。细看,竟是一只庞大的水蛇,粗粗的身体像两个水牛的身体一般宽,一个大脑袋,张着血盘大口,正“磁啦磁啦”的吐着蛇芯子。身上的鳞片是铁青色的,像锅盖那么大。
  雪儿顾不得多想,伸手抽动捆灵绳,只见那捆灵绳也自动变长变粗,抽向那怪蛇。一鞭子下去,那怪蛇尖叫一声,声音说不出像什么兽叫,只觉得人听了恨不得立时就聋了,其粗壮的身子向湖水一侧倒了下去,溅起几米高的水花。雪儿忙向前游过去。却见身边又水花滚滚,见那大蛇又将上半身伸出水面,张开血盘大口就向着雪儿咬来。好在雪儿游得还算灵活,忙向一旁躲去,那大蛇一口咬在水中,咬了个空,又抬起头来,将一口水吐了出来,就像倾盆大雨一般浇在雪儿身上,还带着阵阵腥气,一时雪儿几乎要被熏晕。
  
  一时雪儿也顾不得找石方了,只好在水面与那大水蛇搏斗。几个回合下来,雪儿基本只剩下躲避的力气。左肩被那大蛇的鳞片划了一下,还连皮带肉的被划下了一大片,血流到了水里。那大蛇闻到血腥,更是疯狂了。虽然嘴没办法立刻咬住雪儿,但粗壮的身子在水中左甩右甩,拍起的浪花和大蛇一身腥气,使得雪儿强忍着才没有晕过去。
  
  再说石方,在水底好容易游离了那血水,刚想上水面换口气,水面却立刻又被什么东西搅混了。他在水底尽力睁开眼睛,已见到那大蛇的下半截身子,正在水底扭来扭去,再听水面上传来的吼叫,知道雪儿遇到凶险,于是又拔出冷光剑,向着水下那大蛇的肚子一剑捅去,只听一阵嘶鸣,像是千金万马在惨叫。
  雪儿在水面上,正苦于没有还手之力,忽听大蛇痛叫一声,剧烈扭动起来,并抽打着湖水,只是不像先前一般有目标,反而却像疯了一般。雪儿只好尽力躲藏。此时石方在水下,又屏着呼吸,继续用冷光剑刺了大蛇几下,刚清一点的湖水立时又被黑血笼罩,腥味呛得石方连喝带呛的咽了几口水,那腥味进胃里,让石方呕吐起来,只是这一吐,又呛进了多少血水,石方忙把头露出水面。
  
  雪儿见石方露出了头,忙游过去,拉着石方的手,向岸上游去。这大蛇在水中且是一阵翻江倒海,幸好其只顾着自己一身的伤口,也顾不得雪儿和石方了。扭了一会儿,水面渐渐沉寂下来。
  雪儿拉着石方向前游,眼看河岸就在面对,却觉得石方越来越重,原以为是石方在水里憋的,没有气力再游了。然后觉得石方松了手,雪儿忙回头,只见石方惨白着脸,似乎被什么东西向下拽着,石方见雪儿回头,艰难的说:“快上岸。”说完,便没进了河水里。
三十一
  雪儿忙也潜入水里,只见石方正被几个异物拖着,越潜越远。雪儿忙追去,细看,见拖着石方的几个异物,像人,头发很长,在水中飘着,偶尔露出脸来,只见其脸上的皮肤似乎常年在水中浸泡,像腐尸一般都泡得囊肿不已,身上好似没穿衣服,看身形竟全是女的,但一丝美感也没有,因为这通身的皮肤也是腐烂的。手和脚上长着像鸭蹼一样的东西,因此游得非常的快。她们边拉着石方向远处游,边在水里发出“嘻嘻哈哈”的笑声。转眼间,拉着石方进了刚才大蛇负伤流出的血水中。
  此时天色渐暗下来,水中更是什么都看不到,那水草也伸着枝条乱舞,一时竟险些将雪儿团团缠住。雪儿好容易挣脱开了,头发又似被水草揪住了。只好回身用捆灵绳抽打水草,那捆灵绳在水下威力也是大减,勉强抽断了几根水草,雪儿只好赶快冲出水面,游向对岸。
  
  石方在水下,被几个异物拖着向水深处行去,竟是完全挣脱不开。只因那几个异物身上极为滑腻,身上还粘乎乎的,她们可以尽情抓住石方,甚至粘住石方不得动弹,但石方想抓住她们却抓不到。石方心里也很是惊恐,想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水鬼了。
  就这样石方一直被抓着沉到湖底,其间石方已呛了几口水。石方想起来小时,师叔教他游泳时曾说过,游泳甚好的人潜入水底,一定要瞪大双眼,保持心情平静,可以用眼睛在一定程度上代替鼻子的呼吸。于是石方心中默念佛陀名字,睁大眼睛,口中还将水一吐一吐的,以吸取水中少量的氧气。
  就这样沉到湖底,石方见到那大水蛇还在水底蠕动,已是奄奄一息。
  
  几个水鬼将石方扔进湖底的一团水草中,那水草七扭八扭,将石方捆在了其间。这水草还不知分沁一种什么液体,弄得石方一身都是。石方此时还有几分清醒,只觉得这液体到了身上,身上便觉得生疼,想也许这就是食人草,将生物捆在其间,分泌液体来消化生物,成为自己的养份。以前只听说过热带陆地上才有,想不到在这深潭下面,竟也有类似的水草。石方此时实在呼不上气了,浑身也没有了力气,一开始又是憋得难受,又被水草捆得疼,心想吾命休矣,以前的情景又渐渐现前,只觉得生意全无,心想就这样也好,赶快离开这个世间,再不去操心这里的纷纷扰扰,渐渐失去了意识。
  
  却说石方迷迷糊糊,不知失去记忆有多久,竟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出了水面,飘飘悠悠不知奔向何方。但来到一处城墙前,见好多人排着大队向城里去,石方也昏沉沉去排上了队。就这样一直排着。不知排了多久,进得城里,但见前面有一座桥,一个老太太在那里像施粥般发热汤,排队的人一人领一碗热汤,就过了桥去了。石方此时觉得身上冰冷冷的,便越发想快领到那汤喝了。
  
  石方正排着,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自己的名字,心里一惊,回过头,只见一个妇人正向着自己跑过来,细看之下,石方泗流横流,喊到:“娘。”原来这妇人正是婉柔。只见婉柔急急跑过来,拉住石方说:“方儿,快回去,快回去。”石方此时只觉得心中有一腔的委屈,拉住娘的手说:“方儿累了,真的累了,不想再回去了。”
  这时,又见几个人跑过来,拉住婉柔,说:“你这个幽魂在这里飘荡这么久,今天总算抓到你了,快走过奈何桥。”婉柔挣脱开,流着泪对石方说:“回去,除掉女魔,救出你父亲的魂魄!”
  石方懵懂间,似又看到父亲被一堆铁索捆在高崖上,正被风吹日晒。
  
  心下一痛,又看到母亲已被几个人押到了桥上,其中一个人举起汤来,正要灌婉柔,婉柔别过头来,对石方远远的喊到:“方儿,你大限未到,快回去,娘是不得不走了。”然后又对那举汤的人说:“我愿不再拖生人道,只为换我方儿能够离去。”那举汤的人一点头,说:“你为情而死,那就去做一只鸳鸯吧。”婉柔一仰脖,喝下了那碗汤。
  石方再细看,那桥上写着“奈何桥”三字,石方隐约明白母亲是去投胎了,自此后与自己再无牵连,心中大拗,大喊到:“娘!”
  
  石方大喊“娘”时,只觉一股苦涩的液体流入口中,石方想:“这苦苦的味道,难道是我的泪水不成?”接着被呛得咳嗽不已,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水下被水草缠着,那几个水鬼正在水中游来游去。石方想到梦中的母亲,以及看到父亲的幻影,求生欲望斗生,在水草中开始奋力挣扎,竟然也能挣出一只胳膊来,并挣断了几根水草。一摸背后,幸好那冷光剑还在,遂举起剑来,向着水草砍去。
  那几只水鬼看见石方又活了过来,于是一起扑过来。石方对着水草猛砍几下,鲜血又染红了湖底。石方憋足了气,向上猛踩水,感觉又被滑溜溜的物体拉住自己的脚,石方脚底一软,险些又要被拉下去,突然想起梦境中的母亲,告诉自己父亲的魂魄被困,于是又奋力挣扎,并挥起冷光剑砍去,只听水底传来哇哇的怪叫。
  石方用尽浑身力气,终于把头探出了水面,见雪儿正跪在岸上,双手合十,似乎在祈祷着什么,石方向着岸边滑去,嘴里喊着“雪儿,雪儿”,只是自己虽用了喊的力气,那声音却小得像耳语一般。
  
  却说雪儿上得岸来,却寻不到石方了。左等右等,也不见石方上岸,几近绝望。于是跪在岸边,正双手合十祈祷上天保佑石方,忽然听到似乎有人在小声呼唤自己的名字,忙抬头,见石方已快游到岸边,雪儿一跃身,又跳入水中,拉着石方的手,二人相搀扶着,终于上得岸来。
  雪儿把石方往岸上拉的时候,但觉石方身子又要向下沉,一看,水中正伸出一只皮肤囊肿腐烂的手,抓着石方的脚踝,雪儿一鞭抽下去,听水里一声怪叫,那手已被鞭子抽得飞了出去,喷出一股黑血。
  
  石方一被拉上岸,立刻晕倒在地。雪儿看着石方满身伤痕,脸色铁青,一阵心疼,把石方搂在怀中,轻轻拍了拍,石方只觉身心俱疲,昏昏睡去。
  
三十二
  待石方醒来,已是晚上,见面前架起了一个火堆,正点着火,因此身上觉得暖哄哄的。再看火堆前,正晾着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洗得干干净净。石方放松了一会儿,刚要再睡去,猛然想到自己穿的可是什么,忙坐起来,见自己盖着雪儿的小白披风,身上已是赤条条的,立刻羞得耳根子后面都热了,忙又躺下了。
  雪儿笑吟吟的走过来,喂石方吃了点热汤,石方只觉这汤味道鲜美清淡,细看,原是雪儿采的蘑菇。
  雪儿对石方说:“你从上岸之后,就发了好一会子烧,此时刚好一些。”
  石方结结巴巴的说:“那,那我的衣服,是,是--”
  雪儿说:“你的衣服上,又是血又是不知道什么粘滑滑的东西,湿湿的贴在你身上,我只好给你脱下来洗了,然后再晾干。”说完,雪儿又笑了一下,告诉石方:“你不要不好意思,我脱你衣服时,一直是闭着眼睛的。”
  石方闻听此言,放心了一些。再低头一看,见雪儿的小披风纯白无瑕,上面亮闪闪的好似还有银白色的羽毛,不禁叹道:“这么漂亮的披风,盖在我身上真是糟践了。”
  雪儿笑着说:“现在也只好拿这个盖着你了。”
  
  石方抬头看那湖水,此时又恢复了平静,蓝幽幽,冷冰冰的在眼前,谁也想不到适才,这湖中会发生那么多不可思异的事情。雪儿见石方看着一汪湖水出神,便说道:“从我们上来后,偶有几个水鬼在湖中探头探脑的,但好像都不敢上到陆地上来。我本想带着你走远些,但你当时身体实在不好,于是只好在这离湖水远些的岸边休息。好在过了一会儿,这湖水也就恢复平静了。”
  石方想到路途艰难,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说:“没想到这水中,有这么多可怕的东西。”
  雪儿说:“你也不要叹气,这正说明我们的路没有走错呀。”
  石方见雪儿如此乐观,问道:“为什么?”
  雪儿说:“你想,当年祖奶奶一路走来,哪有什么怪事碰见?一般的湖水中,也不该有这等怪兽和水鬼,即便零星有几个,又岂敢这般名目张胆的抓人,我想,这也是那抹血女魔成精后,怕人捣毁她的小庙,一路布下的鬼气腾腾的阵角。这般水鬼水怪,也是因有抹血女魔撑腰,才如此嚣张。因此上,我说我们的路没有走错呀。”
  石方一想,也是。想那祖奶奶的手绘地图,不知是当时画得就糊涂,还是后来景色有变,一路也是走得跌跌撞撞,不知道迷了几回路,现在看这妖气腾腾的阵势,应该是距离抹血女魔的地盘不远了。只是不知道,事隔这么多年,那抹血女魔已经有了一些道行,早不是当时一具脑浆迸射的女尸了,放她血身雕像的那个庙,不知道还是不是原来的一座小破庙。
  
  石方抬头看前面的一片黑覻覻的树林,里面不知道又有多少未知的艰难险阻,说:“到明日,我们就进林吧。”说完,又回头叮嘱了雪儿一下:“如果明天再遇到什么不测,如果我俩实在难以应付,你一定要披上这披风,赶快飞回你父亲那里吧。”
  雪儿闻听此言,收敛了笑容,正色说道:“在祖奶奶那里,你就偷偷把我一人扔下。现在又要我一人先走,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会一直陪着你呢。”
  每次被雪儿这样训斥,石方都是无话可说,也只好低下头,心里又是不放心,又是开心。突然想起了在水中那似梦的一段经历,心中着实感伤,便告诉了雪儿。两人也都不知石方见到的在奈何桥上的情景,是真是假,是梦是幻。
  
  却说石方和雪儿正在这篝火旁休息,那抹血女魔也在庙中筹画。
  确实如石方所虑,几十年世事变迁,这抹血女魔眼下所在的地方,已并非祖奶奶当时所见之面貌了。当年祖奶奶看到的,只是一座荒废多年的小破庙。而今,这庙依然破旧,只是庙中那雕像,愈加的栩栩如生,衣红似血。其腰下,已挂了几个香袋,满满的塞了各式生灵的头发。庙周围一丈来远的空地上,当年还有些杂草,而如今已是寸草不生,成为一片干枯之地,鬼气森森,连蝼蚁飞鸟都不再从这里经过。
  在这空地之上,磊起了一个高台。现下,在这黑夜之中,这抹血女魔就坐在这高台之上,她的相貌与那雕塑一模一样,美貌无比,面色却惨白惨白,嘴唇发黑紫色。也是一身红衣,鲜红似血,长发飘舞,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邪气。她现在也不再是孤魂野鬼一个了,在台下的平地上,竟然齐刷刷站了几百个鬼怪。分列望去,有僵尸、恶鬼。还有一些未有形体的幽灵,在队列中飘来飘去,有时吹过一阵风,便连仅有的一点形状都吹散了,风停后,还又慢慢组合在一起。那抹血女魔见到这情景,一口啐过去,说:“没用的家伙,教了你们这么久,还是连个形体都修不出来。”
  队伍中还有恶兽化作的恶灵,人头蛇正在队伍四周爬行,其刚修出蛇身人面,且这细看这人面上的五官,也还是蛇的样子,脸上鳞片都还有。
  
  这抹血女魔正在高台之上坐着,听见高台旁边的地下,突然冒出了一股热气。细看之下,那冒热气的地方原来是一眼井。抹血女魔身旁的两个长着类似猫头鹰脑袋的恶鬼,立刻走过去,打开井盖,只见一个水鬼滑溜溜的从里面爬出来,但也只敢把上半身撑在陆地之上,下半身还依然泡在井水里。
  这水鬼说起话来,声音尖利中又带着咕噜咕噜滚水泡的声音,那抹血女魔一时也听不清楚她在说些什么,气得将衣袖向那水鬼一挥,两团蓝色的鬼火烧向那水鬼,只听那水鬼像划破玻璃般尖叫起来,掉进井里。这时旁边的人头蛇,早爬了过去,将尾巴伸向井里,一下把那水鬼卷出井,扔到陆地上。那水鬼身上已被烧伤,到得陆地上,立刻几声尖叫,身上立刻开始干裂。
  这猫头鹰脸的恶鬼侧头听了会儿,对抹血女魔说:“夫人,她是在说,石方和那个雪儿已经过了蓝湖。”那抹血女魔听完此言,楞了一会,这时,只见这水鬼身上已经龟裂了起来,原来这水鬼全是水中的怨灵形成的形体,就仗着吸收水中的阴潮之气获取能量,不敢离开水源太久,否则会干得能量全失。
  
  那猫头鹰脸恶鬼看那正在地上痛苦挣扎的水鬼,问道:“您看是否把她再扔回井里?”抹血女魔说:“这帮水鬼阴灵,现在也没什么用了。别管她了。”
  队列中的僵尸、恶鬼、幽灵等,看到这浑身已经干出青烟的水鬼,脸上却都露出羡慕之情。只见之水鬼在地上折腾的痛苦至极,身上迅速干瘪,马上就要形体顿消的时候,居然呲牙笑了笑,叽哩咕噜的说了一句话,就化作青烟了。细听那话,竟是:“我终于解脱了。”
  
三十三
  话说那水鬼在临消散前,竟面露笑容,说了句:“我可解脱了。”
  原来这众精灵鬼怪,全是这抹血女魔速日害的生灵,又将其头发或者毛发放进腰包中作法,因此辖制得这些精灵鬼怪不能进入轮回转世,只能够听命于她。长期与邪物为伍,使得这些精灵鬼怪面貌也丑陋不堪。只不过这抹血女魔以雕塑巩固住了自己的形体,而这雕塑又是完全按照她生前的样子所做,因此上相貌没有太大变化。
  如果这些精灵鬼怪违命于抹血女魔,她就可对其毛发略施法术,便能让这精灵鬼怪浑身痛苦难当。
  只有在这些精灵鬼怪形体消散之时,这抹血女魔的法术便不起作用了,一缕魂魄方可轮回。但这形体消散,都要经得抹血女魔的允许。以前有精灵鬼怪不愿受其驱使,自行使形体消散的,那抹血女鬼略施法术,就使其形体再度聚拢,并对其施以酷刑,使其浑身难过如经历炼狱之火。
  此外,这帮精灵鬼怪也在抹血女魔驱使下,做尽了坏事,甚至有些不敢再投胎。因为若投了胎,也不定是到了恶鬼道还是进了地狱中。
  
  这时,一名僵尸一蹦一蹦的过来了,手里托着一个小匣子,递到了抹血女魔面前,说:“夫人,东西做好了。”
  这抹血女魔接过匣子,打开,里面是一个小磁瓶。她扔掉匣子,拿着磁瓶,问:“我要的东西都在里面了吗?”
  那僵尸说:“从我们僵尸,到水鬼,幽灵,精灵,每个灵体的灵血,都在里面。”
  抹血女魔拿起这个磁瓶,在月光下细细端详,问:“那,他的血,可也在里面?”
  僵尸道:“确也在里面。只是取血时费些劲,幸好您用铁索将其锁在悬崖之上,他动弹不得了。”
  
  抹血女魔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说:“他可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了?”
  僵尸回答:“似乎是猜到了一些吧,但是没有夫人您的命令,我不敢擅自告诉他。”
  抹血女魔笑了笑,将瓶盖打开,将手送到自己口边,轻唇樱唇,对着自己一个手指狠狠咬了一口,只见那手指上流出了蓝莹莹的血,她将这血滴了一滴进那磁瓶,然后封好了瓶盖,又问:“他还似以前一般,与自己较着劲儿吗?”
  僵尸说:“是呀,忽儿糊涂忽儿清醒的,糊涂了就总是嚷着要喝血,清醒的时候--又--”说到这儿,这僵尸又不敢说了。
  抹血女魔说:“可是清醒的时候便骂我?”
  那僵尸低头说:“正是。”
  
  抹血女魔闻听此言,哈哈大笑了起来,双臂伸开,红色长衣便在风中舞动,她忽一下飘到了半空中,举着磁瓶笑着说:“我要用这些痛苦的回忆,逼死他的好儿子。哈哈哈!”边笑,边飘到树林一头,打开磁瓶盖,将瓶中蓝色的液体倒向了树林,只见一楼蓝烟在树林中慢慢扩散开来,渐渐笼罩住树林。
  那抹血女魔落回原地,收敛笑容,咬牙切齿的说:“你要见你们父子生不得好死,死不得所终。除掉你们父子,灭掉封鬼十三针,还有谁能奈我何!”说完这话,她妖媚的脸上,突然又现出了一股悲哀的神色。
  
  此时,石方与雪儿正在篝火旁睡去,石方见衣服已干,已悄悄走到僻静处换了回来,再回到篝火旁,将雪儿的披风折好收起来,突然感到一阵阴风阵阵,好似还伴随着凄厉的声音,也不知是哭声还是笑声,石方不禁打了几个寒颤,回头看向那黑覻覻的树林,心里升出一股悲哀之情,石方忙收回视线,看一看雪儿睡梦中恬静的一张脸,才觉得好了些。
  这时雪儿也醒了,看到石方的神色,问道:“方哥哥,你为何还不睡,攒些力气,明天要过这片树林。”
  石方说:“我不知道为何,觉得这林子有着透不出的诡异气氛,我甚至不敢看这片林子一眼。”
  雪儿笑了笑说:“快睡下吧,你是太紧张了。”
  为什么被抹血女魔施了法术的树林,立刻能够在石方身上显了效果,却对雪儿无效?原因是雪儿本是天上的生灵,因此这些法术迷惑不了她。
  
  第二天,阳光万丈,是个好天。雪儿和石方收拾行囊,向林子走去。
  快要进入树林时,石方停下了脚步,雪儿回头奇怪的看着石方,说:“方哥哥,怎么了?”
  石方额头上渗出了几丝细汗,说:“我,我心里很是难过。”
  雪儿上前,替石方擦掉汗珠,说:“一定是近来经历太多了,你有些承受不住了。不然我们再休息一天,再启程吧”
  石方摇了摇头道:“能快一日,便是一日。我们还是走吧。”
  说完,二人一步步进了树林。
  
  进入森林中,初时并没有丝毫动静,只是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蓝色的气息,石方拉住雪儿,两人加快步伐,只想快快穿过这片树林。
  但石方越走,脚步越是沉重,只觉得心里似有重负,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他强迫着自己移动脚步前行,却觉得有些头晕,恍惚中,好似自己淹进了水里,眼看着那水没过自己头顶,耳边似乎也听到了汩汩的水声,却毫无办法,一时连呼吸都变了。继而,自己好像化成了那皮肤囊肿的水鬼,在水中孤独游荡,丑陋,饥饿,无助。
  雪儿也觉出石方的异常,忙拉住他,拼命摇着他的肩膀,问:“方哥哥,你怎么了?”
  石方在雪儿拼命摇动下,忙甩了甩头,说:“没有,没事儿,我只是有些幻觉。也许是前几日掉进水中受了些惊吓。”
  
  
三十四
  雪儿担心的拉着石方向前走,石方越进入树林中心,心中越是痛苦,突然觉得万箭穿心,石方痛苦的喊了出来,便倒在地上,雪儿急得手足无措,石方好像完全糊糊了,喊着:“不要射我,不要,我刚刚会飞!”石方便说,便在地上滚来滚去。石方喊着,右肩上竟然真的出现了一个伤口,细看就是箭伤,正在向外流着血。
  雪儿含泪说道:“你在说什么,方哥哥,方哥哥。”
  石方凝神盯住雪儿,问:“你唤我什么?”
  雪儿说:“我唤你方哥哥,你可不是我的方哥哥么,你是石方呀。”
  石方神色才渐渐恢复正常,喃喃自语道:“是,我是石方,我是石方。可我怎么适才觉得我是一只猫头鹰,被箭射中,正在垂死挣扎呢。”
  雪儿又安抚了石方一会儿,待石方慢慢恢复平静,心情稳定下为,说来也怪,那身上的伤口竟然自己消失了。
  
  二人继续向前走,雪儿只觉得石方好似有些呆头呆脑般,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
  忽然,石方又僵住了。雪儿关切的望着他,他侧头勉强的向雪儿笑了笑,继续前行,但只是觉得心里又痛开了,并不是万箭穿心的感觉,好似有两只手握着自己的一颗心,扭来扭去般的疼,这种感觉很是熟悉,石方慢慢的追忆,想起父母俱亡时,以及见到黄师叔惨死时,自己心中就是这样的疼法,忍不住轻声说:“原来这是离愁。”
  雪儿问道:“你说什么?”
  方儿没有说话,闭起眼睛,两行泪水已经流了下来。只感觉那疼痛慢慢的在心中愈演愈烈,恍恍惚惚觉得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正在与自己心爱的人离别,只觉这一别就是生死殊途,正是“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恻”。
  雪儿正视着石方的眼睛,说:“我不知道你怎样了,也许是那抹血女魔又在作法,我只能告诉你,你是石方。”
  石方睁开眼睛,迷茫的看着雪儿,说:“石方?石方是谁?”
  雪儿无奈的看着石方。
  石方眼神飘散,楞了会儿,突然面部露出狰狞一笑,连声音都似不是自己的了,说道:“我要报复这些人,一个一个把他们吓死,吸他们的血,让他们一对对死去,永世不得超生。”说完,哈哈哈笑着,一把推开雪儿,在树林间跳了起来。
  
  雪儿几次要拉住石方,石方竟向雪儿一拳打过来,雪儿躲闪不及,一下被打倒在地,额头嗑到旁边的石头上,鲜血流了出来。见到雪儿的血,石方突然冷静下来,忙跑过来,附身拉住雪儿,连声说:“雪儿,你的伤,你的伤没事儿吧?”
  雪儿看着石方,说:“你完全记不得你适才怎么样了吗?”
  石方茫然无措的说:“我,我怎样了?”
  雪儿叹了口气,说:“想不到这抹血女魔,倒真是厉害。”
  
  说完,就把石方适才的表现,尽数告诉给石方了。然后问石方:“你适才的表现,自己可还都记得?”
  石方想了一会儿,说:“具体的记不大清楚了,只是觉得刹那之间我便不是我了,好像介入了其他人或者动物最痛苦的瞬间。”
  雪儿说:“这是什么原因我不知道,但想来又是那抹血女魔施的法术。只是每次当你忆起你自己就是石方的时候,便可从这些回忆中走出来。”
  石方皱着眉说:“雪儿,不如你把我捆起来吧,我怕我入了那女魔头的法术时,再伤到你。”
  雪儿说:“本来我也想这样委屈委屈你,但是谁知那女魔又会在这里布下多少机关,有时还需我俩同心协力走过去,如果绑住了你,只怕更中那抹血女魔的意了。好在这树林也不算太大,我们很快就能够走出去了。方哥哥,你坚定一下自己的心吧。”
  
  石方看雪儿额头的伤口,好在还不是很厉害,只是擦破了点皮。便扶起雪儿,向着林子深处走去。
  一路石方屏气凝神,拿出在寺院中入定的劲头来,眼观鼻鼻观口,心中不再乱想,暂时无事。走得时间长了些,石方便觉得越发有点管不住自己的心了,觉得一幕幕不知谁人的经历,向自己一轮轮袭击过来,硬塞进自己的脑子。
  忽然感觉自己被什么人推倒在地,一刀下来砍下了头,当时只觉得伤口剧痛,继而嗔心大发,眼神立刻狠毒起来,刚想毁灭什么东西,忽见到雪儿关切的望着自己,眼神哀愁,石方只觉得心里一激伶,意识立刻回来了。他也不说话,只是心下苦闷。
  雪儿在旁说:“你快谨慎看管好自己的念头,也不要怨自己,否则又给那些恶念以可乘之机了。”
  
  石方就这样一路与自己打气,一路走来。
  
  亏了一旁有雪儿提醒,二人倒也相安无事,但每走一步,也是提心吊胆。
  正走着,忽然觉得一阵狂风刮来,头上发出巨响,石方一抬头,忙把雪儿拉向一边。只见那林中的几株老树,好似活了一般,伸着枝桠向二人抓来。二人滚落在草丛中,方才避开老树枝桠,但石方经老树这一惊吓,刚刚稳下的心识,又散乱了起来,很快眼前又出现幻境,只觉四周人影幢幢,正在举着砍刀向自己砍来,石方顿觉腰上一阵剧痛,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就是林中的老树,正被人一斧一斧的拦腰砍断。
  雪儿向石方扑过来,想将其摇醒,无奈一颗老树的树枝向着雪儿一下扫来,幸好雪儿躲闪及时,否则便被扫成了两截了。
  
三十五
  本来雪儿身形也算是灵巧,还能够避开老树枝的纠缠。但只是石方,刚刚能够静下心来,躲开那些痛苦回忆,有这些老树乱挥舞,心中又如向一潭湖水中投入一颗巨石,立刻又乱了。因此上石方忽而清醒忽而糊涂,清醒时还知道拉着雪儿躲闪老树,糊涂时不仅不知躲闪,甚至对雪儿都面露凶光。
  此时雪儿见前方有棵老树,非常高大,忙拉着石方绕开进攻的树枝,躲到那老树下面。原来这老树枝杈虽长,但过于僵硬,只能抻得很远,却没法够到自己的树根下面,偏偏离其它树又比较远,因此其它树的枝权也很难够到这老树树根下。石方和雪儿得以在下面方寸之间的地方,略寻得一会安宁。
  
  却说石方,此时依稀见到面前出现了一个大坑,坑中,全是各种鬼怪,都是些缺胳膊断腿的,有的还流着脓血,各个都在呻吟,表情有的狠毒,有的可怜,还有一对黄鼠狼也在其中,俱是脑浆崩裂,却还倚靠在一起,给彼此将脑浆塞进脑壳里。风吹过来,还带着阵阵腥味。
  石方还见自己的父亲就站在这大坑前,惊恐的望着这一切,继而吐出一口鲜血,晕倒在地。石方大喊一声:“爹爹!”想过去拉起父亲,可根本感觉不到“自己”在哪里,只觉得自己好似光有一团意识,却无形体。
  
  雪儿看石方受着这样的折腾,自己也是心痛似绞,搂住石方的头,轻轻拍着说:“方哥哥,以前我们在寺中学习佛法,就知道人最难掌握自己的心,现在你的心,已经被回忆搞乱了,其实这些早就过去了。”
  石方此时已完全陷在那忧伤回忆里,不由自主的跟着回忆一路想下去,想的全是一直隐藏在心中,最为想不开的一些事情,迷迷糊糊的说道:“我从小便是个孤儿,无父无母,没有人管了,再没有人管了。师父也不要我了。就只有个师叔疼我,师叔还死了。”
  雪儿见石方又陷入昏迷境地,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自己也无法应答。
  石方又迷迷糊糊的说:“聪儿,聪儿也死了,我想救他,可却被人们拉住,我,我眼睁睁看着我的好兄弟死在我面前。我想让村民安乐生活,可村民还误会我,要烧掉我,和我的雪妹。”
  想起那伤心一幕,雪儿也不禁黯然。
  说到雪儿,石方迷离的眼神突然又有了些光泽,伸着手在空中乱抓,喊到:“雪儿,雪儿在哪儿,雪儿莫不是被村民烧死了?”
  
  雪儿忙抓住石方乱抓的人,说:“雪儿就在这里,雪儿就在你身边。”
  石方慌乱的抓住雪儿,流泪说:“你没有被烧死么,你若死了,在这世上我更没有一个亲人了。”
  雪儿柔声说道:“雪儿没有被烧死。方哥哥,你在这个世上,不仅有雪儿,还有很多很多的亲人、朋友。那晚,是张神婆冒着生命危险,把我们救走的,你还记得么?并不是全村人都要烧死我们,一定还有很多人想帮我们,只是不敢。”
  
  石方紧抓雪儿的手,慢慢放松了些。雪儿像拍着孩子般,轻拍着石方哄道:“对了,还有祖奶奶、华云、小臭臭,他们都在帮你。”此时石方的回忆,慢慢摆脱了幻术的控制,转向了自己还不会封鬼十三针时,与雪儿、小臭臭在林间的日子。只觉得此生快乐的日子并不多,那时便是其中一段。
  石方的思绪被雪儿引导着,渐渐脱离了女魔的幻术,只觉得一颗冰凉的心,慢慢又被捂热,渐渐镇定下来。
  雪儿见石方神色正常了,接着说:“你还说过,你终能够唤回人类那一点真心,雪儿相信你这句话,难道你自己却忘了么?”
  
  石方渐渐恢复正常,又重新控制住了自己的心,便坐在树下开始打座,以避免再被女魔的幻术迷倒。雪儿则静静观察这片森林,只见还有几棵树,张牙舞爪的舞动着树枝,心里犯起愁来,想如果照这样下去,恐怕走不出这树林,两人的小命也要被这样折腾死了。
  雪儿正犯着愁,忽见一只喜鹊飞进树丛中。雪儿忍不住说:“这只小鸟儿,怎么也飞到这是非之地来了,快回去吧。”
  那小喜鹊却并不走,还吱吱喳喳叫得挺欢,雪儿心里正为小鸟着急,忽然想到,这些树的树枝好似能够感知到物体的存在一般,只要人一动起来,树枝就像蛇一般,冲着所动这人冲过去。可是这小鸟,为什么却在这林中尽情飞翔,反而没有树枝去伤他呢?
  
  于是就盯着这小喜鹊瞧得痴了过去。这小喜鹊好像也是专门为了让雪儿瞧个痛快,并不远离,只是在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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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  墨色错落 周二 八月 10, 2010 3:32 pm

远离,只是在雪儿上方飞来飞去,有时还落在地上,只是不论小鸟怎么飞,那舞动的树枝仿佛跟本“看”不见他一般,即便有时稍微感知到这小鸟的存在,刚要伸出树枝去伤这小鸟,突然又停了下来,好似又找不着他了。
  雪儿看了半日,渐渐有些明白过来了。此时正是正午,太阳从树荫间射向地面,地上有阴影,也有阳光晒到的没有阴影的地方。这小喜鹊几停几落,都是在没有阴影、阳光可以晒到的地方,而飞翔的时候,也是专挑阳光普照的地方飞,即便偶尔飞到阴影处,树枝刚伸过来要捕捉,小鸟也会立刻飞到阳光处,这时树枝便毫无办法了。
  雪儿再看自己与石方坐的地方,虽然在老树根下,但上方整好有一束阳光从树荫中射到二人所坐的地方,可见并不是老树枝僵硬,够不到这里,而是有阳光所照之处,那树枝也无能为力。
  
  雪儿看了会,心中喜悦,说道:“小喜鹊,你是告诉我,那女魔在林间的幻术,在阳光下是不起作用的,对吗?”
  这小鸟又吱吱喳喳叫了几声,飞走了。
  
  雪儿忙对石方把小鸟指引魔林的事情说了。
  此时已到下午,好在夏日天长,此时依然阳光很好。二人便一路踩着阳光照到的地方,小跑着奔出去。偶尔路过阴影处,树枝袭来,二人迅速走到阳光下,便躲开粗大的树枝。即便阴影处较长,二人有捆灵绳、冷光剑,也足以应付。那女魔的幻术,也再没有能够打扰石方。
  本来这林子就不大,不消一会儿功夫,二人已经跑出树林。
  
  石方回头看这片蓝莹莹的树林,百感交集,在口袋里面摸了一会儿,竟摸出几粒散香,也找不着火,就将这散香放在林前,向着林子双手合十,嘴里默念了些什么。雪儿见石方念完,诧异的问:“你在做什么?”
  石方说:“这一路走来,只觉这林中满是痛苦的回忆。有些像是那水鬼的,在水中孤独凄凉,独自飘荡;有时又像是被射杀的猎物,浑身疼痛如万箭穿心;有时似被拦腰砍断的百年老树,一腔怨气倒在地上;有时便似生离死别的恋人,说不出的心碎如绞;有时,有时还似我爹爹,临终时仍有百般放心不下。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觉得被痛苦回忆纠缠的生灵,又怎么能够再快活。所以适才为他们念了一遍大悲咒,但愿他们也不要被这些痛苦回忆纠缠了。如果我石方降那抹血女魔能够活着归来,一定要请来高僧大德来此,正式为拥有这些回忆的众生做一场超度的法事。”
  
三十六
  雪儿与石方从林中出来,绕过一个小山头,即见到一处开阔的平原,二人惊住了。
  
  只见那平原上,正北方向,有一个高台子,上面端坐着一个身着红衣、脸色苍白但面容极为妩媚的女子,长发在风中飞舞,一双美目飘忽不定,眼神睥睨,身体风骚的一扭一扭。雪儿惊呼到:“抹血女魔。”石方虽没见过抹血女魔,但一见那这神态,立刻便想起儿时与父母在一起时,来家里的那个被附了体的黑大汉,进门后也是这样一番扭捏作态的神情,当时自己正在院中捡枣,被母亲一把拉回到怀中。父亲与他过招一番后,便面露忧色,不出几日便去世了,石方咬牙到:“是你。”
  女魔身后,便是一个庙宇,却不像当年祖奶奶所说,是座小破庙了,修缉一新,红墙便似那抹血女魔的衣服一般,红得好像在滴血。
  
  在台下,站着三四百名僵尸,好似已经知道石方和雪儿的到来,全部背朝女魔,面向石方和雪儿,细看这些僵尸,连黑眼球都没有,眼中只剩下眼白。天上,还飘荡着几十条没有形体的孤魂,发出奇怪的似尖叫又似呜咽的声音。
  在抹血女魔和僵尸的东侧,却是一个高架子,只见上面用很奇怪的方式绑着一个幽魂。这幽魂的头部被一股黑乎乎的烟雾般的东西罩着,就像个黑袋子一般,身上盘着几条碗口粗的蛇,像铁琏一般,分别盘住这个幽魂的脖颈、双臂、腰、腿,生生把这个幽魂锁在高架子上。那似铁链一般的蛇,不仅紧紧锁住这幽魂,还在幽魂身上爬来爬去,好似绑得这幽魂十分痛苦,其身子都在颤栗。
  
  石方虽然看不到这幽魂的面宠,只看身形和那一身已被蛇盘得破了的白色长衫,心里不由一阵担心。再看这庞大的阵式,与雪儿拿起舞器,两人背靠背,以护住对方后部,紧张的盯住前面。
  
  此时,在黄鼠狼家族的地宫里,祖奶奶与张神婆正在下围棋,张神婆偷棋时被祖奶奶发现了,两人正在绊嘴,忽然听到门口有骚乱之声,祖奶奶皱眉问道:“出什么事儿了?这样没有规矩!”进来一个侍卫,说:“回祖奶奶,有一只喜鹊,不知为何竟飞进咱们地宫来了。我们正在往外赶。”
  祖奶奶正在奇怪,只见那喜鹊竟然扑扑的飞了进来,侍卫刚要赶,被祖奶奶拦住,那喜鹊索性站在祖奶奶肩头,叽叽喳喳了叫了几声,自己就飞走了,不等送,便飞出地宫门口。
  
  祖奶奶立在棋桌旁正皱眉沉思,华云关切的走过来,说:“这洞中只有您能够通鸟语,想来这喜鹊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祖奶奶叹口气说道:“喜鹊说,那两个孩子就快寻到抹血女魔了,那抹血女魔已知道石方和雪儿的到来,她现在手下已收下了各种妖魔鬼怪成百上千,来对付那两个孩子。想不到那抹血女魔,几十年间道行变得如此之高,竟掌控了一方妖魔鬼怪。”
  华云听完,“啊!”了一声,继而落下两行泪,说:“他们孤孤单单,怎么对付这样的妖兵。这不是要他们送命了吗。”
  张神婆说:“大妹子,你听到没有!那女魔头杀光了人类,难道就能够放过你们黄鼠狼吗?”
  张神婆见祖奶奶还是没有反映,索性把偷来的棋子重重落在棋盘上,说:“众生的事情,现在只让两个孩子出头去解决,这两个傻孩子,死了也是活该!”
  
  祖奶奶神情严竣的站了片刻,果断的说:“来人。”
  侍卫赶忙上前,祖奶奶命令到:“着兵士们换上衣甲,跟随我,全军出发,随我去剿灭抹血女魔。”
  侍卫刚要走,祖奶奶又说:“慢。告诉大家,不要以人形出发,复回我们的原状,用尽所有功力昼夜奔袭,这样速度会更快。”
  
  再说抹血女魔这里,此时已近黄昏,残阳如血,那抹血女魔见二人出现在面前,此时背靠背已摆出一副拼命的架式,不禁“哈哈”大笑了几声,说道:“没想到你们两个小家伙还有几分胆识,能够直接跑到我面前来送死!”
  石方此时看着面向自己的几百名僵尸,说道:“我知道你们是被这女魔头所控制,不得沦回,每日在这里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如果你们调转过头,与我们一起击退这女魔,我会毁掉她的法术,还你们自由。”
  这三四百名僵尸只是呆呆站在原地,面无表情。
  
  抹血女魔又狂笑了几声,说:“无知的小子。你可知我正在教训他们。”
  说完,抹血女魔向着那绑在高架子上的幽灵一挥袖子,幽灵脸上的黑雾袋子退去了,只见一张清竣的面孔,上面满是痛苦的神色。石方失声道:“爹爹!”原来被众蛇绑缚的正是石一生的灵魂。石一生喊到:“方儿,不要管我,你只全力冲杀过去就好。”
  那抹血女魔看着石一生,像在欣赏自己的杰作,说:“凡是违抗我的魂魄,就要遭受这样的罪。你们看啊,其实他是被自己绑住的。那些蛇,已经长在了他的身上。”
  
  石方细看,心里不禁痛如刀绞。原来这些蛇已全部与父亲的魂魄长在了一起,它们不仅紧紧盘住父亲的各个部位,还在父亲身上缓缓移动,移动起来,便会在石一生的魂魄上留下血印,留出幽蓝的血。
  抹血女魔说:“你爹爹到真是块又臭又硬的骨头!所有的精灵古怪,在这样的酷刑下,都不敢不屈服于我。偏是你父亲,十几年了,每日每夜分分秒秒受着这样的酷刑,他却吭也不吭一声,不肯臣服于我。”
  她面露凶光说:“石方,难道你也想拉着你身后那个娇娇嫩嫩的小姑娘,步你爹爹的后尘么?”
  
三十七
  想到父亲十几年来,每天身上都是这样烂了又好,好了又烂,石方恨不得立时便杀了这抹血女魔。
  他侧过头,悄悄跟身后的雪儿说:“这里僵尸太多,真若打起来,我俩最好不要分开,就这样互为耳目。”
  雪儿点头说:“好!”
  
  抹血女魔见二人没有投降之意,说到:“好吧,今天就让我彻底将你们解决。”
  她一挥袖子,命令到:“僵尸兵,开战!”
  那些麻木的僵尸听到命令,这才活跃起来,一个个排着阵形,一蹦一蹦,伸直着胳膊,前后左三面,把石方和雪儿渐渐围拢,一股尸臭味也越来越浓烈。石方右手拿剑,左手伸进衣内,拿出针来。
  
  雪儿抡起捆灵绳,将其变到最粗最长,向着僵尸兵们甩出去,只听几声哀嚎,为首的几个僵尸已被拦腰抽断。后面的僵尸索性蹦得有两米多高,直窜了过来,石方掌握好力道,将银针扔出去,正中僵尸人中,只见其也大叫一声,倒在地上打滚。
  连续几名僵尸被伤,众僵尸有些不敢向前冲了。
  抹血女魔对众僵尸喊到:“你们四百名僵尸,今日若将这两人杀掉,我还你们自由。若是临阵退缩,我让你们生不如死。”
  
  众僵尸闻听此言,索性全部冲了上来。将二人围成一个小圈。
  雪儿持鞭,石方持剑兼用针,一时也维持得自己的圈子没被围得太紧。但想突破出去,却也并不容易。
  那抹血女魔此时坐在石台的椅子上,从地上捡起一个死尸,掰下胳膊,以其小臂当作酒杯用,缓缓的喝起了里面的血,一副志在必得的表情。
  
  一时间只见包围圈中,僵尸血沫横飞,只是外围还有几百个僵尸一层层铺上去。
  
  转眼间,夕阳已落山,一片黑暗。
  雪儿和石方一直保持背靠背,护住对方后背来对搞僵尸,但无奈僵尸兵众太多,终于在天黑之后,将二人冲散了。二人各自被包围成一个小圈,独自奋战,渐渐有些顾前不顾后,僵尸兵却不见减少多少。
  石一生被缚在高架之上,有时会喊出声来,告诫二人防备背后,无奈缠在他脖颈上的大蛇叫他开口说话,遂收紧了身子,让石一生无法发声。
  
  如此杀到半夜,二人除了对付僵尸兵,天上还有那幽灵飞来飞去,虽然形体像空气一般,但也能够阻碍两人视线,且声音凄厉,也颇能够扰乱二人心神。两人此时身上已均有伤势,并都被那天上乱飞的幽灵搞得焦噪无比,却没有走近那抹血女魔半步。也没能够离近石一生一点。
  
  雪儿想,如果奋力接近石一生,救出他,也许还能多个帮手。便大叫一声:“方哥哥!跟我来!”说完,化作一头白鹿,捆灵绳叼在嘴中,以口代手,舞动神鞭,并以四蹄猛踢僵尸的腿,又有不少僵尸被白鹿踢倒在地,由于腿不会拐弯,怎么也起不来了。
  还有一些僵尸,被白鹿的独角撞倒,也躺到地上。
  
  白鹿就这样逐渐杀出一条血路,冲出石方的包围圈。二人朝夕相伴多日,早已有默契在心。石方此时已明白雪儿的用意,便一下跳到白鹿的背上,用手扶住鹿角。就这样,石方和白鹿一上一下,上用冷光剑和针,下面的白鹿口中用鞭,并以脚踢倒僵尸,二者竟冲向了石一生身边。
  石方飞身下鹿,欲救石一生。抹血女魔也扔掉人手酒杯,从高台上飞了出来,拦住石方,石方趁机飞出银针,直扎其人中穴,却见那针到穴上,却自行脱落。女魔狞笑着说:“你的功力还不如你父亲,当年他都没能奈我何,你今日又能够如何。”
  说着,伸出两手,只见那刚刚还显得柔弱无骨的一双小手,突然手指似岩石一般,上面的指甲直勾勾的,向石方抓来。石方忙躲开,以冷光剑砍向女魔头。二者就这样过起招来。
  雪儿则仍显以白鹿形态,与众僵尸周璇。
  
  石方冷光剑虚晃一招,那抹血女魔躲开时,石方趁势移到父亲面前,用剑砍向缠在父亲身上的蛇,只听父亲大叫一声,见那蛇被砍断了头,流出蓝色的血,但父亲也痛苦不堪。原来,这蛇与石一生长在了一起,蛇被砍断头,就像从石一生身上砍下一块肉,落下了碗大的伤口。
  石方不禁一惊,抹血女魔见状,笑道:“你就这样一剑一剑向着他砍下去吧,迟早他身上的血会流尽,变成一张幽灵的皮囊,我也不会放过他。”
  
  此时天色已亮,阳光下,看着战场,已是血污满地,石方和雪儿身上也都是血污。
  石方气得青筋暴露,举剑向女魔砍来,并欲抢女魔腰上垮的几个荷包。旁边早在僵尸扑过来,挡在女魔前面,困住石方。雪儿也是一会儿鹿形,一会儿人形的与僵尸打成了团。
  女魔轻轻避开,观了会儿战,自语道:“没想到这四百个窝囊废,杀了一天一夜,也没弄死这两个东西。”说完,拍了拍掌,只见四面八方传来嗞嗞的声音,石方和雪儿只觉得这空地上,刚才还全是僵尸的腐尸味道,现在又增了一股浓烈的腥味。
  二人各自看过来,见又有二三百条人头蛇,在地上扭着滑溜溜的身子,从四面八方爬了过来。从人头的口中,红色的蛇信子一吐一吐的。
  石方与雪儿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三十八
  石方与雪儿本来力拼400名僵尸兵,就已经渐渐寡不敌众了,此时又加了人头蛇兵,二人已力不能支。那人头蛇每条都有人的大腿粗,在地上匍匐前行,忽而便窜起来,即便未被缠上,但就是被那蛇身子撞上一下,也要摔倒在地。
  
  石方与雪儿和抹血女魔激战时,在黑树林中正有500名黄鼠狼疾速奔驰。快出黑树林时,打头一只化作一位身着铠甲、满头银发的老人,手中拿着利剑继续向前冲,后面500只黄鼠狼也边冲边化作人形,全是身着铠甲的兵士。
  这条路,石方与雪儿走了多日,而黄鼠狼大军为何只走了两个白天一个黑夜?一是石方与雪儿看着手绘地图边走边找,其间迷过不少次路,两人还去天上逗留了一段时日。二是两人在前行过程中,时常受到抹血女魔法术的困扰。三是黄鼠狼家族全部以黄鼠狼身形昼夜不歇的前进,且又都是有几分道行的黄鼠狼,因此速度更要快上几倍。
  
  站在队首的祖奶奶,已望到前方小山头处,黑气冲天,又夹杂着杀气,且远远已闻到一股腥臭之味,知道石方和雪儿还在力战群魔,便挥剑喊到:“将士们,前方就是战场,让我们拼死杀魔、不再退缩!”
  喊完,祖奶奶带头冲了出去,500名将士也杀声震天的冲出去了。
  
  雪儿此时已被一条人头蛇撞倒在地,后面三条蛇一起冲了过来,石方大喊:“雪儿,快飞!”话音未落,那三条长长的大蛇已盘在雪儿身上,雪儿一动不能够再动。石方挥剑欲过去救雪儿,耐何中间隔着太多鬼怪,冲不过来。
  雪儿被三条大蛇缠得已经呼吸困难,抬眼,只见三条蛇那丑陋的面庞正对着自己的脸,张开血盆大口,吐出了芯子,冰凉凉的芯子已擦到自己脸上,雪儿紧紧闭上了眼睛。
  
  可是过了片刻,并未见那人头蛇的血盆大口咬下来,反而听见那三条蛇悲鸣一声,粗大的身子便重重压在了雪儿身上,还痉挛了几下。雪儿觉得缠在自己身上的三条蛇松了些,但三条蛇身子却压得自己难以起身。
  雪儿奋力扒开压在自己头上的蛇身,看到三个蛇头上,各自正中一支利箭。再抬眼,赦然看到一队身着铠甲的士兵已杀入战场。打头的一位,从铠甲中飘出几缕银白色的头发,却越战越勇,老当益壮,雪儿惊喜的唤到:“祖奶奶!”
  此时石方已跑过来,挥刀砍断了还在蠕动的大蛇,拉起雪儿,来不及多说,又回头与僵尸厮杀起来。雪儿见祖奶奶已一路有杀向那抹血女魔,便对石方说:“你快去保护祖奶奶!”石方应了一声,便冲过去。
  
  此时战场局势顿时扭转,黄鼠狼精兵介入,由于出奇不意,在气势上僵尸兵就先输了一截。见到来势汹汹的铁甲战士,僵尸兵“哇哇”叫着四散逃亡,即早有几个被铠甲战士砍倒在地。石方和雪儿本已快失掉的意志,此时又倍受鼓舞,继续挥起武器,开始杀敌。
  
  这抹血女魔自始至终就站在庙前的高台上,守着庙里自己的雕像。本以为眼看就能够解决掉石方和雪儿,此时又见有外援介入,咬牙切齿道:“黄鼠狼老婆子,你又来凑什么乱。”
  此时祖奶奶已来到高台之上,以剑对着抹血女魔说:“你做尽坏事,天也要诛你!”
  说完举剑便砍,那女魔从高台上拿起一根盘蛇仗,只见仗上盘着一条活着的双头蛇,女魔拿仗拦住剑,双头蛇张着口哇啦啦向祖奶奶咬来,此时石方扑过来,一剑削掉一只蛇头,另一只头则疼得哇哇的叫。女魔只好又挥仗对付石方。祖奶奶便向庙中冲去,意欲打碎了她的雕像。
  
  女魔此时口中念了一句咒语。
  此时只听四周山峦好似地动山摇一般,又飞出上千只硕大的怪物,细看之下,比常人还要高出半个身子,头像猫头鹰,身却是人身,但极其粗大丑陋,手足却俱是鹰爪,身后还背着大翅膀,一齐飞了出来,顿时遮天敝日。祖奶奶在庙前,即被几只猫头鹰拦截住,厮打了起来。
  女魔与石方边打边说:“今日我全军出动,干脆把你们和那老婆子一起送上西天。”
  
  此时战场上直杀得天昏地暗,适才还有败迹的女魔一方,现在由于猫头鹰怪物的加入,局势再度改变。铠甲兵虽然精锐,但此时在数量上却又处于败势。不少铠甲兵正在与僵
  尸和人头蛇厮杀,却又被猫头鹰怪物一把抓上天去,再扔下地,摔得粉头碎骨,一时伤亡大了起来。
  
  祖奶奶举起剑,喊到:“弓箭队收起刀剑,主攻天上,其余人掩护弓箭队。”
  祖奶奶喊出号令后,又有其他铠甲兵怕战场上人声嘈杂,纷纷传令下来,只见弓箭手井然有序的分成几支队伍,聚拢在一起,张开弓射天上飞的猫冰鹰怪物,不再用刀剑,即便有弓箭手被在地上爬行的大蛇卷走,也不影响大家阵形的排列,而刀剑队则也很快分成几队,有序聚到弓箭手周围,专门对付人头蛇和僵尸。
  如此分兵列阵,伤亡才渐小了些。但却难有攻击之力。
  
  如此又杀了整整一夜。
  到第二天黎明,双方都已经很是疲劳。
  祖奶奶正与抹血女魔过招,突然发现射向天空的箭稀少了下来,便喊到:“弓箭手加密呀!”
  只听各阵队中的队长、或者是队长已死了临死领头的兵士喊到:“弓箭已快没了!”
  祖奶奶看着天上仍有几百只盘旋飞翔的猫头鹰怪物,心里暗道:“坏了!”那抹血女魔此时狞笑着说:“老东西,看来你要用你整个黄鼠狼家族来拼命了。”
  
  快到正午时,天上一只箭也没有了。只见几个队阵中打头的战士喊到:“今日我们既到此地,如果不能赢那女魔,也要与她同归于尽!”说着,队形散开,弓箭手又纷纷拔剑战斗了起来。
  由于没有弓箭的支援,兵力悬殊又太大,铠甲战士损失开始惨重起来,一个一个战士,或被摔死,或被人头蛇缠死,有的被僵尸兵活活掏出了心脏,一时铠甲战士惨烈悲壮而死的人越来越多。
  
三十九
  此时,在战场边缘的一棵树旁边,地上的土松了松,突然从里头慢慢冒出两个人来,细看,竟是张神婆和华云。二人刚爬出来,就被一个僵尸看到了,举着胳膊一蹦一蹦窜过来,把张神婆吓得抱住身旁那棵树,竟然几下窜到了树上。那僵尸蹦得太快,没抓着张神婆,反而把自己两条胳膊直插入树中,动不了了。
  华云拔出剑来,砍死这个僵尸,看到躲在树上直哆嗦的张神婆,忍不住埋怨到:“叫您老别来,来了又吓成这样。”
  张神婆回嘴道:“是你非要跟来,若不是我用潜土法,你早被大妹子发现,骂回家了。”
  
  华云见战场上局势紧张,竟已死了不少铠甲战士,地上躺着的,竟大半都是自己平日熟悉的兄弟,眼泪早已在眼眶中打转,已无心与张神婆斗嘴,举剑冲进战场,也开始杀敌。张神婆见华云不再管自己了,嘴里絮絮叨叨的骂着什么,本想从树上下来,低头一看,见那死去的僵尸还插在树上,不由得一阵恶心,也不敢下树了。摸一摸衣袋,路上抓的两口袋石子还在,才放心一些。
  
  战场上,雪儿此时已呈人形,正在砍杀几条人头蛇。此时她见天上的猫头鹰怪物威胁实在太大,想起了父亲给自己的披风翅膀,于是结果了这条顽固的人头蛇后,抽空披上银色披风,果然在背后化成两只翅膀,雪儿飞上天,在漫天怪物中,一身洁白长着银色翅膀的雪儿,挥起金色的捆灵绳,转眼间已将两个猫头鹰怪物抽到地上。
  猫头鹰怪物本来仗着自己在天上的优势,肆无忌惮的抓取地上的铠甲战士,这时突见雪儿飞到天上,于是有一半的怪物,怪叫着包围了雪儿,虽然缓解了地上的压力,但雪儿又身陷重围。
  
  又激战了一会儿,虽然天上的怪物死去不少,但眼见得雪儿翅膀上的白色羽毛,开始一片一片散落到地上。
  石方此时心焦不已,但自己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对天上的战役毫无办法。又过了一会,只见雪儿从天上坠落到地上,幸好有翅膀托着,坠地速度不至于太快,否则雪儿也要被摔得粉身碎骨了。三只猫头鹰怪物俯冲下来,伸着利爪就要抓向雪儿,石方掏出银针,对准三只怪物扔出去,三只怪物发出几声怪叫,负伤而逃。
  石方这才腾出时间,举剑杀出一条血路,冲向雪儿。雪儿此时已坠落在地,翅膀上的羽毛所剩无几,身上多处是伤,鲜血淋淋。石方抱起雪儿,雪儿虚弱的说:“我没事!后面--”石方忙回头,只见一条大蛇已咝咝的盘过来,只好又挥剑对付大蛇,连对雪儿再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了。
  
  祖奶奶一直在与抹血女魔厮杀,一度曾经占了上风,但时间太久,且时不时还要被各路妖兵攻击,以一敌多,也开始力不能拼。抹血女魔自然看出来了,恶狠狠的说:“老婆子,你老了!”说完,举仗砍来,祖奶奶虽然避开当头一棒,但胸口却被棒上的蛇头狠狠咬了一口,祖奶奶只觉胸口一阵剧痛,“扑”吐出一口鲜血。
  天上又飞下一只怪物,抓起祖奶奶飞了起来,欲飞到高处将祖奶奶扔到地上摔死,怪物刚展翅飞了不到两米高,忽然发出一声怪叫,就将祖奶奶扔到了地上。只见这怪物一只眼睛流着血,疼得又看不清东西,在天上乱飞一阵,撞伤了几只同类。
  
  此时张神婆放下弹弓,也不顾树下那流着黑血的僵尸了,噌蹭下了树,奔着祖奶奶跑过来。此时早有一条大蛇盘住了奄奄一息的祖奶奶,开始勒紧,祖奶奶窒息得要晕时,模模糊糊看到张神婆跑了过来,心想:“我莫不是临死前的幻境?死前为什么偏偏看到这个老克星?”
  张神婆早已跑过来,从地上捡起一把大刀,照着人头蛇大砍过去,人头蛇身上猛然受伤,怪叫着向张神婆咬过来,祖奶奶拼尽最后一分力气,把身上的剑照着人头蛇的脑袋扔过去,那蛇倒地蠕动了几下而死。张神婆过来哭着抱起祖奶奶,华云也赶过来了,掩护着二人到战场旁的树林中,自己又杀进敌阵。
  
  张神婆把祖奶奶连拖带拉的弄到树后,想要给祖奶奶包伤口,到解开铠甲后呆住了,只见祖奶奶全身皆是伤口,基本已无完好之处。
  祖奶奶喘着粗气对张神婆说:“别费劲了,大、大侄女,我--我--是真的老了--”
  张神婆哭得已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拉住祖奶奶的手说:“你这个老不死的老妖怪,你若是这样死了,还有谁再与我拌嘴玩。”
  已近虚弱不堪的祖奶奶,突然紧紧抓住张神婆的手,说:“我,我,最不放心,我的子孙们--”
  张神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我向你保证,若是经过这次劫难,我能活下去,我不管是用坑蒙拐骗,什么样的方法,也不让人类再伤害你的后代了。”
  祖奶奶含泪点了点头。
  自此后,民间盛传黄鼠狼为大仙,说是天帝当初给万物规定寿数时,到黄鼠狼这儿犯了难,不知道将其归入鼠科还是狼科,就暂时放在一边没定寿数,后来就忘了,结果黄鼠狼寿与天齐,极富灵性,天生就是半仙。人们如果随意伤害黄半仙就会倒霉,因此村人们见着黄鼠狼,一般都绕着走,不敢再像对兔子、蛇一般随意伤害了。当然,这话是不是张神婆放出去,还有待考证。
  这是后话。
  
  话说祖奶奶用尽全身力气,抬眼看了看远方,见雪儿已是挣扎着才能够站起来,全靠旁边有石方护着,还能够一时保全性命。自己的铠甲战士虽然全都置生死于度外,但死伤已经过半,这就一抬眼的功夫,又有多少战士倒地而死,祖奶奶痛苦的叹了口气,说:“可,可我的孩子们--还能不能、活下来?”
  
  正当祖奶奶绝望之际,天上本已被猫头鹰怪物遮盖得灰天敝日,此时满天的猫头鹰怪物忽然怪叫不已,并渐渐让开一条缝隙,便有一道金光从那缝隙中照进来,这缝隙越开越大,渐渐朗朗青天露了出来,灿烂的金光照到祖奶奶身上,照到铠甲战士身上,更映得战士们光彩夺目,雪儿仰着头,任那金光照在自己身上,而妖魔鬼怪们则在金光照射下,慌张躲闪。
  祖奶奶说了一句:“苍天有眼!”便含笑死在张神婆怀中。
四十
  话说祖奶奶临死前,乌压压的天上,突然露出了一道缝隙,出现了万丈金光,祖奶奶此时含笑死去。
  众妖魔鬼怪在金光照射下仓惶失措。只见那金色缝隙越开越大,最终露出整个蓝蓝的天,蓝天中,出现一金一白两道光,渐渐逼近。仰头一看,头一列金光,竟是一队金色凤凰,约有一百来只,另一队白光,则是一百来只像雪儿一样的银白色独角鹿,身上长着雪白的翅膀。
  雪儿唤道:“是父亲。”
  
  只见白色独角鹿和金凤凰迅速飞进战场,张开硕大的翅膀,照着猫头鹰怪物扇过去,天上的怪物全部乱了阵角,已顾不得地上了。地上的人头蛇和僵尸少了帮手,且士气大减,一时又陷入被动局面。
  此时又是一场大战,只不过铠甲战士等再次处于强势地位,怪物方很快不堪一击。偶有凤凰死去,便在空中化作一团火焰,才涅磐而去。
  石方此时可以全力以赴对付抹血女魔,也少有僵尸与人头蛇在身边纠缠了。那女魔一开始稳稳守在庙前,可现在已经脚步慌张,被石方步步紧逼,渐渐离庙越来越远。雪儿此时虽然身上有伤,但见到有金凤凰和父亲带来的大军支援,心里轻松了一些,觉得伤也好些。又见到女魔已远离庙门,且把守在庙门前的怪物也早已自顾不瑕,于是忍着伤痛,手持捆灵鞭,一路冲到庙前。
  抹血女魔见雪儿接近庙宇,而把守雕像的小妖们早已四散而逃,心下着急,无奈石方挡在前面,也无可耐何。
  
  只见雪儿冲进庙宇,看那抹血女魔的雕像,栩栩如生,身上的红衣似血,举起捆灵绳,照着雕像抽去,只觉得鞭子抽上去,不像抽在雕像上,反而像抽在人身上一般,还有些弹性,只见那雕像转眼间被抽烂了,倒在地上,竟像是一团血肉模糊的烂肉。
  这雕像是抹血女魔赖以吸收万物精血的依托,失了雕像,抹血女魔就好像断了营养,顿时觉得浑身的精力都快没了,心想坏了,不如赶快逃进深山,再找个依托。于是与石方虚晃几招,扭头便要跑。此时石方扔出银针,第一针直扎入其人中穴,此次是顺利的扎了进去,女魔怪叫一声,但毕竟还是吸取了多年的精血,回身还拿剑与石方再斗。
  石方陆续抛出银针,很快,已扎入女魔身上十二根银针,女魔方才瘫倒在地,华云此时早已过来,照女魔腰间一剑,女魔一声惨叫,腰间挂的一串荷包落在地上,华云捡起荷包,此时残留的怪物见自己的毛发已到华云手里,都不再争斗了,全停下来,静静看华云的动静。
  
  华云将荷包送到石方手里,说:“这些怪物由你处置。你可以继续持有这荷包,便可以掌控它们。”
  石方拿着荷包说:“他们以前或者是人,或者是自由自在的山野精灵,被女魔胁迫,才做下这等坏事,不如重给他们自由吧。”
  说完,取一点火来,将那荷包连里面的毛发全部烧光。
  随着荷包渐渐燃烧,只见那些僵尸渐渐瘫倒在地,化成脓水,渐渐连水迹都没有了,只剩下其人形的灵体。那些人头蛇也褪去丑陋的人头,蛇身缩小,退还回以前小青、蛇的样子。猫头鹰怪物也逐渐还原成以前的猫头鹰样子。
  绑缚石一生身上的怪蛇也消失无踪。
  此时,众人没有看到的是,在水中的那些水鬼,也渐渐消散形体,几缕如空气般的灵体飘飘荡荡来到了石方这里。
  原来,女魔对这些灵体生前的毛发施法术的时候,不仅掌控了这些灵体,还赋予了它们一定的魔力。如今魔力消退,于是各自变回了原来该有的样子。
  
  石方对那些灵体说:“你们不要在人世间为非作歹了,各自去投胎吧。”
  那些妖兵的灵体一听说能够投胎了,不由得欢欣鼓舞,继而又各自有所愁,原因是在女魔威逼下也做尽了坏事,料也投不得好胎了,但细起起来总是比现在这样强,于是谢过石方,各自散去了。
  石一生此时走到石方面前,细细端详着自己的儿子。石方见爹爹还是自己儿时的模样,一点未变,忍不住泪流满面,唤一声:“爹爹。”石一生伸出一只手,想摸一摸石方的脸,奈何自己已没有形体,跟本触不到石方。
  石一生说:“方儿,你好生珍重,爹因为生前好斗,下一世要投生到阿修罗道了。我们父子的缘份,是尽了。”说完,也飘悠悠的走了。
  所有众生死后都有轮回,而这轮回又有六道,分别为天人、阿修罗、人、畜牲、恶鬼、地狱。这阿修罗道强于人类,又差于天人,多是些前世好斗,但也积了些德的人所投生之处。
  石方见父亲要飘走了,知道自己无力挽留,但还是伸手想拉位父亲衣角,当然自己的手穿过衣角,什么都没有触到。
  
  此时那抹血女魔已被雪儿用捆灵绳捆住了。雪儿问:“方哥哥,你欲怎么处置她?”那抹血女魔已被扎了十二针,再差一针,就要灰飞烟灭了。石方想起她害得自己家破人亡、以及村人多家死于非命,更牵扯连到祖奶奶家族损伤过半,忍不住掏出第十三根银针。对着她要扎下去,那女魔已吓得战战兢,说道:“我命苦。生前被人所害,死后魂魄都留不住了。”
  石方本来也有些下不去手,听她如此说,更是犹豫下来。雪儿说:“方哥哥,不对她使出第十三根针也可,只是我们必要找出那黑衣人的下落。否则,还会有抹血魔鬼被制出来。”
  石方停下手,说:“此话有理。”
  
  此时金凤凰对雪儿的父亲说:“我们是趁西王母在瑶池品酒时偷下来的,不可多耽误呀。”
  雪儿的父亲走到雪儿面前,说:“雪儿,抹血女魔已擒,你随我回天上吧。”
  
  
四十一
  雪儿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石方,对自己的父亲说:“父亲,我想帮方哥哥找到那黑衣人,再回天上与你团聚。”
  雪儿的父亲想再劝阻雪儿,但见女儿态度坚决,再加上此次与金凤凰和诸位兄弟是偷偷下界的,不敢多做逗留,只好同意了雪儿要求,说:“你的翅膀已被毁坏了,今年的中秋之夜,我到此地来等你,与你共回天上。”
  雪儿说:“好,到这一天,无论事情有没有解决,雪儿都要跟您回去,不再让您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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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凤凰走过来,对剩下的铠甲战士说:“你们此次死去的亲人,可谓是舍生取义,下一世的轮回,可以直接投生为天上的生灵,此次,我们就带着他们的魂魄一起回天上了。”
  说完,金凤凰挥舞起宽宽的金色长袖,化回凤凰原型,其余凤凰也纷纷化回原型。白衣男人抚摸了一下雪儿的黑发,展开白色披风,化作一只白色独角鹿,身后的人们也都依次化回鹿型。
  金凤凰和独角鹿分成两队,展开双翅飞了起来,众人目送其离去,只见这凤凰和独角鹿在低空绕着众人飞了三圈,才缓缓飞走。依稀可见有的凤凰和独角鹿身上,驼着死去的亡灵,张神婆努力寻找祖奶奶的亡灵,可惜还未看清楚,凤凰和独角鹿已飞上高空,渐渐没了身影。
  
  送走了凤凰和独角鹿,石方回头,对铠甲战士抱拳相谢道:“诸位的亲朋好友,此次牺牲过半,石方实在无以抱答。”
  华云说:“祖奶奶带我们来时,就说过,这抹血女魔一旦得逞,受害的又岂只是人类,今日此战,是我们应当应份的。”
  此时,上来一名侍卫,小声说:“这抹血女魔无论如何也不吐露黑衣人是谁,我们以让其灰飞烟灭相逼,她都不肯妥协。”
  华云想了想,对石方说:“不如就先把这抹血女魔押到我们地宫中去慢慢审问,况且,有她在,终会引来那黑衣人。”
  石方说:“这样自然更好些,只怕那黑衣人又会给你们带来麻烦。”
  华云笑着说:“既然趟了你这道浑水,自然要帮忙帮到底了。”
  于是经过商议,由华云带着铠甲战士先化回原型,回到地宫。石方和雪儿在后面押着魔血女魔回去。之所以这样定,一是铠甲战士经过几日争战,已疲惫不堪,况且死伤太多,需要先回去安抚地宫中死伤者的亲人。所以等不得石方和雪儿了。此外,队伍过为浩大,怕是引不出那黑衣人。
  
  最后大家依此出发。铠甲战士化为黄鼠狼先行,转眼即无踪迹。石方将那奄奄一息的魔血女魔收进一个口袋里,拎着走,便和雪儿依着来时路归去。一路行去,二人是百感交集,一时都说不出话来。雪儿想到中秋之夜,父亲便要来接自己回去,与石方相聚的时间已经不多,心下更有些惆怅。
  
  第二日正午,在林间,石方突然听到有细微的声音,忙推开雪儿,只见一只箭已射了下来,幸好躲闪及时,没有被射中。
  第二只箭很快又射了下来,石方和雪儿早有防备,已躲到一块巨石后面。连射了几箭,并没有伤到人,只见树上跳下来一个黑衣人,跳过来便要抢那放女魔的口袋,雪儿护着口袋,石方举剑与黑衣人争斗,此时,树丛中又出现三个人,张弓射向那黑衣人。黑衣人躲过一只箭,但腿和肩已各被射中。黑衣人从衣中抓出一把白色粉沫,就像石方等人抛过来,石方等人的眼睛顿时火辣辣的,什么也看不清了。雪儿模模糊糊中感觉到自己手中的口袋被人抢走了。
  几人各自掏出水壶,擦洗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好了起来。原来那三名弓箭手都是当时由石方等人安排下来,暗自跟随的铠甲战士。没想到还是被那黑衣人逃脱了。
  
  石方回头地三位弓箭手说:“既然黑衣人已抢走了那口袋,三位还是尽快回地宫中吧。我和雪儿再回到林间等。”三位弓箭手与二人别过,也各自走了。
  雪儿说:“方哥哥,你认为我们现在应该去哪儿?”
  石方说:“我们还是回林中石洞和树上木屋中吧,料那黑衣人还会到那里寻我们。”
  雪儿笑着说:“我们最快乐的日子,就是在那洞中,回去自然很好。”可是很快,雪儿又紧锁起了愁眉。石方想,雪儿一定是想到不日就要回到天上,因此心中有些不舍。想到这里,自己也有些黯然。
  
  二人停停走走,过了三天,回到洞中,只见洞中已满是灰尘,树上木屋经过风吹日晒,也快散了架了,不禁感叹唏嘘。
  雪儿打扫洞中,石方修理木屋,一个下午,终于收拾完毕。二人均觉腹中饥饿。这时,只见小柳挎着竹篮走了过来,见到二人,小柳先是一惊,然后快步走向石方,痴痴的凝视了会儿,说:“石方,你是,你是瘦多了。”石方笑着说:“村人可好?”
  小柳说:“村人都很后悔当日那样对你们。现在村里一切平安。你们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
  石方奇怪道:“你们是怎样知道的?”
  小柳说:“先是不知道如何传来的歌谣,说的便是你们破魔的事情,村人还半信半疑。但明显村中已经恢复平安,再没有鬼怪作祟。前几天,张神婆回村了,我们,一切都知道了。你们辛苦了。”
  说完,小柳忙放下手中的竹篮说:“张神婆说,你们这几日就要回来了,于是我每天傍晚,带着食物来到这里等你们,想让你们吃上一顿热乎饭菜。”说完,打开竹篮,里面是热腾腾的饭菜。
  石方笑着说:“我们这里正饿得不行了,想着在哪里能够好好吃上一顿,你就送来了。”说完,招呼雪儿一起吃。小柳亲自盛好一碗饭,送到雪儿手里,说:“雪妹,我代表村人向你赔礼了。”
  雪儿忙接过饭,说:“柳姐姐,当时只是一时误会,又没有酿成太大的祸事,不足为怪。”
  三人吃完饭,小柳提着篮子走了,临走前说:“明日我再给你们送些饭菜来。”
  
  当晚,石方和雪儿又坐在草地上,看着满天的繁星,以及快要圆了的明月。石方想起上次,雪儿练完捆灵绳法后,二人也是坐在这里看星星,今夕何夕,此间好似已隔了多少岁月,经历了多少生死,现而今,二人又平安坐到这里,眼眶不禁微湿。
  侧头看雪儿,只见其愁眉微锁,便问道:“雪儿,这一路上你一直心事重重,为什么?”
  雪儿闻听此言,赶快展开眉头,强颜欢笑说:“没什么。只是,只是想到上一次,我们坐在这里时,我说过的话。”
  石方自然也记得当时的情景,当时雪儿在月光下对石方说:“方哥哥,你做什么我也愿意跟着你去。今后你就是回寺里做撞钟的小和尚,我也变回一只白鹿,在寺里与你相伴。”这句话,又何尝不是时时响在石方耳畔。
  石方安慰道:“世事难预料。当时你说这话时,谁又知道你还能够找到天上的父亲。万事孝为先,雪儿,你自然不能够抛开在天上孤单单的父亲,况且,你本来也是天上的生灵,而我,我这一生早已在佛祖前立誓,终身皈依佛门。雪儿,既然你回天上的缘份将到,我们,我们就随缘吧。”
  雪儿说:“是啊,我们就随缘吧。”
  
  第二日,石方醒来,从木屋中下来,但见阳光灿烂,觉得神清气爽,唤到:“雪儿。”却没有回应。进入洞中,见这里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却空无一人。石桌上的茶杯下,压着一张纸。
  
四十二
  话说一早,石方已找不到雪儿,只在石桌上的茶杯下,发现一张纸,上面也只简单写了一句话:七日后此地相见,若不能见,莫寻。
  石方放下纸条,抬眼,只见一轮红日挂在天上,投射下灿烂阳光,本以为打败女魔,至少可以在中秋之前,与雪儿好好相伴,谁想现在雪儿就莫名离去。
  
  当天,小柳来送饭,只见到石方一人呆呆的坐在石洞前,手中拿着雪儿留下的纸条。
  自此后,小柳每天来给石方送饭,石方话也不多,问一句答一句,饭来了就吃,不来就楞楞的坐着。小柳也劝石方回村中走走,或者回寺中看看师傅与师兄,石方每次听小柳如此说,只是回答:“等雪儿回来一起去。”
  小柳有时气不过,问:“若是雪儿不回来呢?”
  石方回答:“她说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七天里,石方寸步不离石洞,生怕雪儿回来找不到自己。但到了第十天了,雪儿还是未曾回来。石方觉得胸口内好似被什么人攥成了一团,喘不过气来,只是想不明白,雪儿为何独自离去,也不告诉自己到哪里。
  第十五天里,小柳见石方的样子,便问道:“你待如何,难道你要一直在这里守下去么?”
  石方说:“十天后就是中秋之夜,雪儿的父亲要来接她,我就到那里去等雪儿。说好了,我要送她回天上。”
  小柳叹气道:“离中秋还有十天的时间,那这十天你就在这里痴等么?你师父已叫我请过你好几回了,你只是置之不理,难道你不去看看他么?”
  石方想了想说:“那我就先回寺中看看师父吧。”
  说完,石方研墨,在雪儿留下的纸上的空余处写道:“我先回寺中,若回来不见我,莫急。”小柳看到石方此举,心中一阵酸楚,扭身默默回去了。
  
  临走前,石方又将洞旁,雪儿母亲的坟扫了扫。去百丈禅寺路上,整好路过父母和师叔的坟墓,石方也一一祭拜。想到那抹血女魔的事情,终是告一段落,心下有些安慰,但想到黑衣人还未找到,只怕那抹血女魔还会卷土重来,又很是忧虑。
  离百丈寺越近时,寂清大师的样子在石方心中就越是清晰。想到寂清大师,石方只觉心中感觉很是复杂,寂清把他从五岁带大,不可谓不尽心,对寂清,也有父亲般的思念。可少了些亲近之意,因师父一向严厉,当年一怒之下把自己赶出寺,因此石方对他又有些忌惮。现而今,石方还有些躲避着怕见他。
  
  及至到了寺门前,石方伸出双手推门,竟觉得这门似有千斤重一般,缓缓推开,里面的景像却让他奇怪。只见寺中静悄悄,不见人烟,往日香烟缭绕的景像不见了,也听不到讲经的声音。石方正在奇怪,二师兄棒着药走过来,见到石方,也是一惊。
  石方见到二师兄,才有些欢喜,迎上去唤到:“师兄。”
  二师说道:“真的是你么?快,快随我进去,你做的事情师父都知道了,近日总是念叨着你。”
  
  石方随二师兄到师父的住处,一路再未曾见到其他人,只见殿中也蒙上了灰尘,好似多日没有人打扫了。一进屋,只见寂清正在蒲团上静坐,面有病容,瘦了不少,石方心里一软,跪到寂清面前,喊到:“师父。”
  寂清缓缓睁开眼,颤声说到:“方儿,你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快坐下。”
  二师兄已拿来一个蒲团,石方坐在上面,问道:“师父,您这是怎么了?为何寺中只见到您和二师兄?”
  二师兄说道:“寺中遭了劫了!约有八九天前,我与师父外出办事,回来后,发现有人在师兄们的饭食中下了毒,这一寺的人,全都、全都被毒死了。只有我和师父外出,幸免于难。寺中还被翻了个乱七八糟。师父一急,也就病了。”
  石方急问道:“可知是什么人干的?”
  二师兄哭道:“当时只有做饭的圆通奄奄一息,还剩口气,我问他,他说见到那个下毒人的影子,是个白衣女子--”
  石方闻听此言,心里咯噔一下,扭过头来,仔细端详着寂清。
  寂清呵道:“你先出去,我与石方有话要说。”
  
  此时二师兄已退下,房中只剩下寂清与石方。
  寂清问:“方儿,你为何这样盯着为师看?”
  石方说:“多日不见了,师父竟然瘦成这样,想为师父把把脉。”
  说完,走过去拉住寂清的手腕,轻轻按下脉搏,号了一会,果然寂清身体已经虚弱不堪,石方问道:“师父身体怎么虚弱成这样。”说完,突然使力叩住寂清手腕,另一只手扯烂寂清左肩衣服,果见上面有处箭伤。
  石方颤声说道:“师父--寂清,你,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的右腿上,应该也有一处箭伤是么?”
  寂清并无丝毫反抗,说道:“是。”
  
  石方心中隐隐有过这一想法,但每一碰触到,从未敢深想,其实是有些逃避。没想到此次寂清竟然如此轻易的承认了。致使石方反而有些手足无措。他盯着寂清看了片刻,说:“你本可以阻止我看你的箭伤,为何这样轻易承认了?”
  寂清说:“因为我累了,不想再隐瞒了。”
  石方心中还明所戒备,说:“你是不是想把雪儿也扯进来?”
  寂清说:“不必扯,她就与此事有莫大关系。”
  
四十三
  石方听到此话,什么也不说,只是楞楞的盯住寂清。
  寂清笑了笑,看着石方说:“方儿真是长大了,不再像小时那般好哄了。”
  石方问:“你这是为什么,费尽心机制出抹血女魔,现在又费尽心机诬陷雪儿?”
  寂清凄然说道:“她不是抹血女魔,她是我今生最珍重的女人,叫红莲。至于你的雪儿,我会慢慢讲给你听。”
  
  石方曾经认为这黑衣人必是个十恶不赦之人,可此时看寂清,脸上却没有一丝恶意,反而尽是凄凉。
  寂清说:“我们从小生活在江南一个小镇上。她家是镇上的大户,而我,是她家看门人的孩子。我第一次见到她时,我七岁,她只有五岁,她被丫环抱着出去,像是一件精致的磁器,白白的脸上,一双乌黑的大眼睛。自此,我就总是找机会上爹爹这里来,我自然没有机会跟她一起玩,但远远看着她玩,我也很是开心。她那时是个顽皮的小女孩,又是娇娇的。”
  “我就这样远远的看了她五年。有一天,我又去找爹,太太拉着她的手出门,乍一碰到她,又离得那般的近,我觉得心里只是一惊,惊得我摔了一个跟头,再抬头,见她回头看着我,发出清脆的笑声。此后,好几天,那笑声都回荡在我的梦里。”
  “自此后,她就认识了我,虽然她是小姐,我是下人的孩子,因为我去爹爹那里太勤,总能碰到机会与她说话,她又是那么任性的女孩子。有时,我会抓一只蝈蝈,趁人不注意偷偷递给她,有时她会偷偷从家里墙头上爬出来,我就拉着她的小手,带着她出去玩。那时我总想,若是能这样拉着她的小手,拉一辈子,该有多么的好呀。”
  
  “可这乱世之中,谁敢做一生一世的念想呢。在她十五岁那年,当地官员贪墨赋税,要被查出来了,急于凑钱补齐这笔被贪墨的钱。她家是当地的大户,树大招风,竟被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这样被抄了家,她爹在抄家那天,急火攻心,就死了,一家子人,有的充军,有的被罚为奴隶。她,就这样被卖了。”
  “见不到她,我就像丢了魂一般。终于有一天,我打探出了她一点消息,说是竟辗转卖到了北方,流落于妓院中。我就带了些钱,离家出走,一路寻她。这一找,就是七年。她便像我儿时做了多年的梦,我这七年,就靠着种种回忆度过,而这回忆,也就是她的一颦一笑。”
  “我找到了她曾经待过的妓院,知道她已经成了红极一时的妓女,但已经被一家大户高价买走做小老婆了。我又找到那家大户,才知道那家的正房不能容她,趁老爷不在家,又将她卖给了一户乡下人家。我这才找到玉罗庄来,他们、他们竟将她卖给了一家又老又丑的土财主。她在我心里像仙女一般神圣,这么多年,却被人家卖来卖去,做了妓女,小老婆,现在又嫁给了一个行将入土的土财主。”
  
  “我找到她时,是站在她家的柴门外,那门开了半扇,我就从那半扇门里看着她,她还是那样的美,但沾了不少风尘中的习惯,已不像一位千金小姐了。可是,这又有什么呢,她无论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愿意守在她身边,保护她。她从院中过,我就盯着她的背影,她就像有感觉一般,立时也扭过头来,看到了门外的我。我知道她也一眼就认出了我,她一下楞在那里,看着我,然后眼泪就流了出来。她还认得我,我很高兴。可是她不敢出来见我。我们就这样看着,直到那财主在屋内唤她,她才走开。”
  “自此后,我就扮成卖布匹的小贩,时常出入她家。我知道她过得不好,我想带她逃走。”
  
  这寂清在石方眼中,一向是严厉的师父,如今说起少年往事,说起那女魔,石方只见他满眼的温柔。
  寂清说:“我们就这样准备了近一年的时间。她这一年,一直曲意逢迎那老头儿,让他也放松了警惕。我们有时会在林间偷偷相会,我才知道,她从小也喜欢上了我。后来,她已经怀上了我的孩子,我们更是急得要走。直到一次元宵节,村里请来唱大戏的,那财主一家都去看大戏,她装病不出。趁他们走了后,我两就一路逃出去。一直逃到一座破败的土地庙里,天下大雨,夜色已深,我们只好躲了进去。”
  “她随身只带出了一个小包袱,那晚,她打开包袱,里面竟是一身红衣。她笑着告诉我,她从家里找了块没人用的红布,简单裁制了这件红衣,就当做是自己的嫁衣了,我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心里说不出的开心,只觉得自己做了这么多年的一场梦,如今终于实现了。说完,她就当着我的面,换上了这套红衣。她拉着我,对着土地爷的雕像嗑了头,便以那土地爷雕像为婚证,就这样拜了天地。”
  
  “第二日,天色还未明,我俩就加紧赶路,我想带着她回到江南。她身上还穿着那身红衣,太显眼,就把旧衣服罩在了外面。可是刚出了土地庙没有多久,我们就被那打着火把的村民看到了。我们一路跑,那村民就一路的追。一直把我们逼到悬崖上。她跪在地上,求那些村民放过我们,本来我们与他们也没有任何瓜葛。可那些村民,得了财主的钱,一定要把她抓回去,按照村中的酷刑来处理她。”
  石方立刻明白,小时,村中也处理过不忠的女人,就是将其放在麻袋里,麻袋中还要装满石头,然后沉到河水中。
  
  寂清说:“我后来发现,那些村民这么急着要抓她回去,不仅是拿了财主的钱。她是村中最美的女子,早被很多人垂涎,却得不到,因此也招了人的恨。如今却与我这样跑了,男人不想让她落到别人手里,女人恨她的美,因此没有人愿意放我们一条生路,反而有一些村中男人过来对她已经开始动手动脚。当时人太多,我已是没有办法保护她了。”
  “她被几个男人拖在地上,就要被糟践了,她却奋力起身,跑到悬崖前,那些男人还在逼她,她咬牙切齿的看着那帮人一眼,就跳崖而亡了。”
  “当时也把那些村民吓了一跳,一个个就灰溜溜的走了,也就顾不得我了。”
  说到这里,寂清已是泪流满面。
四十四
  石方此时心下也觉得一阵凄凉。
  寂清接着说:“村民们见死了人,也觉得无趣,陆续就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待在悬崖上。我疯了般跑下去,在崖底寻她,待找到她时,她已是脑浆迸裂,可是这又有什么呢,她无论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愿意守在她身边。我抱着她的尸体,欲哭无泪,只觉得她越来越冷,我默默看了她这么多年,又寻了她这么久,我们刚刚在一起,便又生死两隔了。”
  “我就这样一直抱着她,楞了一天一夜,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我在寻红莲时,曾经救过一个老头儿。当时风雪交加,他躺在路边,我看他实在可怜,便将他背到我租住的客店中,照顾了几日。他醒来后,执意要回家,我便将他送回了家中,那是一个破宅子。我看老头儿当时也活不了几日了,索性就又照顾了他几天。老头儿当时求我将他埋葬。我说‘您尽管放心吧,我留在这里,不就是为了您老人家的后事么。’老头临死前,从破褥子下面,拿出一张叠成了一个小横条的纸来给我,说他也帮不了我什么,只是这东西上,有两个起死回生的方法,送给我,如果我有朝一日用上了,只许用第一个,毁掉第二个。我当时就随手把这方子塞进包里。”
  
  石方问:“这就是抹血女魔的制造方法,是么?”
  寂清答:“不错。这纸上记了两个方法,其实都不能让人起死回生。第一个方法,是将死者的尸身连同密咒驻在雕塑内,每日上香供奉,需要十几年的时间,死者的魂灵可以暂时逃脱轮回,以雕塑为身躯,与思念他的人相伴。但其实此时她也不是人了。第二个方法,还是将死者的尸身连同密咒驻在雕塑内,除了上香供奉外,以活人鲜血刷在雕塑之上,只需两三年的时间,死者的魂灵就可以以雕塑为身躯,逃脱轮回了,此外,还可以加倍吸收吸天地日月的精华,掌控其它一些道行较浅的灵体。”
  
  石方说:“你最终选择了第二个方法。”
  寂清答道:“是。我连想都没有想,就决定采用第二个方法,我要用村民的血祭奠红莲,今后,还要继续报复这个村庄。当时在那悬崖之下做了决定后,我便将她抱回到土地庙中,我把她搂在怀里,轻轻的告诉她我的计划。”
  石方想,这便是祖奶奶当时偷看到的一幕了。
  寂清接着说:“然后,我把庙里的土地爷像扔了出去。我们曾经以他为证婚人,可他连我们这对苦命鸳鸯都不能够保,让红莲死得这样的惨,连同我的孩子都没有了。我便几天不吃不喝,把红莲塑成了雕像。然后用活人的血祭奠她。两年后,红莲就栩栩如生的回来了,虽然她不是人,只有个雕像的躯壳,但我也很满足了。今世能够这样人鬼相伴,来生下地狱我们也在一起,生生世世再不分开。如果我当时知道,那个黄鼠狼老妖婆偷偷看到这一切,便该将她也杀了,现在也不至于让我们的计划就这样被破坏了。”
  
  石方说:“后来村中所发生的一切,其实你全都明白是怎么回事的?”
  寂清说:“不错。那是我们早就计划好的。飘进村中的棺材板上,凝聚着红莲多年的怨气。我们弄死的,全是村上一对对的夫妇,就是要让他们也尝尝爱人分离的滋味。我们本想就这样一年死一家,慢慢的折磨死这些村民。”
  石方痛苦的闭上眼睛,说:“所以你执意不让我下山,不让我学封鬼十三针。”
  寂清狂笑了几声,说:“是的。我和红莲都知道,继续用活人血祭奠她,她会拥有更大的能量。只有封鬼十三针,还有可能克住她。我们曾经一度以为这封鬼十三针已经绝世了。可过了十多年后,听说封鬼十三针又出现在人间。我便去四处探访,终于找到了一位姓张的老道士。听说他好与学佛之人争辨道家与佛家的学问,为了接近他,我出家于附近的一座寺院,潜心学习佛法,以此与他接近。”
  “渐渐的,我们相熟。当时我本不想再动他,因他也不想让封鬼十三针再问世。可谁想,他在临死前,竟将这套针法传给他最欣赏的一个徒弟。”
  
  石方拔出剑,又强行忍下来,将剑插回去,说:“所以你盯上了我的父亲?”
  寂清说:“是的。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你父亲为人并不像那张道士一般沉稳,学会了封鬼十三针后,便时常拿出来炫耀,而且下手狠毒,每次十三针齐发。以他的性格,我的红莲断然也会被他害得灰飞烟灭,那我们辛苦相聚,岂不又是梦一场?”
  石方声音颤抖的说:“所以你灭了我父亲和我母亲两家人。”
  寂清说:“人算不如天算。偏偏那天你父亲和母亲不在家。我遍寻家中,也找不到那十三针秘笈,一气之下,把你们两家人杀得精光,然后放了把火烧得干干净净。我当时想,如果这十三针藏在你们两家,这把火也能把它毁了。”
  
  石方咬着牙说道:“你用心太也歹毒。”
  寂清说:“做完这件事后,我就回到玉罗庄,干脆来到百丈禅寺,明里我是寺中僧人,暗里我是在保护我的红莲。我们虽然人鬼殊途,但也能够常常相聚,我已很是满足。我刻苦背诵经文,只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谁想我竟渐渐取得寺中的信任,慢慢成了这里的住持。可谁料,你父母家破人亡后,无处投奔,得知我在玉罗村的百丈禅寺,竟然奔着我来到了玉罗村。哈哈,这岂不是自投罗网。”
  石方明白了,原来自己一家人早已笼罩在被害的阴影下。
  寂清高声说:“你父亲但凡能够收敛一些,我也不想再杀他,可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来到这小山村里,出手依然绝情,我的红莲就在这里,我怎么能够再放过他。这,这全是你父亲逼我做的。”
  
  石方说:“我的父母临死前,却依然信任你,将我托付于你。”
  寂清笑着说:“是呀,哈哈。”
  石方说:“你苦学了这么多年的经文与佛法,还能够做出这样歹毒的事情,难道你心中就没有一丝自责吗?”
  寂清停止了神经质的大笑,面色又显得极为凄凉,说:“修习这么多年的佛法,有时我真希望一切从头来过,我不认识红莲,或者没有找到她,就安安稳稳的出家了。如果是这样,我一定会终身塌塌实实的侍奉佛祖。我又何尝不想了无牵挂,自由自在,我又何尝不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其实我本可以在你小时便人不知鬼不觉得要了你的小命,却再也下不去手。方儿,你细想想,你从小为师对你的点点滴滴,难道就全是假的么?”
  
  石方扭过头,儿时的记忆一起涌上心头,只觉得对眼前这个人,又是痛恨,又是怜悯,又有斩不断的亲情。
  寂清叹口气,说道:“可世间很多事情,都是看得透,做不到。想得到,忍不过。我已步入这泥潭,便无法抽身。有时我也想劝红莲收手,她就这样平平安安陪我度过此生,等我一起轮回。可我没想到,用血腥复活过来的红莲,已开始不能够离开血腥,而且临死前,她心中的恨,也再也无法化解。眼看着村中人一户一户死去,我已无法控制,我能够做到的,只是继续保护她。让她等着我,一起去轮回。”
四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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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  墨色错落 周二 八月 10, 2010 3:33 pm

她。让她等着我,一起去轮回。”
四十五
  石方说:“因此,我的师叔,也被你害了。”
  寂清一楞,皱着眉痛苦的说:“是的。我早已告戒过你,不要动起学那封鬼十三针的念头,可你就像你父亲一样固执,好管闲事。我怎能够再放心。因此上,那年你师叔上山,我便对他施以酷刑,让他说出封鬼十三针所在,可他竟是宁死也不肯说。”
  石方流泪说:“当时,我和雪儿整好路过,你,你就--”
  寂清闭上眼睛,说:“不错,是我。是我一刀捅进他的心窝,又割掉了他的舌头。可我没想到,你最终还是得到了封鬼十三针。想来,你是从小就知道这秘笈在哪里,只是不告诉我。我竟然相信了你。”
  石方知道,其实是师叔将那密笈所在地,刻在笛管中。但此时也没有心思与寂清解释。
  寂清说:“如果我当时狠心将你杀掉,后来的麻烦就全都没有了。可是我,我当时总以为既然你什么都不知情,又何必再杀你呢。”
  
  石方说:“在我们大战抹血女魔后,你又过来抢走她。难道你还存心再将她造出来么?”
  寂清说:“我只是想救出她,不要她灰飞烟灭。当时我知道你们必有埋伏,可如果这次我不去救红莲,以后只怕也难再有机会了。所以我还是去了,以致身上留下箭伤。”
  说到这里,寂清回头盯住石方说:“可是,我没想到,你们不仅有埋伏,其实你们手中那个袋子,里面并没有装着红莲,只是个掩饰。真的红莲早被你们用调虎离山之计,偷藏到地宫中了,是么?”
  石方说:“正是。我们只想用这种方法,找出黑衣人到底是谁。”
  
  寂清说:“那么现在你已经找到了。”
  石方也没想到,寂清居然这么容易的就把什么都告诉自己了,心中略有些不安。便问道:“现在你又做何打算?为什么要害死全寺的僧人,还要嫁祸到雪儿身上?”
  寂清说:“因为这些就是雪儿干的。”
  石方冷笑说:“雪儿与我出生入死,找寻那抹血女魔,现在又何必来害全寺的僧人?你便是要嫁祸于人,又何必挑雪儿?”
  寂清说:“不错,雪儿是与你出生入死找寻抹血女魔,也潜心寻找黑衣人,但她与你的目的截然不同。”
  石方盯住寂清,只觉得他再说出什么来,自己也不会怀疑雪儿,便说:“你休胡言,告诉我雪儿到底在哪里,一定是你把她藏起来的。”
  
  寂清说:“她是天上的生灵,与人世间本无半点瓜葛,她为何要为人类出生入死?”
  石方朗声道:“因为她善良,她为一切众生,也是为我。”
  寂清说:“不,不是。她只是为了让她母亲像红莲一样复活。”
  石方对寂清怒目而视,说:“不可能!”
  寂清说:“天下所有生灵,最难割舍情之一字,这情,便有男女之情,还有亲情。我为了男女之情,不惜与红莲一起坠入万劫不复的地狱。雪儿也是一样,她为了让她的母亲复活,不惜出生入死,找寻红莲和黑衣人,只是为了获得让她的母亲摆脱轮回,继续陪伴自己的方法。”
  石方拔剑对准寂清说:“你再胡说,我便杀了你!”
  寂清接着说:“你与你父母亲的感情如何?那雪儿与其母,都是天上的生灵,已朝夕相伴近二百年,她们母女的感情,比起人间的感情,又深厚了不知多少倍,她做出此举,这又有何不可能?”
  
  石方此时眼睛都已经瞪得红了,对寂清说:“可雪儿为何要害这一寺僧人?”
  寂清说:“她比你聪明,她早已怀疑我便是黑衣人了。所以在制服红莲后,她便离开你,来到寺中找我。并在一寺僧人的饭食中下了毒,本想当我也中毒后,她便以此来威胁我,如若我告诉她方法,她就给我解药,否则我就要被毒死。可是,哈哈,当时我整好带着你二师兄外出,免了这劫。回来后,一寺中人俱已被毒死。”
  石方说:“这不可能。”
  
  寂清说:“后来她又找我,当时我身上箭伤未好,尚无法对付她。她告诉我,如果我告之她如何让她母亲像红莲般守在她身边,她愿意告诉我红莲在哪里,把红莲还给我。可我想,只怕我告诉了她,结局就是我和红莲全都死,所以,她从我这里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石方举剑的手,此时僵住了。
  寂清说:“因此上我透出风声告诉小柳,我想见你。便是想让你来,告诉你这一切。”
  
  石方说:“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一切?”
  寂清说:“因为我太累了。这几十年来,我便活在佛法与仇恨的夹缝中,喻是修习佛法,我喻是无所事从。我本来只想与红莲好好相伴,了此一生,可谁知最后搞成了这样,赔上这许多条命。因此我把一切都告诉你,清清楚楚的交待给你,今后,我什么也不想再做了,该是下地狱便下地狱,以偿还我这一生的罪恶。只是这雪儿,不能够留在你身边,因为她一心要得到这个方法,她的母亲,也是被人类害死,一旦她得知这个方法,谁也不敢担保她不会用第二个方法,因为,因为谁能够有耐心,等十几年的时间,等来亲人灵魂的相伴呢。到时,只怕又一个抹血恶魔被制造出来。”
  
  寂清抬头看着石方,笑了笑,说:“你可能并不相信。但你可以去看看雪儿母亲的坟墓,这天鹿的骨架可保存一百多年不坏。你去看看那骨架可还在,其实,那是一座空坟,她的骨架早已被雪儿偷偷藏在另一个地方,只待时机一成熟,她便可用这骨架制造另一个抹血恶魔去了。”
  石方此时只觉头脑中一片空白。
  
  寂清说完此话,突然双手握住石方的剑,直插进自己胸口。
  石方一惊,忍不住扶住寂清,一时改不过口,顺口就叫出了:“师父!”
  寂清此时倒在石方怀里,说:“方儿,你还是叫我师父了。”
  他拼死揪住石方的衣服,说道:“你要知道我这样做的苦心。知道这方法的,只有我和红莲,我已经死了,红莲又是个灵体,自己做不来这样的事情,她对人类再无威胁,只求你别让红莲魂飞魄散,让她投生转世去吧。你,你只要对付雪儿,就可以了。”
  说完,寂清奋力拔出剑来,立时鲜血喷涌而出,寂清死在石方怀中。
四十六
  石方缓缓放下死去的寂清,觉得心中五味杂陈,千头万绪,已理不清思路。他轻轻推开门,只见二师兄已哭倒在门外,小柳正提着一篮食物,也呆呆站在外面,便明白他们已听到所有对话。
  石方也不与他们说话,自己一路走出去。小柳不放心,看石方一副入了魔的样子,也不敢叫,只好在后面跟着。
  石方就一路走回到到与雪儿朝夕相处的石洞前。一来到这熟悉的地方,就好像有轰鸣的雷声在自己心里打响,与雪儿相处的种种细节,一起涌进心头。石方来到雪儿母亲的坟前,又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雪儿的怀景,那时她还是鹿形,就那样一直怯怯跟着自己,回到寺中,这坟,还是自己亲手垒起来的,于是跪下,对着坟磕了三个头,说道:“今日石方开坟,只是为了还雪儿一个清白,验查完毕,我一定重新给您垒好。”
  说完,就用自己双手一点点往外棒土。一直棒了一天一夜,手指都已血肉模糊了,石方也不觉得疼。小柳劝了几次不管用,让石方进食,他也不吃,只好独自坐在后面流泪。
  
  待将坟扒开后,石方看到里面,已是一座空坟,再不见什么骨架,石方就楞楞坐在那里。
  
  如此又过了两日,石方就坐在坟旁,困了倒头就睡,醒了就发呆,什么也不吃。小柳见石方如此,自己回家也不放心,遂就在这里每日看着他,有时会强行喂他一些水,他还会喝下去。小柳劝石方:“事已至此,你在这里待着也无益,不如与我回村中吧。”
  石方说:“我等雪儿。她一定会回来的,她回来,一切便都明白了。”
  小柳说:“那寂清,不是已经讲明白一切了么,他,他用自己一死,来向你表明这些是真情。”
  石方就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
  小柳心疼的说:“你就算饿死在这里了,她也不会再回来了。”
  石方闻听,说:“对,对,我不能饿死,我还要留下一口气,等雪儿回来。”
  说完,直接就用手抓起竹篮中的饭,吃了起来。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石方心想,如果在这里等不来雪儿,她父亲说好要求中秋之日,在昔日战场处接雪儿,过两天就到那里去寻雪儿。
  话说这一日,石方又坐在坟前痴痴的等,叫华云带了几个侍卫急急过来。石方见华云过来,依然坐着,也不知道起来迎接。华云由于着急,一时未注意到石方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见面便说:“不好了,那抹血女魔,不知道被什么人救走了。”
  石方闻听此言,一下站了起来。
  华云说:“我们将那女魔带到地宫中,就将其锁在地牢,一直还看得好好的。谁知道今天凌晨发现,那女魔不见了,看守的几个侍卫都死了。”
  
  小柳闻听此言,愤愤的对石方说道:“现在除了雪儿那个妖女,谁还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你还在这里等她。”
  华云闻听此言,惊讶的问道:“雪儿,你在说什么?”
  小柳于是将寂清临死前的一番话告诉了华云。华云听后也呆了半晌,说:“不会吧,那雪儿,是多善良温婉的女孩儿,这,这不是全乱了吗。”
  过了半晌,华云见石方也是一副丢了魂魄的样子,想来自己这样站在这里,毕竟也无事可做,便对石方说:“石方,我就先回去了。剩下的事情,你看着处理吧。”说完,她刚扭身要走,又觉得石方的样子实在是让人揪心,又回过头来,看着石方,只觉得以前见他,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利利落落的小和尚,可现在形容枯槁,衣衫不整,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帮他整了整衣衫,说:“这世间有很多千奇百怪的事儿,我,我是也说不大清楚了,只是方儿,你、你凡事想开些吧。”说完,叹了口气,扭身走了。
  
  小柳送了几步华云,扭过头来,见他又坐回到坟前,忍不住急急上前,问道:“你到底怎样打算?”
  石方说:“等她。”
  小柳说:“你,你难道现在还要坦护这个妖女么?枉费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枉费了我为你担心这些日子,枉费了我这些天陪你,我--”一时又说不下去了,气得捡起地上的篮子跑了。
  
  石方一个人楞楞的还坐在那里。有时掏出雪儿临走时留下的字条,痴痴的看着雪儿的字迹:七日后此地相见,若不能见,莫寻。有时又掏出笛子端详,想当时也是在这里,教雪儿吹笛子的情景,好像就在眼前,脸上才浮现一丝笑容。
  
  很快,还有两天就是中秋佳了。石方这才起身,打点行囊,准备去到当时女魔所在之地寻雪儿,因雪儿的父亲说届时在那里等她。
  正在收拾,见小柳又跑了过来。石方自顾自的收拾行囊,一句话也不说。小柳见他这副样子,寒着伤心说道:“你的雪儿找到了。”
  石方这才抬起头。
  
  小柳急急说道:“今日凌晨,你二师兄下山到村中化缘的路上,发现了她和抹血女魔,二人争抢女魔打了起来,那雪儿好是厉害,你二师兄快支应不住了,现下二人一直打进了村中。”
  石方闻听此言,扔下行囊,就向着村中的方向跑,小柳只好在后面追过去。
  
  石方一路狂跑,待跑到村中时,已是气喘吁吁。此时整撞上一个村民,石方抓住对方,喊着问道:“雪儿在哪里?”那村民本也认识石方,但却是头一次见到他这样疯狂的样子,吓得哆里哆嗦,愈加说不清楚话了。石方却急得眼睛都红了,揪住对方,喊道:“快说!”
  那村民结结巴巴的说:“在、在收麦场上,这次,大家还说她是、是害人的妖精。”
  石方跑到收麦场上,只见早已有一堆村民围成一圈,纷纷喊着:“杀了她,杀了她。”却谁也不敢真的冲过去动手。石方挤进人群中,终于见到了雪儿。
  
四十七
  石方拨开人群,只见雪儿手里拿着捆灵绳,身上满是血痕,但还倔强的与二师兄过招。而二师兄一只手中拿着一把刀,身上已是一身鞭痕,另一只手拿着装着抹血女魔灵体的口袋,看起来也有些难以支应了。二人见到石方出现,都暂时停止了打斗。
  
  雪儿看到石方,露出惊喜的样子,说:“方哥哥,他把女魔抢走了,快把女魔抢回来。”
  二师兄看到石方,则说:“方儿,你来得正好,快杀了这个妖女,免得留下祸患。”
  而村民们则是远远的围成一圈,大家都面面相觑,谁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儿。
  
  石方缓缓走上前去。
  二师兄急急说道:“方儿,快呀。你忘记那寂清临死前说的话了么?”
  石方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只是楞楞的盯着雪儿看了会儿,问雪儿:“你为什么要独自走开?”
  雪儿说:“说来话长,方哥哥,我会给你解释。但你现在一定要抢回女魔,你二师兄,他也不是好东西。”
  二师兄喊到:“这个妖女跟本无话可说。方儿,你还不快出手?”
  
  石方拿出背后的冷光剑,一步一步走到二人中间。众人都睁大了双眼,看石方到底如何判断。
  石方双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剑背,突然举起剑,正对准了雪儿。
  
  雪儿大吃一惊,继而惨然一笑。二师兄喊到:“石方,用封鬼十三针,让这个妖女灰飞烟灭。”
  雪儿扔下手中的武器,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凄凉的看着石方。石方问道:“为什么?”雪儿说:“我怕你伤心。”二师兄听不懂她的话,问道:“方儿,你为何还不快快下手?”
  石方凝神看着雪儿,挥起剑,突然身形迅速飞转,将剑刺向二师兄,那二师兄忙举刀架住剑,慌得连装着抹血女魔的口袋都扔到了地上,喊道:“方儿,你,你晕了头了?”
  
  石方问:“你又是谁?”
  二师兄闻听此话,诧异到:“你疯了,我是你二师兄呀,我看着你从小长大。”
  石方盯着他一身的鞭痕,说:“你不是。因为雪儿的捆灵绳,对人类是毫无用处的!”
  
  此时,雪儿已经体力不支,也瘫倒在地,身上的多处伤口流出了鲜血。
  石方接着说:“在地宫中看守女魔而死去的几个侍卫,身上也都是剑伤。如果是雪儿下的手,其实她只需用捆灵绳对付这些他们即可,又何必用剑?”
  二师兄楞楞的看着石方,好似什么都没有听明白。
  石方接着问:“你与那寂清和抹血女魔,到底是些什么关系?”
  
  正在石方逼问的时候,忽听雪儿喊到:“小柳!”石方一扭头,只见小柳已偷偷打开装着抹血女魔的袋子,那奄奄一息的女魔正从袋子中爬出来。众人早吓得四散而逃。也正因为石方一扭头的时候,二师兄得以挡开石方的剑,又挥刀向石方砍过来,一刀砍在石方腰间。
  雪儿奋力起身,正欲拿起捆灵绳帮石方,突然一架冰冷的长刀架到自己的脖子上,一看,持刀人是小柳。
  
  石方负伤倒地,努着劲儿用剑撑在地上,勉强站了起来,二师兄早又是一刀砍过来,二人过了几招,最终二师兄将刀架在了石方脖子上,石方问:“你到底是什么?”
  二师兄轻轻一笑说:“我也不知我是什么。只是你和雪儿太也多事,害得我们一家三口总是阴阳两隔。”
  石方迷惑到:“你在说什么?”
  雪儿说:“方哥哥,他,他是寂清和那抹血女魔的孩子。”
  石方想起寂清临死前,说过红莲跳崖前,已经怀有了身孕,禁不住奇怪道:“可是,可是那孩子还没有出生,就已经死了呀。”
  
  “不错,我是带着那个孩子一起死的。”此时抹血女魔已站在二师兄身旁,虽然她雕像被毁,又受了十二针,可还残留一点灵体没有消散,她怜爱的看着二师兄,说道:“你们可知道鬼生子么。”
  
四十八
  石方闻听此言,更加迷惑了。四周的村民早已远远散开,各自躲进家中、石头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抹血女魔说:“是的,鬼生子。我的丈夫,他把我的尸身做成雕像,日夜吸收人血的精华。我的魂魄才得以逃脱轮回,能够守在他的身旁。可是我们都没有想到,我腹中的胎儿,也同样吸收了人血的精华,得以有了形体。我虽是鬼身,但依然十月怀胎,生下了我的孩子。只是我们谁也不知道,这孩子究竟是人是鬼。他是当时在我跳崖时并未死去,又因我死后立刻有了雕像的形体,因此得以维系生命,并终最出生?还是这孩子当时已随我而死,魂魄在我体内,吸收人血精华而出生。”
  
  二师兄说:“不错。我自己也不知我究竟是人是鬼,抑或是半人半鬼。多年来,我与寂清以师徒相称,可实际上,他是我亲生的父亲,我们一家三口,时常得以团聚。”
  抹血女魔细细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说:“你们难道一直没有看出来,他长得,与我的丈夫是多么的相像。我的儿子,他有人的特征,他有体温、有呼吸,但也有鬼的特征,他更喜欢在夜间出没,他从小在人群中就极为孤独,他更喜欢与鬼类在一起。”
  石方从小就发现二师兄与师父有极为相像的地方,可是谁又能够想到其间有这般的联系。
  
  二师兄的刀此时架在石方的脖子上,已割出一丝血痕,二师兄说:“我早就劝我父亲杀了你,可是他,他被什么佛法迷了心窍,这么多年,迟迟就是下不去手,害得我们一家三口再度分散。”
  石方说:“寂清最后宁愿自己一死,让我相信他说的话,去杀雪儿,其实是为了保住你们母子。”
  二师兄恶狠狠地说:“不错。我母亲只要没有灰飞烟末,有我在,只要有充足的时间,她依然可以恢复形体。我们母子依然可以团聚。但你和雪儿在一起,还是会妨碍我们的事情。若依我的意思,找个机会将你们两个一起杀了便完。但我父亲却说什么也不肯对你下手,只肯杀掉雪儿。因此上,我们想出了这个计策,如果我们无法弄死这个雪儿,则由我父亲一力承担住所有的事情,并想借你之手杀掉这个多事儿的雪儿。以便让我们母子能够平安在一起。只是我们没有想到,一条捆灵绳,竟然被你看出了破绽。”
  
  石方说:“寂清一力承担所有的事情?”
  二师兄说:“你黄师叔,其实是我所杀。当时,我父亲已经无法再下手去杀人了。那一寺僧人,也是我所杀。那头老母鹿地尸首,是我们所盗。此举只是为了让你相信,这雪儿是个大恶之徒。我母亲,是我所救出。我在地宫门口,抓到一只黄鼠狼,挟迫他偷偷带我进入地宫,杀了那些侍卫,救出了我母亲。谁知冤家路窄,我们偏偏在村口遇到了雪儿,一路打到这里。”
  
  雪儿恍然大悟到:“原来有两个黑衣人,一个是寂清,一个是你?”
  二师兄说:“正是。你的确比方儿还要聪明,竟然一下怀疑到我父亲身上。”
  雪儿说:“我早已怀疑寂清与抹血女魔有牵连。十几年前,我尚是鹿形,与方哥哥相伴,是寂清告诉我,我这样会妨碍方哥哥修习佛法,因此上要送我去另一个所在。我当时以为他是在为方哥哥着想,因此忍痛离开。可后来思量,想是他时常偷偷潜入方哥哥屋中,寻找那封鬼十三针,而我与方哥哥日夜相伴,他难以下手。过了几年,寂清又找到我,说方哥哥要走上当年他父亲的错路,让我找到他,牵扯住他不要下山去多管闲事,我当时也只到寂清是为方哥哥好,因此上欣然从命。现在想来,其实他是想利用我绊住方哥哥,让他不要找寻抹血女魔。事后他又多方阻止方哥哥去管村中之事,如此执着,更加深我的怀疑。”
  雪儿叹口气,接着说:“寂清实在性急。其实当年,方哥哥下山去参加小柳和聪儿的婚宴归来,看到寂清在他房里补他的衣服,方哥哥当时感动万分,其实我当时早已偷偷在方哥哥房外,看到寂清本是在他屋中翻找什么东西,待方哥哥归来后,连忙装作补衣服的样子。只是我当时未理出其中头绪,且寂清又将方哥哥从小抚养长大,其中情份难以割舍,因此我不敢妄言。”
  
  石方问雪儿:“我们捕获抹血女魔后,你独自离开,其实就是去找寂清。”
  雪儿说:“不错。我思量来思量去,也觉得此事只能是我独自去办。一是我当时仍无足够证据,证明寂清就是黑衣人;二是以你和寂清的情份,我若突然向你说出我的怀疑,只怕你难以相信。三是如果你与我一起去,那寂清如果不认帐,花言巧语几句,只怕你又被迷惑,我们办不成此事,反而要误事。因此只能我一人去寻寂清。我之所以说七日后不见,莫寻,是怕我万一在找寂清的时候,身遭不测,你是寻也寻不到了。不如就让你以为我不辞而别,自行回到天上好了,也免得一世伤心。”
  “当时我本想找到寂清,以抹血女魔在手中相威胁,让他说明内情。可谁想,我刚一进寺,便被一个埋伏在一旁的黑衣人所伤,我当时只道此命休矣,因为手中只有捆灵绳,而此绳,对人类是不管用的。可当时也没有别的武器,只好使用捆灵绳,没想到那黑衣人竟然被绳所伤,现在想来,当时伤我那黑衣人,其实就是你的二师兄。但打斗中,我也被从山上推下,坠入溪流之中。幸好我在昏迷中被冲上了岸,待醒来后,我便回来找你。”
  雪儿接着对石方说:“我后来想快些回到石洞中找你,可是却发现总有黑衣人守候在你的住处附近,我又身上有伤,因此上无法回去。到我好容易摆脱黑衣人,回到石洞中,却已经找不到你了。”
  石方说:“想是当时我已进寺了。”
  雪儿说:“我想你可能是找不到我,便去战场上等,因我父亲说中秋之夜就要在那里接我回去。我便又跑到古战场上去寻你,也寻不到。只好再回村中来找。”
  
  石方看着小柳,说:“只是我没有想到,你为什么也会?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小柳走上前,说:“从小我想嫁的人便是你。但我也知道你一心要当和尚,不愿涉及男女之情,其实你从小在心里就是防着我的。因此上嫁给聪儿,我便也认命了。可是,可是这个妖女却出现了,让我知道,你其实也难逃一个情字,只是让你动情的,居然是这样一个非人的妖女。”
  石方此时有些窘迫,道:“我,我没有。”
  小柳说:“你有,你从小对所有女子都在心中涉防,只因她是一头小鹿所化,你对她就从不曾涉防,你就这样与她朝夕相处,同甘共苦。你看她的眼神,与看众人的都截然不同,我,我这么多年,也只不过想让你这样看我一下,可你从来不曾这样看过我。我也可以与你同甘共苦,为你而死,但你却不曾给过我这样的机会。我恨她,我恨透了这个女人。”
  她抬起头,流泪婆娑的看着石方,说:“我对你的心,连寂清都看得出来,连聪儿都明白,可你却视而不见。当我听到寂清说出这个计划的时候,我当然愿意拼死帮他实现。因为,如果能够看着你亲手杀死这个妖女,岂不是人间最痛快的事情。”
  
四十九
  那抹血女魔的儿子已懒得再说,就要将刀刺入石方心窝。石方就地一打滚,躲了这一刀,又趁势撞向小柳,小柳本来就没有武功,因此上被撞倒在地。雪儿起身,与石方在一起,石方掏出银针,向着二师兄扎去,第一针下去,二师兄果然有所反映,痛苦的大叫一声,但扔举刀砍过来。
  石方说:“你行事如此歹毒,今番定要扎得你灰飞烟灭。”又扔出第二根银针,此时抹血女魔大叫一声,竟然扑到儿子身上,附进二师兄身体中。石方和雪儿很快明白了她的用意,原来这抹血女魔虽然没了形体,但灵体毕竟也吸取了人血精华多年,还有一些能量,此时附到二师兄身上,二师兄的能量则开始加倍。因此上,虽然他中了第二针,但还能够继续出招。
  
  石方和雪儿此时身上都有伤,双方也打了个平局。石方先后扔出几针,竟然都被这母子同体的怪物躲了过去。
  石方看准对方有个空档,终于把第三针插到其身上,只听其一声怪叫,出招的力道又弱了几分。石方心下正高兴,忽然听到雪儿一声惨叫,忙回头,只见小柳已将一把刀插入雪儿腹中。
  石方大叫着扑过去,一剑砍倒了小柳,刚抱起雪儿,只听身后一阵风声,石方一侧头,肩膀上又挨了一刀。此时雪儿嘴角已经渗出鲜血,明显的气若游丝了,而石方腰上和肩上都是伤。已明显不敌那魔头。
  那魔头见此情景,仰天狂笑道:“石方,你今日就来受死吧。”
  
  此时雪儿见那魔头不再急于出招了,方用尽全身力气,靠近石方耳畔,小声说:“无论发生什么,一定要刺出第十三针。”说完,已经气绝身亡。石方已是伤心得连哭都想不起来了,忽然见雪儿的魂魄从躯体中渐渐飘升出来,竟然直奔着那魔头去了。
  那魔头楞神的时候,雪儿的魂魄已进入其躯体中。一时那魔头的行动就不像先前那样协调了,一时间竟似有两个人在指挥,一时欲举刀来砍石方,一时举刀的手又要砍向自己,自行乱了阵脚。
  
  石方明白,雪儿的魂魄已进入对方躯体中,去控制对方。以致那魔头不似刚才母子一心时协调了。只听那魔头忽而是男声,举刀砍向石方,忽而是抹血女魔的声音,发出尖叫,忽而又是雪儿的声音,向着石方喊道:“快动手,方哥哥。”
  石方抹去眼泪,趁这魔头慌乱的时候,连续发针,不多时,十二针已尽刺入其体内。
  那魔头还强自挣扎。石方抓住魔头,喊道:“雪儿,你快出来吧,快呀。”
  只听那女魔狞笑着的声音响起:“她休想出来了,我们已将她困住。”
  忽然又是男声说道:“石方,如果你刺出第十三针,我们就和你的雪儿一同灰飞烟灭。”
  
  石方此时全无主意了,而自己也流血过多,强自撑住才没有晕倒,那魔头也颤颤巍巍举刀又向石方砍来。
  
  这时在一旁观望的村民们,不知何时也都跑来了,有拿着斧头、刀具的,向着魔头就砍。可那魔头的躯体即便已经血肉模糊了,依然可以承载灵体,此时只有封鬼十三针才可以降得住他。因此上,这魔头转眼间又伤了几个村民。
  此时雪儿的声音再度响起,向着石方喊到:“不要前功尽弃呀。”
  这时众人已强行扭住魔头,石方冲过来,举起第十三针,又流泪喊到:“雪儿,快出来呀。”
  只听雪儿的声音响起,说:“我,我出不来了,我的精力也正在被他们吸取,你快些下手,不然来不及了。”
  
  这时村人们刚搞明白这其中的缘由,不由也齐声喊到:“雪姑娘,快出来吧。”
  只见那魔头力气似乎越来越大,村人们渐有些按不住他了。
  石方拿着第十三针的手,径自在那里哆嗦,眼见此情景,只得咬着牙,刺入第十三针,只听那一声男声惊叫一声,其躯体就似爆炸一样,将村民们震到了一旁。只见二师兄的形体渐渐变得只能看到却触不到了,一脸的惊恐,继而化成阵阵碎片,碎片中,又见抹血女魔出现,伸着双手向石方抓来,却跟本触不到石方,继而也化作了碎片。
  
  继而,只见雪儿依然是以前的样子,一袭白衣,如仙子般立在眼前,向石方伸出了手。
  石方轻声唤到:“雪儿。”似是害怕声音一大,便震碎了这美丽的影子。急跑过去,想拉住雪儿的手,然而自己的手却穿过了雪儿的手,雪儿已如影子一般,再也触不到了。
  石方依然向着雪儿伸出手。
  虽然触不到,雪儿还是把自己的小手,放进了石方的手中。
  雪儿的眼睛,也是紧紧盯住石方。
  只见雪儿的身影,渐渐透明,并如碎片般散开了,逐渐了无痕迹。
  
  小时,石方曾问过黄师叔:“那,灰飞烟灭是什么样子的?”
  “便像那烟花散尽的样子。”黄师叔答道。
  
  而今,雪儿便如烟花一般散尽,往昔一切种种,譬如昙花一现,尽在虚无飘渺中。
  
  村人不禁跪倒在地,流泪喊到:“雪姑娘。”
  
  石方呆立在原地,痴痴望着虚空,直到月上梢头,雪儿,来生来世,又上哪里寻你。
  
  一只小鸟奋力展翅高飞于天上,在忉利天上,小鸟找到了一头白色独角鹿,对其叽叽喳喳的说了些什么,就又飞回去了。只见那独角鹿渐渐化成一个戴着花冠的白袍男人,眉宇中尽是悲伤,望着白云下面的世界,缓缓流下了眼泪。
  
  尾声
  在后世中,玉罗村成为有名的善村。民风淳朴,仁义忠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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